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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时正,圣小婴穿着一家高级花店的制服,抱着一大束鲜花,来敲海德大厦九楼那套豪华住宅的房门。这身行头使她轻易地通过了大厅的登记处。从大厅一过,她就记住了门厅的布局、门房的位置和通往楼梯的路线。
开门的正是麦克米伦女士,她一看见鲜花,脸上就放出惊喜的光彩。这束花是以退伍军人基金委员会的名义送来的,而麦克米伦女士恰是赞助人之一。当天晚上——12月24日晚上,她正要去参加该会的圣诞舞会。圣小婴估计,即或她在舞会上向某个委员提及这束花,别人也只能认为,大概是其他委员代表委员会赠送的。
“哎呀,多美啊!”她叫道。然后,圣小婴拿出收据本和圆珠笔。麦克米伦女士双手拿不了三样东西,便匆匆忙忙回到客厅放下鲜花,让圣小婴一个人在过道上等了几秒钟。
以一个送花小弟而言,圣小婴实在是过分清秀了。中性衣着、清瘦的身躯、羞涩的笑容,似乎是刚刚进入社会还未被严酷的现实同化而变得麻木的天真少女,到哪儿都是讨人喜欢的。在按门铃之前,她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仔细查看门的外表、门框和过道的墙。她在寻找微型报警器以及黑色的按扭或开关之类,直到确认没有后,才去按铃。
现在,在女主人进去之后,圣小婴已经发现了她要找的东西——门的确与报警系统相连,在开着的门轴缝里、合页的上边,有一支细小的凸棒,门边正对它有一个小插孔。她明白在插孔中一定装着一个微型开关,电路接通后,一旦接触断离——比如门被打开,微型开关就会接通报警器。
麦克米伦女士出来了,接过收据本和圆珠笔准备签收。不行,圆珠笔没油了。圣小婴不好意思地道歉,麦克米伦女士莞尔一笑,说了声没关系,又回到里间去拿自己的笔。在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后,圣小婴拿出超级胶管,向微型开关的孔里喷胶,又用特殊软球将开关顶回去,只花了三秒钟。再过五秒钟,它就会变得像石头一样硬,微型开关就会失灵。
麦克米伦女士拿着签好的收据本出来时,发现这位可爱的年轻人正靠着门站着向她歉意地微笑。
当日晚上,海德大厦的外面,各式各样的名车足以令人眼花缭乱。稍远处有一辆不起眼的出租车,里面坐着一个穿着材质细致的晚礼服的男人。十时正,沿街一辆跑车滑停在路口,圣小婴慢慢地从车中走出来。此时的她,已从送花小弟摇身一变成为亭亭玉立、气质高雅的成熟女人,迈着不经意的步伐往前走去。出租车中的男人几乎在同一时刻下车迎上前去。两人相视一笑,男人顺势挽起她的胳膊,一道向海德大厦走去。
进了大厅便须经过门房,值班人看见他们,站起来走进门口,好像要说什么。
那男人——他的名字叫列维,左手提着一大瓶香槟酒,瓶上系着绸带。他冲着门房扬了扬左手,亲切地打着招呼“晚安”他的女伴——圣小婴露出一个微笑,说:“圣诞快乐。”
“喂——啊,谢谢,圣诞快乐!”老门房答道,退了回去。今天是圣诞节前夜,楼上至少有五家在开舞会,甚至有两家开开门晚会(即欢迎任何人前来参加),这一对男女一定是某一户邀请的客人。
两人乘电梯直接上了八楼,那里正是菲欧娜女士举行圣诞舞会的地方。圣小婴看了她的男伴一眼,轻声说:“好运,列维。”男人微笑点头,松开她的胳膊,径直走上楼梯,在他消失在拐角之后,圣小婴上前按了门铃。
十一点四十八分
一年之中,至少在这个晚上,这个城市是不夜之城。灯火迷离,霓虹闪烁,觥筹交错,甚至在这幢以独门独户为特点的豪华公寓里,喧闹声都能够从隔音效果极好的墙壁中透过来。
然而,圣小婴完全无法融入这狂欢中。虽然有正式的邀请函,她在这里却完完全全是为了工作。同人跳过三支舞、喝下两杯鸡尾酒后,她悄然退到阳台的帘幕后面,默默计算着时间。如果列维拥有同他在外的声名相符的实力的话,他现在应该在破开九楼那间屋子的所有机关——没有任何警报声,想来他已经做到这一点——之后找到保险箱,用香槟瓶里的雷管、磁铁。clc(荷电线性切割装置)组成一个小型爆破设备,退到过道里准备接按钮。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11点50分、52分、55分59分。突然间整个屋子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舞步,等待着午夜钟声的敲响。就在那一刻,列维会按下开关。圣小婴屏住呼吸,其实她也很明白自己不可能听见什么异响——否则他们这次行动就完全失败了——要知道,列维的成败与否关系到她能否得到一万英镑酬金呢!
