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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到包袱边,原本是想将迷药藏在身上,可想到南宫啸天方才肆无忌惮地胡乱碰触,她暂时打消了这个主意,暂且将迷药塞在床榻一处隐密角落。
至于蔡利给的那包毒药,她将它塞在包袱最下方。
她应该要不了几天就能从这里溜出去救她爹了,干么闹出人命?
当下之计,便是好好了解一下环境,万一苗头不对,她才有法子逃之夭夭。
金映儿将长发扎起高束于肩后,吹熄屋内数十盏烛火。在确定没人会来干扰之后,她偷偷溜出房间,趁着四下无人时,撩起裙摆爬上一棵大树。
接着,她像只灵巧小猴地从树端溜上屋顶,居高临下地一望——
痹不咙咚,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府邸!连绵不绝的廊庑,简直像是皇帝的三宫六院。
夸张的是,府邸里头竟然还有个可以划船的水池,难怪公孙县令不敢得罪南宫啸天。
瞧瞧庭院间那些亮晃晃的巨炬灯台,她敢说皇宫也不过就是这般气势吧,一夜也不知道要用上几斛油呢!
她踮着脚尖,沿着屋顶而行,时而俯身趴在上头,细听了一些府内仆役们的秘密。
远远传来敲更的声音,她打了个哈欠。这一天黎明即起,还真是累了。
她溜回房里,整个人倒回榻间,只觉得枕头松软,被褥软香,眼才一闭,便睡了个人事不醒。
沉睡的她完全没发现,南宫啸天曾经走回她床边,取起她的包袱,仔细地检视一番,并将里头药粉分别都取了些出来后,才又放了回去。
之后,南宫啸天站在床边,仔细地瞧了她好一会儿,才又转身离开。
金映儿这一觉睡得酣甜,醒来时就连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她伸了个懒腰,满足地睁开眼。
“夫人醒了。”春花及秋月正站在床榻边,微笑地望着她。
金映儿怔怔看着她们,半天时间还回不过神来,以为自己在作梦。
“夫人奔波数日,累坏了吧?厨子已经替你准备了早膳。”春花端过一杯温水,笑嘻嘻地说道。“夫人喝点蜂蜜水润喉。”
“夫人请醒眼。”秋月递过一只温巾。
金映儿慢慢醒来,眼见推辞不了,干脆把自己当成皇后娘娘,由着两人伺候。
“现在是什么时辰?”金映儿问道。
“巳时过了一刻。”
“都快午时了,怎么没叫我呢?”她以后进棺材后,能睡的时间可长了,她才不想睡这么久!
“老爷吩咐不许吵醒夫人。”
金映儿一跃起身,春花秋月甚至还没看清楚她是怎么下床的,就看到她走到梳妆镜前,很快地盥洗完毕。
“过来帮我梳妆吧,今天不是要拜见高堂之类”金映儿小手胡乱一挥。
“老爷双亲已逝,亦无手足。夫人忘了吗?”秋月问道,马上走到她后方为她盘起发髻。
“我没忘,只是以为至少会有些亲戚之类的人来拜访。”
“老爷向来不爱与人攀亲引戚。”秋月一本正经地说道。
金映儿一扬眉,突然想起鬼屋地窖里的那个男人。这两个男人同样有钱,也同样孤孑一身,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那么老爷不在时,家中诸事由谁处理?”金映儿好奇地问道。
“大事仍是得请示老爷,其余小事,洪管事会处理。”秋月俐落地在金映儿发间插入一支翠玉发簪。
金映儿瞪着镜中自己,一身刺绣华服、云鬓花颜生姿、金翡步摇娇艳,除了那对小巧耳朵之外,她怎么看都不认得梳妆镜里的女人。
“如果老爷在很远的地方呢?”金映儿决定别开眼,好让自己自在一些。
“飞鸽传书、快马传讯,总是几日内便能到达。”南宫啸天走进屋内,目光直接对上金映儿。
“老爷。”婢女们马上站好。
金映儿一见她们紧张模样,也立刻扮演起贤妻角色,嫋嫋一福身。
“拜见夫君。”
南宫啸天走到她面前,玉眸不见喜怒地定定望着她。
金映儿瞧着他在白日里更显得光灿的妍丽容貌,心里不住叹息。
