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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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于恩快走!

    白如瘳惊恐的睁开眼睛,疑惑的望向身边景物——一间陌生的房间,她正趴在一张床上。

    这是哪里?由四周的摆设看来像是一间客栈。

    家园被毁的情景闪过眼前,她用力撑起身子,却因动作太大一时扯痛了背部的伤,伤口的疼痛让她不住倒抽口气,无力的又跌回床上。

    强忍伤口疼痛,她小心的再撑起身子,感觉背后伤口没有方才疼痛,才慢慢坐起身来。过了许久,她才顺利坐在床沿,低头检视自己的伤口伤口已经上了药。

    有人救了她!她获救了,那于恩呢?!是否也获救了?

    此时房门突然打开,她反射性的拿起身边利剑,警戒的盯着走进房里的男子。

    "你醒了。"男子将手中药汁放在桌上,转身看着坐在床边的白如瘳。他眉头微微紧蹙,似乎不高兴她随意起身。

    "原来你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想刺我一剑吗?"

    救命恩人?她微放下手中利剑。

    "没错,是我救了你。你身上的伤口也是我替你处理的。"他似乎看出她的疑惑。

    "我还以为你醒来会很感激我,以身相许回报呢等等!放下剑来,我是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男子笑说。

    白如瘳直盯着他一阵,确定他对自己没有敌意之后,才将利剑放下。

    她仔细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一张俊美的脸孔挂着迷人的笑容,一双莫测高深的黑眸让人探不清他的虚实。身上一袭素白衣衫像个温文儒雅的书生,身子虽没有一般汉子壮硕,却也不觉瘦弱。举止间还散发着一股不凡气势,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平易近人。

    "你的伤口尚未愈合,还是躺回床上休息吧。"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到她面前,手中拿着碗药汁。

    她只顾着打量眼前的男子,一时还未回神,她不禁略感困惑。

    "把药喝了。"

    药?一看到他手中的药,她就知道很苦。她皱了皱眉。

    从小她最讨厌喝药,除非不得已,否则她宁愿身子难过也不愿喝那苦涩的药汁一口。

    "怕苦?那我等一下到街上买糖给你吃好了!"

    听出他话里的嘲笑,她不悦的接过他手中药汁,一口气喝下药汁像是加了整整一斤黄连似的,苦得教她差点全部吐出来。

    将碗塞回他手里,她双眼仍然直瞪着他。

    男子微笑不语,将空碗放在桌上。正想开口要她躺下休息,却看到她已经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一步后,身子又无力的往地上倒

    背后伤口的疼痛让她觉得全身无力。一阵晕眩后,她缓缓张开眼。原以为眼前会是冰冷的地板,没想到一张开眼却是个温暖厚实的胸膛,这胸膛竟让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她顺势抬头一瞧,一张带笑的面孔近在眼前她感觉脸上的热度上升许多,她反射性的推开他。

    但他却没有完全放开她,只是将两人距离拉开些,他的手甚至还放在她腰际上。

    从未与人如此亲近的白如瘳,紧张得想扯开她腰际上的手,却同时又一次扯痛她背上的伤,一时她疼得五官几乎纠在一块

    男子小心翼翼的扶她坐回床沿,往后退了一步,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的伤势实在不适合出门。"他看出她好像很急着出门。

    等到伤口疼痛稍缓,她才又抬起头,手习惯性的比了比。看见他疑惑的表情,她才想起一事他不懂属于她的语言,手语。

    她挫败的垂下手,正想着该怎么让他知道她意思时,站在面前的男子又开口说话——

    "你不会说话?"他话中带着惊讶。

    白如瘳点了点头。

    "但你却听得见?"

    白如瘳又点点头。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会听却不能说的病。"

    该怎么问他于恩的事呢?与其在这里烦恼该怎么告诉他,倒不如自己出去找人。

    下定决心后,她正准备再站起来时,一个厚实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她疑惑的抬头看他——

    "你识字吧?"

    她点点头,心里还是疑惑。

    "这里没有纸笔,你就在我手上写下你想说的话。"

    在他手上写字?

    她红着双颊看着他的手,慢慢的举起手,轻轻在他手上写下"孩子"两个字。她不是怕太用力弄痛他,只是她真的不习惯和人太亲近。

    "孩子?"

