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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伦见远方扬起厚重沙尘,心知不妙,立即赶回部落,但迎接他的不是尤尔的愤怒,或是激烈的战斗——一切都完结了。
他没有赶及回来。
本该在密洞守卫的慎人,不知因何缘故,出现在乱成一片的部落门前,那里没有一处是好的,被风暴侵袭、蝗虫过境般,寸草不生,几乎就同当初尤尔失控毁掉的半个古城王国一样,风沙滚滚扑脸来,青伦勉勉强强只能拨手前进。
即使如此,他们始终是赢了吧?然而族人脸上不见欣喜之色,尽是哀痛,人们来来去去交替着,在一来历不明的土丘上翻土挖地,慎人更是疯魔了般,不理双手血肉模糊的翻挖,要找回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嘶叫着。
“呀呀——”
他用满手鲜血的手不停的挖呀挖,眼泪在豆大眼眶中不住落下,眼神里都是恐惧,声音嘶哑哀痛,听得青伦心都痛了,且痛得他清醒。
青伦知道这黄土之下是谁。
他从断犽身上跳下,跌跌撞撞地跑向那片绝望之地。土丘不高,却坚实粘密,没挖几下便见了血。
明明不过是泥沙,却坚硬得像石头一样,怎都挖不动,每一刻过去,青伦的心便愈是慌凉,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布沙书,却不再有任何安心,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怨怼。
他们之间,又再陷入轮回。
最后还是应熽把尤尔安置后回来,用龙身小心翼翼地翻开土丘,翻出了动也不动的宵亚,他口鼻里都是黄沙,满身泥泞,比从水沟翻出来更惨。
慎人当场便昏死过去。
正当族人们都痛哭流涕起来时,菖蒲摸了宵亚的脉搏,不可置信的大喊:“还有气息!还有气息!”
族人们大吃一惊,匆匆把宵亚和慎人抬到医馆去,一时间部落门可罗雀,只剩下布沙书、青伦和应熽。
“为什么会把宵亚牵扯进来!”
他依旧不舍得动手伤害那人,气昏头了,就把气发泄在应熽身上,举起一直带在身上的剑横劈过去。
虽然未有出鞘,但应熽总不会平白无辜的被打,跟青伦扭成一团打起来,还好两人都累,打没几下,青伦便气冲冲的跑回医馆。
“你家这位就只有你会喜欢!”应熽气得不轻,骂完布沙书就振翅飞翔回家去,毕竟尤尔被他困在山上,万一不小心让他逃跑,刚刚的两场架就白打了。
医馆外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人们都在等宵亚的消息,听着宵亚双亲在里面哭断肠的声音,更是着急,逼得青伦只能从后院番墙而入。
“宵亚!宵亚!”
青伦扑到宵亚面前,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夺框而出,宵亚是部落里最天真热情的人,由始至终都把他当作师父一样尊敬款待,没有改变过,他却从未保护过他一分,还在这种关键时刻到别的部落放火害人。
他没有保护好他,他怎么对得起他。
“青伦,你别着急,现下当务之急是让宵亚把泥都吐出,刚刚已拍出了大半,还剩下肺胸中的没能引出。”菖蒲虽叫青伦别着急,但他说这话的同时,手也没停止过拍打宵亚的背部。
宵亚动也不动,再怎么拍也是枉然,迟早得被泥沙溺死,青伦索性把青伦抢过来,盘腿运功,硬生生的提取大量内功把宵亚胸肺里的异物全都推出来。
运功不能急躁,可宵亚又无法自己把泥沙吐出,急性子的青伦便什么都不管,连吐血了也不缓一下。
待宵亚什么也吐不出,青伦的青衫早就染满了鲜血,这下可好,菖蒲又多了一位病人要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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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族人们却不如往常般轻轻松松地回家睡觉,他们学懂了教训,古城王国白天都能来袭,夜里更是不可松懈,自发的排了值表,轮流看守。
看着眼前的境况,里隐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跟布沙书说:“你说必有龙人会来,要加以利用,我当时有几分怀疑,现下终于放心了,经此一役,族人们不会再松懈。只是”
布沙会给青伦整理了一下被褥,不浓不淡地回道:“只是?”
