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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醉——”
叫魂似的声音不断出现在花醉的耳旁,就像诵经般一整天回荡着。
一开始,她非常不习惯,以往就算是续香楼的醉客,也没有人像裴胤祯这么的难以应付。
他真是无理取闹到无可救药,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向好脾气的她已经十分委曲求全了,这裴恶少根本就是目中无人的软土探掘,知道她敢怒不敢言,索性变本加厉的把她当猴儿耍。
“少爷,请问有什么吩咐吗?”她嘴上笑着,眼底却是火冒三丈。
“我渴了。”裴胤祯此时正坐在贵妃椅上,慵懒的模样更增添他的邪气。
他衣襟半敞,乌黑的发放浪的披在身后,几绺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胸前。
如此张狂的模样也不怕她看,仿佛他天生就应该是如此勾人魂魄。
若不是她待在续香楼许多年,对眼前这般的男色早就习以为常,要不现下这画面不引她遐想才怪。
明明茶杯离他只有一只手臂远,他就偏偏老爱扯嗓喊人,将原本想去茅厕的她硬是唤回来。
自从她来到裴府成为他的贴身婢女之后,便对他唯唯诺诺,虚与委蛇,违背自己的良心伺候他。
可是裴胤祯像是天生的坏骨头,一天若不使坏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
而她,正好是他的新目标。
“少爷,我为你斟茶。”假笑,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裴胤祯眉一挑,见她脸上带着敷衍的笑,似乎不是真心臣服在他的权势之下。
可是,她的不满最多就是垮下嘴角,骨碌的大眼里充满不悦,但还是没有反抗他。
这女人有这么听话吗?这几天,裴胤祯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当初在街上遇见她时,她明明有一双桀骜不驯的黑眸,就像一株不屈的傲梅,可是如今她却唯唯诺诺,像个小媳妇似的逆来顺受,任凭他怎么整治也只是忍气吞声。
她的脾气虽然温和,但就算是泥也有它的土性,他就不信她的脾气可以好到永远只是吞忍。
“呸!”于是他接过茶喝了一口,随即将杯子往地上一摔。“这茶冷了,能喝吗?”
杯子在她的脚前碎了一地,茶水溅在她的绣鞋上,裙角也沾上了水渍,茶香弥漫一室。
可惜了这上好的春茶,给他这种恶人喝真是浪费。花醉垂着眼不出声。
反正这个向来被惯坏的裴家恶少就是爱这样无理取闹,那她又何必像鸡蛋撞石头般和他硬碰?
就当是磨练,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挑战之一,只要她熬过这一次,她相信未来的人生肯定雨过天青,又达到另一种境界。
“是,奴婢错了,不该拿来凉茶的。”她连忙弯身捡拾一地碎片。
“啧!”裴胤祯冷眼看着她无怨无悔的收拾着,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像你这种笨丫头,竟然还可以成为花家小姐的左右手?她是瞎了眼不成?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花醉拾着碎片时,忽然听见他连同她家小姐一起骂,美眸倏地一眯。
“小姐是小姐,我是我,裴少爷别将我与小姐混为一谈。”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无法忍受他人批评她的姐妹们,以及说她家小姐的坏话。
虽然小姐的行径在众人眼中是特殊了一点,但不代表她是个怪胎,只是她生错了时代。
见她脸色倏沉,沉潜了几天的她终于要爆发了吗?
裴胤祯嘴角扬起恶劣的笑意。每天见到她总是退让,他很不顺眼,她不应该和他周遭的人同样无趣,她应该像两人初次相见时,拿出她“见义勇为”的气势反抗他才是!
没错,他就是小心眼。
但这又如何,他注定天生就该横着走,人若不霸道行事,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就像她现在的情况,被他这种恶霸欺负着玩。
“怎么,我多说个几句你就不高兴了?”裴胤祯自贵妃椅上坐起身,一头长发如瀑般垂在他的颈后。“我就爱说花府小姐没什么了不起,全城的人都说,若不是她有皇室撑腰,花家还能在珍珠城生存,与我裴府相提并论?”
花醉猛然抬眸,忍不住瞪向他。“小姐她靠的不是皇家庇护,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在我心中,不管是谁都比不上我家小姐!”
裴胤祯反瞪她一记。这女人忍气吞声这么久,结果只是一句有关花府千金的坏话,就将她逗得像是发怒的野猫?
“连我都比不上吗?”他站起身,来到她面前。“别忘了,这三个月我还是你的主子!”