    她点点头又在他手上写着"全身雪白的小女孩",等着他回答。

    "当我遇上你的时候,你身边并没有其他人,也没看到你说的全身雪白的小女孩。"

    没有?那么于恩是逃走了还是被盗贼杀了?不!如果被杀也会见到尸首,他既没看见,那么于恩该是顺利逃走了。

    但她一个小女孩能逃到哪去?更何况她长得和一般小孩不一样。万一她在半途又遇上视她为妖怪的人,想伤害她怎么办?她愈想心就愈慌。

    "柳逸枫。"男子试着开口唤起她注意。

    什么?

    陷入沉思的白如瘳没听清楚他的话,仍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我的名字,柳逸枫。"他微笑看着她疑惑的表情。他喜欢看她思索事情的样子,因为这样,他才可以毫无顾虑的直盯着她瞧。

    从救起她那一刻起,他就喜欢看着她。

    虽然她并不是个让人一看就惊艳的美人,但他的眼睛就是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从医那么久,他不是没遇上比她更痛苦的病人;可是只要一看见她脸上稍显痛苦的表情,他的心就有种莫名的心疼。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自己也猜不透。"你的名字?"柳逸枫再度将手伸到她面前。

    他手上的触碰仍是一味轻轻柔柔的,他喜欢她碰触他手掌的感觉他在心中偷偷作了个决定——也许,学手语的时机可以迟些。

    "白如瘳?"她点点头又在他手中写了些字。

    "你要出去找人?"

    在她冷漠的表情里,他看出她不容置疑的坚决神情;但是一想到她身上随时会裂开的伤口,他没办法答应她的要求。

    "你受伤太重了,不宜外出。"看到她又想起身,他连忙压住她双肩阻止她。

    她试着想挣开肩膀上的双手,却再次扯动了背部伤口,剧烈的疼痛一时让她不敢再乱动。

    "答应我静静的躺在床上休息,我会替你找那名小孩。"

    闻言,她停止了挣扎,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

    "你的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再挣扎下去伤口会出血的。你好好躺回床上,我马上帮你出去找人。"

    可以相信他吗?他若是找到了于恩,会不会也将她当妖怪杀了她?

    她想自己出门找于恩,但背后伤口的疼痛让她无法集中精神。刚才勉强起身几乎用尽了她身上的力气,此刻她却感觉一阵昏沉沉的在她还来不及细想是否该相信眼前这名陌生男子时,她已失去了意识,人昏了过去。

    药性发作了。

    "很抱歉!如果不让你睡着,你的伤口会恶化。"

    注意到她背后衣裳渗出些许血迹经过刚才一番拉扯,她背上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渗血了。叹了口气,他小心解开她的上衣,拿下沾染鲜血的布条,呈现在他面前的是她粉嫩雪白的luo背和教人惊骇的刀伤。

    他拿出药箱中的止血粉,轻轻撒在她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包扎好。正想拉回她上衣时,他注意到她颈旁有一块奇特玉佩,看来似曾相识柳逸枫没多想,拉好她上衣后,体贴的为她盖上棉被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事。她刚醒来时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却让坐在一旁的柳逸枫吓了一跳。

    他坐在那儿多久了?她感觉好像睡了很久,全身上下还有点酸痛,但背部的伤已没有先前那般疼痛。

    白如瘳缓缓撑起身子想起来,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肩膀,让她毫不费力的坐在床沿。

    她疑惑的看着身旁的柳逸枫,心中闪过一阵陌生的感觉,至于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也说不上来

    "把药喝了。"

    才刚醒就要喝药!她紧皱着眉,动也不动的望着他手中的药,好像这样她就能逃过喝药之苦。

    他嘴角带笑的看着白如瘳,知道她是想拖延吃药的时间,只因为她怕苦。"我已经在药里加了些蜜汁,不会像上次那么苦了。"柳逸枫好笑的看着直盯着药汁的白如瘳。

    她一抬头就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不甘示弱的抢过他手里的药,她一口气喝下,脸却仍与上回一样纠成一团。

    说谎!还不是一样苦。白如瘳指责的眼神看着他。

    柳逸枫拼命忍住心里的笑意,稍微清了清喉咙说:"我真的在药里加了蜜汁,但,分量对你可能还不够。"

    她撇过脸不想再看他拼命忍住不笑的脸。不看不气,愈看愈气!