男人长成这副模样,已经够让人不痛快了,偏偏还是个事业有成的大商人,真是什么便宜都让他占尽了。
“夫人对于家中诸事处理,有何指教?”南宫啸天凛声说道。
金映儿望他一眼,只觉得他今日眉宇荏厉,语气亦是咄咄逼人,与昨日神色全然不同。她不明究竟,只得摆出柔婉姿态。
“奴家只是想多了解夫君,为你分忧解劳。”金映儿浅浅一笑,自己倒先起了一臂鸡皮疙瘩。
“既然如此,我便先领你见过府里诸人,看看你能为我南宫府分忧解劳些什么。”
南宫啸天言毕,神色肃穆地转身便往外走。
金映儿见状,连忙疾步跟上。
她一边走,一边望着这处无径不梁、大到无法无天的宅院长廊。
她引颈而望地想找出她曾于屋顶上见过的绿柳垂岸池子,无奈是此地庭阁太多,根本无法一望无际。
金映儿经过一座拱门,看到的正是夏日花景——茉莉、珍珠兰争相盛放、乌斯菊摇曳于两旁小径。再跨一座廊庑,荷花池中竟盖有水晶殿一座。
她看得开心,不免心急地想知道下一处景色如何。
“好快的脚程。”南宫啸天回头,看她一眼。
不妙!金映儿立刻停下脚步,亮出一个“以夫为天”笑容。
“我不想夫君等我太久。”
言毕,她开始莲步缓行,不料左右脚却突然打结,身子一倾却又被裙子绊倒,整个人往旁边一侧,眼看就要摔下廊庑。
“夫人小心!”跟在身后的春花惊叫一声。
南宫啸天上前一步,金映儿还不待他扶起,习惯性地旋风腿一扫,稳定下盘后,又迅速地起身。
春花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眼花;秋月则是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好身手。”南宫啸天拍了两下手,黑眸冷冷地看着她。
金映儿被他如冰美目盯住,明明头皮发麻,偏偏心又不自觉地怦怦狂跳着。
唉,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真是贪色之人,一瞧见他那张皮相,她就只想对着他笑。
男人实在不该长得这么好看!
“夫人身为闺阁千金,何时得来这身好武艺?”他问。
“我小时体弱,奶娘曾经教过我一些武艺强身。”金映儿头皮发麻,恨不得拧自己一把。
她没事反应这么快做什么?公孙姑娘还没找回来,她万一被识破身分,她爹还有命在吗?
“你那位奶娘似乎是个有趣之人。”南宫啸天朝她逼近一步。
金映儿被看得心慌慌,最慌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南宫啸天此时心里想法。
他老是这样对着她笑,究竟是在怀疑她?嘲笑她?还是——
喜欢她?
“怎么不说话?我以为你应该是多话之人。”南宫啸天长指挑起她的下颚,偏不许她默然。
“夫君误会奴家了”金映儿突然皱皱鼻子,左右张望着。“你们可闻到一股烧焦味?”
春花、秋月摇摇头。
金映儿深吸口气,自顾自地踱步开来。“真的有烧焦味啊我这鼻子堪称好鼻师”
“失火了!失火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金映儿二话不说地拎起裙摆,朝着声音来源快步冲去。
她健步如飞,冲过一座亭院、跃过两座小桥后,但见一个妇人正在冒出熊熊大火的谷仓之前狂乱大叫着。
“救命啊!失火了!我的儿子还在里头啊!”妇人哭喊道。
金映儿冲到一旁水井,先是拉出一盆水将自己整个淋湿,再扯出一张湿手绢围住口鼻,转身就要往谷仓里冲。
“你做什么!”南宫啸天扣住她的腰,不许她轻举妄动。
“救人啊!”金映儿一个反掌挣脱开南宫啸天的手,在他还没能再拦人之前便已冲进谷仓里。
南宫啸天站在榖仓外,大喝厨娘一声。
“哭什么!还不快点去叫管事召集人来救火,真想火烧死所有人吗?春花,你负责先汲水、秋月则负责把水往里头泼。”
南宫啸天掏出一把钥匙,大步走到谷仓边的储物间,搬出所有水桶放到井边。
他不能进去救火,因为得有人指挥现场。况且,他一旦倒下,赖以维生的人不可胜数,他不能冒险。
但他不会允许她葬身火场!