0:00。咚!午夜的第一响如同雷鸣一般,在本城两百万家庭中回响,也波及到这幢海德大厦,接着便被一片欢呼声淹没了。而在九楼上,第一声“咚”响过之后,列维“啪”一下子合上了电门开关。
呼!圣小婴及时呼出那口因为憋得太久而有些浑浊的空气。五分钟后,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全身而退了。她舔舔有些干渴的唇,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克莉斯汀,生日快乐。”一个轻飘飘的、突如其来的男性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圣小婴呛住了,剧烈地咳嗽着,好不容易喘过气,一抬头便看见了这个男人。华夜,华大律师。
60秒之后,列维拔掉电路插头,回到保险箱前。烟雾正消散,地上一堆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的碎片,像一个巨人用一把利斧猛劈一下似的。保险箱的门从上到下齐刷刷裂开了,他可以看见里面的所有东西:一只文件夹和一只丝绒口袋。
只略略犹豫了一下,列维就伸手将两样东西都拿了出来,从丝绒口袋中滚出晶莹耀眼的一小堆钻石——这种诱惑不是他能够抵挡的,即使幕后买主要的东西从来就不是钻石。
当他走出门厅时,老门房瞄了他一眼,意识到这个男人似乎抛下了他的女伴而提前退场——在圣诞夜!
列维心中则隐隐升起不安,原本应该准时出现在门厅的圣小婴竟然踪影全无。她是她那一行中的尖子,没可能出这种错误的。
“圣诞快乐,华律师。”圣小婴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即使在光线迷离的暗处,这男人仍然是令人不可忽视的存在——特别对此刻正急于退场的圣小婴而言更是如此。他倚在阳台立式雕花支柱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微微上勾三十度,正朝自己轻浮地笑着。对,即使看不清楚,圣小婴仍确定知道他的笑是最惹恼人的那一种。
“很久不见,你看起来还是很好啊。”华夜温和地说,声音中满含遗憾,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
圣小婴皮笑肉不笑“看不见你我当然会很好。律师先生,似乎你那件贩卖军火杀人灭口的案子明天就要庭审了吧?现在还在这里好像不大负责任呢。”
华夜嘴角的弧度再扩大“真让我受宠若惊,小姐,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嘛,你的关心是我斗志的源泉。”
圣小婴握紧手中的酒杯,真想对着面前这张脸砸过去!停了一停,放弃了。心悬自己的一万英镑,她闭紧嘴巴,不发一词。扭头、转身、离开。时间快来不及了,一定要赶去为这次行动划上一个完美无瑕的句号。
背后的人立刻有了动静,一只手拦在她身前,圣小婴低头看着那只衣袖的袖扣,没好气地说:“还有事吗?”
手收了回去,华夜转到了她的正面“怎么,赶去庆祝生日吗?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我没带礼物呢。”
圣小婴微微眯起眼。她讨厌,不,她憎恶、而且是极度憎恶有任何人提起关于圣诞节是她的生日这个话题。华夜一定是故意的!她确信!暗中磨了磨牙
“律师先生,我们有那么好的交情吗?”潜台词是“让开!”
