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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伦再见天日之时,春日正盛,他被预先喂了药,锁进铁笼,准备运送到狩园。
他在一阵颠簸醒过来,隐约闻到凌霄花的香气,久违的熙熙阳光没有难为他,豁亮而不刺眼。淡色的大街上突然多了一抹红色的身影,让大街上的人不禁忘了工作,如炬的目光纷纷投到青伦身上,刚刚还在发蒙的青伦才知道自己在哪里,彷徨之间,竟有种重回二十年前父母被拉到菜市场斩首的错觉,不过这次的主角是他罢了。
“这这是谁啊?”
“不知道呢,要送去狩园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哈,一个半兽人,能在那里活下来吗?”
“又不关我们的事”
“啊!他看过来了——”
别人的窃窃私语,都被青伦的凌厉眼神一一杀绝,直至来到狩园门前,都没有人再敢闲聊他半句。
青伦就算被人锁到铁笼里,都不见可怜之色,神情反而更阴狠了。
狩园实际上是一座大山,只是山林木色哑淡,不见生气,连屍人也不愿步近,而八丈高的黑色围栏,更是让人不寒而栗,走到半途,已是杳无人烟,无人居住。
“这里就是你人生的终点了,寂格怡。”来“送行”的尤尔隔着铁笼阴阴说。“你如此厉害硬朗,说不定能受得住,可你肚里的小东西可就不一定了。”
青伦对狩园里的生活还不清楚,可听尤尔所言,那可是让人比死更难受的地方,心中不禁担心腹中的小生命,现在的他完全不是西子极的对手,他死不足惜,然而这小家伙可是他和布沙书曾经心心念念期望的孩子,现在布沙书不在了,他得不保存这孩子。
那时万般不待见的小家伙,现在竟吊着他的命,若非顾念着这孩子,青伦早就用尽方法冲出这牢笼,以命搏命的冲到西子极面前了。
“只要我一息尚存,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就最好能把我关一辈子!”青伦说得咬牙切齿。
尤尔冷笑一声,说:“这里的看守比宫城严密得多,你怎么出来?”
若青伦有刀剑在手,定然会头也不回的往尤尔刺去,甚至是掌风也能伤他几毫,耐何他相隔太远,只能恨恨的看着尤尔的身影隐没在大门之中。
运送的人很小心,把锁钥交给狩园的囚人后,便事不关己的离开,隐身中的霏泰恪忍不住说:“这是要让你作困兽斗给他们看笑话呢。”
青伦冷眼环顾四周,围着他兽人眼里或仇恨或轻蔑,都不安好心。
第一个上前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光头兽人,从他的骨架便可以看出他以前是个壮硕勇猛的战士,不知因何缘故,虽然神色依然好斗,也不至于骨瘦如柴,但他已经不能被称为战士了,从他灰褐乾燥的皮肤可见,他充其实也只是头被圈养的老兽,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而已。
其他兽人亦如是。
光头兽人色眯眯的盯着青伦,打开了铁笼,伸起满是直条兽纹的手托起青伦的脸,淫笑道:“你就是那个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样子不错,这里没半兽”
他话还未说完,便青伦狠狠的踹了一脚,青伦虽被喂了药,但这一路来他运息把药力散了大半,这一脚虽不致命,可把兽人飞踢到几十步以外,下了马威。
其他兽人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上前要压住青伦。
青伦被困了几天,不能发泄心中凄怆,旋即几个手刀,将数个不自量力的前卒打趴,完全没了这几天被人囚禁的落魄,只剩下阴郁的气息。
与春天毫不相衬的冷风吹起,打响了四周铁灰色的瘦竹,明亮却又空洞的丝声像是战鼓,愈打愈烈。
青伦随手劈断瘦竹,以竹为剑,快而狠地刺穿了十数个上前送死的兽人、野兽,直至再无人敢上前,他才松手,让沾满竭红鲜血的竹竿清脆落地。
他本该痛快尽兴,可他没有,因为他很清楚,就算他赢了谁,杀了谁,都换不回那个疼惜他的人,是他锱铢必较,把该一世算完的帐算了两世,白白挥霍了本就浅薄的缘分。
可他天命如此,又如何改变这命定的结果。
“青伦你”霏泰恪被这短短几瞬吓得口目定呆,他早知青伦武功了得,只道他个性奔撞,不曾亲眼看过他狠绝之姿。
青伦死盯着手上的血,无动于衷,说:“我本该如此。”
随之而来的,是平淡的哈哈两声,他又回到原点了。
霏泰恪不知青伦与布沙书因何缘故决裂,但他知道这两人早被对方吸了三魂七魄,是爱是恨,是生是死,都分不开二人。正因如此,才更显青伦身影空洞。
霏泰恪见他孤身只影,便觉得他身边应当有人温暖他那枯竭的心。
青伦把生命燃烧在仇恨中,没有留一个点油火给自己的心,现在火烧到了尽头,很快便是油尽灯枯。
然而再怎么理所当然,那两人都走到了生死相隔的境地。
“我累了,先找个地方休息吧。”青伦往竹林走去,翩翩红衣转瞬隐没于灰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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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伦大显身手,再没有狩园兽人敢动他分毫,互不侵犯,青伦只管安心在竹林尽处养胎。
狩园真如古城王国的人所说的那般,是折磨人的地方,先不说那些野蛮的兽人,一言不合便打个你死我活,这里阴森湿凉,连人都易染风寒,又如何孕育好果子,这里的人也唯有吃菜叶维生,偶尔幸运,才寻得果子权当大餐,三餐不继,所以兽人们才会显得如此落魄。
青伦现下身怀六甲,本该好好养着,却每天在寒凉之地受冷,吃青菜杂草,他没所谓,但肚子里的磨人精也不知跟了谁的性子,整天翻腾抗议,还得靠霏泰恪在山上寻得的几颗红莓,才肯消停。
“这孩子真是矜贵。”没有旁人,霏泰恪便不需隐身,光明正大的现身,打趣说:“是打哪来的皇族呀?”
