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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鸦鸦的回廊上,一簇淡淡的火光缓缓移动。烛火映照着洪若宁娇怯怯地身影。“娇怯怯”这三个字本来不适合她,但她怕别人看见,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真冷。”洪若宁搓搓双手。
刚从司徒青房里溜出来的她并未着披风。刚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自然觉得冷。
好不容易司徒青睡去,她才偷偷摸摸地出来。她要找的答案既然放在所谓的“秘密书房”司徒青没告诉她,自然是不想她知道。既然这样,她还是背着他找答案妥当。
“兰字五号房”兰字房她根本不曾来过,烛火贴近门边木制的门牌。“兰字二号房”洪若宁往五号房又走了几步,到达二号房。
“是了。”
洪若宁推了推房门,料想门上应该会上锁。果真如她所料,房门是落了锁,但那锁却已被人打开,只是勾在门上。
喀的一声,洪若宁拿下锁,进了房门,将锁随手放在门边的桌上,没注意一路尾随她而来的人。
这间兰字二号房虽是“秘密书房”但其实不大,烛光虽然不亮,但足以照亮满室。目光所至之处,无不是满满堆了些不知名的书册、杂物。这“秘密书房”俨然就像一闲杂物间。除了一张搁着笔墨、砚台的桌子外,丝毫没有一点书房的模样。
“就是这了。”
洪若宁轻抚桌上,确定没有扬起半点灰尘。这张书桌有人使用。她又看了看砚台的墨池。墨池里的墨液未干,还留下一半。看来这间房子有人使用,而且,就在两日前。
洪若宁在房里翻翻找找,直到东方渐白却还找不到一点端倪。别说一点端倪,就是“生得好”这三字,一次也没瞧见。
* * *
悄悄回到房里,司徒青却还在睡。既然如此,她也不便打扰,回房收了点东西,那件大红嫁衣却自高柜上落了下来。
这件嫁衣自洪若宁一到府里后,除了拿出来清洗就没再拿出来过。一开始是怕被府里的人发现,进而和刘家的人串通,捉她回去。现在,却是顾忌司徒青。他的占有欲她是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不知会有何种反应。
洪若宁打开包袱,轻抚着嫁衣上精致绣线。几月前,这件嫁衣才穿在她身上。下一次,要穿这嫁衣不知是几时。
司徒青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洪若宁慌忙地把嫁衣收入包袱。
“你醒了?”
“是醒了。否则,怎么过来?”
不知是刚睡醒还是怎样,他的声音低低沉沉,没有起伏。司徒青瞥了她一眼。那黑深的眼眸让她心虚。
他看见嫁衣了吗?
“那是什么?”他伸手指了她的包袱。
“呃,没什么,没什么。”洪若宁看了他不善的眼神,将包袱收到身后。
没有?那他看到的大红嫁衣是什么?她敢瞒他。
“真的没有?”司徒青眯了个眼。他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对他坦承。“拿来我看看。”
这是什么语气?他以为他是谁?又是以什么口气和她说话?他视她为下人吗?
洪若宁低着头,不说话。
“你以为不说话就行了?拿过来。”
“你别欺人太甚。”洪若宁猛然抬起头来。她又没做错什么。
“我说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想到刘劭镛后悔了?是不是想嫁他,不想要我这‘鬼面提督’?是不是?”司徒青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
“后悔什么?我做事从没什么好后悔,也不用后悔。”洪若宁愤愤的说,压根儿忘记谁是刘劭镛。
当初她只知道自己嫁的是刘家的“白痴”儿子,根本不会记得那个“白痴”的名儿。更何况,当时她一心抗拒。既然决定要逃婚,那倒霉新郎是谁,她根本不曾在意。
“不会后悔,很好。”
她说不会后悔,那件事她也不会后悔。她难道不知道,他挣扎了多久才决定过来。司徒青笑了笑,声音极为诡异,连头也半仰了。
她不知道这对他的影响有多么重大。他虽然看重她、不许别人碰她一下,却也没给过她承诺,是不?既然他不舍得给她承诺,又何必变得这样恐怖?他不在乎她,又何必
洪若宁不说话。其实,她只要把包袱交出来,或当场撕了那件嫁衣,这事就结了。但她不肯如此。她又没错,凭什么屈服在他的震怒之下。
“别忘记,你说过你不会后悔。我一定要你后悔。”司徒青迈出房门,丝毫没昨晚的柔情。
洪若宁的神色一暗。
是该离开了吧。洪若宁自问。心里却隐隐不舍。
如果,她人不是在提督府里。如果,她遇见的不是他。如果,她没有爱上他。她可以走得坦然,可以和逃婚时一样潇洒。
但现在