华夜神色不变,笑容不变“这么说太伤感情了,我们可是从小的交情啊!”“哼!”圣小婴根本不屑于应答这疯子的话,向旁边斜走一步。干脆视而不见溜走好了,这是“高尚的上流社会”的圣诞舞会,谅华大律师也不敢真做什么。
事实证明,她低估了华夜,或者说,她并未真的将他当作一个疯子。结果说明这种看法有待商榷。
眼前人影一闪,华夜已离她极近,近到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他轻巧地拿下她手中的酒杯,双臂拥住了她的身体,在圣小婴大脑中的警报还未传递到肢体之前,他的唇已落在她略显冰凉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这就算我的礼物吧,又长大了一岁呢,圣小婴。”他低低地笑,眼神戏谑,但又有那么一丝认真,再往深处看,说是温情也不为过。
可惜灯光大暗,阳台上又无星无月,圣小婴看见的只是这家伙眼中的戏弄。她已顾不得恼羞成怒了,多年来接受的教导在脑中简洁地凝成两个字——反击!
转身,后撞,手肘击出,脱身!下意识一气呵成!
不出意外地听见背后传来闷哼声,圣小婴,毕竟不是吃素长大的。
“还是那么没用嘛!”她笑,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然后扬长而去。
背后的一双眼睛,始终紧紧地盯着她。
如果说上帝造人时懂得分实验组和对照组的话,华夜与圣小婴毫无疑问是其中典范。
华夜,身高一八二,体重七十五公斤,黑发。俊秀的他从小便常惹女孩子们尖叫,出身名门,其父现在已是政坛颇有影响的人物。这样一出生就含着钻石汤匙的人照理不该太出色,应该安安分分做个有钱有势的二世祖,日后继承父亲的议员衣钵,就已是大多数人难以仰望的了,但他却没走这条或从商或从政的道路。华夜进入剑桥三一学院法律系,七年连读,二十三岁以一级荣誉生身份毕业离校。回国之后在承办的第一个案子中一鸣惊人,之后再接再厉,短短两年工夫,已成为法律界一颗冉冉升起且持续灿烂的明星。
如此成就再加上如此长相,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他还年轻,年轻就代表着无限潜力的资本,这些使他成为社交界最受欢迎的人物。华夜也完全没有辜负自己的天资和实力,长袖善舞,左拥右抱总之是备受注目、意气风发。
华夜的身边从来不缺乏美丽的女伴,燕瘦环肥的知性美女比比皆是,他也彻底证明了人生而不平等这个真理。一个人占用了那么多上好的异性资源,留下大群男人用嫉妒的眼光燃烧他的背影,但是尚没有哪位佳人成功永久占领他身边的位置。他只是微微笑着平均分配他的笑容、他的温情,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焦点。
对照组圣小婴,出生在没人知道,确切年龄也不大清楚。她的历史上第一个有明确记录的地方是——圣心孤儿院。
十九年前,圣诞夜,漫天大雪,第七大街的垃圾箱后面传出极为微弱的哭声,惊动了一个过路的行人——这个时间还在街上走的人已经不多了。他好奇地上前翻了翻,立即吓得脸色发白,打了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一个月之后,圣心孤儿院新接受了一名女童。这种事司空见惯,而此次比较不同的是,这女童丧失了记忆——否则警察会直接送她回家,据医生诊断是由于惊吓过度的恐惧伤害后遗症等等,院长也不太在意,不就是多个孤儿吗,圣心孤儿院是少有的财力丰厚的慈善机构,背后有着身家上亿的豪门华家支持,院长的日子比其它孤儿院负责人要好过太多。
女童没有名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取一个就是,但这次没按通常规矩,因为女童的救命恩人——也就是那个路人刚巧是某大医院的外科医生,顺理成章也成了她的主治医生。一个月的相处,他对这个孩子已颇有感情,在不得不将她交给孤儿院时,决定为她取名当作纪念,特别是纪念他在圣诞之夜捡到她的这段因缘。
圣小婴就是这么来的。
圣小婴走出电梯,从门厅经过时门房看都没看她一眼。她离开这幢大厦,径自招了辆出租车——比原定时间晚了将近十分钟,列维一定已经直接回窝里等着了,不过并无大碍,买主和他们定下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后,她赶回去绰绰有余。
出租车行驶到闹市不远的直行道不久,圣小婴就看见前方塞得满满的、不能动弹的车阵,司机踩下刹车,咒骂了一声开门下去了,过了片刻,他走回来站在后座的玻璃窗前。圣小婴摇下车窗。
“sorry,小姐,前面出车祸,警察在处理。”
这条路是单行道——就算不是,短短几分钟,后面已挤满来车。的士已成车阵中倒霉的沙丁鱼动弹不得。圣小婴看了看身上的晚礼服高跟鞋,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下车付过车费。
闹市街头,身穿晚礼服在路上疾走的女人总是很惹人注目的,虽然是半夜,但圣诞的彩灯可是伴随圣小婴一路闪烁。
走在冰冷而寒风呼啸的街道上,圣小婴觉得自己已经变成路边死抱着几片叶子呜呜作响的梧桐树。她好想咒骂、打人,对象当然是——华夜,如果不是遇见这扫帚星,她就不会迟到,不会错过列维,更不会遇上显然刚发生的车祸。她现在觉得,方才仅仅肘击那家伙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她该狠狠给他一个过肩摔!
