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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趁着客栈刚开张,没什么生意,钏玉拎了几包补品,匆匆回家一趟。
“爹!娘!”
才踏进家门,钏玉便瞧见她的爹娘正悠哉游哉的下着棋,
她将补品搁在茶几上,找张椅子坐了下来。
“女儿呀,怎么有空回来?”
面对战况激烈的棋局,钏金和妻子寒璧谁也没拾起头来搭理钏玉,不约而同的冒出这句话。
钏玉习以为常也不在意,迳自说道:“我拿些补品回来,同时,还有件事情要问你们。”
“喔,什么事?”
钏金夫妻俩再度异口同声,敷衍了事,目光都盯在一颗颗的棋子上。
钏玉一脸严肃的瞧着他们,这才发现他们根本没专心在听。
“爹,娘,我有件事情要问你们。”
她稍稍提高了音量,按下想冲过去把棋子扫到一边去的冲动,但钏金和寒璧还是没在听。
两入年事己高,都有些重听,在加上现在又全神贯注在棋局上,对钏玉的话充耳不闻。
耐性一点一滴的流失,钏玉沉住气,又问了一次。
“爹,娘,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知道为人父母的不管做了什么都应该被儿女体谅
可是他们俩连抬头瞧她一眼都没有,会不会太过分了些,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嘿嘿,一步错,步步错,阿璧,你要输-!”钏金浑然不觉女儿逐渐高涨的怒气,幸灾乐祸的调侃妻子。
“话别说得太早,我是让你,哼!”寒璧不甘示弱的应道。
“你每次输了就说是让我。”
“我根本没输”
很显然的,现在钏金和寒璧两人眼中除了棋子,还是棋。
钏玉忍无可忍。
“爹!娘!”她大吼,这回保证方圆百里都听得到。
钏金和寒璧都被钏玉吓了一跳,同时错愕的抬起头来。
“怎么啦?”两人面面相觑。
钏玉起身来到桌前,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条斯理的回道:“爹,宝山客栈的地契呢?”
“地契?”钏金愣了一下,随即想了起来。“你叔叔拿去了么了吗?”
“他-”钏玉又气又恼。
当初要不是因为不想伤爹的心,把话说得太白,说地契放他这儿迟早会被钏朱紫拐走,她早把地契拿走了。
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庆幸的是,家中其他珍贵的东西,她全搬到了宝山客栈,藏在自己房里,日夜严加看管,免得又被钏朱紫拿走、骗走、拐走。
左邻右舍以为她不孝,让白个儿的父母住得这般简陋,她不以为意,反正习惯了。
轻叹了一口气,她改口问道:“我不是要你们好好保管的吗?”
“是啊,可是那天你叔叔来,说什么官府的人找上他,要他出示地契证明地是他的,不然就要把地征收”
钏玉翻了翻白眼,挫败的说:“所以你们就信了他的说辞,把地契给了他?”
“是啊!”“爹啊、娘啊,你们”真的是要气死她了。
寒璧见女儿的眉心都快打结了,虽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仍心疼的道:“女儿啊,你好像很生气,别气、别气,对身子不好。”
钏玉摇了摇头,低声咕哝“我不是很生气,我是快气疯了。”
偏偏钏金是属于乐天认命的人,一点也不觉得地契落在钏朱紫手里会有怎样不良的后果,反倒好奇的问:“女儿啊,你怎么知道朱紫他把东西拿走了?”
“因为我”迟疑了一下,钏玉改口道:“听说的。”
事情已经发生,再怪罪谁也没有用,与其让三个人一起烦恼,不如她自己一个人烦恼就好。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紧皱的眉头没松开过。
钏金见女儿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以为她不喜欢自己随便将地契借给钏朱紫,便安慰她道:“女儿啊,改天爹爹去把地契要回来就是,你别不高兴。”
“要是要得回来就好了。”钏玉在心中叹道,却只能说:“爹,这事我处理就好,你们不用担心了。好了,我要回客栈去了。”
“不多留一会见吗?”
