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移军门水上游

贱宗首席弟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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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一日后,奉阳君李兑与韩国的大司马暴鸢率领着各自麾下的军队,徐徐抵达了蒙仲的道中魏营。

    得知这个消息后,蒙仲亲自出营相迎。

    看得出来,李兑与暴鸢都很在意这场仗的胜败。

    李兑之所以在意,那是因为这次合纵伐秦是他发起的,虽说迄今为止与秦军交战的主要还是蒙仲,但李兑终归是联军的统帅,倘若联军能战胜秦国,那么李兑的威望自然是水涨船高,理所当然他李氏一族在赵国的地位也就稳如泰山。

    而相比较李兑的私心,暴鸢则纯粹希望进一步削弱秦国,毕竟这些年来韩国被秦国压制地实在太惨了,以至于就算韩国励精图治、历代韩国君主皆并非昏庸,都无法阻挡本国的国土逐步被秦国所蚕食。

    正因为都心系着这场战争的胜败,以至于李兑与暴鸢在见到蒙仲的第一时间,便问起了门水秦营的状况。

    “郾城君,前两日你在信中表示有八成把握拿下门水秦营,此事当真?”

    面对着李兑颇有些急切地询问,蒙仲微微一笑说道:“事实上,门水秦营已被我联军所攻破!”

    “……”

    李兑闻言一惊,惊喜地与暴鸢对视一眼,而暴鸢更是兴奋地上前搂住蒙仲的肩膀,畅笑说道:“哈哈哈,不愧是老弟,快,立刻到营帐内,跟我二人说说具体情况。”

    蒙仲笑着点了点头:“请。”

    “请。”

    片刻之后,蒙仲将李兑与暴鸢二人请到军中的主帐内,同时吩咐士卒奉上提前准备好的酒菜,为李兑与暴鸢二人接风。

    但李兑与暴鸢此刻哪有闲情喝酒,他们迫切希望得知蒙仲攻陷门水秦营的具体过程。

    要知道,蒙仲所在的位置,距离门水秦营有着多达几十里的直线距离,考虑到两地之间被群山分隔,道路不便,差不多要沿着那条隐秘的小路绕行约百里左右,才能抵达门水秦营。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蒙仲愣是成功偷袭了距离他百里之外的门水秦营,且一举将那座防守森严的营寨攻陷,这让李兑与暴鸢都感到十分吃惊。

    面对李兑与暴鸢二人的困惑,蒙仲一五一十地将他偷袭门水秦营的具体过程告诉了二人,包括他用无中生有之策诓骗白起,让白起误以为他准备引门水与大河之水倒灌函谷道,为此提高警惕没日没夜地盯着道中魏营这边,而趁此机会,驻军在南山魏营的魏青,则以砍伐林木帮助主营打造攻城器械为掩饰,在南侧的群山中艰难地开辟道路,花了整整二十几日的时间,这才在那片群山密林中开辟了一条小路,杀了门水秦营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田触与秦军私底下暗通这件事,蒙仲也没有瞒着李兑与暴鸢二人,毕竟李兑与暴鸢都知道田触大概是什么信息,纵使他想瞒也未必瞒得住。

    再者,蒙仲也相信似李兑、暴鸢这等人物,他们自然懂得大局为重的道理,无需他刻意隐瞒。

    这不,在蒙仲徐徐讲述完整件事后,奉阳君李兑捋着斑白的胡须点头称赞道:“出色!漂亮!……不仅仅是此番郾城君拿下了门水秦营,更让老夫感到惊艳的,是郾城君对于田触,对于齐燕两军的处理……”

    他发自内心地称赞着蒙仲。

    要知道,攻陷门水秦营这件功劳姑且不论,单单田触暗通秦军这件事,对于联军来说就是莫大的隐患,倘若换做那些行事鲁莽的将领,比如他的爱将廉颇,搞不好廉颇就直接冲到齐燕联军的主营,向田触质问去了。

    而这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呢?

    无非就是联军崩离、伐秦之战半途终止罢了。

    想想也知道,田触与秦军暗通,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证据,且田触也不会傻到留下书面证据作为日后受制于人的把柄,在这种情况下,纵使兴师动众前往质问田触,田触也完全可以抵赖。

    在一番争吵之后,无非就是双方彻底撕破脸皮,以至于无法再呆在联军中的田触,不得不率齐燕两军退出讨伐秦国的行列。

    到时候,他三晋有办法阻止田触么?

