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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攻城战在攻方取得胜势之后,如果对部下的约束不严,很容易就会变成一场混乱的大抢劫。海汉民团虽然军规严厉,但谁也不敢保证士兵们能够经得起财富的诱惑,在这种战乱环境之下,只要有几个人带头滋事,就很容易形成群体效应。
虽说这次军事行动的本质就是来会安抢劫,但军委可不会乐于见到民团士兵变成了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强盗——即便是打劫,那也有专业跟业余之分,海汉民团好歹也是职业军队,不能失去了基本的约束。战前除了军官们反复强调军纪之外,也较为细致地对破城之后的状况作出了安排。
作战计划中将会安城按照中轴线大致分为了东西两城,其中东城由大本营的部队负责,西城则由黑土港民团负责。两片城区又被划分为若干个区域,这些区域的控制权则将细分到连排一级。这样任何一个区域内出现了状况,都可以很快追究到指挥者头上。
而对于遍布会安城的华商该采取何种态度,军委也给出了底线——看对方是否主动与民团军敌对。如果有人看不清形势,要跳出来作死,那民团可以不必顾忌太多,直接采取武力手段进行镇压即可。但对于愿意合作的华商,原则上还是要给予一定的保护,因为这些商人极有可能在会安城被捣毁之后,把根据地转移到正出于上升期的三亚去。
至于安南籍和其他国籍的商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因为他们将是这次军事行动所要洗劫的主要对象。按照詹贵和钱天敦的预计,攻下会安之后至少能在这里搜刮出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财富,而执委会也早就拍了板,会安获得的战利品将会有一半折价返还给军方,作为本年度的额外军费补贴。军官们在出发前就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早就做好了让会安城天高三尺的准备。
高桥南在与后续部队交接了南城墙的控制权之后,便带着自己的突击排直奔城北的官衙。城中的守军从城墙坍塌的那一刻开始就几乎没有再组织起像样的抵抗,而零星的抵抗在全副武装的海汉民团面前就是单纯的送人头,个别顽固分子的下场就是被近距离的火枪齐射一波带走。
尽管高桥南的行动速度已经很快了,但会安城的官员们逃命的本事显然也不差,当高桥南率部到来的时候,衙门里的人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院落。
不过高桥南本来就对抓捕南越官员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所肩负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拿下官衙,并保证官衙内的物品完整无缺失。这官衙里可能并没有太多的财物,但记录了本地民情的书面资料却是执委会很看重的东西,特别叮嘱了军方一定要将其带回胜利港,以便对这一时期进入中南半岛的西方势力能有更直观深刻的了解。
下午两点,民团已经基本控制了会安城区,并且将主要的几处城门都置于控制之下,城内的南越残兵也抓的抓,杀的杀,没有再发现成建制的驻军出现在城中。不过以现有的战果来看,城中的驻军大部分都在城破之后选择了逃离会安,被杀被抓的只是少数顽固分子以及没来得及逃出城的倒霉鬼。
虽然城墙被重炮轰塌了一段,但城内的建筑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整个过程发生得实在太快,大多数居民甚至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城市就已经沦陷了。不过这样一来,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的民众倒是很容易就被管控起来,整个会安城也没有因为战事而陷入到混乱状态,大大方便了民团军接管城区。
在控制了城区的各个咽喉地段之后,剩下来的事情便是逐户清查,该抓的抓,该抄家的抄家了。当然城外的目标也没有被忽视,比如位于会安城外以西两里地的葡萄牙商会,就已经被王汤姆亲自带了一个连给围上了。
根据钱天敦上次来会安的侦察结果,常驻本地的葡萄牙人至少有四五百,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商人和水手,虽然不及华商势大,但其武装水平却是大大高于华人,不但拥有大量的火枪,并且还自行在城外以商会会馆的名义修建了一座堡垒式的建筑。由于南越朝廷在军事方面有求于葡萄牙人,因此对于这些有逾矩嫌疑的行为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主动干涉。
但海汉民团军可不会像南越人那么好对付,这次出兵会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打击葡萄牙人在南越的势力。就算不把葡萄牙人赶尽杀绝,至少也要让他们退出中南半岛,为执委会的战略规划铺好道路。钱天敦让人拿了铁皮喇叭,开始对葡萄牙会馆喊话劝降。
但葡萄牙人显然并没有立刻开门投降的意思,事实上他们的求战欲望似乎比正主南越还强烈一些。几个葡萄牙人拿着火枪,从会馆二楼向着外围的民团军阵地开枪。虽然以火绳枪的精度,零星射击不太可能在百米外准确命中单兵目标,但这种作死的行为还是成功地激起了王汤姆的怒火。他下令终止劝降,将四门6磅陆军炮推到阵前,对准了会馆大门。
随着两声轰鸣,会馆的木制大门顿时被崩成了一堆碎片,甚至能够隐隐听到会馆中传来的惊呼声。王汤姆并未立刻下令终止炮击,而是让火炮瞄着大门,继续向会馆里发射炮弹。在进行了十分钟的连续炮轰之后,葡萄牙人终于在断垣残骸中打出了白旗选择投降——这倒不是他们畏战,而是从会馆里看到外面的进攻方已经将攻城用的48磅臼炮推到了阵地上,没人会天真到认为会馆的建筑比会安城的城墙更加牢靠,如果还不投降,那接下来可能就会被埋在瓦砾当中了。
商会会长爱德华多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他提前了一个小时就让仆人本托去准备逃命的马匹和钱财,但当他好不容易支开了众人准备跑路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平时蠢得吓人的仆人竟然带着他的银箱和坐骑偷偷从会馆后门溜走了!