钏玉低着头想事情,懒懒应道:“不了,客栈里忙,我得赶回去,过两天我再来看你们”
话还没说完,钏玉便发现她的爹娘又没专心听她说话了,两人的目光重新盯在棋盘上,蓄势待发。
“唉”这会儿,除了叹气,她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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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日落,一天过去。
风浮玉斜倚窗前,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太湖,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湖面,有一种壮阔沉郁的美。
以前在飘渺帮,他不是不曾这么眺望过太湖,只是从未觉得美,只觉得烦,甚至还有过跳湖的冲动,不过那念头皆因他不谙水性而作罢,就算一时想不开也不能拿生命安全开玩笑。
“如果能不回去”这个念头突然从脑海升起,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对飘渺帮己厌倦排斥到这种地步了吗?
还是,只是禁锢己久的心在获得自由的同时,所衍生出来的牢骚而已?
正思考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大概是小二或掌柜的送晚膳来了。
门被推开,却露出钏玉的灿烂笑颜。
“风公子,我给你端晚膳来了。”
“有劳钏姑娘。”风浮玉礼貌回应,心中却浮上一丝疑问。
今日三餐饭莱全由钏玉亲自送来,她究竟打什么主意?是偷地契失败后,故意献殷勤,还是另有图谋?
风浮玉暗自揣测着,却也不客气的举筷夹菜,问道:“这是什么?”
钏玉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不说你不知道,这道菜叫作‘牡丹燕菜’,是武则天的御厨发明的,乍吃像燕窝,事实上,这道菜是由萝卜、香茹、蛋片、瘦肉和蟹肉混在一起芜煮的,再加上特殊酱汁调味,前前后后得要花费三天才能制成呢!”
“哦?”那就更有诈了。
没理由她会这么费心对他这么好,敢情她想巴结他?
“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嗯。”“还有这养生酒,你尝尝。”说完,钏玉立刻为风浮玉倒了一碗酒。喝了这碗,不怕他不醉。她得意的想。
这酒是继提神醒脑汤之后,第二道壮烈牺牲的东西,尽管有些心疼,她也不得不放手一搏。
风浮玉瞧着那碗养生酒,没多想的一仰而干。
也好,在帮里,莫相寻不许他饮酒,说什么酒易伤身、易乱事,其实他酒量甚佳,根本未曾真正喝醉过。
现在既然有人自愿请他喝酒,不管是什么酒,恭敬不如从命。
钏玉见风浮玉喝下一碗烈酒,却脸不红气不喘的,信心一挫,不待言,马上再为他倒酒。
“风公子平常常喝酒吗?”她语带试探。
“不常。”眼见钏玉十分殷勤的劝酒,他故意调侃道:“这样喝法,钏姑娘想把我灌醉吗?”
“呃,怎么会呢?”钏玉干笑两声,神态自然,一点也不心虚的回道:“人家可是一番好意,再说风公子酒量甚佳,何必拘泥于喝法呢,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独自一个人喝,没趣。”风浮玉似笑非笑的瞅着她,目光深不可测。
钏玉被他这么一瞧,莫名的心慌意乱,胸口突如其来的燥热感,既陌生又熟悉,那感觉就像
无聊!钏玉在心中暗骂自己,不谈胡思乱想,同时将方才的心慌意乱解释成轻微的“紧张”
对,她只是怕灌不醉他,而有那么一丝丝的紧张而已,没别的。
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如何顺利将地契偷到手,她没时间也没必要再去多想其他的事情。
“风公子成家了吗?”钏玉随口扯了个话题,转移风浮玉的注意力。
“还没。”飘渺帮里清一色是男人,他可没断袖之癖啊。
“一定是风公子的眼光太高了吧?”瞧他又喝了一碗,钏玉心中乐极了。
她自动替他续杯。
风浮玉任凭钏玉“为所欲为”不动声色的反问道:“听说,钏姑娘的招亲条件是得自备千金?”
“是啊咦,你怎么知道?”莫非他暗中调查她的底细吗?想到这儿,钏玉不自觉防卫了起来。
“下午在客栈闲坐时,听客人们说的。”风浮玉单手托着下巴,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又道:“在这一带,很少人拿得出这么高的聘金吧?”她不是存心刁难,便是另有所图。
“又如何?”
钏玉斜睨了他一眼,一脸不以为然。
“你觉得我势利?”
“不予置评。”
“在我爹娘眼里,我可不只值千金。”秀眉一扬,钏玉脱口替自己辩解,但随即又觉得后悔。
怪了,她何必在乎他怎么看她啊?
