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惜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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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下来,她已经和查理、克劳斯、黛安和两个为她新聘的小女佣处得很好。

    白天她和克劳斯一起整理花园,和查理骑单车在森林中享受森林浴,下午画画图、看看书,邀大家一起事用下午茶,一天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愉快的日子似乎总过得特别快,在她几乎要忘记来这里的目的时,那个困扰她多年的梦又在此时出现。

    梦里,女孩全身捆绑着铁链枷锁,疼痛泛在四肢百骸,身是痛的,心却是甜的,因为他信了她,他不再恨她,他说如果有下辈子,他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找她。

    在梦中安安拼了命想看清他的模样,却总是不能,只有那双写满深情的湛蓝眸子,提醒着他爱她

    睁开眼,安安从梦中醒来,像那些无眠的夜晚一般,她强烈地感受到女孩的悲怆离开,不甘不舍;走了,才有未来。

    只不过世间具有轮回吗?谁都不敢说上一句有把握,她不准自己怀疑,欺骗自己未来是肯定,于是投身火海,不愿救下自己。后悔吗?没有,只有期待,期待一个未知数

    她是谁?那个说要拼命找到她的男人又是谁?为什么他们要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梦中?她要托自己为她寻找那双湛蓝眼睛吗?蓝眼睛她可曾见过这样一个男人?想着想着,她头又痛了。

    门被敲开,黛安插了一大瓶新绽的玫瑰送进她房里,沾满晨露的花朵分外娇妍。

    她摇去夜梦带来的低潮,跳起身,冲到花瓶边,抽出一枝要送到鼻尖,一个不小心,让刺插进皮肉里。

    “安安,你有没有怎么样?”黛安抓起她的指尖细看。

    “没事,是玫瑰花不喜欢我。”恍惚中,她觉得这句话好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玫瑰花不喜欢我?是的,玫瑰花不喜欢她,从她认识这种值物时,它就不喜欢她安安把玫瑰插回瓶中,回过神,她对黛安笑笑。

    “你害怕它的刺?其实小心一点就不会被扎伤手指,来,试试。”黛安掐着玫瑰花梗,把花送到她面前。

    罢回神的安安又被她的话推入恍惚中,是谁?是谁对她说过这相同的一句话。

    “你今天精神不好吗?要不要多休息一下?”黛安关心地在她额上轻触,想试试她的体温。

    “不,我只是算了,我没事。”她摇摇头,摇去那层莫名的朦胧。“我和查理约好要去参观城堡,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要,那是给你们观光客看的,我成天都生活在城堡里,哪里还需要花门票钱去看。”

    “说的也是,不过我是土包子一族,我要去满足我可怜的好奇心罗。”从衣柜里找出牛仔裤和棉质t恤,她对黛安嫣然一笑。

    “早餐弄好了,我先下楼等你。”

    “好,我马上下去。”

    扭开水龙头,哗啦啦的凉水冲上她的手心,她对镜中的自己说话:“别再多愁善感,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小弟的病痊愈了,明年可以再参加大学联考完成自己的理想。妈妈有自己的房子,有足够的存款,不用再担心有没有下一餐。而你,洛安安,你是住进城堡的灰姑娘,应该要尽情享受、尽情欢笑,好好把握眼前的一切。是的,惜福”

    挤出牙膏,她让清凉在齿间漾开,今天将会是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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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秾梭堡建于一五一二年,亨利二世将雪秾梭堡赠予情妇黛安娜,亨利二世去世后,他的妻子凯瑟琳强迫黛安娜搬离,为了确立儿子查里九世的威权,她经常在雪秾梭堡大宴宾客,举办狩猎及烟火会,并让半裸的美女接待政敌,好收集情报降服人心。建在桥上的长廊是凯瑟琳举办盛大宴会之处,它长六十公尺,宽六公尺,有十八个拱形窗”安安一面看着手中的导览手册,一面往前走。