    "我已经打听到你想找的小孩。"

    闻言,她立刻抬头,一脸期待的望着柳逸枫。

    "几天前有个樵夫在你昏倒的山里,发现了你说的全身雪白的小女孩,可当时她已经气绝身亡了。"

    一听到这消息,白如瘳愣住了,原有的一丝希望霎时全化为乌有。

    "樵夫见她可怜,便在山里把她埋了。"

    难得有人没把全身雪白的于恩当成妖怪,还好心的埋了她。想起师父与于生对她的最后交代,她一时还是忍不住泪水滑落。她转过头不想让柳逸枫看见她脸上的泪水。

    "救你回来后不久,山里发生了一场大火,整个森林烧了两天两夜,幸好一场大雨浇熄了这场火。"虽然没看到她的脸,但他知道她哭了。

    "你一整天都末进食,我下去吩咐店小二端些粥上来。"说完,柳逸枫离开了房间,好让她一个人静静。

    泪水无以遏止的不住滑落正像师父说的,她平日虽不常和大伙接触交谈,但她心里早将他们当成亲人般现在他们都离开了,从此她又是孤单一人。

    此刻她心里的痛就像十五年前一样,那么的不愿意、那么的不甘心她哭着哭着,不知不觉睡了。

    等柳逸枫端着白粥和几样小菜回到房里,见她脸上仍挂着两行泪水,他不禁怜惜的轻轻为她拭去了泪珠虽然她总带着冷酷的表情,但他明白她内心的感情其实比一般人还强烈。看着如此柔弱的她,让他心中有点不舍、有点心痛

    为了背部的伤口,白如瘳整整趴在床上半个月,喝了半个月的苦药。

    虽然柳逸枫声称他已经在药里加入双倍的蜜汁;可每每她一喝下,脸依旧是拧成一团。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今日她终于可以下床走动走动。

    先前她曾想偷偷回山里看个究竟,但住在隔壁房间的柳逸枫,总会"非常凑巧"的出现在门口逮个正着。害得她只得打消念头,乖乖躺回床上。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知道他是个常常云游四海的大夫,所以才会碰巧救了她。他脸上总无时无刻挂着笑容,平易亲切的态度让人不知不觉就想靠近。

    他也常会到房里陪她讲话虽然常常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她只偶尔在他手上写几个字回答,但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毕竟她已经习惯孤独一个人十几年了。虽然如此,当他在身旁的时候还是会令她感觉一股心安,好像这世上她不再是孤独一个人了。

    大致上,他是个满有仁心医德的好大夫,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太爱管闲事了。

    话说她清醒后几天,有一回,她委婉拒绝他再为自己换药的好意,却让他一句话堵住了口。"如果你能让我亲眼看见你可以自己换药,我就不插手。"

    伤口在背部要想自行换药本来就需要耗上一段时间,他竟还说要亲眼见到?这样同他为自己上药有什么差别,还不一样让他瞧见自己的身子,想着想着,她的脸就红了。

    "别担心,如果你要我为你的清白负责,我绝不会推辞。"

    看见他贼贼的笑容后,她才明白他是故意的。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还故意提出这种条件,真是可恶透了!

    有一回,她本想尝试替自己换药,谁知他竟碰巧出现,二话不说便拿走她手中的药粉与布条,熟练的替她换药;一时教她不知所措,只能红着脸紧抓着棉被遮住身子

    之后,只要她试着想自己动手换药,他就会凑巧出现在面前替她换药,教她不免怀疑,他是否一直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柳逸枫这辈子最想做的就是走遍天下,寻找世间稀有药材,为需要大夫的病人医治,不论贫富。

    来到这镇上半个月,柳逸枫亲自登门造访了许多重病在身,却无力上门求诊的贫穷人家,分文不取的替他们诊视病情。

    今天又是他出门为贫穷人家诊病的日子,这机会她可不能白白错过。她心中念头一定,很快的就起身离开了客栈。

    回到了生活十余年的木屋,一路走来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

    半个月前这里还充满了愉悦的笑声,如今却只剩大火焚毁殆尽的残破景象

    师父、于生大哥,如瘳回来向你们请罪了!请原谅我的无用,我未能好好保护于恩,请你们原谅!

