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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阴岭秀,
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雾色,
城中增暮寒
终南望余雪祖咏
长安城内里所有的藥铺与医堂,所有著名的大夫一个接一个,连日来都被请到盈门客栈。
"对于这位姑娘老夫才疏学没,瞧不出姑娘所得为何症?"
"这位爷,您另请高明吧!"
"对不住,在下真的无能为力"
"够了!宾统统给我滚!"一个男人的心究竟能承受多少的着急与挫败?
不过短短的半日光景,萨辛瑞已张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琥珀色的光泽已然失去颜色,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失去了生存的意志。
直到这时,萨多尔才稍有体悟,萨辛瑞有多么重视雪流苏!
但为何她会突然抱病?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萨多尔只记得昨夜,萨辛瑞突然发出彷如石破惊天般的悲鸣当他冲进房内,就看见兄长抱着脸白如纸、嘴角淌血的雪流苏。
"三哥?"萨多尔只敢望着守在床前的背影,却不敢趋近窥探三哥的脸色。"你还好吧?"
""但萨辛瑞却不言不语、不移不动。
"三哥你好歹吃些东西吧!"瞪了一眼仍然搁在桌上原封不动的发凉饭菜,他不禁叹了一口气,"你不补充一点东西,怎么会有体力来照顾人呢?"
"唉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你瞧我,居然是个这么差劲的主子,竟然无法看护好自己的人"
"拜托!"萨多尔忍不住往上翻了个白眼。"她生病又不是你的错!"三哥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萨辛瑞不语,但他知道他的决心是坚定的,不论要花多久时间、多少金钱,他一定要将她治愈!
他拒绝假设自己有失去她的可能性,但他承认自己的内心是恐惧的,一想到他或许会失去她,他就觉得自己仿佛要崩溃一般!
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惊骇地对这种情绪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没有了雪流苏,他竟然想不出他往后的人生该如何走下去?
不!不能!
"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待我啊!"双手包住她的柔苡,萨辛瑞恐惧地低喃着,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原本置放在几面上的雪花流苏手镜。
手镜的镜面已然失去玄锡特有的明亮光芒,那黯黑阴沉的颜色访如生了绣般。
那仿佛是个预兆,告诉他雪花流苏的元神即将香消玉殒!
不!他不接受这个事实。
"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雪儿"放开她的柔荑,萨辛瑞一把夺起手镜,拎起袖子大力的抹擦着镜面。"雪儿雪儿雪儿!"
他的呐喊声是痛彻心扉的,而抹拭镜面的动作则愈来愈大力,他甚至绝望的看着手镜,"雪儿,你又回去镜中了吗?不能雪儿,你快出来、快出来啊!"
"你冷静下来,三哥。"萨多尔警戒的望着他,好怕三哥会因一时想不开而做出什么不智的举动,伤害到自己。
"不如你先去小睡一会儿,她就交给我来看顾。"萨多尔提议道,他再也受不了兄长这种差劲的脸色了。
"绝不!"萨辛瑞一口便回绝。
最后,兄弟俩私下延请了宫廷御医。
"这是"仔细地把完脉,谨慎地询问当时发生的情况,年长的御医再次回头观察了病人的脸色,并以手指掀开她的眼皮。
未了,老脚医点了一下头。"这位姑娘并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下毒?"
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顿时令萨氏兄弟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怎么会?"萨辛瑞不信的握紧双拳,怒火在胸中燃烧,他强迫自己深呼吸一口。"请您解释一下。"
老御医看到他的模样,不由得吓得说不出话来。
"喂!你怔什么怔啊?大夫。"萨多尔不耐烦的拉开大嗓门,轰隆轰隆地催促道。
"这种毒名为'昙花一现',如果被下此毒,会在第三日后才开始发作。再过三日若还拿不到解藥,那就无藥可救了。
"此毒是以一种色紫、叶带金缘的晚昙所提炼,原产于丝路道上的安利,中原本土遍地难寻。敢问两位王爷,这位姑娘近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中毒呢?
但老御医眼见萨辛瑞脸上木然的神色,便机伶地打住话语。
"得罪人?喂!你可别乱讲话,我们哪会随便去得罪人啊?"萨多尔完全没想到任何利害关系,便兀自嚷嚷起来。
"但此毒非本地所有,若非有人蓄意下毒,那"有些话他不得不明说,老御医硬着头皮提醒道:"请两位王爷再仔细想想。"
"去!这有什么好想的?这根本就是"萨多尔又想张开嘴巴嚷嚷,萨辛瑞却抬手示意他安静。
"我知道了。"
别殿兰宫,璋啸王府里到处是雕梁画栋,无论是一扇窗、一张椅,均考究无比,一花、一树均灿烂茂盛,就连一名妾婢、一介小僮也是貌美无比,简直可说是集大下美的事物之大全。
"啊,多么尊贵的稀客。"做主人的傭懒的打着招呼,却放任自己不尊重人的侧卧在锦榻上。
俏婢跪奉美酒,美姬手端鲜果,再加上绿芙、红蓉双姝的随侍在侧。
怎么看都是一幅鲜明生动的春景!
