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孤寂

小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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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雪纷飞,连日的大雪妆点出一片银白色的大地。

    震耳的鞭炮声自子夜后就不绝于耳,大人们的脸上漾满了喜气,见了面就互道恭喜;小孩子则穿了一身新衣,领了红包后,便成群地在屋外打雪仗、放鞭炮。

    新的一年开始,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骆府大厅内,一早就-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主母骆江音亲自指挥着奴仆忙进忙出的,似在等待极重要的人物莅临。

    骆心柔跟着骆心宇跑进大厅,抱住她娘“娘,-在忙什么呀?陪心柔玩。”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虽然才八岁,但在那明媚可爱的五官上,已隐约看得出成人后必有倾国倾城的绝世美色。

    骆江音蹲下身,一手抱住骆心柔,另一手抱住骆心宇“乖,等会儿有很重要的人要来我们家,所以娘不能陪你们玩,心宇和心柔自己去玩好不好?”她的脸上尽是慈母的笑容。

    “娘不能陪心柔玩呀?”小脸上有着失望。

    “-没听到娘说有很重要的人要来吗?所以不能陪-玩嘛!”年长两岁的骆心宇觉得妹妹真是笨蛋!娘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还要问!

    “比心柔还重要吗?”

    骆心宇说:“当然比-还重要。不然娘怎么会从一早就开始忙碌。”

    骆江音拥紧了子女,看着老气横秋的儿子,不禁失笑道:“在娘的心中,心宇和心柔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今天娘要忙,所以不能陪你们,等过了今天,娘再陪你们玩好不好?”

    “好。”兄妹俩乖巧地点头。

    “心宇,带心柔出去玩,要小心喔!”她慈爱地摸摸他们的头,感觉掌下细致的发触,心里有股暖暖的幸福感。

    她含笑地看着骆心宇牵着骆心柔跑出厅外,但眼眸里的笑意,在扫视到门外怯生生的探着头的身影时,陡地消退。

    “-探头探脑地在门外看什么?活像只耗子似的,畏畏缩缩的见不得人。”

    骆江音的脸上已失去方才的慈爱神色,语气转为冰冷。

    在一旁服侍的婢女香玉,顺着骆江音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原来是小妾生的女儿──骆冰彤。

    骆冰彤的亲娘是随着骆江音陪嫁过来的婢女之一──翠玉,由于骆江音在怀心柔时,大夫建议夫妻分房,却没想到骆冈天竟在一次酒后乱性中强-了翠玉。

    骆江音本念在她跟在自己身边也好些年了,想找个好人家将她嫁了,可没想到她却有了身孕,骆冈天只好收她做妾。

    主母与小妾同时怀有身孕的事,对自尊心甚强的骆江音而言,不啻是种痛不欲生的酷刑,而骆冰彤的存在也时时提醒她丈夫的不忠。

    翠玉红颜薄命,在她死后,骆江音便对骆冰彤更加不闻不问,而有愧于元配的骆冈天,对于骆冰彤这个造成他与妻子冷淡以对的祸首,自然也生不出应有的爱心。

    骆冰彤在这个祥和的家庭里,自然是突兀地有如一根刺。

    只见她小小的身影一颤,怯怯地从门外走进来,目光在接触到骆江音冰冷的眼眸时,快速地垂下小脸,盯着地面。

    “大娘我来给您拜年。”嗫嚅的声音中有着畏惧,低垂的目光里隐含着她对亲情的渴慕。

    昨夜是大年夜,本该是大伙儿聚在一起守夜,孩子们给长辈跪安拜年的日子,但是,她自从娘亲死了之后,就没有再参加过这种团圆的聚会。

    骆江音极经地冷哼了一声,旋身在酸枝椅座上坐下“拜吧!”

    骆冰彤立刻跪下,以童稚的嗓音道:“祝大娘新年快乐,事事吉祥。”

    “嗯。”骆江音轻抿着唇,就任那小小的身影跪着,不叫她起身。

    骆冰彤咬着下唇,不敢乱动,但背在身后扭绞的小手却-漏了她的不安。

    大厅里除了奴仆进出的脚步声外,毫无人声,寂静的气氛沉重得压在骆冰彤的心上。

    大娘果然还是不喜欢她。

    方才地见大娘抱着哥哥、姊姊,对他们慈爱温柔的笑着,那是大娘从来不留对她有过的表情,她好渴望她渴望大娘也能对她笑,摸摸她的头,说她乖。这个小小的渴望揪得她的胸口隐隐发痛,却又不敢伸手摸胸,怕大娘又会嫌弃她

