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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事案件中的任何结论,都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作为支撑。但是只用白酒瓶上面无指纹来确定这间屋子曾经有其他人出现过,准确来讲并不严谨。或者说,这只能算是个正常逻辑下的推断和猜测,毕竟这当中会存在两种情况。
(1)屋子里的确有人来过,在喝酒的时候规避掉了指纹。
(2)何清源故意设下的局,第二瓶酒就是他打开的,为了混淆警方的视听,抹除瓶子上的指纹。
“你倾向于哪种情况?”接触的越多,白中元也越来越重视许琳的意见。
“按照何清源的城府以及手段来说,我更相信这是一团事先预置好的迷雾,可现如今的局面下,倾向于哪种情况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许琳颇感无力,“除了酒瓶上没有留下指纹这一点,技术科的现场勘查可谓是收获甚微,在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之前,我们也只能暂时确定有他人涉案的侦查方向。乐观的角度看,这会是一条极具价值的重大线索;悲观的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赞成琳姐的观点。”秦时雨附和着,“其实就算这条路走不通,我们依然还有容错的机会,那个字是否是刻意的拼接必须调查清楚。结合整起案件来看,我觉得应该双管齐下,权当是上双保险了。”
“也只能如此了。”白中元点头,又说道,“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下结论,等到工厂那间仓库现场勘查结束之后,将两处地点采集到的信息进行整合,或许就能窥见到更为清晰合理的侦查方向。”
“嗯。”
秦时雨和许琳同时点头。
“现场勘查继续,咱们去外面看看。”白中元不会放过任何的细节,必须到开着的窗户前面看看。
“就是那里。”绕过去之后,许琳朝着窗户指了指。
映入白中元眼帘的是一个椭圆形的花池,里面种着万年青之类的植物,花池的外沿水泥制成,宽度大概有一砖长。或许是万年青能够遮挡阳光的缘故,上面堆积着未化的积雪,总得来说环境不算复杂。
花池向北一米二的距离,是何清源居住的房子,借助屋子里透出的灯光,很容易便能锁定那扇半开的窗户。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可因为是除夕,整座小区的灯全部开着,倒不会对视线产生太大的影响。当然,如果想要做细致的勘查,光源还是远远不够的,示意一名科员送出来两把手电,白中元和许琳才走了过去。
“这是我的脚印。”许琳指了指花池的边缘,“这套房子比较老旧,不存在落地窗,只有站上去才能看清楚里面的景象。”
点头之后,白中元站到了同样的位置,随后朝着里面观瞧,完全确认了窗户、窗帘缝隙和血迹在一条直线上的事实。
“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
“我们之前做过推导,窗户之所以开着,是为了让人发现何清源的死亡,可站在这里看似乎说不通啊?”
“为什么?”
“因为那里。”白中元朝着对面的楼指了指,“如果将开着的窗户作为暴露点,那么最有可能发现何清源死亡的就是对面的住户对不对?而且不可能是一层的住户,必须要是居住在上面的人才可以。”
“没错。”点头,随后许琳又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对面的楼共有四层,但只有一层亮着灯,上面的全部都黑着灯,这说明没有人居住。而今天是年三十,现在没有人意味着整天都没有人,这的确是个问题。”
“我想不通的就是这点。”白中元不假思索的继续着,“因为高度的问题,对面一楼是看不到何清源倒在血泊中的,二三四楼有没有人,那这扇窗户便没有了开着的意义,换言之就不是为了暴露而打开的?”
“如果是开给来拜访何清源的人看的呢?”许琳推测。
“不可能。”白中元摇头,“之前我了解过,何清源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清静,这代表此处是外人所不知情的。”
“陈玉燕有没有告知的可能?”
“不会。”白中元继续摇头,“你之前说过,他们之间早已离心离德、两不相干,况且何清源犯下的事情很严重,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此时应该远离,更别说善于算计的陈玉燕了,她不会浑水。退一步将。就算是她要报复何清源,也完全没有必要借他人之手,亲自登门奚落嘲讽岂不是更痛快?”
“是这个道理,心中积压着仇恨的女人,最喜欢的便是直接的报复,这样一来还真没法解释了。”许琳着实困惑。
“到底什么意思呢?”白中元也泛起了嘀咕,“难道说真的只是个巧合,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
“你做什么?”
“没事,随便看看。”说着,白中元身体前倾用双手撑住了窗台,观察了窗户后,又小心查看着窗帘。
“别动。”刚刚扯动,许琳便急促出声。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些东西,往回拉点儿。”许琳示意往回扯,“停,你看窗帘上是什么?”