“只是我们纵有战意,也无法一夕之间变得能够抵挡古城王国。我们捉了那只土龙,假如他们因此来算帐”
虽然布沙书说过不担心,但里隐仍是惴惴不安,他仍未知道尤尔是偷跑过来,不是被西子极指派。
里隐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某位族人的声音:“里隐、布沙书,有好些个小兽部落的人都来了,说着他们被古城王国攻击什么的神情慌乱,还有几个是衣衫不整的”
布沙书没有把事情缘由都交待,但事情如此环环相扣,里隐便能猜想一二,只是既然布沙书不愿开口,他也不好追问。
小兽部落的人一见里隐和布沙书,便气急败坏地连珠爆发:“那、那个古城王国真阴毒!口里说要结盟交好,却暗地里让屍人攻击我们!不止如此,还雪上加霜的放火,生怕弄不死我们!”
布沙书挑眉,装作很惊讶的说:“古城让屍人攻击你们?他们竟能控制屍人?”
水濑部落的人率先跳出来说:“对对对,他们派人来找我们谈时,还带着屍人来,那只屍人,乖得跟什么似的”
兽人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立马噤声,布沙书了然于心,跟里隐交换了神色后,径自回医馆休息,连客套话也懒得跟那些兽人说。
毕竟他身体不好,再听这些烦心事,说不定又气血攻心,数月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孔雀部落的族长因为尔罗罗的事,与布沙书有过几面之缘,壮起胆子追上,拉住布沙书说:“布、布沙书!”
“怎么了。”布沙书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冷漠得让人害怕,孔雀族长心道布沙书是真的生气了,他们算是姻亲,又是邻里,孔雀部落却明知古城王国意图对喀勒部落不轨,还是私下与古城王国结盟,怎叫布沙书不生气。
但现下古城王国把魔掌伸到自己身上了,他们不够喀勒部落强悍,又没有应熽帮忙,连应付屍人都已眼吃力,日后龙人大军来到,他们一定死得很惨。
“布沙书你不明白,我们只是小兽部落,又怎么和龙人抗衡,当时古城王国就跟我们说,只要我们乖乖听话,不理闲事,就自然不会攻打我们,他们只想收拾那些杂种部落”
说来说去,就是纯种部落看不起杂种部落,听古城王国这么一说,打从心底觉得杂种部落活该被整肃,又见他们战力高强,软硬兼施之下,做了选择。
做龙族王国的奴隶,总好过做杂种部落的邻里啊,他们率先投诚,说不定能升格做盟友呢。
“我不明白,你是指我们活该被灭族吗?那你现在来又是作甚,看我们笑话?”说到此处,布沙书还故意扫视身旁被许多被烧成了炭的屋子,叽讽说:“还没被灭族,让你见笑了。”
族长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人情没讨到,倒是讨了骂,自讨没趣的回去找里隐说情了。
等他一走,布沙书才敛去了脸上冷酷的表情。
这种时候,最怕就是让这些小兽部落以为可以用关系说项,更不能让他们以为日后的结盟合作可以靠两言三语换来。
这个黑脸,就让他来做吧。
他是溥襄时也经常充当黑脸,有些事先帝和皇帝不想说,便由他开口,虽未至于撕破脸,但朝臣们暗中不满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那次捉捕青伦,便是因为皇帝想要让他安抚朝臣所致。
现在青伦死了,他死了,皇兄怕是安心了许多吧。
他不担心苏国的万里江山,以皇帝的心性,那些奸佞很快会被一一排除,只是想到当中千丝万缕的交结,便觉得心凉。
现下在新的世界里,他又堕入这无间地狱,不知何时能出。
房中突然传来动静,布沙书只犹豫半刻,就换下眉头深锁,小跑步到青伦身边扶他起床。
青伦见到他,脸色忽然变得疆硬,就连他碰他,也变得像陌生人起来,只能勉强提起声音,装作熟悉的问:“宵亚呢?”
