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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许琳和许长丰之间的事情,白中元是有所了解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较之他与白志峰间的矛盾更深,也更难以调解缓和。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尽管很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白中元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再说,命案着实拖延不得。
已经与方言通过电话,高明很清楚这起案件的复杂和重要,索性便放手交出了现场的指挥权。倒不是怕出现差池背负责任,而是他很清楚这不是一起单独的案件,在整个大局中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
如果仅仅是一起命案,方言或许不会着急赶过来,在考虑到曲国庆和楚六指同时出现,独狼又很可能已经暴露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亲临现场,一同到来的还有周然和谢江,支队精锐尽出。
都是老刑侦,都了解系列案件的种种隐情,因此大家也都知道这起案件最重要的一点不是杀人凶手,而是曲国庆和楚六指同时出现的背后原因,想要弄清楚这些,仅靠询问做不到,必须进行大量的外围排查走访。
而这,也是谢江最擅长的地方。
一个对视的眼神,谢江便读懂了方言的心思,带着一众外勤展开了侦查工作,今晚的江畔想必是要灯火通明了。
外围的排查开始,周然和秦时雨也抵达了发生命案的仓库,白中元和方言在高明的带领下见到了曲国庆和独狼。
独狼,气质与其代号倒是很匹配,粗略看过一眼便会给人一种比较孤僻的感觉。与此同时他身上还有种极为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很多人身上都有,却只有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那就是“普通”。
任何一方面的造诣达到巅峰都会让人交口称赞、刮目相看,唯有普通会被人忽略。这绝非贬义,相反对于特情人员而言,这是名副其实的褒义。因为越是普通,越是容易被人忽视,从而也越是有利于身份的伪装和任务的执行。
之所以对独狼有着如此高的评价,是因为白中元在把眼睛挪开之后,脑海中有着隐隐约约的印象,却又很难回忆起清晰的相貌。那种感觉就像是茫茫人海中的擦身而过,根本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戒备与警惕。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看起来儒雅的曲国庆,无论是周正的面相,还是白皙的皮肤,抑或是风流蕴藉的气质,都能在瞬间引起人群的注目。尤其是那副雍容不迫的神态,不经大风大浪是无法沉淀出来的。
两个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具有很强的视觉冲突,说句难听点儿的话,俨然就是两个不同阶层的人。
“初步的询问结果出来没有?”从两人身上将目光收回,方言沉着脸问。
“方队,已经做了记录。”旁边的警员点头。
“先把他们带下去平复下情绪,问问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接受治疗?”方言的目的很明显,先把曲国庆和独狼隔离开。
“明白。”
当警员带着曲国庆和独狼离开,白中元这才翻阅起了询问笔录,第一部分是关于曲国庆的。
如下:
(1)曲国庆最近物流产业扩大,之所以来到江边是考察相关情况。
(2)案发的仓库以及周围上百亩地是曲国庆有意向的地皮之一,打算在这里建盖智能化的物流园。
(3)在考察的半途中听到有人喊救命,于是过去查看。
(4)抵达仓库门口时,突然遭到了袭击,随后陷入了昏迷。
(5)醒来后发现在漆黑的仓库里面,除自己外还有两个人在里面,一人能简单沟通,一人昏迷不醒。
(6)开门未果,可以确定外面上了锁。
(7)尝试唤醒第三人一同商议逃离之法时,发现他已经死亡。
(8)被袭击时很可能被注射了某种药物,后劲儿导致体力不支令人昏昏欲睡。
(9)出于自保,两人从里面对门进行了加固,形成双重密室。
(10)再一次醒来是因为大力的敲门声,打开门后发现是楚六指。
看完上述十条,白中元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向后翻阅着,独狼所说相差无几,没有太大的出入。
“怎么样?”方言没有看笔录,而是直接问着。
“很棘手。”白中元叹口气,随后指了指里面,“进去看看吧,目前只能寄希望于小雨和周然了。”
这间仓库不是很大,只有四五十平左右,应该是私人建盖的,三面是红砖水泥的垒砌,门是极为厚重的木制品。
或许是年代较为久远,门的整体透着很强的时代特征,外面是典型的合页状门锁,里面有着可以横别锁死的闩口。
借助强光手电,可以看清楚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铁棍钢条,粗的如胳膊,细的似手指,无一例外锈迹斑斑。
这座不大的仓库没有窗户,正中间有着一具尸体,地上存有大量的血迹,周然及其助手正在进行细致的现场尸检。技术科的人有没有闲着,在秦时雨的指挥下正在提取一切的可疑痕迹和检材。
“死亡原因是什么?”方言问。
“这里。”周然指着尸体头部说道,“颅顶骨、额骨、蝶骨及颞骨的交汇之处,称为翼点或翼缝。此处是颅骨骨板最薄,骨质脆弱的部位。死者生前曾遭受暴力打击,造成了血迹的喷溅,初步推断因颅骨颞鳞部骨折严重损伤脑膜中动脉。脑膜中动脉破裂形成血肿,会迅速致人昏迷,抢救稍不及时便会死亡。”
“凶器呢?”