青伦身子一僵,没回应,继续磨竹子当小刀,权当是消磨时间。
“你太闲的话可以多休息,早上练功,下午磨刀,是要吓谁呢。”霏泰恪没好气道。
青伦仔细检查早已很锋利的竹,很是满意,那天用断竹已把那些兽人打得不敢再犯,若有把长剑便更好了,不过时间有限,他又不懂制剑,唯有磨把小刀出来应付应付。
练功也是为了以后的恶战多作准备,若因为身子而不练功数月,功夫肯定要生疏,不利日后逃走。
——不做这些,他又如何麻木内心剧痛,强撑下去,直至大仇得报。
“你别总想要跟西子极一战,你我能逃出这狩园已是万幸。”霏泰恪瞧他那副不死心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言劝告:“我查探过这处,当真像是个大铁笼一样密不透风,就算你会飞蟾走壁,围墙满布巡兵,很快便会被发现,难不成你想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吗?”
“只要不是龙人我都有把握!”
“你以为这狩园浪得虚名么?你又以为是为着什么,外面的野蛮兽人逃不出去,在此地虚耗至死?就是因为正门永远有龙人轮流看守压制,你不把那些普通兽人放在眼内,可龙人你总知道强弱分别吧?”
青伦别过脸,咬牙道:“我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孩子就拜托你,你是云龙,总是比较方便。”言下之意是托孤了。
霏泰恪从前便常以自己云龙的身份为傲,能控制和化为云雾的方便他潜藏于各处恶作剧,虽然战力略逊,可对终日流连半兽人之间的霏泰恪来说,这并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到了这危急关头,他才惊觉自己毫无压倒性的力量,甚至还狠不过青伦,充其量也只能是个逃兵,实在窝囊至极。
事实上,现在的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毕意能完全压制他的禁重伤昏迷不醒,但任他再没心没肺、玩世不恭也知晓分寸,别人因救援自己而被掳,他怎么能弃青伦在此等地方不顾。
霏泰恪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吧,我与布沙书相识,他又是应熽的好友,我无论如何也会保存你们的孩子的。”
听到关于腹中孩子的事,青伦又是一阵征仲,神色略显无措,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青伦腹中的孩子也到了该临盘的时候。
说实话,被困在狩园也绝非大祸。古城王国对这里的囚人放任不管,便不会发现青伦不是寂格怡,也没有契机用孩子来作胁,就是伙食差了点,让孩子常常闹腾,连月来也不知让青伦腹痛作呕了多少遍,对青伦来说,这简直比被插一刀更让人难受。
——如果那人在便好了,那无论如何难受,他都能强忍下去。
这样的念头无数次在青伦的脑海中浮现。
这天,青伦大腹便便的到近采摘果菜,难得见到鲜艳的黄梨,高兴的擦两下便拿来祭五脏,他已经有近半个月没好吃的了。
这黄梨清甜爽口,在这比湿冷得几乎连火也烧不起来的狩园内,实属难得,连月来他不过寻得两颗而已。
在一个月以前,他偶然之下寻得一山洞,便躲藏起来,拒霏泰恪于门外,所谓孕夫最大,霏泰恪唯有守候在外,免得那些野蛮兽人乘人之危,打些什么鬼主意。
青伦回来后随手把今日所采的果菜塞给霏泰恪,霏泰恪难得见他一回,想要寒暄,青伦竟直接无视他,直冲回到山洞中,霏泰恪忍不住埋怨:“你这性子,也就布沙书会爱得死去活来。”
霏泰恪习惯久不久便往洞内唤叫青伦,好知道他安好与否,毕竟孕夫待慢不得啊。
“喂,青伦青伦。”
“”奇怪,青伦平时好歹也会随便应他一声,怎么突然没了动静?