“好像是某种粉末。”白中元凑近了些。
“小雨,关灯。”突然,许琳喊道。
屋子里面的秦时雨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当电灯关掉之后,窗帘上面的东西也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而这,也是让白中元和许琳同时倒吸了口冷气,甚至头皮都有了些发麻,目光相撞均看到了对方脸上一闪即逝的恐惧。
——荧光箭头。
没有了电灯的刺目光芒之后,绿莹莹的荧光箭头显露了出来,箭头微微向上倾斜,所指似乎是对面楼中的某个房间。
“师傅,怎么会有这东西?”秦时雨此时走过来,大吃一惊。
“不知道。”
随着荧光箭头的出现,白中元的脸色已经极为凝重。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全部都是最初的那起连环杀人案。
有邱宇墨、有柳莎、有那几名受害者、也有那对卖女求荣猪狗不如的父母,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归队之初的原点。
“中元……”
许琳脸色苍白,欲言又止。
用目光回应的同时,白中元也洞悉到了许琳的内心所想,荧光箭头的再现,于骤然间将案情难度提升了数倍。
“许琳,你立刻通知方队,将情况如实上报。”白中元必须高度重视起来,“小雨,带人跟我去对面楼。”
……
随着荧光箭头的出现,白中元感觉肩上的担子顿时沉了许多,根由并不是说他没有了信心将眼下这起案件侦破,而是担心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迷局。假如真是如此,那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尽管已经来到了对面的楼房,白中元心中却没有任何底气,或者说他不敢保证荧光箭头所指何意,是否暗示着二三四层楼中有警方想得到的东西。然而现在无路可走,只能是凭借丰富的侦查经验做出判断。
庆幸的是这次他获得了幸运女神的眷顾,经验凑效了。
“白队,三楼的门是开着的。”就在白中元面对二楼锁着的房门无计可施时,上面传来了警员的声音。
“走,上去。”
来到三楼,白中元看到了打开的门,门上贴着半米长的双面胶,在将房门闭合紧密的同时又确保了不会被风吹开。
“都注意安全。”
叮嘱一句,白中元率先走了进去,打开灯的同时也下达了搜查房间的命令,而后开始环视四周。这座房子是空的,任何东西都没有,但却打扫的异常干净,就连水泥地板上的尘土都极为的有限。
“白队,没人也没有任何的异常。”
“没人是事实,但真的没有异常吗?”白中元不相信会这么简单,空房子不奇怪,贴着双面胶的空房子肯定不正常。
“师傅,你是指房间本身?”秦时雨反应很快。
“没错。”白中元环指四周,“屋子里没有任何生活起居之物,说明这里没人居住,那为什么会打扫的纤尘不染?”
“白队,找到一位知情人。”就在这时,警员带着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大姐,您怎么称呼?”
“我姓白。”女人保养的很好,就是被一众警察围着有些紧张。
“巧了,五百年前咱们是一家子。”白中元化解着有些凝重的氛围。
“是吗,您也姓白?”女人的眼睛一亮,放松了不少。
“白姐,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据白姐讲,她居住在301房间,中午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敲对面的门,好奇就从猫眼里看了一眼。一名保洁员正站在门外,当时她觉得很纳闷儿,因为对门那座房子鲜有人出入,没道理需要保洁才对。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越是回来的次数少,屋子才更需要进行打扫,请保洁员再正常不过了。
“您在这里住多久了?”白中元问。
“不到一年。”女人做着解释,“我原本住在别的地方,孩子考上了二中,为了方便照顾他就搬了过来。”
“302的主人你见过没有?”
“之前的租户见过。”女人回忆,“不过在半年之前那家人就搬走了,后来我看房东带人里里外外的清扫房子,就多嘴问了一句。他说原来的租户是他撵走的,因为有别的人出了三倍的价格,所以要好好清理清理。”
“后来租住的人你见过没有?”
“说实话没有,倒是有几次听见过开关门的声音。”
“都是什么时间?”
“几乎都是后半夜。”
“都是凌晨?”白中元眉头一皱,“那白天呢?”
“白天我都在上班,从没跟这家住户见过面。”
“您确定是后半夜?”秦时雨插嘴。
“我非常确定。”女人笃定的说道,“孩子上高中之后学业加重,我很操心就有了神经衰弱的症状,轻微的声响都能惊醒。”
“开门的声音?”白中元问。
“是的,晚上挺刺耳的。”
狐疑着,白中元朝着门口走去,因为刚刚门打开的时候,他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这与女人所说不相符。
“没有声音啊?”再次打开关上,白中元转过了身,“白姐,最近的这段时间,你还听到过吗?”