“这个。”周然的助手指了指已经作为物证采集的两块转头,“从死者头部创口判断,完全符合。”
“死亡时间呢?”白中元问。
“肛表温度变化不明显,结合现场环境来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一小时左右。”助手继续说道。
“还真被她说中了。”白中元嘀咕,从时间判断,当时正是与唐知秋见面的时候,也符合后来的报警时间。
“其他的呢?”方言打量四周。
“其他暂时还没有结果。”周然摇头。
“那就尽快回队里做深度尸检吧。”白中元催促,“重点检验死者的心血以及胃容物,看看是否存在药物成分。”
“结果出来第一时间通知你。”周然示意助手敛尸。
“小雨,你那里呢?”对于秦时雨,白中元是有很多话想问的,尤其是她跟随苏浩离开的后续,但此时只能强忍下去。
“因为现场的环境较为复杂,所以不存在具备提取价值的足迹,庆幸的是其他方面存在着收获。”秦时雨一一阐述道,“别在门上的铁棍、现场提取的凶器,上面都勘检到了较为清晰完整的指纹。”
“尽快做个比对吧。”
“明白。”
“还有,现场的勘查一定要细致细致再细致。”方言叮嘱。
“是。”
一夜无话。
……
清晨。
当白中元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食堂时,看到许琳的车子刚好停下,稍作犹豫后才慢慢走了过去。
“你的状态很不好,昨晚没睡吧?”许琳说着,拧开一瓶运动饮料喝了小半,似乎也很是疲惫。
“你不是也一样。”扫扫石墩上面的雪,白中元坐了下来,迟疑少许还是开了口,“昨晚跟他谈的怎么样?”
“挺愉快的。”
“愉快?”白中元诧异。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应该算是愉快吧?”
“说说。”
挨着坐下,许琳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其实事情挺简单的,当年楚六帮过许长丰一个大忙。江畔的楼盘之所以让他入股,完全是为了报答那份恩情,当中应该不存在什么不干净的交易。”
“以你的了解,许长丰的话可信度有多高?”
“这点我可以保证。”眉毛轻轻挑动,许琳解释着,“其他的方面不论,许长丰的确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有句框外的话想问,不知道合不合适。”
“说吧。”
“你父亲,不,许长丰,当年欠下了楚六指什么情分?”
“一条命。”
“怎么讲?”
“当年许长丰刚刚涉足房地产不久,公司实力有限,为了争夺一块地皮得罪过人,倘若不是楚六指提前告知,拿到地皮的当天晚上,很可能就已经没命了。如果你留心过,应该听说过多年前那起枪击案。”
“哪一起?”
从警以来,白中元亲眼见证了法治社会的进程发展,也参与侦办过类似的案件,在没有明确提示下着实记不起来。
“给你提个醒,当年是谁死死踩着楚六指的?”
“你是说……”白中元想起了一个人。
“没错,就是胡巴。”
许琳的话彻底唤醒了白中元的记忆,而这也让他锁起了眉头,不管什么事情只要跟胡巴扯上关系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现在说起胡巴,可能知道的人已经不多,若是搁置到十几二十年前,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尤其是对于办案刑警来说,对他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明知道有些案子是他做的,但就是拿不出定罪的证据。
换言之,胡巴不仅心狠手辣,城府更是深的可怕。如果不是那起枪击案抓了现行,怕是依旧拿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刚刚进入警队时,白中元仔细研究过胡巴以及他作案、脱罪的方法和手段,严格来讲其实并不怎么高明。惯用的套路就是制造不在场证明、拉人出来顶罪,从而逃脱掉法律的制裁,好几条命案都是如法炮制的。
可怕的是,每一个出来顶罪的人都对他忠心耿耿,无论警方采取什么方法,最终都会独自揽下罪责。刑侦工作的本质是证据,因此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胡巴是幕后真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这也是白中元最为“佩服”胡巴的一点,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人格魅力,可以让人舍弃性命追随呢?
当然,对付这样的人,警方也有着针对性的办法,那就是断其手足、除其党羽,使之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事实证明,警方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眼看着势力愈发单薄无法再兴风作浪,胡巴便开始坐不住了,再三的思虑后打算孤注一掷。
比如想办法洗白,做一名“正经”的商人。
在那个年代,这样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的。
那一次,胡巴可以说赌上了全部的身家,没成想败在了许长丰的手里,无路可走之下谋划了那起闹市枪击案。只是他没有想到,许长丰并没有坐在车里,就连开车的司机都是刑警所扮演的。
法院判决结果——无期。
有关胡巴的案件,白中元都没有参与过,除了透过卷宗了解之外,剩下的便是从警队前辈们口中听来的。
总结起来一句话——胡巴是省城有史以来最令警方头疼的犯罪分子。
至今,白中元都牢记着这句话。但印象最深的,还是父子没有决裂之前,白志峰的谆谆教诲:“胡巴不是冲动的人,我始终觉得那起闹市枪击案与他的行事风格很不相符。你记好了,以后不管任何时候,只要牵扯到胡巴的案子,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别人啖肉饮血,他可是吃人不吐骨头。”
白中元有着清晰的印象,当时回应了年轻气盛的话:“不吐骨头又如何,下半辈子还不是要在监狱中度过?”