突然想到他的“祝福之吻”混蛋!居然戏弄我圣小婴又开始磨牙,而且觉得额头那一小块被他碰到的地方开始发热发红——愤怒得发红!“我们可是从小的交情啊!”华夜那张欠揍的笑脸又开始在眼前晃动,真想像n年前那样把他打扁成蟑螂!
取名为圣小婴的女童进入圣心孤儿院,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确切年龄,四岁?五岁?六岁?都有点像,于是依老规矩将她被发现那天作为生日——孤儿院管这叫“新生之日”所以,圣小婴的生日便同她的名字表达的意义一样,是圣诞节。
但是,圣小婴平生最憎恨的就是这件事,憎恨到一有人提到她就要跟人打架的地步。除此之外,她的表现尚算勉强。
圣心孤儿院是本市最好的孤儿院,虽然这么说很可笑,但就如同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体育馆、最好的医院一样,因为人人都想进,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即使是孤儿,命运也有高下优劣之别。圣小婴被移交到这里是因为她的主治医生同圣心的幕后金主华家有点交情,特别通融的结果。
在院里,圣小婴是显得自闭了点,但也没到要进医院的地步;有点内向,但还不至于引起其他人的讨厌,更不会惹事生非。总而言之,她毫无特色,经常性湮没在两百多个孩童之中。所以院里一拨一拨的领养家庭,并没有人将眼光投向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
圣小婴进孤儿院的第二年圣诞节。
这一天下了那年最大的一场雪,圣心孤儿院的首席财主,华家男主人华文轩先生偕同爱妻幼子一起来看望院里的孤儿。华文轩当时是事业如日中天的巨商,他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之所以冒雪前来是因为他正要进军政坛竞选议员,圣诞节看望孤儿,是他造势计划中最得意的日程之一。
而圣小婴,因为她的“生日”是圣诞节——全院孩童中惟一的一个,而被众星捧月似的拣了出来,梳洗打扮,换新衣服,甚至还画了可笑的妆。她将被摆放在台子上接受准议员赠送的生日礼物以及摆pose供记者照相。
对华议员来说,当恩人的感觉当然很爽。他满面笑容,将别人递过来的一只特大号粉红色芭比娃娃塞给由阿姨牵着的圣小婴,露出最慈祥的面孔,再将圣小婴连娃娃一起抱起来(做秀当然要做全套),给这小女孩一个慈父之吻,如同圣诞老人一般笑呵呵地说:“生日快乐。”
这一幕是计划中本次活动的高潮,镁光灯开始高频闪烁。
圣小婴把手中的芭比娃娃用力地砸在这男人的头上,是那种恶狠狠,深仇大恨的砸法。
全场寂然。而后哗然。
总算华准议员大场面经得多了,临危不乱,放下圣小婴,脸上笑容不改“小朋友,不喜欢芭比娃娃是不是?没关系,待会儿再换件礼物好啦。”遮掩过去,镁光灯重新开始闪烁。
孤儿院阿姨一刹那间头脑发涨、四肢麻痹。院长千交待万叮嘱绝对不可出错的仪式啊本院最大的幕后金主华先生啊该死的小孩!镁光灯让她重新清醒过来,劈头一掌对着圣小婴后脑勺刮过去。
“死孩子!你干了什么好事!”