而这还并不是爱德华多噩梦的终点,在代表本地的葡萄牙人向攻方部队投降之后,他才知道攻打会安城的这支军队就是老冤家海汉人。而代表海汉民团军接受投降的王汤姆同时宣布,所有投降的葡萄牙人将得到人身安全的保障,但同时作为他们武力抵抗的代价,海汉民团军将查抄他们在本地的财产。
这个举措让爱德华多等一众葡萄牙商人顿时如丧考妣,作为抢遍全球的老牌殖民者,他们当然明白海汉人可不是因为商会的抵抗才要查抄自家的财物,而是本来就抱定了心思要抢一把——战胜方想要对战败方进行洗劫,总是能找到很多理由的。但他们已经选择了投降这条路,绝大多数人也没有勇气再进行任何形式的反抗,何况王汤姆同时也宣布了,任何形式的反抗都会被施为暴动,而暴动的唯一下场就是立刻处以绞刑。
但人的作死精神真是与生俱来,就算葡萄牙人面对的局面已经如此被动,还是有胆大妄为者试图要搅出一点水花。五名躲藏在会馆旁边仓库中的葡萄牙人,试图对民团士兵进行偷袭,可惜他们的身形暴露得稍早了一点,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民团兵给按在了地上。
于是王汤姆的警告立刻就得到了兑现,五名葡萄牙人以暴乱的罪名被立刻除以绞刑。由于事发仓促,民团士兵们连绞刑架都没有搭,直接借着路边的大树完成了行刑。
眼看着五具尸体吊挂在空中,爱德华多颤抖着提出了抗议:“你们这种野蛮行径会遭到报应的!”
当然了,尽管爱德华多因为生意的原因也会说一点汉语,但他还是很机智地用自己的母语表达了愤怒之情,以避免激怒海汉人吃到不必要的苦头。不过他的这个计划并没能顺利完成,话音刚落便听到那个皮肤黝黑的海汉军官用葡萄牙语回应道:“你如果不希望自己获得同样的下场,那最好马上闭嘴!”
王汤姆当初可是参加过好几次环球帆船赛的人,到过的地方多不胜数,世界上应用最广泛的几种语言他都粗通一二,语言能力在集团内基本也就仅次于国际巨骗施耐德了。爱德华多吓了一跳,赶紧低头闭嘴,心里暗自盘算该如何才能从海汉人手里保住性命。
会安城里的战后清算也并不比城外轻松,当本地的商人们发现占领会安城的敌人准备要进行大规模洗劫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爆发了最后的勇气选择抵抗,只是这种螳臂当车的举动实在作用有限,除了能延缓一下民团的抄家进展之外,就是在街头增加几具被吊挂起来的尸体而已。
偶尔有那种依仗着深宅大院想要进行负隅顽抗的人家,民团这边很快就能调来轻便的6磅炮,对准大门进行轰击。在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这种业余水平的抵抗简直就是闹剧而已。
而本地的华商们则很快就意识到,这支说汉语的军队似乎在有意识地放过他们,抄家行动几乎都是在针对安南籍的商家。这种时候只要脑子没坏的人,自然都选择了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不去主动招惹海汉民团军。当然在他们中间也有少数的聪明人已经想到,等这支军队离去之后,华商与本地人恐怕会因为这种待遇差异而产生极大的矛盾,而这种矛盾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今后在这里的生活和生意。
截止当天傍晚,民团军在会安城内外已经查抄粮食四十多吨,金银贵金属折合下来价值已超过三十万流通券,还有堆积入山的各种货物由于数量太多,暂时无法清点出具体的数目。另外秋盆河码头上的船只,也暂时被民团全部征用,准备运送从城中查抄的各种物资。这次的攻城战中,本地有七百余人死于海汉人之手,这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是死于城破之后的清剿阶段。而海汉方面的伤亡则要少得多,只付出了三人战死,二十多人受伤的极小代价,便拿下了会安城。
入夜之后,民团军将城外抓获的葡萄牙人全部押解到城内进行关押,而钱天敦也很小心地向南、西、北三个方向都派出了哨兵,虽说南越军队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会安增援,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清剿行动在第二天继续进行,民团军临时在会安城征了一千四百民夫,将堆积入山的战利品搬运到船上。这里面既有西方商人运来的各种工艺品、武器,也有本地出产的香料、珍稀木材、珠宝象牙,还有从大明贩运而来的丝绸、瓷器、蔗糖等等。就算是钱天敦、王汤姆这样对钱财并不十分看重的人,也都忍不住感叹这一趟的收获之丰厚。
“这南越可比北越有钱多了啊!”钱天敦连连摇头道:“如果要是南越先跟我们接上头,说不定早就花钱雇佣我们打到升龙府去了!”