    她知道为什么大娘和爹都不喜欢她,所以她努力的想做个乖孩子,即使被奴仆欺负了也不敢告状;想到娘时,也只敢躲在棉被里偷偷的哭;知道大娘和爹不爱看到她,她就乖乖地待在离他们远远的小后院里,不敢惹他们烦。

    可是,今天今天是大年初一,打从前天起,她就一直盯着房门,期待着大娘会不会叫她一起守夜可她等了好久、好久,每个经过的身影都常教她绷紧了心,却又跌入失望的境地。整个夜里,她孤单地吃着一个人的年夜饭,听着大屋里频频传来的笑语,眼泪和着饭菜好难吃她总是在大家快乐的时候被摒除在外,年复一年,不曾改变

    香玉轻声咳了咳,打破厅内凝重的气氛。“夫人,时候快到了,要不要请老爷出来?”

    骆江音放下手中的白玉瓷碗“嗯!也好,-去请老爷出来吧!”她的眼眸扫过仍跪在厅中的人“还跪在那里干嘛?存心想折我的寿吗?”修饰美好的眉蹙了起来,暗忖:这孩子就是无法讨她的欢心。

    骆冰彤连忙慌张地站了起来。“大娘,对不起。”

    “退下吧!”骆江音不耐地挥手斥退她,想了想后又突然唤住她“等等。”

    “大娘?”骆冰彤惊喜地转过头。

    “拿去。”骆江音丢出一个红包袋,-红的纸袋划出一道曲线,在骆冰彤的肩上弹了一下,落在她的鞋前。

    “等会儿有个重要的人要来,-别在这儿碍事,也别再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否则人家会以为咱们骆家是不是专出耗子。下去吧!”

    苍白的小脸更加惨白了,她愣了愣,弯腰捡起红包袋,颤抖的小手流露出强忍屈辱的情绪。“是,大娘。”骆冰彤忍住热辣的眼眶,快步走了出去。

    不准哭,-早就知道了,是-自己犯贱,鬼鬼祟祟地,难怪会被人骂!

    骆冰彤,不准哭,哭了就表示-真的认输了大娘和爹不喜欢-,-还犯贱的去讨好他们,真的就像奴仆们说的,-是犯贱笨蛋!不准哭不可以让别人看笑话!不准哭骆冰彤悠憋着一口气,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滴下来,在转进无人的廊道后她才忍不住地开始狂奔起来。

    在奔回后院的楼阁,紧紧地门上房门,仆倒在床上,用棉被紧裹住身子后,她才放肆的让眼眶中的泪水流下来手中的红包-红似火,彷-烧痛了她,她咬牙用力地将红包扔到地上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掉泪,她再也不要为得不到的东西哭泣,她不需要的不需要别人对她好,就算是一个人,她也可以活得很快乐她可以的

    大厅里,骆冈天和骆江音虽状似悠闲地品茗,但空气里仍-漫着期待的紧张气氛。

    “老爷,人到了。”管家躬着身进来通报。

    他从没看过老爷和夫人如此紧张过,看来,这群贵客非等闲之辈。

    骆冈天和骆江音快步地走到厅前迎客,神情欢喜中带着紧张。

    身着黑衣,俊容冷敛的宾客一踏进厅堂,骆冈天就立刻领着妻子跪下。

    “-帝。”

    当年,秦始皇大筑皇陵,将大秦帝国泰半的财富及文成武就都带进了陵墓,上万工匠、嫔妃、精武军队成了活陪葬。

    而在地下皇陵中,最后存活下来的少数人,花了数年时间开启了陵墓的通道,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改朝换代,人事全非。

    他们不想再成为皇帝暴政下的牺牲者,所以便以皇陵为据点,成就了另一个神-且强大的黑暗王朝。

    “-帝”便是他们这一族的王,无论族人在外落居何处“-帝”永远是他们的领袖。历来的“-帝”带领着族人走出陵墓,寻得新生命,无论世代如何交替,岁月如何变迁“-帝”一直是族人的一切。

    “咱们现在并不是在皇陵里,那些繁文褥节就省了吧!”在温和的笑容下,语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帝的这趟行程因连日来的大风雪而延迟了,恰巧想起幼年练武时的玩伴骆冈天落居在附近,于是就带着皇子前来。

    听到-帝如此说,骆冈天虽笑着遵守,但举止仍不失恭敬与敬畏。

    骆冈天的目光转到皇子身上,他那轮廓像极了-帝,却又多了份俊美之色,想必应是承继了-后的美-容貌吧!-

    帝有里子数人,可-后却只生一子,若他没记错,皇子应单名“冥”今年已十五岁了吧!