这简直就是在宣告世人,他有多么的委靡不振且堕落腐败。
"奉酒。"
一个弹指,俏婢急忙起身,莲步轻移来到萨辛瑞面前。
"不必了。"萨辛瑞压根没有心思与之客套,"我来索取'昙花一现'的解藥。
一抹狡侩的神色由璋王爷的眸中闪过。
"昙花一现的解藥?萨主爷请恕在下愚钝,不知您的意思,还望王爷明讲。"璋王爷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你!"萨辛瑞额角的青筋都在暴跳。
"璋王爷,你心知肚明我在说什么!"萨辛瑞仍然不疾不徐的说着,但怪的是,只不过是简单的两句话,竟让他身旁所有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那段阴恻寒冽的冷意。
"明不明白有那么重要吗?"璋王爷总算从榻上坐起身,跷起二郎腿,披散在肩上的黑发将他的五官映照得邪气逼人。"我可是个笨人,我只知自己非常不喜欢有人与我作对,事实上,是非常非常的不喜欢,这样你明白了吗?"
"所以呢?"萨辛瑞见绿芙遣走丫鬟,红蓉则合上门扉,让这对宾主能有个隐密的交谈空间。
璋王爷放肆地大笑,"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从此,你我为敌,我会祈求你日后别爬着回来求我。"
"是的,我记得。"萨辛瑞回道。就是因为记得这狠毒的话语,他才会如旋风也似的冲入璋啸王府。"毒是你下的。"
"是又如何。"璋王爷不甚在意地挑眉轻笑,"不是又如何?"
倏地,一道身影纵身欺向卧在锦榻上的璋王爷。
"哗啦!"萨辛瑞的拳己深烙入锦榻,当下碎片激喷,有一部分甚至刺到他的手背,划出一条血痕。
"啧!"璋王爷身形优雅的翩落在另一边,伸手弹弄掉身上的尘屑。"你弄脏了我的衣裳。"
等不及对方的话落,萨辛端已经又欺身而上。
转眼间,过招已近百。
一攻、一守;一进、一退。
两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以致僵持不下,一方招招进逼、冲锋陷阵;另一方马上转守为攻,打算长驱直入。
两条精悍的身影不停的左闪右躲,展开拉锯战。
但这并不是璋王爷所要的,他决定速速为这场比试写下结局。
"你难道不想要'昙花一现'的解藥了?"
咻!最后一记把式硬生生地在半空中停住,气流险险地逆流到萨辛瑞的四肢百骸,让他差点走火入魔。
他试着稳住身形,强迫自己收势。
璋王爷大剌剌的重返锦榻,双臂抱胸地道:"想求我?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的,他知道!
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萨辛瑞忍着羞辱,心一横,双膝跪地,再伏下身形,双肘着地,开始匍匐前进。
旁观的绿芙、红蓉瞠目以对,不敢相信这名铁铮铮的男子汉竟然肯如此的为一名女子而降服。
但是,事情已经明显的摆在眼前。
萨辛瑞心忖,古有韩信承受胯下之辱,那么,他为了自己准备珍宠一生的佳人,受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好!好!好啊!"瞧见萨辛瑞真的爬至他的面前,璋王爷不禁快活得开怀大笑。
"萨王爷果真是个大丈夫,为达目的,能屈能伸,在下可真是佩服得紧,这可不是其他人所能比得上的呢!"这番话有着明褒暗讽,听在萨辛瑞的耳中,真是难以忍受。
"现在,我已经达到你的要求了。"他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快把解藥给我。"
"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璋王爷故意摇头砸舌。"啧啧!我可感受不到你的诚意,不如"他故意抬起下巴,"再来一回好了。"
"什么!"萨辛瑞怒极马上起身,脚步一跨前,却又硬生生的停住,动作突兀的僵滞着,脸上的神色交杂不定。
如果此刻他的手中有一柄刀剑,只怕他早就挥过去,砍得对方七零八落了!
然而,有个声音在他的心底拼命提醒他,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璋王爷才有"昙花一现"的解藥,而只有拿到解藥,他的雪儿才有救!
