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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后,两人似有默契的将那次的缠绵视为酒后乱性、一场春梦。
昭阳为了不让自己再深陷这苦涩的情海,开始致力于虹羚赛宣布的准备,而敕烈则不论何时都刻意避开她。
彼此如此闪躲对方,以粉饰心中太平的做法,更使得昭阳王子妃的身分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
这日,昭阳一如往昔的去断崖练习飞马。
她轻拉缰绳,迎风飞跃而起,展现出男人激赏、赞叹的优美画面。
她自从克服了对马儿的恐惧,便开始享受起骑马时乘风的快感和跳跃的刺激,马儿总是帮她带回青龙号上的愉悦回忆中,她有时真恨不得它有双翅带她飞天越海,因此在断崖练习虽然危险,她还是喜欢品尝这样的滋味。
她掉过头,再一次“飞马”
马儿跃升停在空中的刹那,她仿佛置身在海中起伏的船上,那随风飘来的细小雪花,落在脸上便宛若海风挟带的丝丝细雨。她忘情的抬起头,幸福的闭上眼,展开手臂,拥抱能抚慰她的风,一时之间,她觉得恍若置身于多年前下着小雨的那日,她带着敕烈置身船桅顶端的那一刻。
忽地一阵马群奔跑的声音传来,她身下的马儿受惊,在高空挣扎起四肢。昭阳倏地拉回太虚游神,猛然低下身躯,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环住马儿的颈项,急急鼓励道:“乖菲菲,别怕,别往下看,咱们就快飞过去了。”
菲菲才刚安全落地,有群野马像发狂般的往昭阳狂冲猛奔,逼得菲菲失控地往暖心湖的方向奔去。
尤木须心急的策马追赶,追了几里依然无法将两人距离拉近。
昭阳眼见马儿踏入暖心湖,湖面上的冰受不起马蹄践踏而渐起裂痕,情急之下只好孤注一掷,冒险将自己套进缰绳,然后纵身跃下,希望以身体的重量止住马儿。
“王子妃,万万不可,后头马群的乱蹄”会将你踩得碎尸万段!尤木须话未说完,便见昭阳身上的风衣松落,她那小小身躯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一阵混乱过后,破裂成块的湖面剩下零星的马儿在水中嘶叫。
“王子妃——”尤木须骇得大喊,目光还来不及梭巡,坐骑脚下的冰裂了开来,逼得他只好带马儿转身跳离。
那道裂缝足足划开数尺宽,让人胆战心惊。
敕烈意外的骑着马儿出现,纵身一跃,落在破冰之上。
掉落湖里的昭阳,顿感四肢麻冷,厚重的棉衣吸水后更为沉重,她眼睁睁的看着口鼻冒出的水泡,身子完全动不了,直到气泡不再,水灌入鼻中,她才惊觉整个人好痛苦,紧接而来的窒息、闷压、寒冷狠狠袭上她。
她的神智渐渐涣散,整个人往湖底沉。
敕烈不住往湖底游去,终于好不容易搂住了她。他将自己口里的气息毫不保留的递送到她口里,身若蛟龙迅速把她带出湖面。
尤木须急抛绳索,将两人拉起。
敕烈慌忙的为她压出腹水,以口递气息,直到她痛苦的咳嗽,方稍放松揪紧的心,并喃喃诚谢道:“谢真主保佑。”
他见她紧闭双眸,一脸惨白的咬着牙,心疼的紧紧擦搂着双唇泛紫、直打寒颤的她。他眼一瞬也不舍偏离的怒吼:“木须,僵在那干嘛?还不快去把马上的毛毡取来,好让王子妃身子暖些。”
“哦,是。”尤木须稍一呆愣后应道,匆匆取了毛毡帮忙裹好昭阳,才松了一口气。“真是感谢真主保佑,否则明朝因此出兵,咱们的兵马都调往西征,还真不知要如何应战。”
“你说这什么浑话?”敕烈怒视情如兄弟的尤木须道。他着急的心正找不着出口发泄,便一古脑的把所有的恐惧化成怒气出在尤木须身上。