    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她脑海浮现她就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静静的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直到太阳西沉她也完全没发现,就连柳逸枫站在她身后她也丝毫未觉。

    "回去吧!你的身子尚未康复,不能太过劳累。"

    现在虽然是春天,但山里天色一晚,难免稍有凉意。他担心她尚未完全复原的身子会着凉,只得打断她的沉思。

    柳逸枫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这这么久了,连他何时出现也没发现。

    她不舍的再看一眼几乎被大火焚毁殆尽的木屋,在心中许下了坚定的誓言——

    师父!还有于生、于心、于仁、于信、于恩、于文,我白如瘳在此向你们保证,我一定要找到杀害你们的盗贼,替你们报仇!

    她转身拾起柳逸枫的左手,在他手上写下"墓在哪里"四个字。

    看出她眼里的坚决,柳逸枫知道就算他不说,她也会凭自己的力量非找着不可唉!

    "走吧!"柳逸枫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向于恩的墓。

    当他握住她手时,白如瘳一时愣住了。

    意识到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她红着脸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但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她的手仍被他紧紧握住。

    她全身上下每根神经几乎都紧绷着,努力想忽略因他在身边而引起的紧张。渐渐的,感觉从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她的心感到有些踏实心安;仿佛这世上她不再是孤独一人,她身旁还有人陪伴。

    看着她脸上微红的满足表情,柳逸枫的笑容更深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从今以后,他再也放不开这双手。

    究竟是何时爱上她的?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他就沉陷在她那双像会说话的眼眸里虽然她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但只要看着她的眼,他总能轻易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这点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或许就因为她是他爱的人,所以他随时会注意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清楚她心中的任何想法。

    走了一小段路,两人在一座小墓前停下。

    白如瘳轻轻抚摸写着"于恩之墓"的墓碑,表情像是在和墓中人说话。

    于恩的名字她跟柳逸枫说的,想来为于恩立碑的人是他。

    于恩,原谅姐姐没用,没能保住你的性命,原谅姐姐姐姐向你保证!一定要那些盗贼血债血还!不管花多久时间,我一定会找到他们,替你和师父他们报仇!

    看着她恨不得将仇人碎尸万段的冷酷表情,他心里明白,她想报仇雪恨。但只凭她一人,这根本是以卵击石;以她的个性就算是同归于尽也不在乎,看来他得想个法子才行。

    她捡起一旁树枝往地上写下几行字——

    "我要离开这。"

    "找仇家报仇吗?"

    这话让她感到惊讶。相处的这段期间,他总能轻易猜出她心中想法。就连她受伤一事,他从未开口问她缘由,但从他的言行举止,他好像早已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感谢你救我一命,如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拥有和你身上相似玉佩的女子。"由她们身上所戴的玉佩,不难猜出两人的关系。

    听到他说有相似的玉佩,白如瘳不信的抬头看他。

    "你身上的玉佩应该是一对。"

    她脸上表情由不信惊讶慢慢转为期待,这一切柳逸枫全看在眼里。

    "凑巧的是,她也姓白。"

    她紧张的走到柳逸枫身边,激动的在他手上写下"她在哪儿"。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惊喜得全身颤抖,在他掌上写字的手也抖个不停;因为他口中的白姓女子,很可能是她的亲姊姊——白芸如。

    身上的玉佩从她出生就有,这是爹娘送给她的。玉佩是一对,另一半在姊姊白芸如身上。

    原以为姊姊早在十五年前身亡,没想到竟会出现一个佩戴相似玉佩的女子。她会是姊姊白芸如吗?

    "两年前我曾在谷云山庄替她诊病。她的体质天生虚弱,当我遇到她时,她几乎奄奄一息。整整花了半年时间,她的身子才慢慢康复。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拜访她,确定一下她是不是你想找的人?"

    想!她当然想!只是师父和大伙的仇恨未报,要她就这样离开,她做不到!她绝不会让那些山贼逍遥法外。

    "也许在我们前往北方途中,可以探听到有关你仇人的消息。"看出她内心的挣扎,柳逸枫提出自己的看法。

    拿定主意后,她点点头答应。

    柳逸枫笑着再度握起她的手,往村庄走去。

    她不舍的望向于恩的墓,仿佛又见到于恩惹人怜爱的笑容。

    于恩,姐姐下次再回来看你们的时候,一定要为你们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