迁怒似的,她又替风浮玉倒了满满一碗酒,存心醉死他。
“钏姑娘习惯用金钱来衡量一切吗?”
“什么意思?”
“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尤其爱情。
“风公子这样说就不对了,不只是我,世人都是这样的。”
她强忍心中怒气,强装笑脸。
“我们只是贫穷的小老百姓,没办法视金钱如呃,你懂吧?”
“这倒是。”
人家要贪财、要爱钱,他管得着吗?
风浮玉饮了一口酒,戏谑的道:“人各有‘志’嘛”
“是啊。”忍啊,忍啊。
她不是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只是碍于现在不能发作,反正,随他怎么想。“唉,风公子,别提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喝酒、喝酒。”她嘴里嚷着喝酒,却只是拼命帮风浮玉倒酒,自己滴酒不沾。
风浮玉瞧着,多少心里有数了。
看来,钏玉是存心要灌醉他,也好,他就称了她心意,看她要玩什么把戏。
就在一壶酒告罄的同时,风浮玉咚的一声,醉倒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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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的时间,钏玉只是瞪着风浮玉,什么事也不能做。
刚刚,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他拟扶到床上躺下,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是成功的将他灌醉了,可是她也愚蠢得忘了要任尽乐留下来帮她“物归原主”
现在可好了,她要是不脱掉他的外衣,肯定无法拿到地契,白白错失这大好良机。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哪!教她怎么下得了手,大胆搜查他的身子?
光用想的,便教她面红耳赤了,何况真的去做。
唉,真让人为难啊!
钏玉陷入天人交战之中,烦恼的在原地走来走去,心中始终拿不定主意,浑然没察觉床上那醉倒的人儿正窃笑着,而且憋得十分难受。
“那地契本是钏家的,我何必心虚?”钏玉愤懑的咕哝着,喃喃自语道:“我只是拿回属于钏家的东西。”
不自觉的,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一时间无法移开。
可惜呀,这样的人却拥有这么好看的外表,干净俐落的眉,挺直有型的鼻,有菱有角的唇,即使不笑,看起来也像是噙着笑意的,最奇怪的是,他身上隐隐散发一种尊贵之气。
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吗?还是
钏玉,你在想什么?脑中较清醒的那一部分突然发出警告,将她拉回现实。
“反正,要怪就怪钏朱紫,错不在我不管了,先拿再说!”
钏玉轻咬下唇,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没道理临阵脱逃。
她蹑手蹑脚挪近床边,在床沿坐下,瞧了瞧风浮玉,确定他依然醉得不省人事之后,伸出玉手,便要去解他的腰带。
“钏玉”
突然其来的声音,让钏玉吓了好大一跳,立刻缩手。
视线上移,停在风浮玉的脸庞,她正要向他解释时,才发现他根本没有醒来。
“原来是在说醉话。”钏玉松了好大一口气,同时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调匀呼吸之后,她鼓起勇气,再度贴近风浮玉,谁知她还没开始动作,风浮玉却突然伸手搂住她,呓语道:“我还要喝”
顿时,浓烈的酒香和醇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教钏玉措手不及,愣了一下,原先白嫩的脸颊立刻绽了枫红。
“放手”她又气、又急、又羞,慌忙挣脱风浮玉的怀抱。
“哎呀!”
一转身,什么都顾不得了,她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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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风浮玉神清气爽的下楼,准备用早膳。
昨夜那一大坛烈酒,在悉数进了他肚里之后,非但没对他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反倒让他睡个好眠,一觉到天亮。他愉快的想,要是钏玉知道了,肯定是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了吧?
只不过,他可不希望每天夜里都得担心会不会有人潜进他屋内偷地契或者每一道菜肴都得担心是不是被动了手脚,看来,他得找个机会跟钏玉说清楚才行。
这样下去,他可能会精神衰弱,得了疑神疑鬼的怪症。
想着想着,他转身踏进了灶房。
“风公子,早啊。”在灶房忙碌的任尽乐一见到他,立刻友善的打招呼。“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在桌上,风公子请自用。”
“就吃这样?”风浮玉顺着任尽乐的视线看去,一双漂亮的眉挑得老高。
是他看错了吗?