    没有!

    因为没有直接证据,三晋无法名正言顺地拿这件事责问齐国,自然也无法对田触做出什么处置,倘若三晋联军这边的态度强势些,那搞不好就会爆发他五国联军的内战——在秦国的眼皮底下攻打齐燕联军,这对于三晋联军来说可不是什么睿智的决定,想想也知道秦国肯定会趁机拉拢齐燕两军,以至于最终,这场原本是魏、赵、韩、齐、燕五国讨伐秦国的战争,演变成三晋联军对战齐、秦、燕三军的战争。

    说白了,这不是硬生生将本来立场摇摆的齐燕两军彻底推到了秦军的怀抱么?

    而蒙仲的做法就很聪明,很狡猾,他在意识到田触或有可能暗通秦军的情况下,丝毫不露声色,反过来利用秦军对齐燕两军逐渐减弱警惕这一点,骤然发难,从几十、近百里外发动了一场志在夺营的突袭,更巧妙的是,蒙仲在当晚几乎大势已定的情况下,还命华虎出面要求齐燕两军一同进攻门水秦营,营造出“田触背弃秦军”的假象。

    相信这会儿,秦军中那些知情的将领们都恨死田触了,哪里还会再相信田触,且再次与田触暗通?

    而田触在经过这件事后,一方面无法再取得秦军的信任,一方面又因为暗通秦军所导致的心虚,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联军当中,继续作为讨伐秦国的一员,这就等于硬生生将原本试图保持中立的齐燕两军,又拉回到了三晋联军的阵营。

    不得不说,蒙仲的手段,奉阳君李兑简直要拍手称赞。

    他实在难以想象,年仅二十出头的蒙仲,在考虑事情方面竟然是如此的周祥而稳重,哪怕是换他来处理这件事,也不会比蒙仲做得更出色。

    称赞之余,李兑亦暗暗感到惋惜。

    惋惜什么?

    当然是惋惜他赵国失去了这位年轻的郾城君……不,是晋阳守!

    不得不说,无论是李兑,还是已故的安平君赵成,其实这两位赵国旧贵族势力的领袖,对于蒙仲也好、乐毅也罢,包括庞煖、剧辛,其实本身都没有恶感,毕竟赵国本来就是习惯吸纳外邦人才的多民族国家,连白狄族出身的肥义都能当上赵国的国相,可见赵国在这方面还是很开明的,不像门户之见极重的楚国,若不是屈、景、昭、庄等公族、贵族子弟出身,想要成为楚国的高官,手握大权,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遗憾的是,因为沙丘之变那场内战,赵主父兵败而亡,当时围绕在赵主父这边的那些英才们,也纷纷四散,各自投奔他国。

    否则的话,真不知赵国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看看,仅仅一个蒙仲,就能叫秦军不敢兵出函谷关,纵使是白起这等当年击败了暴鸢、公孙喜的新晋秦国将领,在蒙仲面前也是毫无办法,而当时赵主父身边,可不止只有蒙仲,还有庞煖、乐毅、剧辛等人。

    单单一个蒙仲,便有能力抵挡住来自秦国的威胁,那么剩下的庞煖、乐毅、剧辛三人呢?

    在那一瞬间,李兑心中闪过了一丝明悟:他赵国,或许已经错过了一次崛起的机会。

    不过李兑也没办法,毕竟当年那场内战若是打输了的话,赵主父所扶持的公子赵章就会成为赵国的新王,到那时,他李兑、赵成等人,恐怕通通要被残暴的赵章杀死,甚至诛杀全族。

    说白了,他们那时也是为了自保。

    “奉阳君?奉阳君?”

    耳边所传来的暴鸢的呼唤,打断了李兑的思绪。

    李兑回过神来,见蒙仲与暴鸢皆不解地看着自己,自嘲笑道:“这上年纪了,总是难免会走神,去胡思乱想一些曾经的往事……抱歉,方才说到哪了?”