花醉咬咬唇,欲开口为自家小姐辩解,但最后还是止住了口。
罢了!面对眼前的霸道少爷,她多逞强也只是苦了自己。
她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裴府是为了偿债,而不是继续增加欠债,就算有再多的不满,她还是得硬是吞回腹内。
“不能相提并论。”她的气势又弱了许多,自己这退缩的模样让她好不沮丧的垂下双肩。“尽管我家小姐再怎么厉害,某些方面还是比不上裴少爷您啊。”
例如恶质、冷漠、残酷、无情!
她家小姐跟他相较,还是真如初生婴儿般纯洁无瑕!
裴胤祯挑挑眉。她这话表面上说得好听,但听在他的耳里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一些。
她果然表面上如一潭平静的湖水,骨子里却是波涛汹涌,可惜就是嫩了一些、孬了一点。
“我倒不介意你把话说清楚些”
“啊!”花醉收拾好地上的茶杯碎片之后,连忙退离他几步。“少爷,你不是想喝茶吗?我现在就立即去为你泡一壶,这次绝不会让茶冷了,您等着,我现在马上就去。”
说清楚?拜托,她脑子又没有摔坏。
他像是有让人把话说清楚的雅量吗?
呿!如果有,她今天就不会苦命的承受着他的怨念来到裴府当婢女,惨遭他的毒手虐待了。
所以,这会儿她还是先开溜为妙。
裴胤祯眯眸望着她迅速离去的背影,见她跑得像是脚底抹油,仿佛他是一头野兽,准备将她拆吞入腹。
“你逃啊!你愈逃,我愈觉得有趣。”他冷笑一声,心情莫名的大好,又回到贵妃椅上躺卧着。
就算她脾气温和,也是磨出来的,并不表示她完全没有脾气,她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暂时吞忍。
花醉来到灶房,第一件事就是向厨娘陈大婶要了些姜块、甘草和黑糖块。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在灶前等水煮滚,之后依序放进磨碎的姜块,闷煮了近半个时辰,最后放入甘草以及黑糖。
灶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姜味,附近的人闻了都皱起眉头,毕竟这么重的姜味让众人都觉得刺鼻。
不喝凉茶是吗?那么她就煮一锅烫口又让人喝了发热的姜茶!
对,她不会记恨,但不代表她不会报仇。
煮好姜茶之后,她又趁旁人不注意,在壶里撒下大把的四川辣椒粉,然后摇一摇,晃一晃,与姜茶混匀。
哼!她虽然无法逞口舌之勇,但不代表她不能使出卑鄙的小动作使坏!花醉的唇角难得笑得贼兮兮的,恨不得现在就见到裴胤祯那吃瘪的表情。
提着茶壶步出灶房,她心里期待着看见他喝了姜茶后那扭曲的俊容,双足轻快的往东院而去。
这时,前方有名娇俏的女子走来,摇曳生姿的她与婢女正好与花醉迎面对上。
花醉才来裴府没多久,这几天她几乎只待在东院里,平时也不曾四处乱走乱晃,因此府里的主子她见过的没有几个,因此不曾见过这位看似颇有身份的姑娘。
这位长得标致的姑娘是裴府大夫人的远房侄女,姓何,名叫绣欣。
这几年,每到孟夏,她便来珍珠城小住,一方面是陪陪老夫人,一方面则是想与裴胤祯培养感情。
只是,她这位远房表哥几乎不曾正眼瞧她,尽管她百般暗示,刻意接近,得到的只有他的冷漠对待。
就连她昨日刚到时想要与他一同用晚膳,他却连个面子都不给,让她气了一晚。
可是她气归气,一颗芳心依然悬在他身上,他明明是个冷漠无情的男子,却令她又恨又爱。
她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何况,攀上裴胤祯,日后对何家以及表姑的晚年都有保障。
此时,何绣欣与婢女打算至灶房准备些小点心,待会儿以此为借口和裴胤祯见上一面。
花醉见她们主仆俩走来,便微微福身,当作打过招呼,正准备离去时,那名婢女故意与她擦撞,差点使得她手上的姜茶洒了一地。
“啊!”好险、好险,她接住了。
“你是新来的啊?”婢女气焰极盛,代她家小姐问话。“见到我家小姐不知道要行礼吗?”
花醉一愣,接着微皱起眉。“小姐午安。”她确实是新来的,府里的主子根本不认识几个。
何绣欣拿着一双大眼盯着花醉瞧,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没见过你,是新进府的婢女吗?”