圣小霞一个趔趄,向前一栽,眼见要跌跤,一双手臂扶住了她,然后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
“你为什么打她?”冷冷的稚嫩嗓音。
“你管”阿姨的眼睛看清眼前小孩后自动消音。全套小礼服的华家小鲍子扶住圣小婴,严正地问。小女孩头上的粉色蝴蝶结可笑地歪在一边,这一幕其实很滑稽。
阿姨却笑不出来,同样是孩童,华家小鲍子与孤儿院里的孩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圣小婴砸了华议员,她要教训圣小婴,华议员的公子却似乎在偏帮圣小婴现在她该怎么办?
“哦”阿姨困难地转了转眼珠“我在批评她,不是打她,我是为她好。”
“你打她。”华家小鲍子,九岁的华夜仗义执言。一边的圣小婴打掉他的手,她不喜欢别人碰她。华夜一愣。
“我”阿姨开始冒汗。这时华夫人适时出现救了她,华夫人叫道:
“小夜,我们去那边。”拉起儿子往另一边走去,记者们都在那个方向。阿姨松了一口气,一把拽过圣小婴,将她拉离这特设的舞台。
意外小“插曲”过后,大家似乎又恢复了兴致,继续进行下一个活动。而圣小婴被拎回小房间反锁在里面,院长和其他负责人还在忙,没空理睬她,要算账也得等到恭送财主大人离开之后。圣小婴在房间里面发了一会儿呆之后,翻窗出去,溜进后院。
巧合的是——又是巧合,神秘主义者一定会称之为缘分——华家小鲍子因为不耐烦喧闹,趁着母亲分发圣诞礼物,父亲散红包之际也溜了出去,撞进后院,再次看见刚刚告别不久的小女孩。
事后谁也没弄清楚后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导致这场灾难,可以肯定的是,两个小孩开始相处是不错的——至少华夜这一方充满友善。另一方也不算什么问题儿童,但是——不幸的是,后来两人似乎言语不和,以致当众人闻声赶到时,一场大战正惊天动地。
华夜是男生。华夜比圣小婴大。华夜比圣小婴强壮但是,华夜远比圣小婴输得惨烈。被拉开时。他鼻青脸肿,一脸伤痕,令华夫人差点吓昏过去的是他的左眼,已经肿成一条缝——华夫人几乎以为自己的儿子要就此残废。圣小婴虽然头发衣衫一团狼籍,但以目所见并没受什么大伤。
究其原因,部分可以归结为华家小鲍子的绅士心态——怎么可以和女生打架。况且以大欺小不是好汉。而最根本的原因则是:华夜长到九岁从没有机会打架或说挨打。在摇篮之中就有保镖随侍在侧——如今绑票这么多,大户人家不可不防。他从未有机会释放自己的动物本能。无论从何种角度。这一场架他彻彻底底,极其难看地输了。
拉开,尖叫,叫救护车,之后华夜就身不由己了。在他上救护车之前,他的对手站在离他不远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吐出两个字:
“笨蛋!”