    “真像呀!”骆冈天不禁想起幼年时与-帝练武的情景。

    除了俊秀的容貌外,不论气度天成的风范,或是内敛稳重的举止,都神似于-帝,只是冷了些,不似-帝总温文带笑;只见皇子过于俊美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只有一双黑亮如星的眸子冷冷地瞧着。像是看遍人间冷暖-

    帝淡笑道:“他虽轮廓像我,但太师们总-他资质优于我,将来文韬武略必在我之上。”此时的-帝也似世间的父亲般,语带骄傲。“你成家数载,子女几人啦?”-帝问。

    “儿子一个,女儿也一个。”骆冈天的眼神转到身旁的妻子时,顿了一下才这么回答。

    “哈哈恰好凑成一个好]呀!”-帝拍着骆冈天的肩背笑道。

    “呵孩子还年幼,整日皮得要命,只想着玩耍。不过,长子过年后也十一了,正想着要送去皇陵,也算是这小子有福气,不如就让他跟着您一道回去吧!”说着,骆冈天又转身唤奴仆去带少爷、小姐进来。

    不论落居何处,皇陵中人的男丁在十岁后,都要先送到皇陵,依资质接受训练,五年后再视其成就与意愿,看是要留在皇陵效命或出凡世创业。

    不一会儿,奴仆便带着骆心宇兄妹进来了。

    “心宇、心柔乖,叫人。”骆江音拂去兄妹俩身上的雪花,将他们推向-帝。

    “伯伯好,新年快乐!”兄妹俩乖巧地唤人,眼睛则骨碌碌地盯着-帝看,暗忖:他就是爹娘说的重要人物呀?

    “乖。”-帝拉过他们兄妹俩“这双子女,的确称得上是一个好字啊!”他拿出两个红包,一人给一个。他看着骆心柔已见娇美的脸庞,心念一动“这女娃儿还没许人吧?”

    “还没呢!”骆冈天回答。

    “好,那么,长大后就让冥儿收做妃子吧!”-帝笑着褪下腕上的紫晶玉环套到骆心柔的手上。

    骆冈天和骆江音喜出望外的相看一眼,忙跪叩谢恩。这可是莫大的恩典呀!

    如果心柔受宠,那她就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后呢!

    而一旁的阎冥却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薄唇虽适时地勾起一抹笑,但那冷凝的眸子却幽沉地毫无笑意。

    夜黑森森,只有飘飞的雪花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微亮的银光。

    连日来的拜神送旧,大人们在忙碌之后,夜一睹即早早进入梦乡,小孩子们也因玩得倦极而睡得香甜。

    在这深沉的子夜,除了偶尔的虫鸣外,就只有微微的雪花飞舞-

    冥披着大髦随意地漫步在骆宅的后院中距他两步后,如影随形、近几无声的跟随着的是他的贴身护卫──武玄。

    黑沉的夜色并未阻挠他的脚步,相反地,他习惯少眠,暗沉的夜晚反倒是他感到最平静、清醒的时刻。犹如他的名,无光无声的-夜幽幽地融入了他的血液、体内突然,幽黯的眸子被从偏僻后院中走出的瘦小身影吸引住,是宵小?还是误闯大宅的小乞儿?他向来不爱管闲事,但在这无趣的夜里,跟着看看也无妨。

    瘦小身影在月光下看得很真切,身上的衣服布料不似仆人,但或许是经过长久洗涤而泛旧灰白及毛边,尺寸也稍嫌小了些、单薄了些,像是抵不住寒夜的冷例,小小的身影颤抖着。

    走过曲折的花园,瘦小身影在看到骆江音精心栽种的青莲池时,迟疑了一下,望了望四周,一双黑黜的眼睛在看见盛开的青莲时,不禁闪着异样的晶亮。

    虽然是寒冬,百花肃然,但池中的青莲却仍怒放着。

    瘦小的身影小心地踏下池畔的小径,勾着树干伸长了手想摘折一枝含苞的青莲,无奈却总是差了一截。小小的身子踮长了脚尖,勾向莲茎,陡地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结着薄冰的水池里-

    冥在暗处冷眼瞧着池里挣扎的身影,并抬手示意武玄不需要出手相救,他倒想看看她何时才会呼声求救。

    但今他讶然的是。池中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没有喊出声响,挣扎挥舞的双手显示出她想活下去的决心,却又愚蠢地不肯张嘴呼救,他暗想:犯得着为了一朵青莲而送了小命吗?