    走过黑白相间的格子地板,手中册子的字迹逐地模糊,身旁游客的低语交谈声也渐渐在她耳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圆舞曲的旋律,蹦恰恰,蹦恰恰

    她看见了,身着华丽礼服的男女在舞池翩然起舞,跟着旋律转身,美丽的蕾丝裙摆飘起,看到裙下的瑰丽高跟鞋。

    音乐跃动了安安的心,她也想滑入舞池,享受轻盈节奏,在她正想跨出脚步同时,一个身材粗短的男人踩上贵妇拖曳在地的长裙摆,她踉跄几步往前摔去,压得粗短男人闷哼一声。

    噗呼一声,一个女孩笑出声,拍手说:“满地都是肥油了。”

    安安瞬地转头,是她!梦中一再出现的女孩!往前走过几步,安安欲攀上她的肩,问问明白,为什么她总在黑夜里寻来,为什么总要带给她挥之不去的愁绪。

    可是更快的,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妇人走过来,冷声斥喝;“真无礼。”

    接下来,像放映电影般,一幕幕场景在她眼前播放,女孩说话、妇人气恼然后那双蓝眼睛撞了进来。

    是他!安安终于看清楚他的长相,再走近,她要把他看得更清楚、更清楚。

    他有一对又黑又粗的浓眉,眉毛尾部微微扬起,他的鼻子高挺,薄薄的唇镶在鼻梁下方,不笑的时候满脸严肃,一笑开颜,稚气跃上脸庞。

    “我是法兰普瓦堤耶,未来的公爵大人,你呢?”男孩对女孩说。

    是这个声音,她听过好多次了,不会错的,就是这个声音在她脑海中不断呼喊着

    我会找到你,用我最大的努力

    他努力了吗?他尽力了吗?为什么女孩还在她梦中哭泣?

    “你怎停在这边不跟上去?”查理踅回,发现安安停在原处没往前走。

    安安回头,看查理一眼,继而调回视线,看向窗口边的女孩,只见她足一蹬,从拱形窗户往外跳,再转头,望向另一方,男孩在茫茫人群中寻找她的踪影。

    “安安,你不舒服吗?”查理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揉揉眼,音乐声不见了,跳舞狂欢的人群不见了,只有那双湛蓝得醉人心弦的眼睛停在她心间,挥之不去

    “如果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好吗?”

    “不好,我还要在这里。”她猛地反弹,让查理吓一大跳。

    在这幢雪秾梭堡里,一定还有线索,那女孩引她来这里,就是要她解开某些迷团,她不能就这样走了。

    让她想想,刚刚那个男孩说他叫作什么?他是是是了,他叫法兰,是未来的公爵。法兰好熟悉的名字,法兰、法兰是她的“丈夫”法兰吗?这趟法国之旅是他安排她来寻根的吗?

    猛地,一股强烈的哀恸侵蚀了她,痛楚漫过她周身,灼热在她骨头里侵袭。

    痛又痛了,身体痛心痛好痛安安又回到那些作恶梦的夜晚,拼了命想抵抗那种无缘由的疼痛,她想尖叫嘶吼,可是做不来,她办不到只能任滚滚热泪一寸一寸往下滑

    “查理,请你带我去见先生好吗?我有好多事想问他。”她泪如月下,酸涩在她心间泛滥成灾,不哭、不哭,没有道理哭泣只是止不住啊泪掉它自己的,心痛它自己的,它们都自私地不告诉她,这一切全是为了什么?

