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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情况,柳青岩自然是顾不上苏致函的,他随着姜巧儿到了医院,巧儿则很快被推进了急诊室。
司机早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家里的人,柳青岩同样知道事情瞒不住,他给青萍打了一个电话。
青萍当时也是大为吃惊,先叮嘱着:“暂时别惊动妈妈。”然后连夜赶了来。
和她的丈夫杜海川一起。
他们几乎是与姜家的人一道儿赶到的。
在问起事故发生的原因时,柳青岩只口未提苏致函,仅仅说成自己的疏忽。司机却不肯配合,在柳青岩说话时,早已经嚷了起来,“还不是那个女人,那是谋杀,那个女人想杀了我们家小姐。”
“什么女人?”柳青萍闻言,已觉事情不妙。她想,她已经猜到那个女人是谁了。
柳青岩却没有回答,只是神色略显生硬冷淡地否定道:“不关其他人的事情,这次巧儿出事,全是我的错,无论什么样的后果,我愿意承担。”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柳青岩不会追究,也不想追究。
对他而言,姜巧儿如同妹妹,一个他有所亏欠的妹妹。
而苏致函,也将是他一直会护全的女子,他将她带到北京,他就是她在北京唯一的依靠。无论是哪个,他都不会轻易推出去为自己挡箭,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错。巧儿会去那里,会在门口出事,会一个人走出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致函也是天降横祸。
柳青萍已经维护到大哥在维护那个被圈养的女人,然而当着姜家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已经冲到喉咙的责难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倒是姜巧儿的母亲,那位面色艳丽端庄的贵妇人,想也不想就走上前,狠狠地抽了柳青岩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众人都打愣在原地。
柳青岩确实混蛋,可是,鉴于他的身份,还没有什么外人敢打他。
“你自己算一算,我女儿为你死了多少次!她是瞎了眼,才会死心塌地地喜欢你,你现在说得轻巧,承担后果,万一她残了伤了,她的未来就毁在你手里了,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姜夫人显然已经怒极,其实柳青岩的态度很诚恳,可是,再诚恳也掩饰不了他一再伤害自己女儿、为另外一个女人掩饰的事实。
柳青岩动也未动,站在那里,生生地受了这一巴掌。
姜家的情况有点复杂,柳青岩这么长时间,也只见到姜巧儿的母亲,她的父亲常年在外经商,据说不怎么回家,母女两相依为命,姜夫人对巧儿的感情,是可想而知的。
他理应得到这顿责骂。
姜夫人那一巴掌打完后,也不好再发作了,只是捂着嘴,在青萍的陪伴下,等在了手术台外面。
杜海川则慢慢地踱到柳青岩的面前,压低声音,好心提醒道:“姜老将军正和岳父大人在一起,此时,两位只怕也听见了这件事,以两位行事的风格,只怕……致……你的那位,现在要派人保护起来了。他们行事,可还是雷厉风行的作风。”
柳青岩转眸看了杜海川一眼。
他对杜海川并无好感,事实上,对于所有在学术界里钻研的所谓知识分子,柳青岩都带着一丝冷眼的怀疑。不过,杜海川的这句话,却不无道理。
父亲只怕早知道了苏致函的位置,他没有采取行动,只是因为,父子两其实还有回转的余地。可是,这件事,无疑将最后那根导火线点燃了。
就算香山那边,也有景之图的帮忙看顾。
可是,柳青岩没有把握。
他看不出父亲的深浅,也没有把握能完全看顾到苏致函的安全。除非自己亲自到场。
正想和景之图打电话,让他帮自己多派几个人盯着那边,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了,戴着口罩的医生从门后走了出来,还不等姜夫人开口问,他已经点了点头,提前宽慰这些“重要的家属”,道:“姜小姐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所以晕了过去。伤口主要集中在腿部,不过,没看到骨折的现象。暂时也没发现其他的伤症。”
言外之意,就是皮外伤了。
柳青岩松了口气。
姜夫人的柳青萍她们也露出欣喜的表情,随着护士将姜巧儿推出来的推车,赶紧迎了过去。姜巧儿还没有醒来,因为药物的缘故,脸色有点发白,唇色也白得与脸上的皮肤几乎分辨不清,毫无血色,眼皮颤颤的,异常微弱。
柳青岩跟着她们的脚步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辆推车消失在病房后。
然后低下头,轻轻地低念了一句,“对不起”,转身,离开了医院。
他还是不放心,将苏致函一个人留在那里。
这里已经有足够的人关心姜巧儿了。
而致函,却只有自己。
……
……
……
……
柳青岩刚走出大门,便听见了身后跑动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已经猜到,来人是柳青萍。
刚才柳青萍一定憋着一肚子话没有说,现在看着他就这样走了,哪里还有不发作的道理。
果不其然,等脚步声及近,柳青岩还未回头,便听见柳青萍丝毫不掩饰情绪的责难,“你竟然打算就这样离开?!柳青岩,你这个人也太冷血无情了吧。这次幸好没什么事,如果真的出了事,难道你也打算维护那个女人到底?我就知道,苏致函就是一个灾星,你自己想一想,她身边的人,哪个有好下场的?当初你就被她害了好几次,现在,你是不被她害死,就不甘心吗!”