“是。”花醉老实地点头。
回答完之后,她发现何绣欣不断打量着她,那精明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须臾,何绣欣带着疑问再度开口:“难不成你接替了春霏那个贱丫头的位子?”
春霏?花醉愣了一会儿,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春霏到底是谁。
“喂,装傻啊?”婢女推了她一把。“别以为我家小姐好诓弄,在我们还没进府前,就听闻那个贱丫头也不掂掂自己斤两就想爬上裴少爷的床,所以你呢?你递补贱丫头的缺,心里该不会也胡思乱想吧?”
“没有。”花醉连忙摇头否认。
这种事还真是有口难辩,不过她也不打算解释,毕竟这说来话长,加上何绣欣打量她一番后还暗自冷哼,已足以让她明白这位大小姐应该不怎么好相处。
“希望你是没有!”婢女仗势欺人,戳了戳花醉的肩膀。“看在你是新来的,现在就老老实实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家小姐可是老夫人最疼爱的侄女,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怠慢,所以日后见到我家小姐可得必恭必敬,知道吗?”
“是。”虽不愿意,但花醉还是应了一声。
“再警告你一句,可别想打裴少爷的主意,我家小姐可是裴府将来的长媳,以后可是会成为府里的少夫人,你招子就擦亮些,可别得罪我家小姐,否则未来有你好受的!”婢女口沫横飞的炫耀主子的背景。
长媳?花醉忍不住看了何绣欣一眼。人是长得满漂亮的,但就是太过目中无人,与裴胤祯没什么两样。
不过,对方是不是长媳也不关她的事,她只在这儿待三个月,往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到这位裴家的长媳。
“喂!”婢女见她发呆,又忍不住大声斥喝。“你吓傻了你?我家小姐问你话,你不会回答吗?你拿着这茶壶要上哪儿去?”
花醉回过神来,低头回答了声。“是给裴少爷送茶去。”
何绣欣一听,向婢女使了个眼色,接着两人走到花醉面前,欲抢走她手上的茶壶。
“做什么?”花醉吃惊的后退一大步。
“送茶这事儿就由我和小姐去做,把茶壶交出来!”婢女凶巴巴的伸手和她抢茶壶。
做了亏心事的花醉当然不肯放手,要是让她们送去还得了?
“不不不,我自己送去就成了,不麻烦小姐和大姐你”“罗唆,交出来!”婢女呿了一声,硬是推了她一把,抢走她手上的茶壶。
然而花醉松手太快,婢女又接手不及,茶壶摔落地上,应声摔成遍地碎片。
里头的姜茶因掺了辣椒,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即扩散,姜茶亦像红色的血般不断往四处流去。
“这这是什么?好刺鼻!”何绣欣以丝巾遮鼻。“你不是说是要送茶给表哥,怎么会是这种臭东西?”
“好呛的味道”婢女也捏着鼻子。“小姐,会不会是这丫头在茶里下毒,想毒害裴少爷?”
何绣欣皱起眉,最后冷冷瞪着花醉惊慌失措的脸。“快逮住她,别让她跑了!我要好好替表姑和表哥审问这个臭丫头,到底是存什么心进裴府!”
花醉如同一块大石头般呆坐在地上,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无端惹了个大麻烦。
裴胤祯在房里待了好几个时辰,就是不见花醉回来,因此反复站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
直到黄昏日落,天色都暗了,依然不见她出现。
“该死!”他生气的往桌子上一拍。“来人啊!”他这声大喊,把前来送饭的奴仆喊得惊心胆战,端着食盒的双手抖啊抖,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花醉呢?见到那个臭丫头了吗?”裴胤祯上前揪住奴仆的领子。
无辜的奴仆吓得拿不稳食盒,使得它就这么掉落地上。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奴仆赶忙跪下,不顾满地的汤汤水水便磕起头来。
“混帐!本少爷问你话,是不会回答吗?”裴胤祯伸腿踹了奴仆一脚。
“说,花醉人呢?”
“花姑娘”奴仆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颤抖着声音道:“奴才奴才下午时还在灶房见到她煮茶,后来后来她把茶煮好之后就离开灶房,接下来,奴才不知道花姑娘上哪儿去了”
“没用的家伙!”裴胤祯冷哼一声,然后拂袖绕向房门,不顾自己是否衣衫不整,便直接走了出去。
他的心情十分恶劣,那个该死的女人该不会临阵脱逃了吧?难不成臭丫头这几天表现得这么温和,就是打算趁他不注意时偷跑吗?