    “先生他他恐怕很忙。”他面有难色。

    “求求你,我真的有好重要的事情找他。”她不明白自己突如其来的坚待所为何来,但是,她迫切要见到他。

    “好,我们先回去,让我打电话给先生,看看他有没有空。”

    “回去?他在这里我走了,他会找不到我”她呓语般频频摇头。“不能走走了就见不到他他在找,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不能走”

    莫名其妙的话不断从她嘴里吐出,查理慌了手脚。

    “安安。”查理眼看她越来越不对劲,忙拉着她,把她往外带。

    “我要找到他必须找到他”推开查理,安安从林荫大道旁的小径穿入。

    “好,好,我马上帮你找到先生。”再拉住她,查理用了力将她带回车上。

    “说不定他在树丛迷宫等我月好圆,星星好亮,牧羊人在伤心小鲍主在哀戚,夜莺带着他们的爱情在夜空哀鸣”串串她不懂的话自口中逸出。

    树丛迷宫?那里早不开放给观光客参观,她怎会知道那里?查理不解。

    “法兰我等你一直在等等过一世又一世”在呓语后,安安晕厥过去,再没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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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住在这里已经超过一星期.拖句话说,他冷落那个新娘妻子也超过了七天,法兰眯起他蓝色的眼睛.微笑地盯着窗外云朵。

    没有人能控制他、勉强他,一直都没有!

    手在键盘上敲打几下,今年的营业额又成长百分之十个,看来他必须再收购几十甲土地,来种植新研发成功的葡萄,好提增葡萄酒的品质和产量。

    “喝咖啡。”沙莲娜端来热腾腾的黑咖啡,在他身旁坐下。

    放下咖啡,她支起白皙的手腕,撑住自己的下巴,若有所已地望着法兰。

    “有心事?”他随口一问。

    笑容染上她颊边,他终是关心她的。“我在想,我还有多少日子能留在你身边,像现在这样。”

    “我赶过你?”他浅浅一笑,带着薄情。

    “你结婚了不是?总有一天令夫人会找上门,要我这个第三者自动离开。”弯了柳眉,带了幽怨,他最喜欢她身上这股古典气质。

    “没有我的同意,谁都没权赶你走。”

    “是吗?我呢?我有没有权利赶走自己?一个不被人承认的外遇不知道我的良知容许我扮演多久?”

    “你个满意眼前四地位?”隐隐怒气上扬,他最讨厌不知餍足的女人,就像父亲后来爱上的妓女一样,掌握了父亲,还想掌握一堆男人。

    “我要求过其他吗?我不要你的钱.不要当默尼耶夫人,只想默默待在你身边.待得理直气壮,无愧于人,这些你都知道的,只不过你的婚姻改变了我们的常态,我不再无愧,不再理直气壮。我敌不过心中的歉疚。”

    她一边说,一面观察法兰的表情,生怕说过度,惹恼了他的心情。

    沙莲娜没说错,她十八岁跟了他,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在他身边守了整整十年,从没对他要求过婚姻,从没对他要求过权势、金钱,唯一要求过的是,要他多花点时间陪她。她不是那种粗鄙贪心的女人,是这个特质让她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不若其他女人,来来去去,不曾驻足。

    “你不用对她感到歉疚,我和她的婚姻不会维持太久。”只要孩子一落地,他拿到诺亚产权,和洛安安关系就此终止。

    “是吗?既然不会太久,你为什么要娶她?”沙莲娜不懂。”因为‘条件’!我答应了婚姻,换得我要的利益。婚姻、利益,这两者之间有个等号在维系。”或者他不该避在这里,应该速战速决,将他要的东西尽快得到手。

    “是不是利益得到手,这个婚姻就不存在?”她要他亲口证实。

    “是的。”他毫不犹豫说出口。

    他的不加考虑稳住她的心,笑容浮上她唇角,她又恢复一贯的自信。“但愿别拖太久,不要让我的良心因羞愧而亡。”

    “你不会因羞愧而亡。”他勾起她的下巴,欣赏她描绘精致的唇形。“只会因欲求不满而死。”

    “欲求不满?你在责备自己的能力吗?放心,到目前为止,对你我相当相当满意。”她把唇印上他的,用灵活的舌头在他唇齿间挑出乱码。

    “饿了?要不要我去做饭?”她推开他的挑逗,欲擒敌纵。

    “是饿了,但是不想吃饭,只想吃你。”邪邪一笑,她陶醉在他的邀约中。

    “挑嘴。”咯咯一笑,她自背后拉下拉链,紧身洋装半滑至香肩。

    “我喜欢你的香水味。”