她真的很难容得下那个女人,大哥和她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没遇见过什么好事。
还有海川,当年海川也是瞎了眼才会和那个女人有过一段。
难道苏致函真的就是柳家阴魂不散的煞星?他们柳家上辈子是欠着她的?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就算真的……真的是致函推了她,致函现在的行为根本就没有任何主观意识,主要的错误还是在我身上,我不会让一个女人去承担我自己犯的错。我承认自己对不起姜巧儿,所以,你帮我多陪陪她,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柳青岩果然如柳青萍所料,表现得那么冷静,甚至于冷酷。
出了这么恶劣的事情,他还要为那个狐狸精辩护,柳青萍简直要被气炸了。
她盯着大哥的脸,就在气得说不出话的当口,柳青岩已经朝外面走了去。
雨在此时早已小了许多,稀稀拉拉的,黄豆般稀疏地落下。柳青岩当着柳青萍的面,挡下一辆出租车,就这样离开了。
柳青萍深吸一口气,恼归恼,等会当着姜家的人,她还是要为自己的大哥辩白维护才行。
可是,怎么辩白?
怎么维护?
在这个时候丢下伤员不管,这种可憎的行为,就连身为妹妹的她,都不能原谅!
柳青萍正腹诽着,杜海川已经从里面疾跑了出来,神色慌张得很,一见到柳青萍,他赶紧追问道:“大哥呢?该不会已经走了吧?”
“走了。……怎么了,海川,出什么事了?”
见丈夫的神情,柳青萍直觉事情变得不太妙。
“突然恶化了,内出血,姜小姐又在急救。——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了呢,姜家的人还不得恨死他。”杜海川跌着脚,抬头望着前方的大街。
而柳青岩所在的那辆出租车,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影,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柳青岩直奔到香山那里,他知道杜海川的提点是有道理的,父亲和姜伯父都不会放过这次事故的始作俑者。
致函的处境应该很棘手。
他本想先给苏致函打个电话,想拿手机的时候,才记起方才慌乱之际,将手机落在了医院的休息室里,一时间,也没有时间回去拿了。
不过姜巧儿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医院那边除了怒火,应该没有什么太多紧急的情况需要处理了吧。
柳青岩索性作罢。
待重回小楼,方才的肇事地点已经重归平静。雨水将那摊血迹也冲刷得干干净净。周围被汽笛声惊醒的人又重回梦乡。
在这样烟雨朦胧的夜里,人们变得更加漠不关心,事不关己,香山脚下是沉寂的,没有一点声音,除了隐约的犬吠,还有似有若无的梦呓。
苏致函所在的那栋小楼,同样是宁静的。
方才的车祸,仿佛根本不能惊扰这片宁静。
柳青岩敲开门,帮佣的阿姨倒是吓到了,还没有入睡,小客厅里点着一盏橘色的台灯。
“小姐呢?”柳青岩问。
“刚才还坐在床上发呆呢,现在该睡了吧。”阿姨连忙回答,见柳青岩浑身雨意,又赶紧为柳青岩准备干毛巾。
柳青岩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去睡觉,然后,慢慢地上了楼。
苏致函的房间并没有亮灯,也许真的是睡着了。
刚才事出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对她说什么,只能先安排她置身事外,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柳青岩一面想着,脚已经踏了进去。
他的脚步声并不大,可是,原本躺在床上的苏致函却坐了起来,显然是听见了声音。她转向门口,柳青岩所在的地方。
“还没睡?”柳青岩走到床边,借着外面幽暗的夜光,望着面前咫尺间的人,轻声问。
他的言语里并没有责怪。
就像他对柳青萍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柳青岩已经将它纳为了自己的责任。在这个事故里,无论是巧儿,还是致函,都是受害者。
他不想追问经过。
苏致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直起身,几乎跪坐在床上,她张开双臂,轻轻地搂住柳青岩的腰,将脸颊埋了进去。头无意识地在他的身上蹭了蹭,仿佛在寻求某种安慰或者慰藉一样。
柳青岩心中一软,伸出手,摩挲着她的头顶。
“没事了,没事了,巧儿也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他轻声宽慰着她。
苏致函将脸埋得更深,几乎想陷入他的身体里似的。柳青岩的手也顺势搭在她的肩膀上,坐在她的身侧,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地拍动。
也在这时,苏致函低低地呢喃了一句,“是我推的。”
柳青岩的动作一滞。
他低头望向她。
暗夜里,苏致函的脸比白日里看着深刻明晰,那双眼睛宛如猫眼一样,仍然晶亮莹然,嘴却微微嘟起,仿佛赌气,带着倔强。这句话,并不像一句开玩笑的话。
他也不希望苏致函拿这件事开玩笑。
“别瞎说。”
过了一会,柳青岩才接口了过去,“这句话,就不要对别人说了。”
“本来就是我推的,她要抢你,我不喜欢他。”苏致函仍然继续说着,神色毫无波澜,仿佛对这件事,也不觉得多愧疚。
柳青岩矮下身,让自己与她的视线平行。
他的手捧着她的脸。
柳青岩很专注地望着苏致函,凝视了许久。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他一字一句,再次强调。
苏致函不做声了。
柳青岩重新直起来,将她搂进怀里,她的呼吸一阵一阵地拂着他的胸口,渗进透凉的心脏,却并不觉得温暖。
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苏致函方才的话。
可是,致函也许凌厉,也许失去记忆,在他心中,他知道她是善良的。
那样一双手,是怎么把姜巧儿推到马路中间去的?
不能想,也无法想。
仿佛再多想一刻,他就会失去她。
所以,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吧,即便真的是致函推了巧儿一把,所有的罪责,都由他来背好了。
她已是他的责任。
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会负责到底。
怀中的人,似乎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躺在他怀里的姿势那么宁静而安详,夜色深沉,雨已停了,刚才还乌漆漆的天空,变成了宝石般的深蓝。晨曦从最深处的暗云里透出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