“刚习马时,她上马下马惊怕得不得了,你视若无睹的不教她,甚至任由她摔跌,如今她好不容易学会了,你又任由她拿性命开玩笑,总在断崖习跳,这会儿差点让她送了命,你说受旨负责训练她的你该当何罪?”他不禁细数尤木须的过错。
“末末将知罪。”尤木须惭愧的低下头,但也不免惊愕。王子不是厌恶她到连碰面都不屑吗?怎会知道她连月来习马之事?难道这会儿他出手相救不是偶然路过,而是平日便
此时,菲菲不断的靠近昭阳,似想唤醒她。
“菲菲似通人性,破冰时不像其他马儿白行逃命,一直待在原地,这会儿又真不愧月阳唤它宝贝女儿。”敕烈不禁赞道。
啊?他知道王子妃唤那马儿菲菲和宝贝女儿,这岂不真如刚才所想的,都在暗地里看着吗?尤木须心底大感讶异。
敕烈唤自己的马儿前来,他一手抱起昭阳上马,顺手牵着菲菲,向尤木须交代道:“找人来把这些马抓起来,并查出是谁搞的鬼,我一定让那人在京里待不下去。”
说完,敕烈策马而去,急忙将昭阳带回将军府。
“喜儿,再去御医那儿,我看助眠的药得下重些,否则睡得这么不安稳,高烧怎退得了?”敕烈坐在床沿,为昭阳拭去眼角的泪,抿了一下唇后命令道。
“可是入夜前主子才吩咐不得再喂她药。”喜儿怯怯地道,并小心的探看敕烈的神情。
她在见到他恼怒不解的眼神后,猛吞了一口口水解释“主子说,王子明日便要奉命带米娃娜公主和几个精英去哈哈那调派勇士,援助兀达王子与伊兰国争战之事,她得亲送王子,是故不得再”
“荒唐,进食都不易,遑论出府送行。”敕烈不悦的大声打断她的话。“你主子病胡涂了,你也跟着胡涂了吗?还不快去将药取来!”
昭阳被他这一吼惊醒,她张开疲倦的眸子,无力的央求道:“不。我不要喝药,我不要。”
敕烈挑了一下眉,对她这不理智的请求,显得心疼多于为难。
他大手轻按住欲起身的她,使个眼色命喜儿去取药后,语气轻柔的哄道。“乖,别起来,你身子还烧得烫人,好好躺下歇息。”
她拉着他的大手,虚弱的躺回枕头上,合上眼不放心的喃喃道。“别给我药,初十卯时就要到了,我再不清醒,敕烈就要远征了”
敕烈?自他回蒙古后,连父汗都未曾唤过他这名,她怎会如此唤他?
“会好久看不到他也许再也看不到”说着说着,她又难过的哭了起来。
这几日,她便这么醒醒睡睡的哭着,两道眉从未安稳的舒展开来。敕烈心疼把她抱在怀里,不免对明日的别离也感欷吁。
“王子,夜深了,明日一早便要出行,主子就交给喜儿,喜儿定会好生照顾的。”喜儿取药回来后小声的说。
“药给我吧,你主子刚睡得安稳些,等会儿我再喂她。”敕烈一手抚揉着昭阳的眉心,伸出另一手道。
“是。”喜儿有些哽咽的把药给他,有一种主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动。
大半夜过去,靠在床边小憩的敕烈在昭阳喃喃呓语中醒来。
“菲菲,路途上障碍繁密,飞驰跨跃时就算不幸落马,也会比绕过障碍的时问短,菲菲可要加油,不然便有违父汗的希翼,损了主筹虹羚赛的镇邦大将军的颜面喔。”
原来她冒生命危险的勤练飞马,是为了非赢得虹羚赛不可?敕烈不禁担心的轻声唤醒她,他必须趁离开前阻止她这该死的念头。
昭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你可知有多少人会为虹羚赛的输赢而不择手段?你是在中原长大,娇弱的身子实难在短短的练习后便参加那些竞技,所以你不需要以性命博取这虚名,明白吗?”
“不行,别人会取笑你娶了个没用的女子,为杜绝这种说法,我一定要参赛。”昭阳以为还在梦里,所以说得真心,毫无掩饰。
“希冀、颜面相较于性命,值得了几分?你日前为了这些愚昧,差点送了命,还不懂得害怕吗?”敕烈不禁心急而加重了语气。
“与其害怕而让人笑话,不如面对痛处改变它。”昭阳嘟起唇瓣回道。
敕烈的心刺痛了一下,他明白她在这儿是受何等冷嘲热讽和轻视鄙夷,那些不堪可能连市井小民、贩夫走卒都难以入耳,对她这出身尊荣的弱女子又是何其残忍?