    暴鸢点点头,代为解释道:“老弟方才说到,我五国联军讨伐秦国,最重要的就是保证内部的团结,免得遭到秦国离间、利用。田触此次暗通秦军,我等不妨故作不知,不予揭穿,想来此番田触被老弟摆了一道,秦军那边不会傻到再暗中勾结田触,而田触,相信他心虚之下,也未必敢再有这个胆子……”

    “原来如此。”李兑点点头附和道:“郾城君所言极是……老夫并无异议。”

    见李兑点头认可,蒙仲又说道:“眼下,这场仗的重心已转移到门水上游,相信此刻白起也已从函谷关调兵前往门水上游……若是两位并无异议的话,在下希望率军前往门水上游。”

    对此,李兑与暴鸢二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一来蒙仲的能力有目共睹,二来,他们一大把年纪,要的是求稳,哪会跟蒙仲去争功?

    更何况,就算要争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对面的白起与司马错,可不是什么平庸的将领。

    想到这些,李兑与暴鸢这两个老奸巨猾的纷纷表示只有蒙仲才能压制白起,继而各种赞美、各种恭维,听得蒙仲都有些不好意思。

    就这样,这件事就定下来了,即蒙仲统率其麾下的魏、赵、韩三军精锐前往门水上游,继续压制白起,而李兑与暴鸢二人,则入驻这边的三座营寨,替蒙仲看守着函谷关,一方面防止秦国截断蒙仲军以及齐燕两军的后路,一方面嘛,道中魏营这边近段时间打造了许多的楼车与抛车,李兑与暴鸢也想尝试着打下眼前那座函谷关。

    蒙仲是非常务实的将领,哪里需要他就前往他们,并不在意虚名,简直就是他三晋联军的最佳将领,但李兑与暴鸢二人,还是很在意“攻陷函谷关”这个虚名的,哪怕他们也知道,在白起抽兵前往门水上游的情况下,眼下的函谷关几乎只是一个空壳,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知道,可世人并不知道啊。

    只要能攻陷函谷关,他李兑、暴鸢就能成为世人口中足以媲美匡章的名将,这名声可比蒙仲击败白起高地多了,想来也就只有蒙仲这位宋国庄夫子的高足,才会毫不在意这种虚名。

    总而言之,最终双方都很满意。

    李兑与暴鸢满意于蒙仲将攻陷函谷关的功劳给了他们,而蒙仲则满意于李兑与暴鸢听取了他的主张,让他能立刻率军去前往门水上游戏耍白起……不是,是跟白起作战。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各取所需。

    待商议完接下来的战略后,士卒们送上的酒菜早已经凉了,但李兑与暴鸢二人却毫不在意,神采奕奕地与蒙仲举碗庆贺:“祝郾城君(老弟)旗开得胜!祝我联军此番击败秦国!”

    蒙仲微微一笑,亦识趣地举碗庆贺:“也祝两位旗开得胜,攻破函谷关!”

    三人满饮碗中酒水,继而相视一笑,帐内气氛很是融洽。

    次日,蒙仲便将北山魏营与道中魏营移交给了李兑与暴鸢二人,带着窦兴与乐进等将领,率领麾下军队沿着向东南方向绕行的那条隐秘小路,前往门水上游。

    至于魏青驻军的南山魏营,并不在移交的范围内,倒也不是不相信李兑与暴鸢二人的能力,一来两座魏营已足以李兑、暴鸢二人麾下的军队驻扎,二来嘛,蒙仲也希望留一个保障,毕竟白起这个人用兵诡异,虽然目前的战争重心已转移到门水上游,但说不定白起还真会重回函谷关,给李兑与暴鸢二人来个忽然的惊喜——有魏青驻军在函谷关前一带,蒙仲也可以更加安心些。

    鉴于猜到白起此刻想必已将函谷关的重兵调往门水上游,甚至有可能正在尝试夺回门水营寨,蒙仲下令全军急行,在一日之内,便从函谷关前抵达了齐燕两军的主营。

    得知这个消息后,当时已移驻一部分军队到门水秦营的田触与乐毅二人,立刻返回旧营迎接蒙仲。

    不得不说,再次见到蒙仲时,田触与乐毅都很心虚。

    但蒙仲却表现地仿佛根本不知田触暗通秦军似的,在见到田触与乐毅时表情十分和善,他笑着对田触说道:“我听说,贵军在前几日晚上夜袭门水秦营时,表现地颇为悍勇,不愧是齐国的精锐啊。”

    听到这话,田触面色讪讪。

    事实上,哪里是他齐国的军队作战积极、悍勇杀敌,纯粹就是他被逼无奈而已。

    有选择的话,他根本不希望联军打下门水秦营,但问题是眼前的这位郾城君根本不给他选择的机会,哪怕当晚没有他齐燕两国的军队,单凭魏青、晋鄙二将的河东军,还有廉颇的赵军与华虎的方城骑兵,也一样可以击败那些仓促应战的秦军,夺下门水秦营。

    他之所以暗中要求麾下的齐燕两军表现地积极些,无非就是怕落下口实罢了——当时魏赵两军在那边恶战,他齐燕两军总不能就站在旁边看吧?