白志峰当时沉默了好久,再开口的时候使劲儿拍了拍白中元的肩膀,言语中也藏着深深的担忧:“对于某些犯罪分子而言,世界上最安全、也最方便潜匿的地方,就是监狱。相信我,他会出来的。”
不管现在的关系如何,白中元都必须承认,自己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办案天赋,十之有九都是遗传自白志峰。甚至直到今天,对于一点都是深信不疑的,如果白志峰的没有处于半退休状态,如果依旧奋战在一线,那在刑事案件侦办上,仍然是略胜一筹的,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超越过他。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自知之明,在想到胡巴的时候,才会想起白志峰说过的那句话,从而有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兴趣。
“楚六指当时是什么样的?”白中元相信,对于这方面的事情许琳要清楚的多,毕竟她之前在总队情报处呆了多年。
白中元的所思所想,许琳是毫不知情的,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当时楚六指在他们那个圈子已经是小有名气了,因为胡巴的势力太大不得不蛰伏着,忍气吞声的回报就是等到了致命一击的机会。”
“这么说,楚六指打了一手好算盘。”白中元颇为感慨,果然混社会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给许长丰报信,能卖个天大的人情,同时又能将胡巴推到警方面前,让其再也翻不起任何的风浪。”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也确实救了许长丰一条命。”
“嗯。”
白中元无法否认这点。
“还有个消息,你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
此时的白中元,胃口已经完全被吊了起来,就连那股子疲惫也一扫而空了。
“你知道死在仓库的人是谁吗?”
“不是袭击你的人吗?”白中元没有想到话题会转到这个上面,不由的面露狐疑,“难道不是?”
“是,这点已经得到了证实。”许琳点头。
“从哪里证实的?”
“保密。”
此时,许琳想起了与许长丰见面后打过的那个电话,如果不是核实了这点,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耳朵约出来收拾一顿。
说起耳朵,许琳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尚未调任刑侦队的时候,许琳便已经从老领导口中得知了耳朵的存在,并且也透过隐秘渠道联系过几次。较为遗憾的是,因为任务的特殊性从未见过面。
许琳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夜色,更没有想到古耳会是那样的一个人。昨晚的很多时候,许琳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耳朵那张脸,很好奇老领导是从哪儿弄来了这么个人?
还有,古耳所展现出来的到底是本性,还是迫不得已的伪装呢?
如果是本性,她到到底有过怎么样的经历?
倘若是伪装,想必她过的非常之苦吧?
……
“怎么了?”
被白中元惊醒回神,许琳笑笑:“没什么。”
“那就说说死在仓库的人是谁吧?”
“庞冲。”
“没印象。”白中元摇头。
“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吧。”许琳站了起来,“当年楚六指之所以提前知道了枪击案要发生,就是因为庞冲。”
“这么说,庞冲原来是胡巴的人?”白中元一惊。
“很意外吗?”许琳笑笑,“那就再告诉你个更为意外的,据我得到的消息,楚六指之所以在和唐知秋的明争暗斗中败下阵来,也是因为这个庞冲。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扮演了胜负手的角色。”
“他又投向了唐知秋?”白中元倒吸口冷气,这个庞冲也太过于没底线了,“不对啊,如果是这样,唐知秋为什么要告知我们江边102仓库即将发生命案的事情,难道她已经动了弃车保帅的心思?”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许琳摇头。
“但你还是有话想说。”白中元看出了卖关子的嫌疑。
“果然瞒不过你。”笑笑,许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庞冲,其实是曲国庆的人。”
“什么?”
白中元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转折,不由的低呼一声,而后忧虑起来:“看来事情比我们想想的要棘手的多。”
“没错,扑朔迷离。”许琳说完,整理了下衣服,随后拍了下白中元,“我的白大队长,做好心理准备吧,任重道远啊。”
叮铃铃……
就在这个时候,白中元的电话响了,掏出来看到是周然打来的,于是按下了免提。
“白队,说话方便吗?”
看看许琳,白中元回应:“方便。”
“两块砖头上的指纹比对已经完成,属于三个人。”
“三个人?”白中元不由的一愣。
“除了生还的两人之外,另外一个人是……”
“是谁?”白中元警觉的同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能让周然如此犹豫,大概是不妙的。
果不其然,伴随着长长的吐气声,周然抛出了一个让白中元和许琳同时色变的名字。
——苏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