他怜惜的对她轻扯了一下唇瓣,允道:“好吧,那么你也得允诺我以不伤害到自己为先,否则”
“嗯。”昭阳心满足的笑着。这个梦真美
“来,喝口水,瞧你的唇干成这样。”敕烈取杯水,喂她吃下药;天快亮了,他得让她好好睡个觉。
他知道这么做会令她难过,但他也信善解人意的她定会明白他的用心。
晨光乍现,在昭阳沉沉地进入梦乡时,敕烈离开了她,步上远征之行。
敕烈离府约莫两个月,京中出现数年来难得一见、既凶且急、人畜均可能丧命的伤风感染。
精研医药的昭阳一向悲天怜人,眼见疫情蔓延重,在大夫忙不过来之际,便不分亲疏尊卑、不顾冷嘲热讽,在人们排拒下,以她的坚持和不辞艰辛的努力,终于控制住疫情。
因此反对和亲的人不再对她冷漠,反而为她那一身尊贵的气质但散放着无限温婉的性子十分欣赏和敬服,连哈乐阁里的好些个仆从,也开始打心底称她一声王子妃。
有了这样的改变,加上喜儿对她述说敕烈救她和照顾她的种种。她整个人轻松了起来,孩提时活泼、爱笑性子渐渐苏醒,没多久时间,这里的人们便和她打成了一片。
这日,昭阳练完箭才踏进府,便见总管带着奴仆们跪地道:“王子妃,哈乐阁的人今日把可汗赐您的布匹都抬走,这个月配给全府的煤炭球,也搬剩不到一半,他们处处挑衅,连我都无可奈何,故咱们请您出面主持公道,下令惩戒嚣张跋扈的他们。”
“布匹没了便罢,反正我也穿不了这么多衣裳。至于煤炭球,我看且由我这先拿银两去买吧。这会儿王子和米娃娜公主都不在府里,我们不如且多相忍扶持,少伤和气为佳,待王子回府再作定夺吧。”
喜儿接着道。“是啊,你们且先忍着点,我看啥乐阁那些人就快没法猖狂了,因为等王子回府,知道日前王子妃险被加害之事乃米娃娜公主所——”
“喜儿,闭嘴。”昭阳急忙阻止她说下去。
“王子妃,”尤木须一身戎装,朝昭阳疾奔而来,神情紧张的跪下道:“密探来报,王子受金兵突击,受困于黑风崖。可汗和兀达王子正与伊兰国交战,在兵马调派上实有困难,故末将斗胆恳请王子妃,就近调请明兵营救。”
“这怎么可能?”昭阳惊骇的问。她担忧得不自觉楸住胸口。心狂跳发疼,泪忍不住着急的落下。
“主子”喜儿服侍昭阳多年,从未见她在人前落泪,她不禁在心疼安抚她之余,对尤木须责难道:“你这笨熊,王子妃已嫁来蒙古,你教我们主子怎调兵营救啊?你以为我们皇上会担损兵折将之险”
“黑风崖离甘肃的长城最近,镇守该处的正是李荣富将军,或许他愿出兵营救。”昭阳忽然道。这希望涌现,让昭阳悲伤与惊慌的情绪平稳了些,她不轻易放弃、勇于挑战困难的心再度活起。
她匆匆拭泪,指挥道:“尤木须,劳你召集勇士,并替我备马,我去备药并交代其他人一些事情,半炷香后便起程前去请李将军帮忙。喜儿,府里若有什么事,你要多帮着总管。”
“啊?不会吧?甘肃这么远的路程您要骑马去?您还不带我去?这怎么行?”喜儿吃惊道。她怒瞪尤木须一眼后,不禁哀求道。“我的好主子,千万不可啊!这实在太疯狂也太危险了,万一您有什么闪失,喜儿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
“喜儿,就是怕我有所闪失而引来不必要的战事,所以我才让你待在这儿,明白吗?”昭阳难得面露凝色,郑重的说。
“喜儿明白,但您也不能”
她拭泪道:“别说了,王子的性命不容我担误半分,否则我”昭阳的心又抽疼了一下,她转了一下泛泪的眼,深吸口气,强压住悲观“我绝不会原谅我自己。”
语毕,昭阳转身匆匆往帐房向走去。
她坚信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心存善念,全力以赴,就算人不可胜天,但也定可在逆势中找到出路。
第三日午时,漫天雪花絮飘落,尤木须终于欣见昭阳带李荣富所领精兵抵达黑风崖。
“王子妃,金兵自昨日见我军前来便停止进攻黑风崖,对我们也是转攻为守,看似在等增援之兵马。”尤木须在安顿好明兵后,入帐向昭阳禀报道。
“金兵人数多,就算围剿取胜,亦难防有金兵往黑风崖内冲杀。而沿路见王子他们行李粮食之马车早已遭损毁,连日来恐也只有以雪水维持体力,我们是否该先设法将粮食送入?”昭阳一脸倦容,更多了几分担忧。
