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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冷不丁来厨房,把里里外外的人都忙坏了,但终于有机会一睹新娘芳容,不少人争先恐后地围出来。
祝家之大,扶意此前在这里住了那么久,竟然还有很多人不曾见过她。
厨房的管事换了新人,是个面目清爽和善的中年妇人,上回那个被大夫人革了银米的,不论是真受罪,还是配合大夫人演戏,如今都不在了。
“三日婚礼,实在辛苦各位,三公子有赏赐,稍后就送来。”扶意温和大方地说,“之后管事会做安排,让你们轮流休息一两日,三公子的赏赐之外,老太太吩咐这个月所有人的月钱领双倍。”
人人面带喜色,忙不迭谢恩,管事请扶意到一旁休息,扶意则将厨房上下参观了一遍,她记得翠珠说过,大小姐的饭菜也在这里准备。
但家里人口实在多,根本不会有人在乎多一份少一份,各人有各人负责伺候的院落,可拿出去后究竟往哪儿送,只有个人自己知道了。
“少夫人,可有什么要吩咐小的。”管事殷勤地说,“或是之后想起什么来,您不必亲自来这烟熏火燎的地方,打发下人传话给小的便是。”
扶意笑道:“我只是来看看,向您道一声辛苦,妈妈得闲时,来清秋阁坐坐,喝杯茶。”
管事忙作揖:“小的不敢当。”
家中有年纪有资历的下人,如芮嬷嬷周妈妈之辈,公子姑娘们见了多是十分尊敬,如同长辈一般对待。
扶意眼下客气,便是这个道理,而这位新来的管事显然很受用。
“小的原在庄头伺候主子们的茶饭,今年烧了高香,被调来大宅。”管事笑着说,“能伺候少夫人,真真三生有幸,小的早已打听好少夫人的喜好,还学了几样纪州风味的菜肴,虽是厨艺不精,但哪日您想家了,只管吩咐小的做来为您解解闷。”
扶意听这位管事妈妈说话,都不敢说是给自己解馋只说是解闷,想来做下人的怎么好说主子嘴馋。
姑母教导她,既然已经分了尊卑,而她为尊,就不能失了尊贵。
扶意此刻忽然明白,她要有尊贵的自重,而底下的人也要有谦卑的自觉,事实上这里头的分寸,主与仆都要严格遵守。
“你们忙,稍后三公子的赏赐会送来,采买、掌勺、配菜、传菜,还有烧火洗碗的,各有功劳不同,公子都已分派好。”扶意意味深长地冲她一笑,“往后日子还长着,三公子的一点心意,大家图个乐。”
那管事听得明白,少夫人的意思,是叫她别贪了。
自然为了这一次婚礼,她得的赏赐,从中捞的油水,已是多得不能再多,也当真不在乎清秋阁这点银子。
但要紧的是,新娘子是未来的公爵夫人,将来当家作主的人,得罪了扶意可不好开销。
“大老爷要几样清淡的菜蔬,今晚不要荤腥油腻之物。”扶意吩咐道,“老太太屋里也是,一并连汤水也要清淡些。”
众人拥簇着少夫人离去,走出厨房不久,有后院来厨房送柴火木炭的,被拦在路边,等少夫人先行。
扶意也不认得什么人,径直往前走,忽然有个妇人跪下道:“给少夫人请安。”
这虽不合规矩,但见扶意停下了脚步,身边的人便告诉她:“少夫人,这是之前在咱们院里当差的翠珠她娘。”
扶意闻言,不禁又看了一眼。
那女人见少夫人留神,忙又行礼,扶意道:“不必忙,起来吧,翠珠眼下可好?听说她有身孕了。”
“是是是,难为主子惦记着。”翠珠娘一脸的巴结讨好,扶意不必多想也明白,她是想讨些赏赐。
但扶意已经命香橼私下想法子给翠珠送银子去,就是想着,给了这女人未必到得了翠珠手里,再者说现在她大方,当众给赏,往后下人们不定怎么当她是冤大头,大事小事都来讨好讨赏,到时候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扶意悄悄看周遭人的脸色,显然一个个都不服气,她们也都猜到了翠珠娘是什么目的。
得罪一人,总好过得罪那么多人,更何况扶意压根儿就不想给这女人钱。
“好好照顾她。”扶意淡淡一笑,带着下人转身离去。
她们走远后,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笑声,那笑声带着讥讽挖苦,扶意都听得出来。
这一下,翠珠的娘必定遭人挤兑,扶意本不忍心,可一想到她把那么小的女儿就嫁出去,心里又气不过,虽说在这里做奴才也不见得有多好,但翠珠还那么小,就要嫁人生子,实在太狠心。
回到清秋阁,听说大老爷要自己一并过去用晚饭,扶意便先回房换一套衣裳。
屋里只有香橼时,说起翠珠的娘来,扶意叹道:“那日映之对我说,家里的事不必太过操心,往后只要顾着给钱就好,当时我还不大明白,现在是懂了。在下人眼里,在宗室族亲眼中,我如今是摇钱树是聚宝盆,对着我许愿,就能盼着我散钱。”
香橼小声问:“三公子把他的家当都给您了,有多少呀?”