裴胤祯怒不可遏的离开东院,一路沿着回廊走,直到来到后院时,正好见到侍卫李洛宵。
“少爷。”李洛宵恭敬的朝他一揖。
他一脸阴霾的问:“有见到臭丫头吗?”
李洛宵先是一愣,见到主子脸色极为难看,连忙开口道“花姑娘不见了吗?”
“那个臭丫头让我等了一个下午,现在都是用晚膳的时间了,还不见她的鬼影!”裴胤祯几乎是咬着牙道。“就别让我逮到她,要不我就剥了她一层皮!”
“少爷”李洛宵顿了一下,之后才开口:“刚刚小的回来时,曾听见柴房里有个姑娘喊救命会不会是花姑娘?”
“什么?!”裴胤祯怒瞪他一眼。“她没事为何在柴房里喊救命?”
“小的以为是某个奴婢做错事,才会被裴总管关在柴房里惩罚,所以就没有上前询问”李洛宵说得小心翼翼,就怕主子又生气了。
“该死!”裴胤祯听完之后连忙奔向柴房。
不久,两人一同来到柴房外,果然听见一道虚弱的女子声音传出来。
“把门给我劈开!”裴胤祯双手紧握成拳,神情可说是狰狞到极点,十分难看。
李洛宵不敢蹉跎,上前拿起一旁的斧头,举手将斧头用力劈向锁头上的铁链。
铿锵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等不及李洛宵为他开门,裴胤祯便将门踹开,直接闯进柴房。
木头的气息扑鼻而来,他的目光梭巡着四周,果然发现前方有一名女子倒在那儿。
花醉狼狈的倒在地上轻吟喊痛,披头散发,身上的粉色缂湘绣衣几乎整件被鞭子划破。
他甚至见到那被划开的衣裳下全是渗出血渍的鞭痕,以及无数淤青。
“臭丫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裴胤祯赶紧上前扶她坐起身。
“好痛好痛”花醉疼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全身像是火在烧般疼痛。
“该死!”他暗骂了几句,连忙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少爷,由小的”李洛宵想替他接过花醉,却被他的冷眸一瞪,只好迅速退下。“小的这就去请大夫。”
“快去!”裴胤祯抱着花醉步出柴房,马不停蹄的前往东院。
途中,几名奴仆见到主子怀里抱着一名受了伤的姑娘,全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呼喊着裴总管。
裴胤祯将花醉抱进自己的房里,不顾她身上是否肮脏,直接将她搁往炕床上放。
只是这么一放又让她痛呼出声,他冷静的一看,才发现她的背几乎体无完肤,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于是他将她抱往怀里,尽量不碰触她的伤口,就让她倚在他的胸前。
她疼得又哭又叫,他却只能无奈又无助的看着她痛哭,大手轻搁在她的肩上安抚着她。
一种无法形容的郁闷在裴胤祯的心头蔓延,将他的怒火烧得更旺,恨不得马上揪出把她鞭打得如此严重的凶手。
“忍忍,大夫就快来了”他伸手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才发现她的体温也异常的高。
他咬牙抱着她,忍着心底的惊慌,眸光不时探往门口,希望侍卫快快把大夫请来。
不久后,裴总管也赶到了,见到少爷抱着一身是伤的花醉,又转身奔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裴总管领着数名婢女捧着水盆和巾子走进房里。接着,婢女们上前,想要接过主子手上的花醉。
“不准碰她!”裴胤祯像一头被惹怒的公狮,低狺的吼着众人。“你们没见到她伤得有多重吗?”
“少爷可是她身上都是血,会弄脏你”裴总管还没有说完,就接到一记火眼金睛,只好连忙住口。“快,把巾子打湿,交给少爷,你,倒杯茶给少爷。”
婢女们不敢怠慢,手忙脚乱的照着裴总管的吩咐做。
接下来的画面,让他们都静了下来,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因为,他们的少爷竟然亲手为一名丫头擦脸,甚至喂她喝水众人像是见到什么奇迹,完全不敢出声。
“下去!”裴胤祯瞪了他们一眼。“去给我找出到底是谁敢对我的丫头下如此的重手!还有,快把大夫带来!”
他的吼声几乎掀了屋顶,裴总管与所有奴婢与全都作鸟兽散,留下他与花醉两人。
裴胤祯恨恨地想着,若被他找出谁是凶手,他一定会剥了对方的皮,拆了对方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