“醒醒吧,若宁。”洪若宁伸手拍了拍双颊。“人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是嫌你和刘家有婚约在身,不想要你了。这一点怎么还想不通呢?你不是一向坚强、一向古灵精怪?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忘了他的。嫁给刘家的白痴儿子不也好。起码,他不会因为你初夜没落红,就对你又叫又吼。”
走吧。
洪若宁强装坚强,动手收拾包袱,没想到眼泪还是爬了满脸。
* * *
今晚洪若宁再次秉烛来到兰字二号房。但这次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虽然决定要走,但她还是会把事情查清楚再走。一来是不愿留下疑问,生怕往后听人说“生得好”三字,又要想起司徒青。这三字本可是一句赞美,如今却变成她日后的愁苦和牵绊。
只剩今晚了。今晚再查不到那三字的意思,就没机会了。洪若宁再三告诫自己,谜团解不解得开,都要忘了这座宅院、忘了司徒青。
洪若宁进了房东翻西找了一阵,仍找不到东西。突然一大群家丁,举着人把,将兰字二号房团团围住。
“那东西真这么重要?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探我的底线?”司徒青从人群中走出,双手紧握成拳。火光映着冷冷的面具,射出金属的寒光。
“司徒青?”她不懂他的意思。
“不要叫我。”司徒青暴吓一声,宁静的夜,从此不安宁。
洪若宁扫了家丁一眼。有的手持火把、有的手持棍棒刀绳,俨然一副对付恶贼的模样。
她做了什么,让他这样对她?除了擅进“秘密书房”她想不到其他理由。
“我知道我不该擅入这儿,但是你并没说不准进这房。如果你说了,我一步也不会踏入。不知者无罪。”洪若宁试着和他讲理,但不知他能否听人耳。
司徒青睨着她,即使隔着面具,她还是知道那眼神是鄙夷和不屑。
“不知?那上了的锁怎么解释?难道不知道锁上就是不愿让人进去?”
“锁?门锁只是轻轻地勾在上面,门等于没锁。”
她记得是这样没错。
“强辩。锁是我亲自锁上的,难道还有假?”
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
洪若宁饮住了。究竟是谁搞的鬼?是谁设计她进来?
“我就说她铁定有问题。”女子娇脆脆的声音传来。家丁们快速地让出一条路。“现在,我说的不错吧?司徒大哥,这一次你该相信吧。”海天蓝倚在司徒青身边,媚态十足,没有日前的冰冷。但最令她难过的是,他竟然没有推开她。
司徒青站定不动。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背叛自己。但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不信。
“司徒大哥,现在你知道她接近你的目的了吧。”海天蓝顿了顿,试图让群众静下来。她的话像是有魔力般,不一会儿四处悄然无声。
“她的目的就是——这次海战的兵力部署图。”
兵力部署图?!
“不,不是这样的。海姑娘,你别胡说。是在叫我你这里找我要的答案。这里是你告诉我的。再说,我什么都没找到、什么也没拿。我来,只是为了言喜的一句‘生得好’。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在府里住这么久了,你们却没有赶人的意思,一直让我住下去。我什么都没拿。”
“海姑娘,谁是海姑娘?提督府里没这个人。”
“够了,魏云,别再说了。”
司徒青没有推开她,却独自向前取出一个普通的竹筒。
啵的一声,塞盖被拔开。司徒青伸手一探,他要的东西却早已不在。
“拿出来。”司徒青的语气从未如此森冷。
“什么?我没拿。”
“别给我惺惺作态。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兵力部署图。”
“海姑娘,你告诉他,我没拿。”洪若宁望向海天蓝,希望她能证明她的清白。
“说,我当然要说。若不是为了那张部署图,你岂会失了清白,陪司徒大哥上床。别说你了,正常人看到大哥的那张脸,哪一个不是倒尽胃口?若不是为了部署图,你岂会放弃刘劭镛?放弃成为刘家少奶奶的机会。”
“我”她怎么能这样说她?
“娼妓。”司徒青咬牙切齿地道出二字。
听到司徒青的话,洪若宁不由得一阵昏眩。在他眼里,她只不过是个娼妓。
“你相信她?”
“换做是你你也会相信。我亲眼看见你鬼鬼祟祟的进来。我警告过你了,但是你一意孤行。”
“你怀疑我?还是你以为你的脸是我炸伤的,是因为我你才变成这样?”洪若宁怒极反笑,过去就要取他的面具。
“放肆。”司徒青大手一挥,将洪若宁推倒在地。
“东西真的不是我拿的。相信我。”
“相信你才有鬼。”司徒青眼神冰冷。
以前不在意,现在倒在意了。现在才在意他这张脸,不嫌晚吗?
“别走、别走。你要相信我。”
洪若宁拉着他的衣袖,却被无情的推开。
“司徒大哥,等等。我们还没找到兵力部署图耶。要不要搜她的身?”
