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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阁里,扶意独自在书房,静心准备明日平珒的功课。年幼的弟弟学得格外认真,哪怕眼下仅仅只是启蒙开智,念一些极其简单的诗书,她也不能随便糊弄。
屋里屋外静谧无声,于是院门前的动静很容易就传进来,但听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扶意放下笔,知道是韵之来了。
“你这个书呆子。”韵之进门就没好气,“我都要急死了,你还那么淡定。”
扶意笑问:“出什么事了。”
韵之坐到她对面,又急又无奈:“还不是我二哥的事,我刚听说三哥哥回来,我就跑出来找他啊,可是他一转身就不见了,不知跑去哪里了。”
扶意提笔继续写字:“家里那么大,许是在哪里,你一时找不到,还能去哪里?”
韵之恼道:“他躲我做什么呢。”
扶意说:“三表哥总有他要忙的事,朝廷的,家里的,也不能事事都告诉你。”
韵之性子急:“我来找你散散心,你却帮着他说话。”
扶意好脾气地说:“我谁也不帮,你问我,我才说的。”
两人一时无话,韵之不安地摆弄着汉白玉镇纸,只见绯彤进门来,一脸紧张地说:“周妈妈派人叮嘱我,要我带小姐回老太太屋里去,别在外面乱逛。”
“知道了。”韵之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叮嘱。
“不知出了什么事,二老爷突然大发雷霆。”绯彤却说,“这会子东苑的人在门口守着,要等二公子回来立刻带他过去,您千万别再惹二老爷生气,赶紧回老太太屋里才好。”
韵之几乎跳起来:“暴露了吗,二哥他暴露了?”
绯彤一脸迷茫:“小姐您说什么呢?”
扶意赶紧制止了韵之,主动要求送她回内院,她相信祝镕和二公子能处理好,她和韵之这边不能先乱了,再打发绯彤在外面看着,有任何消息通报进去。
而此刻,祝镕已奔赴城西,祝平瑞见弟弟又归来,心里已经猜测了几分,果然,父亲发现了他的异常。
“怪我不好,偶尔带几本书过来看,就懒得拿回去,一天两天的,快把书房搬空了。”平瑞很不在乎,“他们也是厉害,都这么久了,才发现。”
听得出来,兄长对于自己被双亲忽视,多少有些幽怨,祝镕不便多说什么,只问道;“二哥今日不回家,明日也要回衙门,二叔实在要找你,也不是难事。”
“他是要体面的人,不会在衙门里为难我。”平瑞道,“但这事儿,我原就不打算逃避,只是没人问我,我也懒得说。”
柔音从门里出来,向祝镕福了福:“三公子,府里出什么事了吗?”
平瑞不以为然地说:“我爹大惊小怪,不碍事,我回去糊弄两句就好,他们并不在乎我。”
柔音显然不大相信,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低垂螓首,蛾眉间是满满的愧疚和担忧,只道:“我哪里也不去,你放心,我就在这里。”
祝镕听这话,便退了出去。
平瑞挽着柔音到屋子里坐下:“我去去就回来,你早些休息。”
柔音摇头:“今晚再出门,岂不是惹你家老爷生气,我一个人不会有事,别担心我。”
房里的窗开着,祝镕在院中,能看见兄长和柔音姑娘的身影,烛火之下,二哥满目情深,割舍不下心上的人。
他不禁一叹,二哥这条路不好走,甚至根本走不通,而他与扶意之间,不论如何有祖母撑腰,唯一的麻烦,兴许只是将来扶意如何在家中立足。
“镕儿,走吧。”二公子出门来,“我回家去。”
祝镕道:“方才门前的人,都见我回家了,我不好再从前门走,我们半路分开,我先去内院向祖母禀告。”
平瑞一脸淡漠:“不必,祖母跟前,我亲自去说。”
他们一路回家,在祝宅附近才分开,果然一进门,平瑞就被下人围住,生怕他跑了似的,请他赶紧去见二老爷。
似乎爹娘还顾着面子,并不愿闹得家里人尽皆知,他回到东苑时,没有见灯火通明严阵以待的架势,一路被送进爹娘的卧房,只有双亲二人,满脸怒气地坐在那儿。
但听说弟弟回来,祝平珞立刻赶来,问道:“父亲等了你半夜,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对家里说一声?”