“喂,别把我当透明啊。”
“嗯。”青伦出声了,声音里藏着微不可闻的颤抖,霏泰恪起初没发现,但闲着无事反覆思量,未几便察觉不妥。
他冲进洞里,见青伦蜷缩在乾草铺成的小床上不住打颤,痛得脚趾尖都卷曲起来,他还是紧咬着牙,不许自己作声,整个人就像是从在水中捞上来一样。
这明显就是作动了啊!在这种情况之下也要倔强不求人帮助,霏泰恪当真要写个服字。
“我、我来帮你”对接生之事完全没有经验的霏泰恪说。
“滚——”
青伦咬牙怒吼,他虽然接受了要以男子之身孕育生命,但要他在他人面前产子,依旧是天大的侮辱。
“好好好,我滚,你先深呼吸”
其实霏泰恪只退后了几步,可青伦已经痛得没闲盯他,放声惨叫。
一整晚过去,孩子还不愿出来,青伦早已气弱游丝,只觉得这比以往在任务中受过的任何伤都来得疼痛,就好像有数十头牛马在拉扯他的四肢,又有数十头狼虎在他体内冲撞,痛得他撕心裂肺。
他已经叫得声音沙哑,喉咙乾涩,可孩子就是不愿出来,青伦不知如何是好,他好害怕,为什么他要独自面对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人来握住他的手,用低柔而沉稳的声音告诉他:“没事,有我在。”
向来硬朗的青伦忽然落泪哭泣起来,吓得在一旁着急的霏泰恪目定口呆,尽说些无用的安慰说话。
“没事的你看尔罗罗不也是这样吗”
“”“别哭了啦,不然以后孩子会是爱哭鬼”
“”青伦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什么,霏泰恪倾身一声,原来是在说:“我受不了了将我肚皮剖开,把孩子取出来取出来”
“这!这当然不可以!”
霏泰恪被青伦这疯狂的要求吓得退避三舍,但青伦样子实在凄惨,仓皇之间,他也有一瞬心生动摇,可剖开青伦肚皮的惨烈影象一浮现,那点点动摇也随之消失不见,就在他手忙脚乱之际,脑内突然灵机一触,想起以前看到别的龙族人生孩子的情形,实在生不出来的话,推腹助力也是一途。
现下的青伦已经无力反抗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霏泰恪把手放在他腹部,大力推挤,霏泰恪用力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刀劈开了一半一样,剧痛难当。
“啊——”
惨叫声瞬间再次响切了整座山,回回不散,掩盖住紧接而来的婴儿哭叫声。
“终于终于生下来了”亲眼见证新生命降临,霏泰恪有数不清的感动,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孩子头上毛茸茸的灰色小耳朵,跟青伦说:“是个可爱的半兽人,在这种伙食下,也算是个胖小子了。”
小宝宝还未张眼,可他认得爹爹的味道,张着两只小手在半空中乱抓,嗯嗯呀呀的说着要爹爹抱。
“白眼狼!”
霏泰恪边抱怨边把孩子送到青伦怀中,青伦懵懵懂懂的接过孩子。
这便是他生下来的孩子?
“呜呀!”终于来到爹爹的怀中,小宝宝立刻紧紧抱住青伦,打死都不放手。
“”青伦细细端详这折磨了他近半年的小家伙,虽说初生婴儿都是一样,但青伦总觉得这孩子的眉目有点像那个人。
青伦刚才已经哭过一轮了,现下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委屈、难受、不甘、愧疚、悔恨、茫然统统爆发出来,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他抱着孩子低声痛哭,泪流满面,惨不忍睹。
一向没心没肺的霏泰恪都觉得不忍,悄悄退了出去。
清澈连绵的泪水落在孩子粉红色的小脸上,孩子不舒服地嗯哼了声,青伦慌张得连忙抹去那毫无作为的泪水,完全不似曾视这孩子为恶毒之物。
可惜布沙书看不到。
青伦捧起这让他大起大落的小东西,用爱意满溢的红肿眼睛注视他的小脸眉目,又再数哪处像那人,哪处像自己。
他强颜欢笑,说道:“我没念过书,没识多少字名字你就将就点用吧——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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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原出生半天便张眼,那双眼清澈有神,彷如夜中明珠,照亮世界所有事物,跟青伦如出一辙。
他傻呼呼地望着正喂自己喝果液的青伦,显然不明白为何爹爹神情恍惚,魂不附体似的,喂了自己一脸都懵然不知。
青伦边喂安原,边搔弄他的小豹耳,时隔半月,他已经习惯这对毛耳朵了。
记得自己头一天认真看安原时,心中其实多有忐忑,毕竟他不只是以男子之身生下了孩子,孩子还长了对兽耳,可安原是他和那人的亲骨肉,再忐忑,也只能到忐忑为止。
抱着这小小的温热身躯,摸着那软绵绵的豹耳,总教他想起前年晚晚与布沙书相拥安然入睡的日子。
一张床,一双人,原来幸福不过如此而已。
“青伦!”山洞外突然传出霏泰恪雀跃的叫声,弹指之间,一缕云雾涌到青伦面前,化为人形。
“怎么了,这样大呼小叫,小心被古城王国的人发现你在这里。”
“这里他们又不管,再说,我一直都很小心,只要不是在洞穴里,我都不现身先不说这个了,我刚才去那些兽人处偷听,听说古城王国不知庆祝什么,给狩园送肉来呢!”