    这时,手机传来响声,开机接讯部头传来查理急促的声音,细细听过,他冷哼一声,收线。

    昏倒?呓语,想用这个手段把他召回去,她也太不理解他。洛安安,想诱惑他?来找沙莲娜多学习学习。

    “无关紧要的人物,也值得你那么冲动?”咯咯一笑,她把他推开,引着他一路走回房问。

    激情过后,他坐起身,浓浓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她自身后环往他的肩膀。

    “我有事。”站起身,有点生气,气洛安安的矫作,也生气自己,明明是那么拙劣的勾引技巧,他的心还是悬上了。

    “不休息一下吗?”拉下身上的薄被,她企图再次诱惑他。

    “等我回来。”他在她唇上敷衍了事地轻点一下,捡起散了满地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

    ++++++++++

    他一路从庭院里走来,没看见半个人,查理、克劳斯、黛安还有新聘的两个小女佣都不知去向,难道是洛安安太难缠,让他们全体大闹罢工?

    很好,才一个星期没回家,她就有本事把他的家全然颠覆,看来这号人物不容小觑。踩着重重脚步,他直直走回房间,门一推开,他打算来场兴师问罪。

    没想到,一屋子的人没喊罢工,倒是全挤进自己房间里来。

    开宴会吗?要不要他赞助几瓶香梭,或是一九八四年份的上好葡萄酒?真行,他倒要看看一个擅长翻天覆地的洛安安,要怎么把他的世界弄成一片混饨。

    想开口问问是怎么回事,先开口的查理阻止他的发问。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本来跟着其他游客一起走,后来走到长廊时,安安停在原地不动,我重回去找她,见她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家休息,她就开始哭起来,吵着要见先生。”

    “看这样子,她应该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我想等她睡一觉醒来,观察一下她情形再说,我留一点镇定剂给你们,如果有特殊情况,请你们再打电话给我。”

    “好,谢谢你!威廉医生,我送你。”克劳斯接过医生的公事包,领先走出去,在门口处看到法兰.他忙转头对大家说:“先生回来了。”

    “辛苦你了,威廉。”打过招呼,法兰笔直走到床边。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没多看一眼床上的洛安安,冷着脸,他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早上我送玫瑰花进来的时候,就发觉安安怪怪的,好像精神不太能够集中,大概是怕我替她操心,安安一直说她没事、早知道就该勉强她留在家里休息,不要让她出门。”黛安领先开口说。

    “安安?”他眉毛一挑,把疑问挂上。

    “是夫人要我们这样喊她,几天下来我们都很习惯了。”黛安解释。

    “看来她适应良好。”他嘲讽地说。

    “安安和我们大家都相处得很好,我想她来法国好几天了,都没有出去走走,就约了她走趟古堡之旅,起先她玩得很开心,可是下午我们到雪秾梭堡时,她就开始不对劲了,先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就吵着要见先生,接着就昏厥过去。我只好先把地带回来,再打电话给你。”查理尽量把事情说得清楚。

    “还有,她昏迷时说了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大概是她家乡的语言,会不会是她太想家了?”新来的小女佣说。

    “你们出去吧!剩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

    听完他的话,一行人鱼贯走出,突然,跨出门的黛安又重了回来,从木柜中找出一瓶番茄汁交给法兰。

    “先生,安安醒了,请你把这瓶饮料交给她,如果她真是想念家乡的话,喝了这个一定能稳定情绪。”

    “这是藥?”法兰怀疑地看着罐上的中文字,是他的中文程降低了?