扶意想了想,说道:“够爹爹买地造房子,再开十几间书院的吧。”
香橼张大嘴巴:“公子才二十出头,哪里来这么多金银。”
扶意笑:“长辈给的呗。”
香橼又问:“那这家里,凭什么有这么多钱?”
扶意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光是产业数目两只手就数不过来,祝家之所以能传承三百年,依然极致富贵,只因先祖代代都不是坐吃山空,而是为了家族传承栽树育苗,生生不息。
香橼问道:“这些钱,都在谁的手里?”
主仆俩往兴华堂来,扶意说道:“老太太手里有,大老爷和大夫人继承的有,两边加起来大概有七八成。剩余的属于整个祝氏家族,由宗室打理,每年分红,但凡记在宗谱里的,根据亲疏远近,都能领到一些。”
香橼听了直摇头:“那分的过来吗,这住得远了的,来回京城拿点银子,还不够路费的吧。”
扶意说:“这里头自然也有学问,我且要慢慢学,一下子觉得好些事堆在手里,得好好理个头绪出来才是。”
之后来到兴华堂,见柳姨娘和楚姨娘等在屋檐下,她们原是来伺候大老爷用饭的,但今晚扶意来了,就用不着她们。
只因难得一见,她们便有心等一等,扶意上前行礼道:“姨娘安好。”
二人不敢当,慌忙回礼,称呼扶意为:“少夫人。”
公爹还在里头等待,扶意不敢与二位多说什么,欠身致意后,便进门来。
祝镕听见外面的动静,问妻子:“见到姨娘们了?”
扶意颔首:“是,方才正向姨娘们问好。”
祝镕对父亲道:“何不叫姨娘们同席?”
祝承乾白了眼儿子:“她们是有资格和你们同席的吗?”一面看向儿媳妇,“扶意坐下,我有话说。”
扶意欠身后,规规矩矩挨着镕哥哥坐下,微微低垂着脑袋,不能正眼看公爹。
祝承乾说道:“我原打算应付金东生,想他今日会到御前一闹,看来那草包也有几分算计,知道这些家务事不能闹到朝廷上,更何况是他的儿子失礼在先。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件事过去了,那最是记仇的人,必然日后还要找你们的麻烦。”
祝镕道:“儿子明白,这件事,是儿子莽撞了。”
这桌上,没有扶意说话的份儿,照着规矩,公爹和丈夫不发问,她是不能主动开口的。
心里虽有诸多的不满和反感,不明白女子为何在世就要低人一等,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往后长长久久的日子,为了心爱的人,更是为了自己,她必须忍耐。
祝承乾道:“往后再遇见那家人,离得远一些,最难缠就是无赖地痞,你们尊贵斯文,不要叫人把你们和那些草包相提并论。”
祝镕好生不服气:“父亲何苦怕一个草包,您在朝多年,怕过什么人?”
祝承乾没好气地说:“你是听不懂我的话?”他转而问扶意,“你呢,听懂了吗?”
扶意起身道:“媳妇明白,往后再遇见金家人,一定劝着相公离远些,不与他们有瓜葛。”
祝承乾命她坐下,再问:“过几日你要随镕儿离京办差?”
扶意不得不再次起身,说道:“在老太太跟前提起这件事,媳妇还没明白怎么个说法,想着要请父亲和母亲示下,妻室跟随总有些不成体统,媳妇不敢擅自做主。”
祝镕在边上说:“父亲,我们才新婚几日,就要分开,这才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