二夫人急道:“你爹听人说,白天见你和祝镕在街上跑马,火急火燎地往城外去,你们做什么去?你和老三走那么近,平日在家也不见你和他往来。”
“镕儿负责行猎关防,光禄寺预备猎前祭祀和宴席,我们不过是去了趟围场。”平瑞应道,“父亲认为不妥吗?”
祝承业看着儿子,掂量他话中真假,又道:“你书房里是怎么回事,东西都去哪儿了?”
平瑞道:“随手送了些同僚和同窗,还有些带去衙门里,父亲若觉得不妥,我搬回来便是。”
二夫人忙对丈夫道:“我说没什么事吧,那些下人胡说八道,老爷你不喜欢瑞儿和老三走得近,我再说说他,今天很晚了……”
祝承业推手示意妻子闭嘴,双目紧紧盯着儿子:“跟你的人呢?”
平瑞眉心一颤:“在外面。”
祝承业冷声将管事找来:“把跟他的人,拖到院中打,打到他肯说实话。”
平瑞拦住道:“父亲这是做什么,我做了什么事,要您这样逼问一个下人?”
祝承业冷冷道:“我白天已经派人到光禄寺去问过,你三天里总有两日晚归,这家里总也不见你人影,但光禄寺的差事却没这么忙,你的同僚和下属,每日都按时回家,独独你,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这话二夫人还是头一回听说,她可想不到什么好去处,捧着心口问:“儿子,难道、难道你流连花街柳巷,厮混在暗门子里?”
祝承业猛拍茶几,怒斥管事:“愣着做什么,把跟他的人拖出去打。”
“我不喜欢在家里住。”平瑞冷冷道,“置办了一处宅子,想图清静时,就会去那里。”
夫妻俩面面相觑,二夫人问:“你这是什么话,你一个人在那里做什么?”
祝承业猛地想起什么来,质问儿子:“畜生,难道你在外面养女人?”
平瑞冷笑:“父亲怎么见风就是雨,我不过是在外面图个清静,您怎么想到这上头去了?”
二夫人也道:“我给他预备的通房,哪一个不是水灵灵的姑娘,他都不要,儿子的心思不在女人身上,老爷别乱猜。”
祝承业起身道:“好,你带路,我去你的宅子里看看。”
话音才落,只见周妈妈进门道:“老爷夫人,老太太要二公子过去说话。”
祝承业满脸不情愿,二夫人更是说出口:“老太太这会儿添什么乱。”
“去吧,等你回来,带我去你的私宅看看。”祝承业道,“你的小厮,先扣在院子里,你但凡有半句谎话,我先打死他。”
见儿子转身走了,二夫人很不放心,命大儿子跟着一道去,祝承业却将长子叫下:“你这做大哥的,从没关心过他?”
平珞道:“瑞儿说他买宅子的事,想必是真的,两年前您还在京外任职时,他问我要过一笔银子,当时说是同窗家里有了变故,他想接济人家,我也没多问,就把银子给了他。现在看来,他是拿银子去置办房产了。”
二夫人哭笑不得:“这孩子,成天想什么呢,祝家的房宅土地,要多少有多少,他怎么还去买呢。”
平珞问父亲:“您为何如此动怒,难道瑞儿做错了什么事?”
祝承业长长一叹:“我怕他不学好,想起来才发现,我对你弟弟的事,一无所知。”
老太太这边,一脸奇怪地等来孙子,见面就问:“镕儿说你有要紧事,我怎么听芮嬷嬷说,你爹要打你,出什么事了?”
祝平瑞跪下磕头:“有件事,孙儿未及时向祖母禀告,如今父亲有所察觉,我仍旧撒了谎,但实在不敢欺瞒祖母。”
老太太道:“孩子,你起来,好好说。”
平瑞直起腰来,神情坚定地说:“祖母,我想娶一个戏班出身的女子为妻。”
老太太惊愕不已:“瑞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