“言喜你搜。我就不亲自动手了。”
“是呀,下贱的娼妓怎配提督大人亲自动手?”
“大人”不对,洪姑娘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我说动手。”司徒青背过身,瞧也不再瞧洪若宁一眼。
他让人搜她的身,而且还是个男人。洪若宁止住溃堤的泪水。他不再值得她为他掉泪。
“大人,没有。什么也没找到。”
“言喜,找仔细点。”
这一次,言喜也顾不得什么情面。
“大人,还是没有。”
“我们走。至于你,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府半步。”
司徒青一行人退去,洪若宁被人架住瘫软的身子,一路架回房间。
* * *
昏暗的日光下,洪若宁独自躺在床上。夕阳透过窗棂,斜斜地射入。阴暗的斗室,恰如她灰暗的心情。
司徒青找不到部署图并不罢休,仍然将她强留在提督府,将她软禁在房里。现在,她才知道墙壁有多薄,薄得挡不住隔壁房间的欢爱声。他是真的把她当娼妓看待。否则不会弄了批妓女,没日没夜的折磨她。强迫她听这些不知羞耻、不堪入耳的淫声浪语。
“洪姑娘。”言喜穿过门口的壮汉,进房给她送吃的。
洪若宁呆默地看着前方,恍若未闻。
“洪姑娘。”
“嘘,别吵,你一直吵我听不到。”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最后一次用他的无情斩断自己的妄想,斩断千不该万不该的孽缘。如果她没遇见他,那该有多好?
言喜摇了摇头。大人这真是
“言喜,你听见了吗?”
“嗯。”他若没听见岂不是聋子。
“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洪若宁悠悠地问。这语气仿佛是谈论不相干的人、事,知或不知都没什么大碍。
“洪姑娘”
言喜看了眼她憔悴的容颜。这样子哪像司徒青捞起的女孩?哪像是不畏惧凶恶,和大人侃侃而谈、论事说理的丫头?
“算了。不谈他了。”
“对,不谈大人。该用膳了。您多少得吃点,否则身体会撑不下去。”
“言喜”
“嗯?不喜欢吃这个?我拿别的给您,您等等。”
“别忙。我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但身体”
“言喜,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三个字的意思?”
“哪三个字?您要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先把饭吃了吧。吃完我一定说。就算是军机我也一五一十地说。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洪若宁移下床,随便吃了几口,便不吃了。
“我吃不下。”
“不行,这样太少了。光吃这样我无法交差,对身体也不好。”
“倒掉吧。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我没吃多少。再说,我是真的没胃口。”
“我说吃完才说。如果您不想知道答案,您可以不吃。”
洪若宁食而无味地将饭菜塞入肚中。吃得痛苦,因为她是真的没有胃口。
“您知道大人的事吧?”
“哪一件?哪一个大人?司徒青吗?”洪若宁试着将他忘记。
“对,大人被炸伤脸的事。”
洪若宁微微点了个头。
“左之贤左大人说,大人若要改运,就得留下第一个到提督府龙年生的女孩。您就是第一个到府里的龙年女孩。所以,我们必须留下您。‘生得好’就是这意思。如果您不是恰巧生在龙年,提督府绝不让闲杂人等住进。”
言喜说的没错,她根本就不该进来。除了生在龙年,她没有一点价值。这就是他留她下来的目的。充其量,她只不过是块胄甲,专为主子挡刀枪。至于,胄甲若成为废铁,失去功能,也就没有留下的意义。
“现在呢?他转好运了吗?”
“大人,现在是没病没痛,只不过”
“没病没痛就行了。”
让他平安,是她惟一能替他做的。她只能做到这样。但能这样她就满足了,就无所牵挂了。剩下的路,自然有人陪他走。
“洪姑娘,您”
“谢谢,我累了。请回吧。”
洪若宁将言喜送出门,理好自己的思绪。
这一切,该有了断
* * *
刘家的马车终于来到提督府外。
“又来搞鬼的?”林绍宇冷冷的说。刘劭镛觉得好玩的事,他通常不能苟同。
“哟,你这么说可就伤人了。什么叫做‘又’来搞鬼?我可是来救人的。”刘劭镛轻摇折扇,一副大好人的模样。但那一声“哟”可拉得老长,学足了杨妈的花痴样。
“这事哪劳刘家少爷大费周章?要救人只要一句话。只要告诉司徒青东西不是洪家小姐拿的,剩下的事他自然会去查。要不,直接说出东西是谁拿的。根本不用浪费时间多跑一趟。”林绍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你又知道了。难道我就不能亲自告诉他,顺便和我的小妹子叙叙旧?少以你的小人之心,度我的君子之腹。”
“我当然知道你会怎么做。不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你就不会是刘劭镛。我倒要看看,你会做什么义举。”林绍宇率先下车,往提督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