    “是安安的母亲特别为她准备的,她从小就爱喝番茄汁,她母亲怕我们国内买不到这种东西,特地买了十几瓶塞在她行李箱中。”这是她在帮安安整理衣柜发现时她说的。

    “我知道了。”握住鞭身,他对这个能轻易收买人心的女人越发感兴趣。

    门关上,他调过眼光,正视床上的女人。

    一个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心底窜起,见过她吗?没有、绝对没有,可是为什么她的脸、她的眉、她的唇那么熟悉,他无从解释这种感受就是心疼,心疼她眉间的淡淡忧愁,心疼她脸上那几道泪水刷过的旧痕。

    别哭呵她的泪涩了他的心,让他的眼光再调不开。

    她为什么而哭,思乡?怀故?担不完的心事?还是单纯的不适应?

    笨女孩,法国是个好地方,适应它并不困难,只要多待一阵子,它会让你爱上。

    多待他在说什么?才一眼,他就起了留下她的念头?

    忘记了吗?他们的婚姻开始于他的不情愿,在他的排斥中成形,就算压制了自己的心,也不可能让他转变态度,爱上一个勉强他的女人。

    何况坏的开始,总要有一个差劲的结束,才能让事情平衡。

    不受控地,他的手存了自己的意识,刷过那两道细细的眉毛,小巧红润的嘴唇,他渴求她睁开眼睛,他期待起一双褐色瞳眸。

    为什么不是黑色、碧绿或是蓝色,一定要是褐色?法兰亦无从解释。

    强扳开自己的手,他告诉自己维持理智。她是他不要的女人。

    但下一秒,思绪浮上心间,手又自行爬上她的五官,细细探索,研究起那些让他熟悉又陌生的线条。他想对她说上一声:“晦!我见过你吗?为什么你会让我茫然迷惘?”

    他不懂自己的心,应该对她怀恨、应该对她愤慨,应该买来机票,把她往下一班飞台湾的飞机塞,就算他该死的考虑到诺亚上万名员工的工作,至少他要表现出讨厌她、憎恶她的态度,然后转身而去。

    可是脚挪不开、手动不了,他竟然会恋上一张陌生的睡颜。

    恋上?他恋上她了,一个在他身上套上枷锁的女孩?不!他否认。

    细细的麻痒感扰乱了安安的梦,梦里,那个叫法兰的男孩正在为女孩讲故事,他的声音软软的、他的语调柔柔的,在她面前,他忘记霸道、忘记骄傲、忘记他是未来的公爵,人人都要服从他的命令。

    这次,这个梦不再让安安心慌,也许是她看清了他的容颜,也许是骇人的火烧场面没有出现。反正,这次她既没恐惧也少了惶惑,有的只是安稳愉快。

    睁开眼,她没有让他失望,是褐色的眼珠子,一转动就会转出水汪汪的波光,她看着他,很专注很专注,没有丝毫分心。

    “我见过你?”是疑问句,纯粹为了证实他没来由的熟悉感。

    “我认得你,十几岁的法兰普瓦堤耶。”她说得肯定。

    “我不叫法兰普瓦提耶,我是法兰默尼耶,请你牢记你丈夫的名字。”她浓密且长的睫毛一扇一扇,惹得他好想再去碰触。

    面对这个洛安安,他积存了一整个月的怒火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横在两人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奇怪。

    “反对”一时间变得薄弱,他决定顺心而行。

    “不是法兰普瓦提耶?”是谁弄错?他或她?

    “不是,我很确定自己的姓名。能谈谈你口中那位法兰普瓦提耶吗?”

    “我终于看见他了,他和你长得好相似,金发、蓝色的大眼睛、近乎是雕刻家刀下雕出的完美五官,不爱笑、有点高傲,我等了十几年总算看到他了。”

    “你有语病,你说你等了十几年总算看到他,表示你根本不认识他,既然不认识为什么执意要见他?”