    苦苦挣扎的双手好不容易攀住了池边大树的垂藤,在爬出莲池后,瘦小的身影上-满了水底的烂泥与枯叶,冰寒的池水冻得她肤色呈现灰白,小手却仍紧捉着一朵青莲。

    小小身子趴在池边剧烈地喘息着,余悸犹存半晌,她强撑着瘦小的身子靠着树干缓缓爬起,衣摆滴着泥泞的水滴,在脚下形成一摊泥水;在接触到寒冷的空气后,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手握着青莲,她颤抖地走向-满藤蔓的围墙角落。她拨开密厚的枯藤,却又突地收回手低声轻呼,只见瘦弱青白的手掌被刺勾出了多处血痕。

    她无声地皱起细眉,拿出手帕缠在手上,咬着牙继续拨开满是-刺的藤草,等到一个颓圮的墙洞出现时,灰白的手巾上也早已沾染了许多细细的血渍。

    爬过桥洞,她快步地走向荒野,而且愈走愈急,甚至开始奔跑起来-冥因她奇异的行为而好奇地跟在她身后。

    像是害怕有人追赶似的,她不停地跑,百到来到一个土坟前才停下脚步,抱着肚子喘息。因剧烈的奔跑,她灰白的脸色稍稍泛起一丝粉红,口里不停地呼出白雾略略休息了一下,在止住剧烈的喘息后,她一言不发的跪下身,仔细地用手拔除土坟上的杂草枯枝,粗简的石碑已模糊得有些认不出字。

    她挽起袖子努力地擦着石碑,想把上面的污泥脏垢都清干净,甚至用力的几乎将唇瓣咬出隐隐的血痕。

    “娘,冰彤来看-了。”细嫩的声音因寒冷和思慕而颤抖着。“我知道大娘和爹都忘了-的忌日,冰彤也不敢提,对不起让-孤伶伶地一个人在这儿,娘害不害怕冰彤很害怕,但还是想着。

    “今天是大年初一,冰彤带了朵花儿来给。漂不漂亮?冰彤知道-喜欢大娘种的青莲,而且那本来是-当年帮大娘移种的花儿,只是后来却变成了大娘的,-连碰都不能碰一下,真不公平,错的是爹,又不是-,为什么大家都怪-?”

    原本已稍稍暖和的身子,因停止活动,又开始颤抖。

    青灰的小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并举起手中的青莲“娘,这朵青莲给-,没有人会再和-抢了。”她小心翼翼地将青莲摆在上坟前,小手轻颤地顺着墓铭划过“冰彤要回去了,否则被大娘发现的话,冰彤就不能再来看-了-放心,冰彤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娘也要保佑冰彤喔!冰彤会再找机会来看-,娘再见。”骆冰彤站起僵直又冷得不住颤抖的身子,依依不舍地看着墓碑,半晌,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走了一小段路后,骆冰彤又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土坟,极轻地颤声说:“娘啊!当初-为什么不带冰彤一起走?冰彤冰彤”好苦、好想娘呵!

    最后的话便在喉咙,她咬咬牙,转身朝骆府的方向奔去。

    她依旧爬着墙洞回到骆宅后的花园,再努力地拨密藤蔓以遮住破洞,这可是她唯一能出入去看娘的-密。

    回到房间,她拿了干净的衣裳走到后院的水井旁,细瘦的手臂吃力地提起大水桶,费尽气力总算提了半缸水,然后不顾天空仍飘着细雪,咬着牙草草地冲去发上和身上的呢污,并就着冰水中搓洗换下的衣裳。

    她必须湮灭一切痕迹,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她偷摘了大娘的青莲。

    当她带着洗好的衣里回到小楼上时,便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地开始晕眩起来。她披好仍湿得会滴水的衣裳,倒在床上,拉起旧灰干瘪的棉被,眼前一阵黑雾袭来,整个人陷入冷热交替的昏迷中

    黑夜中,一双深邃如星的睁子自始至终皆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