“肉?”
青伦刚生产过后,正是最需要滋补的时候,日日在这吃草,加上思绪不宁,人瘦了大半,霏泰恪一听那些野蛮兽人说有肉时,差点就没高兴得叫出来。
说实话,他馋嘴想要吃肉想了很久呢。
听那些兽人说,肉是一人一份,由守卫分派,霏泰恪作为通缉犯不好出面,只能由青伦亲自去拿,还好青伦底子不错,生产后休养了半个月,虽未至于同从前一样,但也算行动自如,该不会被那些野蛮兽人留难。
把照顾安原的重任交给霏泰恪,红影一幌,青伦便不知去向了,霏泰恪暗暗称奇,对安原说:“希望你性子学你父亲,武功学你爹爹,别学反了。”
回应霏泰恪的是安原的小巴掌。
见识过青伦的狠劲,野蛮兽人一见青伦身影便神色慌张,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给他,唯有守卫冰冷如初,正眼也不看他。
“你们都来得太快了,肉还未准备好。”守卫冷冷说。
青伦步步前行,便步步惊心,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被众人围绕着的“肉”竟是脸如金纸,像被从九寒之水中打捞上来的布沙书!
青伦惟恐那是幻影,激动的扑上前,直到摸到那冰冷的身躯,才觉醒这不是梦,然而布沙书唇色发紫,紧闭双眼,不作一声,若非那哆嗦不绝的颤动,青伦肯定会以为在面前的是死人。
在触及布沙书的一丝发肤那一刹,一道寒气往青伦直逼而来,心脏好像被无形的气息瞬间冰封一样,狩园的湿寒与此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是什么意思!”青伦转头怒问那些守卫。
守卫就像是在说天地常理那样平常的说:“什么意思?这就是要分给你们的肉呀?”
“你们疯了!他是人!他还活着!你们竟要把他当肉给人分食?”
“难不成你们这些狩园的罪人还想吃蟹、长毛象和马吗?他是活着,可等他死了,你们便能吃了,别那么多要求。”
一旁的野蛮兽人也开始不满,起哄说:“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只是以前送来的是死人,这是将死之人罢了,你这半兽人可别乱了我们的好事。”
一个胆子大的兽人想要伸手向布沙书,瞬间便被一掌扫飞至竹林处“嘭”一声巨响,数十至竹树应声倒地。
野蛮兽人以为青伦要独占美食,当然不依,心里再畏惧青伦的身手及杀气,也要一涌而上压住这程咬金,守卫们不屑于他们之间的你争我夺,互换了眼色便走,至于结果是如何,那块“肉”最后有没有被平分,他们不感兴趣。
没有法规,便是狩园的法规。
现下青伦手上没有刀剑,竹树又非伸手可及,只能边护着布沙书边与这些杀红了眼的兽人埋身肉搏——他不得不搏,哪怕生产所用的力气还未补回,他又好几天只吃杂菜烂叶过活,把好果子都留给了安原。
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自己连死都可以。
就在此刻,青伦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每每留难,布沙书都能笑着忍受。
这人爱自己之深,已到了能置身事外的境界,有缘相聚,固然是好,无缘相分,只要能看着所爱之人平淡地生活,也是好的。
不必有他。
青伦知道一直道眼前人有多执着于自己,却也只是知道而已,他并不明白,不明白这个人心中的苦楚、豁达,像极一个无底深渊,想要而不能争,绝望冷冽,日日吹打他的痛觉。
而他呢?
到了失去这人之后,他断断续续地才明白,自己是如何牵挂此人,哪怕是受亲族冤魂纠缠,心中的悸动也无法抑压。
如今,再见到这人,他还留着一口气,青伦心中的爱恋、怜惜、悔恨全倾倒而出,无法再掩藏。
他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一张床,一顿饭,一个家——仅此而已。
本来他和他想要的,又注定无法得到的寻常日子。
这一次,他不能再与他失诸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