“笨蛋!”圣小婴低声骂了一句。这种回忆即使不算美好也可以称之为痛快淋漓了,更好的是,她已经在愉快的回忆中走完两条街道,离开了车祸塞车路段。
“taxi!”招来的士,她重新坐回后座,说出地址。车子飞快地朝那个方向急驶而去。
“你以为自己真有那么聪明吗你”海德大厦八楼的阳台上,华夜仍然站在那里,靠着栏杆往天空看。透明强化玻璃窗外,风卷着黄叶在半空打转儿。
九岁那一场大战足以令他永生难忘——特别是左眼贴了一个月的胶布。出院以后,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价值——这没什么奇怪的,那女孩骂他“笨蛋”至少在打架方面他绝对是笨蛋。
华夜要求去学武术,他的父母都是很开明的——那就学嘛,请一流的教练。之后他又顺理成章地学跆拳道、西洋剑,一切原始的动力都可以归之为那一场架。
在他的武术略有小成之时——也不过是半年后,华夜私下去找圣小婴。他也不太清楚找到她之后要干什么,总之不是去把输了的架再打回来,大概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笨蛋了吧。一路忐忑,到了圣心孤儿院,受到院长热烈接待,但是——圣小婴早已不在那里了,确切地说,三个月之前她就出走了。
“圣诞事件”之后,华氏夫妇倒没拿圣小婴怎么样,院里却绝不肯放过这颗灾星。体罚加禁闭,这可不是施行“爱的教育”的时候,就差没把她送进少年感化院了——其实不是不想,只是她年龄太小劣迹不彰,感化院不收而已。总之对于大大有损本院未来钱途的害群之马,怎么惩罚都不为过。
于是圣小婴就顺理成章地出走了。隔了四十八小时,院里报警。听说是性格乖谬的问题儿童,警方以警力不足为由,在寻找三天后宣布放弃。
华夜得知这一消息,一时间怅然若失。他倒不是存有什么“圣小婴因为自己而倒霉”的负罪感,华家纵横商海不可一世,自然得有一副心狠手辣的冷血心肠,华夜年纪虽小,这方面还有真传,对圣小樱,他则是有一种对方“赢了就跑”的不快感。仇恨不能持久,但遗憾却可以伴着人很长时间。
有钱可以弥补遗憾,而华家刚好非常有钱。华夜没理会院长的热情,离开圣心孤儿院就直接去了邮局,附上一张大额支票寄给当时颇负盛名的柯氏侦探社。
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他甩掉保镖,捏着写有地址的一张小纸条来到本市西区一个败落不堪的居民区。
他没发现四周气氛有些安静得过分诡异,找到第五幢楼房,径直上了顶楼敲门。
那一刻非常混乱,本来静寂的午后从一个鬼影都不见到突然涌出无数男人,只不过几秒钟。“不许动!”、“警察!”、“条子!”“快干掉他们!”之类的声音立即伴随着子弹乱飞的特技效果。
他往门里后退,看见了八个月不见的圣小婴。她脸色苍白,比以前更瘦弱了三分,但当她看见华夜,似乎一下子精神了七分。
她拽住他,不声不响但迅速无比地在楼道里疾走。短短几分钟,华夜似乎觉得过了几小时。枪声就在耳边呼啸,这种社会版新闻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除了自己过于执着的好奇心之外,他盯着女孩的后脑勺,开始觉得她一定是黑猫转世。
两人躲到厨房里的水缸后面——华夜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原始的储水设备。路上圣小婴似乎听见身后传来闷哼声,此时才发现华夜的右臂被流弹溅起的碎玻璃击伤,血顺着手臂淌了一路,伤口上一块菱形碎玻璃直直地扎在那里。
圣小婴神奇地从他们藏身之处的墙砖洞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急救包(东西一应俱全,只是过于简陋),拔掉玻璃片、消毒、敷药、包扎,动作利落,一气呵成,熟练程度令华夜侧目——其实这地方本来就是她近几个月的自我疗伤处,说穿了也没什么奇怪。
做完这些,圣小婴抬头看他。“笨蛋!”她骂道,极小声——担心引来交战双方注意“这样都能受伤?又没人开枪打你!”
华夜一时语塞,但听起来这小女孩似乎在关心自己虽然年方十岁,华夜已有了一些小男生的自我陶醉。
“血一直流到这儿,万一被发现,害我跟你这笨蛋一起没命!”
他突然觉得伤口火辣辣地疼,一定是刚才太紧张,现在痛觉神经终于恢复正常了。
尘埃落定,华夜被送回家,圣小婴被带回警察局。
已发现儿子不见的华家夫妇得知自己儿子卷入黑社会团伙械斗,惊吓得几乎又昏过去。此时一切无可隐瞒“圣小婴”这个不祥之名再次被揪出来,华夜的母亲气得差点差点
没有后文,进警察局第二天,便有人带走了圣小婴并神速办完领养手续,之后离开本市。
华家夫妇长舒一口气,而华夜,从此有了一个长久的伤口,浅浅的,却难以愈合。
“如果真的聪明,为什么现在要做那种职业!”
他对着漆黑的夜空淡淡地问,将方才从圣小婴手中拿过的鸡尾酒杯举到眼前,幽幽的光线折射在透明的杯身上,以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他一口饮尽杯中残留的琥珀色液体。
这一刻,冷冽的星光透过玻璃窗照进他的眼睛,化为一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