“那不可能,毕竟我们一开始就是盯上了黑土港的煤,南越这边可没有我们急需的煤。”王汤姆摇摇头否定了钱天敦的臆想:“南越有钱也是占了一定的地理优势,西方的商人要到大明进行贸易,几乎来回都要经过中南半岛,这会安城是必经之地,自然而然就繁荣起来了。北越的地界没有热门航路,也没有天然良港,单纯的农耕经济肯定没法跟南越的海上贸易比拼赚钱本领了。”
“拆了会安城,基本就是拆了南越的聚宝盆啊!”钱天敦也很认可王汤姆对会安的看法,点点头应和道:“我之前听詹贵说过,光是会安一个地方,每年流动的银两大概就有好几百万,没了海上贸易的经济支柱,南越恐怕也很难把内战继续撑下去。”
“我们这次洗劫了会安,这地方起码两三年之内是没法恢复元气了。”王汤姆笑了笑道:“不过这下子军费倒是充足了很多,之前一些搁置起来的计划,现在终于有条件可以实施了。”
军方的发展计划其实简单归纳起来就是两个字——扩军。尽管目前海汉民团的编制已经比一年前的同期扩大了足足有五倍,算上尚在培训期的学员已经超过两千人,但在军官们看来,现有的编制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炮兵这样的特殊兵种,更是存在着极大的需求缺口。以军方的计划,年内要在黑土港、胜利港各保留一个独立营的作战编制,同时海军要完成第一支舰队的组建,各种军备武器的换代工作也必须要抓紧进行。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海汉民团将通过海上航路,向东北的福建、江浙沿海,向南的中南半岛两个方向逐步扩大控制范围,而这些动作都需要大量的作战部队才能实现。而每一次扩军,都意味着天价的军费投入和执委会上争执不休的讨价还价。这次能够通过作战行动为军方拿到一笔额外的军费,对于军官们来说甚至比获得军功奖励更有意义。
军官们并不会因为在中南半岛和珠江口所取得的一点战绩就沾沾自喜,因为他们都很清楚,目前都还并没有与真正强大的对手交过手,而穿越集团的势力扩张,势必将会有面对强敌的那一天出现。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尽可能将准备工作做得更为充分一些。
码头上的船只每装满一艘,便在战船的押送之下出海驶向占婆岛,将船停靠在岛上的港湾之后,船员们再搭乘战船返回会安。两地之间一来一去只有不到二十海里的距离,倒也不算太费事。由于这次在会安“征调”的船只实在太多,民团军自己带过来的水手船员完全不够用,除了在本地临时雇人之外,昨天也已经向大本营发去急电,让那边赶紧送一批水手过来驾船。据说两艘双体帆船在今天一早就已经从胜利港出发,搭载了百余名水手赶来救急,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两天之内就能抵达会安。
直到八月八日,民团军才终于将这次的战利品全都装上了船。在临走之前,他们没有忘记在会安城墙的多处地点埋设火药,很蛮横地将几处城墙都炸塌了。如果南越不愿放弃会安这个港口,还想继续在这里从事海上贸易,那么他们要嘛修筑更高更厚的城墙,要嘛就冒着随时被抄家的风险,在这个四面透风的城市继续做买卖。
“这真是一场悲剧!”直到海汉人撤退之前才重获自由的爱德华多看着变成废墟的会安城,心中也是一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