    “他在我梦里出现过好多次,也许你会觉得荒谬,但是我发誓我没说谎。我认得他的声音、认识他那双湛蓝得叫人心安的眼睛,在梦中,我始终看不清楚他。我今天看到了,在雪秾梭堡的跨河长廊里,我看到他,也看到那个被火焚身的女孩,那不是梦,我真的看到他们了。”她急切地想向他解释,可心越焦急话说得越不清楚。

    “你是因为这个昏倒?”

    “我昏倒了?”她看看自己,再看看四周,垂头回想刚刚,认同了他的说法。

    “威廉医生认为你受到惊吓。”

    “你知道安娜洛林这个女孩吗?她褐发、年纪很轻,十五、六岁左右,常常笑,有点调皮戏谑。”她不想话题绕在自己身上打转,忙出言询问。

    “没有。”

    “没有?”看来,她想在他身上寻找答案,似乎是挺困难的。

    “不过我倒知道一个叫做洛安安的女生,今天刚认识的,她十八、九岁左右,黑发、褐色的眼珠子,不晓得和你口中的那个安娜小姐有没有关连?”

    她的眼神黯然,他讨厌她这号表情,想用话驱散她的沮丧。却忘记了他本来就是要她沮丧,要她痛苦,要她不幸福,然后在孩子一落地后主动离开他。

    “你弄错了,她已经二十二岁了,你对她的印象还好吗?”她直觉想亲近他,不单单因为他像梦中男孩,还有一些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因素。

    “印象不错,她长得相当漂亮。”法兰难得和人开玩笑,可是她诱发出他的幽默。心领着他、领着感觉,一步步靠近她。

    “除了漂亮之外呢?”她喜欢他的笑容,一笑起来严肃不见了,让人觉得他很好亲近。

    “除了漂亮之外没有了”漂亮的女人很多,只有她能让他想留下,让他兴起探索欲望。

    “那是你不够了解她,她有很多很多优点的。”

    “说说看,我想了解。”也许了解她,他就能解开心中那种毫无道理的留恋。

    “好啊!先澄清,是你想认识她,不是我强迫推销。”

    “我总要先验验货色,才知道自己的选择符不符合经济效益。”不是他托大,想当他的枕边人也要有几分能耐。

    微笑,她续说:“首先,她很耐操,一天可以连续工作二十小时。第二,她很有力气,可以扛得动十几公斤的重物,表现不比其他送羊奶的男孩子差。第三,她很精打细算,一个月一仟块台币就足够让她过得非常富足。”

    “的确是优点多多,若我葡萄园缺工人一定聘你上工。”

    “保证一个抵两个,非常好用。”安安说完,他们相视而笑。

    “这个是黛安要我交给你的,她说能治你的思乡病。”他把蕃茄汁递到她手上时,顺带坐到她身边,略微一沉的床铺竟让她无端端绯红双颊。

    看到番茄汁.她眼睛大亮。“别把它拿出来,我会控制不住将它喝掉。”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表情却是一脸的垂涎三尺。

    “为什么不?拿出来就是要喝掉。”他很纳闷,弄不懂她的心口不一。

    “不行,我存货不多了,要省着点喝。”舔舔唇舌、吞吞口水.她告诉自己千万要忍耐。

    “喝它真会让你想起家乡?”

    “我从小就爱喝这种红澄澄的东西,只要一碰到就会忍不住兴奋起来,我记得小时候到麦当劳,常常将人家的蕃茄酱抓一大把来喝,我弟弟就说我是吸血鬼来投胎的。”

    “放心喝吧!喝完了我让人去买,就不相信真会买不到。”

    他这句话让安安吞了定心丸,打开瓶罐仰头就喝,几声咕噜,蕃茄汁全下肚,抹抹嘴巴,她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真棒,简直是人间美味。可是万一,真买不到怎么办?”

    “我去台湾进口一整个货柜,让你没事拿蕃茄汁洗澡。”他笑一笑。

    他这话有没有宠爱成分在里面?安安红了脸,想过千百种见面方式,却没料过是这种微温场面。他们将会相处得不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