“好像,好像真没有。”女人摇头,而后眼睛一亮,“我明白了,一定是门被修理过,或者换了转轴。”
“说的没错,转轴确实是新换的。”白中元笑笑,这就是答案。
“还算有点儿公德心,否则我迟早要投诉。”
“今天中午保洁员是几点离开的?”白中元拉回了正题。
“那我就不清楚了。”女人摇头,“难得孩子休个全天,吃完午饭我们去了超市,回来已经四点多了。”
“那之后你听到过开关门的声音吗?”
“没有。”女人说话很有条理,“当然,也可能是我没有听到,毕竟今天是除夕,较之往常会热闹很多。”
“嗯,谢谢你。”白中元示意没有要问的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您再找我。”女人转身出门,少许又敲门进来,几番劝阻之后还是留下了些奶糖、瓜子和矿泉水。她的丈夫是消防员,此时还在执行任务,非常理解刑警的付出和辛苦。
暖心的感动之后,白中元将注意力又放到了案件本身:“小雨,你联系下老谢,让他查一下房主的信息。”
“好的。”
“白队,整间屋子全都搜遍了,没有任何的发现,除了这个东西。”一名警员,在此时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蒲团?”
白中元看了两眼,确认就是这东西,以蒲草编织而成圆形的座垫,修行人坐禅及跪拜时所用之物。
“在哪里找到的?”
“卫生间的门后面,里面还有一个。”
“卫生间?”白中元一愣。
来到卫生间的门口,可以清晰看到另一个蒲团,就摆在马桶的正前方,从隐隐的凹陷痕迹来看,似乎常有人坐。
“这不是久坐形成的,而是跪的。”在仔细观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后,白中元屈膝缓缓跪到了上面。
“白队,这个姿势很诡异啊。”
“是有点儿诡异。”白中元点头,“跪在蒲团上,距离马桶十分之近,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样的行为?”
“从蒲团上的凹痕来看,绝非一两天所能形成的,出入这间房子的人经常跪着?”秦时雨打完了电话。
“我想不出这样做的任何动机。”白中元摇头。
“空房子、纤尘不染、后半夜出入、跪在马桶前,该不会是个神经病吧?”一名技术科的警员挠头。
“我看你才像神经病,干活去。”秦时雨呵斥。
“秦科,我倒是想干,关键是没活儿啊。”警员抱怨。
“师傅,你怎么看?”秦时雨也没辙。
“你们再仔细勘查一下,这个蒲团是不是长久搁置于卫生间中的?”
“还愣着干什么,活儿来了。”
……
走出卫生间,白中元又一次来到了客厅中,这次他的目光放到了窗户上面,尽管拉着厚实的窗帘,还是能确定正对着的就是何清源所居住的那间卧室,从高度来判断,完全符合视线的所及。
走过去,白中元轻轻拉开了窗帘,与之前预估的完全一致,不用调整便能清晰的看到对面房间中的血迹。
“何清源遇害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人站在这里呢?”
白中元做出如此联想,有着两个确切的依据。一个是这里的确是绝佳的观测位置,另一个是房门上的双面胶,结合到一起完全可以认定当时屋子里面有人,而且很有可能看到了何清源的死亡过程。
“那名保洁员,是真来保洁的,还是伪装的呢?”
脑海中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最终得出了个惊悚无比的结论。那个保洁员,有没有可能就是302室的租户呢?
(1)对门的白姐说过,302租户都是后半夜回来,显然是在避免和本幢楼其他人相遇,这也解释了白天从未出现过问题。
(2)如果上述成立,那么“这个人”想要白天回来,就必须进行伪装,过年时的保洁员无疑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身份。
(3)将上述两点进行递进推导,又可以得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因为何清源回来的,要见证他的死亡。
(4)“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去过何清源的家里呢?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在脑海浮现,白中元的呼吸也有了些急促,手抓住窗帘狠狠的朝着一侧甩去。
啪嗒……
窗帘滑到一侧的尽头,也有声音自空荡的屋子里响起,顺着生源寻过去,白中元顿时愣在了原地。
地上,有着一台小小的电子仪器,看起来像是微型摄像机。
“怎么会有这东西?”疑惑的同时,白中元也弯腰捡了起来,刚想操作摆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秦时雨的声音。
“师父,谢队那里刚刚传来消息,获取到了那十三秒通话内容。”
“是什么?”白中元顾不得再继续操作,赶忙转过了身来。
……
何清源:警察还在查,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马雅:很多,很多。
何清源:你快走吧,警察不会放过你的。
马雅:我知道,所以需要你帮个忙。
何清源:你说。
马雅:用你的死,换取我的“自由”。
何清源:……
马雅:或者,用我肚子里的孩子。
何清源:我答应你。
马雅:好,我愿意亲眼见证你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