他揉了揉眼,再看一次。
果真没看错,只见桌上摆着几个馒头、几根油条,一盘酱菜和一大碗豆浆,其他没了。这样的莱色,和他昨天早上吃的山药紫米粥,外加金腿小粽包、什锦小笼包、芙蓉包子各一笼,还有一壶上等好茶,两者相比较,简直天南地北!
风浮玉直觉反应“这是钏姑娘的意思?”
“呃,是啊。”任尽乐陪着笑脸;有些尴尬的应道。
这没办法,一大早来看见钏玉留给他的字条
指示他要这么做,他也是奉命行事啊。
风浮玉闷不吭声的,脸色一沉,突然道:“我要离开了。”
任尽乐一听,好奇的反问“风公子要去哪儿?”是嫌这早膳不够好,要到外面去吃吗?
风浮玉冷笑一声“士可忍孰不可忍,我在这儿吃得不好,睡得不好,还得时时刻刻提防有人会来偷我身上的地契,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任尽乐听了大吃一惊,上前一步紧紧抓住风浮玉的袖子,
“风公子,你不能走啊!”“我为什么不能走?”风浮玉别过脸去,不理会他既慌张又激动的举止。“我这么诚心诚意要和你们解决地契的事情,你们却不老实唉,罢了,罢了。”
任尽乐被他不苟言笑的模样吓到,脑海中不自觉浮现钏朱紫仗着持有一半地契的优势,每每来找钏玉讨钱不成,便扬言要上官府告他们的画面。
“风公子,你谈不是要上官府告我们吧?”任尽乐揪紧了一颗心,颤声问。
风浮玉一听,差点笑出来。
这个任尽乐,未免也想太多了吧?
但他故意不说破,模棱两可的应道:“不是我强人所难,也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地契的事情迟迟无法得到合理的解决办法,当然只好-”
任尽乐不等他说完,急急插嘴道:“风公子,你听我解释,钏姑娘她她有苦衷的。”
风浮玉斜睨了他一眼“有什么苦衷?”
“这”“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会改变心意。”站得累了,风浮玉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任尽乐一听,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小小声的说:
“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钏姑娘说啊。”她那么好强,要是知道他泄漏她的事,铁定饶不了他。
“我明白,你说吧。”风浮玉侧首倾听,俨然准备就绪。
他猜想,任尽乐即将道出的,若不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肯定也是一个赚人热泪的小笔事吧!
“风公子,你真的不能说出去哪!”任尽乐不放心的再三叮咛。
“知道了,快说吧!”
得到风浮玉的保证,任尽乐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放臆说:“这间宝山客栈是钏姑娘的恩公苏淮出了八百两帮钏姑娘盖的,本来说好,钏姑娘有能力的时候再还钱,谁知那苏淮在宝山客栈盖好没多便去世了,苏淮的子女见宝山客栈赚钱,便拼命追讨积欠的贷款,要她一次付清,钏姑娘气不过,上苏家和他们理论,费了一番唇舌才让他们同意,从这个月起,每个月还一百两,一直到还完为止。”
“嗯。”一百两不是小数目,尤其对寻常人家来说。
“你说,钏姑娘每个月为了还这一百两,都焦头烂额了,哪还有办法再替钏朱紫还债欠风公子的钱?”
“这倒是”
任尽乐见他不住点头,信心大增,继续软语相求“风公子,我们已经尽力在打听钏朱紫的消息了,请您高抬贵手,再多等几天吧。”
说完,任尽乐打躬作揖,随即便要下跪求情。
“别这样。”风浮玉出声喝止他,连忙将他扶起。
好一个忠心的掌柜啊!铙是他心肠再硬,也难免动容。
他思索了一下,好奇的问道:“钏玉值得你这样?”
任尽乐想也不想便说:“当然,钏姑娘心地善良、冰雪聪明不说,一个月前家母患了重病,需要大华的医药费,钏姑娘即使负债累累,仍是将自己预备拿来救急用的银子全数给了我,这份情义,我一辈子也不敢忘记!”
“哦?”“风公子,你还不了解钏姑娘,只要你了解她之后,便会知道她是一个重感情、讲义气,和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人。”
“真的?”那么他心中的疑惑,要不要让钏玉帮忙分担一下?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们还算不上是朋友。
唯恐他不相信似的,任尽乐又道:“风公子,我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打雷劈-”
“好了、好了。”风浮玉被他感动,改变了心意。“我答应你,暂时不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