“我们始终未见他们有任何升烟,投送之虚实难掌握。”尤木须沉重的表示。
“未见升烟?此处日夜温差极大,日里未进热食已教人难挨,入夜又未生火取暖,难道”昭阳一想到敕烈性命危殆,她的心疼了起来,心中坚持多日的勇敢城墙不再坚固,泪水不断落下双颊。
伫立在一旁的带刀勇士们,对她那忧心泪水,无不深感惭愧的垂下眼睑。
尤木须见一向表情平淡,少有情绪表现的她如此忧心忡忡,于是宽劝道:“此崖狭长,易守难攻,相信王子可能为免暴露行迹,避敌人耳目,方不升烟,尚请王子妃宽心。待我等趁天黑前和李将军商量,布妥营救之局后,定可早日救出王子他们。”
“嗯,说得也是,王子一向骁勇善战,我真是庸人自扰。”昭阳拭泪,旋即起身道:“我不耽搁你们,你们快去吧。”
尤木须等人作揖退出营帐,疾步往李荣富营部走去。
“本以为王子妃是个身子单薄的病美人,没想到她还挺挨得住苦,这一路上逆着风雪骑马赶路,未见她有半分孱弱气息,也未听她开口要求咱们让她稍事休息,真是教人难以置信。”与昭阳去甘肃调兵的那名勇士忽然赞道。
“这就是所谓的世事多变,有谁想得到反对和亲最烈的我,会在几个月后后便把她视为主母般敬仰折服?你们说是不是?”尤木须对当初执的想法惭愧的摇了摇头。
“别这么说。王子妃妙手回春的医术,和她那一身可让长年征战戮杀之人莫名得到心灵安宁的气息,可说有种神奇的力量,别说你,我看这里的兄弟谁敌得过她的收服啊?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还不止呢,我看王子妃刚才那几滴泪啊,可能有镇住三千兵马、十万伙夫的能力。”
“哈哈”大伙均笑出声,因为这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她不计前嫌的气度、任劳任怨的慈善、坚忍不拔的勇气和无怨无尤的付出,实在让人心悦诚服。
就在此刻,忽地马蹄声传来,他们敛住笑容,不久,便见昭阳出现在他们眼前。
昭阳管不住喘呼呼的气息,掩不住喜色的急急跃下马道:“我发现黑风崖左上方全是斜而陡峭的大石,积在上方的厚雪已有欲落的迹象,若找几名神射手,同时点燃火球射下积雪,积雪不就顺着斜沟冲向金兵?届时就算金兵未被积雪淹没,也会被逼得往后退了不是吗?”
“是啊,这样一来咱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救出将军,也不曾欠那夺我中原疆土的明军人情了。”一名勇士闻言,不禁兴奋的叫道。
尤木须白了心直口快的勇士一眼,仍有所顾虑的道:“但积雪的距离过远,末将担心射不下那厚雪,反惊动金兵。”
昭阳瞳眸在闪过一丝失望后,旋即又不甘放弃的道:“可你不是说过蒙古勇士可在雪岩上行走的人很多吗?我们能自陡峭的岩壁上射火球啊。”
“对啊!再说,若真惊动了金兵,不也正可如我们原议的借明军之力营救吗?反正都要一战,我们不如先依王子妃之计试试看吧!”一名勇士附和道。
尤木须低头不语。对这没有十成把握的建议有所保留。
“请随我来。”
昭阳带他们到方才她观察地形之处,进一步说明。
“你瞧侧方那崖壁数丈高之处,不是有一个不算小的岩洞,正迎面对着那片挨在石块上的厚重积雪吗?若我们先攀上那岩洞,将那片积雪下方的枯木射断,再射出火球,不就有九成把握将那大半山的雪全给请下山沟了吗?”
“真是天助我也。”尤木须原本紧蹙的眉头终放开,他微扬唇角“我去通知李将军备战,以防万一。木休,你现在就去精挑几名勇士攀登上去,只要雪一落下山沟,我便领人入崖营救王子。”
“那事不宜迟,你们去安排,我且随护卫往后面高崖那儿观看,若有任何动静,我也好以烟火示。”昭阳道。
“也好。后崖为我大蒙领土,那就有劳王子妃了。”
随即,他们为任务纷纷散去,准备营救敕烈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