因为他还没查清楚她包袱的毒药是否针对他、还不确定自己是否是想留下她、还不明白这个多话女子为何总能让他动容
在这之前,他不许她受到一点损伤。
南宫啸天快手用粗绳系住水桶,一个一个地往水井里扔。
“老爷!”洪管事带着一群仆役们,气喘吁吁地赶到。
“四人负责汲水,其余排成人形龙,传水救火。夫人和厨娘的儿子在里头,不许有一点闪失!”南宫啸天沈声说道。
所有人一听到夫人也在里头,全都脸色发白,生怕有一丁点闪失。
南宫啸天指挥男丁接手春花的工作,嘴里不停命令道:“春花,你让车夫去请大夫!秋月,你再去召集一批人,从另一个水井汲水至此。洪管事到附近再找人来支援。”
春花、秋月跑步着离开,火势在这种天乾物燥时节却是烧得更加无法无天,所有人的脸孔很快便被烤得通红。
南宫啸天紧盯着炎火谷仓,黑烟间隐约见到了一个身影。
“对着门口泼水!”南宫啸天淋湿自己,大步走向门口。
他声未落地,便看见一个娇小人影背着小孩,步履蹒跚地走出谷仓。
南宫啸天一个箭步上前,接过孩子,搂着她的腰,快步地退出火场。
“阿憨啊!幸好你没事!”厨娘冲上前,抱回孩子痛哭失声。
南宫啸天瞪着怀里一脸黑污,衣衫褴褛的小女子,张口便大吼出声。
“你逞什么英雄!随便一根断柱压下来,你挡得了吗?这种事就交给男人处理!”
金映儿看着他因为震怒而扭曲的玉容,发现这是她头一回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气炸了!
“你给我说话!”南宫啸天扣住她肩膀,生怕她被火呛出任何问题。
“我进去的时候,一根柱子正好朝孩子倒下,我若晚一点进去就闹出人命了!我没事”金映儿想拍他的肩膀,表情却突然一阵僵凝,她缓缓地把手藏到身后。“我可能有点吓到,我先回房休息。”
南宫啸天眼眸一眯,握起她衣袖已然破烂的手臂,却见她整条手臂竟全都被焰火灼伤,肿胀成一片吓人恶红。
“请大夫到我房里!其他人继续救火!”南宫啸天怒吼一声,不由分说地横抱起她。
“我受伤的不是腿,我自个儿能走。”
南宫啸天狠狠瞪她一眼。
金映儿瞧着他玉容虽紧绷,但眼波却因为怒气而似流动焰火,忍不住脱口说道:“你怎么连生气起来的模样都这么好看啊!”噗,仆役里有人低笑一声,却很快敛回心神,专注于救火工作。
“你想不想再看我更生气的样子?”
金映儿头皮一凉,马上垂眸摆出柔弱样,倒回他的胸前。
惨惨惨,她又失控了,寻常大小姐哪会像她受了伤还不安分?寻常千金也不会莽撞地冲进火场救人哪!
她悄悄扬眸看向他,咧嘴一笑,试图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攻势挽回劣势。
“我这性子莽撞,兄长改了我多时,却始终还是”
“你为什么冲进火场?那不过是个奴婢的孩子。”南宫啸天打断她的话,沈声问道。
金映儿皱眉瞪他,语气有些恼。“人命哪有分什么奴婢、主子!”
南宫啸天面容一怔,一时之间,酸甜苦辣滋味全都沁进骨肤里,绞得他不知如何反应,只能怔怔地盯着她。
这女子真让人猜不透心思!
她既能舍身救人,包袱里又为何会有大夫所说的断肠毒药?除非,有人在背后指使着她?南宫啸天秀眉一凛,不免又将她仔细打量了一回。
他相信她不会出手害人!
南宫啸天心下一定,瞪着她一张大花脸,喉间蓦冲出一声低吼:“你给我听好了,人命当然有分亲疏远近!你是我妻子,你就该为我保重!你下回再冒着生命危险去管别人的事,信不信我会教训到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南宫啸天愈想愈恼,愈吼愈大声,直到他胸口那股莫名窒闷散去为止。
金映儿看着他震怒姿态,她耳朵被吼痛,却忍不住飘飘然起来。
从来就只有她照顾爹的分儿,为着骗人挣钱出生入死,几时有人这般担心过她。
“听到没!”南宫啸天柳眉一皱,黑眸狠狠地瞪着她。
“整座府里的人都听到了。”金映儿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微笑地闭上眼,满足地长叹一口气。
原来被人牵挂着的感觉是这么地好,虽然南宫啸天关心的人是他的妻子——公孙姑娘
但是,就让她骗得一点他的关怀也不错。
一点点便好哪。
疗伤十来日后,金映儿手上伤势好了八成。
因为手伤之故,她所担心的新婚之夜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延后。
南宫啸天除了外出视察、不克赶回的少数时日之外,每天皆会到她屋里关心她的伤势,然后总是会先用一对美眸看得金映儿心神不宁后,然后再开始与她闲聊。
他们无所不谈。
她会和他说一些“奶娘”提过的经历,他则会陈述这几年来他所经营的米粮贸易,谈他是如何选择了交通便利的沈香城经营为米粮集散地,又是如何将次等米粮外贩至蛮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