深深地吐纳几回闷气,萨辛瑞痛下决心,举步又走回原处,再度曲膝跪下。
一切的屈辱又重头上演了一遍。
"唔这可真精,我怎么还是不太感觉得出你的诚意呢?"璋王爷整人般的依然摇头叹道。
这回连犹豫一下都没有,萨辛瑞马上跪地演出第三遍"匍匐前进"。
忍字头上刀一把!
他的自尊被人极尽羞辱之能事,不仅是身为一国的世子,就连身为男人的尊严,都被眼前如恶鬼修罗的璋王爷践踏一空。
"唉"璋王爷终于玩够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花瓷瓶。"这便是'昙花一现'的解藥。"
"给我!"萨辛瑞的大掌迫不及待的伸直,眸中瞬间闪耀着溺水者攀到浮木般的光芒。
"啊!"璋王爷突然一扬眉,做势欲收回瓷瓶。"这样可不成,你忘了说什么了?"他谆谆教诲的对萨辛瑞提醒道。
"谢。"萨辛喘不得不低头。
"这里只是一部分的解藥。"把玩着小瓷瓶,璋王爷好心的解说道:"这只能暂时消除一小部分,我在红帐苑内让她服下的毒,好遏止她的出血现象,使她能一如往常的清醒,但是,每过一旬便得再吸一次藥,否则,一切使会前功尽弃。这样你可明白?"
他不忘再次提醒萨辛瑞道:"你可别忘了,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拥有'县花一现'的解藥。"
"我、真、想、杀、了、你!"萨辛瑞一字一字的说道。
"哎呀!"璋王爷故作受到惊吓状。"多么恐怖!这样不行,本王爷一旦骇着,很可能就会失手"他的长指倏然一溜,瓷瓶急速往下掉落。
"不!"萨辛瑞吓得惊声尖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瓷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他几欲发狂,不顾一切的扑上前,用手抓扒着地面,想拉起那些碎片,却徒劳无功地刺破了自己的指尖及手掌。
"哼!看来你果真很重视那个女人。"璋王爷不苟同地冷嗤一声,鄙夷地自怀中又掏出另一只小瓷瓶。"拿去。"
萨辛瑞一怔,旋即将丢过来的小瓷瓶接个正着。
"怎么?还在怀疑吗?"璋王爷道:'那我收回来了。"做势又打算放回原处。
啪!瓷瓶已被萨辛瑞夺走,他如获至宝般的捧着"战利品",再也不肯放手。
"这只是部分的解藥,除非你乖乖的听话,我才会继续给你解藥,否则,你的宝贝女人当真就只能'昙花一现'了。"
这就是璋王爷的目的,他要萨辛瑞完全听命于他,他需要他的人脉行事。
眨眨眼,她好似睡了很长的一觉,又好像只不过是闭目了一会儿,总之,她就是觉得很虚弱。
她生病了吗?不然,怎么会软软地躺在床上?
"嗯"她想动一下手脚,却发现右手腕被人轻轻的制住。
"主子"雪流苏呆呆的看着萨辛端那张俊脸,他光洁的下巴长出了深色胡碴,眼袋深陷,好像比她还疲倦千百倍似的。
她的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
"主子"她努力的翻过身,试着想用左手去摸摸他,但真的有点困难,她不懂她为何会全身皮松松、肉散散的呢?
她运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把手臂打直抬高,却只听到"啪!"的一声,手臂又软了下去,还不小心打到他的脑袋。
"噢!"他捂着头,修地跳起,但一看到她已经清醒,马上面露兴奋之色。
"你醒了?雪儿,还有没有哪里痛?身子还难受吗?"他轻柔的扶她坐起来,长臂留住她小巧的双肩,那态度似乎在宣告他的占有欲。
"口渴吗?"取来茶水,将杯缘抵着她的唇瓣,他以爱怜的眼神凝视着她。
雪流苏贪婪的享受着水的滋润,许久才回答:"对了,主子,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是不是?"
也许是在她昏迷前,因呕血而耗费太多的心神与体力,所以,她有点记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只是睡了很久,而且还病了呢!
突然,那只紧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了。
"你已经醒了。"他回以一句言简意赅的话语,但她不知道的是,他等她清醒竟像是祈盼了一辈子!
她毒发的短短几天,他竟恍若度过了数十年寒暑般!
搂抱她的手臂是暖的、是稳定的,但他的心却是冷的、是颤抖的,萨辛瑞虽然因她的清醒而感到雀跃,却也同时为他不得不服从恶人而心情沉重起来。
"痛!"由于他的力道在不知不觉中加重,雪流苏忍不住呼痛。
"啊?"萨辛瑞猛然回神,急忙松开她。"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如果是在以前,她肯定早就赏他一个大白眼了,可惜现在她连眨一下眼都嫌累,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似的,她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