“他没事,只是仍没醒来,慎人和他双亲在旁守着,你不用担心。”
“嗯”白月光徐徐照进医馆,空气里混着木头烧焦的味道和药香味,不好闻,却能忍耐。
这大概便是青伦的心境,现下的布沙书让他不舒服,却能忍。
“这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青伦这么问,是怕布沙书又有什么诡计要他去办,他知道自己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而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布沙书轻抚他的背,说:“没有了,不会再有了。”
夏日正炎,心火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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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伦以为他们捉了尤尔,古城王国便会赶来要人,没想几日过去,他们仍是一声不吭,反而让人心惊,怕风雨欲来。
尤尔被置于依依山的一个小山洞中,洞内只有微微烛火,暗不见天,就算古城王国派人暗查,也不会找到尤尔。而为免多生枝节,菖藕特制椒木香终日焚烧,确保尤尔无法再变回龙身。
如此一来,尤尔便与常人一样,不再有龙人的优势。
想起宵亚,青伦便气在头上,在洞头见到被五花大绑的尤尔就埋怨说:“怎么不把这个混帐交给族人,让他在这里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把他交到族人手中,不就是让他送死了么,我们还要用他来跟古城王国交涉的呢。”
大概是因为情况相似,里隐深知青伦跟布沙书之间的疙瘩,贴心的代布沙书答道。
不远处的尤尔听到他们这么说,嗤笑一声,说:“别痴心妄想了,西子极不会为我跟你们交涉的。”
尤尔左一句西子极,右一句西子极,话里没有半分尊敬,傻子听了也会明白,布沙书淡笑说:“我知道。”
“你们最好永远把我困在这里,我总有机会收拾你们!”尤尔咬牙切齿道。
尤尔愈说,布沙书的笑便愈深,终归究底,人还是喜欢能握在手上的东西:“禁在西子极底下忠心多年,死后却得不到他一丝同情,甚至报仇雪恨也不准你做。”
烛光摇映,尤尔眼中的恨意一览无遗,因为布沙书说的没有丝毫差错,当知道禁的死讯时,西子极在大殿的龙椅上纹风未动,似乎禁的死,就像是街边一条畜牲的死同样,不值一晒。
他气极了,忿忿地抛下一句“我自己去”就立刻被西子极下令锁起,连克宁那斯也帮着西子极,把当初用在霏泰恪身上的手段都用到他身上,让他的心凉个彻底。
“他不做便我来做!他算个什么东西!”他睐了眼青伦,骂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们已经知道你不是寂格怡!”
“哦?”布沙书故作惊讶:“他怎会不是寂格怡?”
“少来!我们已经把真的寂格怡抓回王国,鹰族人都认了!”
尤尔实在太年轻,根本用不着套话,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宣之于口,省去了布沙书不少心机和麻烦。
既然青伦和寂格怡都在部落里,那么被掳去的自然是失踪多月的溥睦,听到这里,布沙书的心头大石终于放下,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相信,古城王国不会害溥睦性命。
“把寂格怡抓去又是为了什么,鹰族部落早就不存在了。”
尤尔哑然,不懂回答,到了此时,他才想到这个问题,对,把寂格怡抓去做什么,鹰族部落不是早就被他们掳走了吗?多一个人又有什么分别。
“还需、需要问吗?当、当然是为了让他们甘心情愿的为我们所用!”
“没有人会给战俘武器,然后派上战场的。”
这世上不是没有兵奴,但兵奴战力不高,又没有忠诚度,古城王国不缺好勇斗狠的士兵,鹰族这种战俘,最多也只是充作农奴,那时古城王国要寂格怡,似乎也只是想要个虚名,告诉世人鹰族是“自愿”的罢了。
现在想来,却好像不是那回事,西子极想要的,不是名与利,更不是权。
比起布沙书,他更像是想要拖延战争的那一方。
里隐听了布沙书的想法,甚是不解:“拖延?要是想要拖延,又怎会如此对待鹰族?”
一提起鹰族,寂格怡的脸色便更阴沉,双目像是要把什么人生吞活剥似的。
“我先前赌古城王国不会派兵前来,是基于我们兽人大陆已经连成战线,他们花了三十年收复人类古城的,不会不知战争所耗之大,西子极是在壮年之时,他等得起有余。”布沙书托腮沉思,脑袋被一个想法占据着:“总觉得,他们是冲着寂格怡而来”
“又是因为那个无聊的传说么?”青伦忿然道。
“倒不像是,你看,你前脚从古城王国逃出来,他们后脚便到部落抓了溥睦即是他们以为的寂格怡,之后一直都只是离间各部落,没有再做过什么。可见他们首要的目的是把寂格怡弄到手。”
“这也不无道理,他们在鹰族部落袭喀勒部落后,大可以趁两个部落都原气大伤之际乘虚而入,也可以取易舍难,向被下药的喀勒部落下手然而他却没有,只向鹰族部落下手,后来还死心不息的派人来要寂格怡”里隐续道。
寂格怡不敢相信,激动得立马弹起身。“若是只要我,何需弄出这么多事来!”
反正那时他和八里间落正要因青伦之事离异,离开部落,到是再绑走他也不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布沙书似是回忆起什么往事,灵机一动:“可能是要用侵略来掩饰真正目标”
西子极是帝君,但人类古城一直鄙视“纯种人类”变成古城王国后虽看似是不同了许多,但上一代还没过去,难保他们心深处仍有这种想法也许西子极这种做法,一方面是想取得寂格怡,另一方面应付好战的同伴。
应熽也提起过,西子极是个两袖清风,不喜干戈的人,和现下古城王国的所作所为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