    既然门水秦营已注定被蒙仲攻陷,那就索性参一脚,免得日后三晋拿这件事责问他齐国。

    正因为真相如此,此刻听到蒙仲一个劲地称赞他齐燕联军,田触心中是五味掺杂。

    让他感到安心的是,正如乐毅此前所猜测的那样,蒙仲看样子确实不打算揭穿他,更没有直接视他为敌的意思;但郁闷的是,明明是蒙仲利用了他与秦军暗中那层关系,可因为蒙仲当众称赞他齐燕两军,以至于齐燕两军中那些不知情的兵将们,都对蒙仲颇有好感。

    明明这家伙是利用了他们的狡猾之徒啊!!

    可这样的话,田触非但不能说,还得忍气吞声地配合蒙仲,认可蒙仲那“攻陷门水秦营是彼此共同的功劳”这种说辞,免得他暗通秦军的事迹暴露,从而影响到他齐国的声誉。

    这份沉重的郁闷,险些让田触憋出内伤来。

    所幸,这份郁闷并不单单只有田触,此刻驻军在门水对岸的秦军统帅白起,也是气得胸闷不已。

    尤其是当白起得知蒙仲已率领其麾下精锐抵达这一带的时候,白起气地简直要吐血。

    想想也是,之前白起希望蒙仲率军至至此,好让他撇开蒙仲率先进攻李兑与暴鸢,然而蒙仲死活不从,死赖在函谷关前一动不动,让白起一步都不敢出关,被逼无奈之下,白起只能兵行险招,不惜暴露了那条隐秘的小路,暴露门水秦营,就是希望将蒙仲诱到这边。

    可蒙仲就是不上当。

    眼下,由于白起自身的疏忽,因为与齐军暗通而导致门水秦营失陷,蒙仲这厮又屁颠屁颠率领其麾下军队来到了这边,让正准备渡河夺回门水大营的白起只感觉眼前一黑。

    要知道联军当中,他最忌惮的就是蒙仲,倒也并非白起自认不如蒙仲,只是因为蒙仲是需要他全神贯注才能对付的敌人,可问题是战场很大,他盯死了蒙仲,其他地方怎么办?

    就跟前一阵子似的,他死死盯着道中魏营,函谷关倒是安然无恙,可结果门水大营这边却失陷了——这也正是白起打算先解决联军其他人,最后才对付蒙仲的原因。

    然而对面那厮的想法,恰恰与他相反,他白起到哪里,那蒙仲就跟到哪里。

    更可气的是,叫他来的时候他不来,不希望他出现的时候,这厮却自己凑上来了,白起算是明白了,对面那厮根本不是来打仗的,纯粹就是来给他添堵的!

    想到这里,白起真恨不得提剑杀到门水对岸,跟蒙仲那厮来个同归于尽。

    足足发泄了近半个时辰,白起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接受了即将在门水这边与那蒙仲再次交锋的残酷事实。

    倘若说蒙仲这边他还有信心夺回门水大营的话,那么这会儿,白起纯粹就是考虑如何借门水之险抵挡蒙仲的攻势了。

    可问题是,丢了门水大营,门水这边他娘的还有什么险可守?!

    对面联军随随便便搭一座浮桥不就过来了么?

    『……实在不行的话,只能退守桃林塞了。』

    想到这里,白起心中无比懊恼。

    要知道,他一旦被逼到退守桃林塞,就等于放弃了函谷关,等于将联军通通放入了他秦国的腹地。

    介时,从桃林塞至咸阳这数百里平川,岂非就任由方城骑兵与赵国骑兵任意驰骋,肆意骚扰、破坏?

    “必须在门水这边挡住那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攥了攥拳头,白起咬牙切齿地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