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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耀大剧院的新年演出季向来十分热闹,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全国各地的剧场玩家甚至会特意前来s省,就为了能在跨年夜看上一台歌剧舞剧,或是亲自观看坐拥各路名家的跨年音乐会。这些观众当中真心热爱艺术,见到名家汇聚的视听盛宴就不舍得错过的固然是大有人在,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附庸风雅,单纯只是来凑热闹的人。
就如同中世纪贵族们以进入歌剧院观看演出为荣,他们穿上豪华精致的晚礼服,前往剧院的华丽包厢中优雅休憩,镜框式舞台的恢弘和女高音动人的嗓音共同点缀一个优雅的夜晚。这样的习惯延续到了现如今,总有些人会在钱袋充实之后有意进行一些与艺术沾边的事情,想靠这些来抬高自己的身价,证明自己的品位和修养。
虽然对于其中的艺术价值,仅仅只是半知半解——对于他们来说,看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和看莫斯科大剧团芭蕾舞团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京耀大剧院新年演出季的开年剧目是《天鹅湖》还是《卡门》,也没有任何影响,只要足够有身价就可以了。
不过,不论观众们到底因为何种心态而来,可以给京耀大剧院带来相当直观的利润倒是实打实的。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每年京耀大剧院的新年季的演出票都得靠抢,手速慢了什么都没有,倒票更是成为黄牛们的狂欢,观演位置好的票区每张加价小一千都能卖得出去,完全可以接着这个机会牟取一把暴利。
至于自制京剧节,更是京耀大剧院新年演出季的重头戏,也是各路黄牛的必争之地。
每年新年季的开场剧目,都是有梅寒秋这位行业内的泰斗亲自负责的。最近这些年,梅老板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了国家京剧协会的管理工作上,除却偶尔去高校进行演讲,登台的机会少之又少。毕竟她早已在京剧界名利双收,佳誉满天下,成为大众心目中的旦角标杆,当然不需要靠商业演出来赚钱或是积累知名度。
所以,现如今梅寒秋越发成为深藏不露的高手,沽名钓誉得很,除却世交多年的纪家,外边那些团体没有任何请得动她的可能。
有梅寒秋登台的京剧表演,那是真正的有价无市,梅老板的戏听一场少一场,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彻底封山不再唱了,到时候就是玉帝佛祖也请不动她。以至于跨年夜由梅寒秋挑大梁的《霸王别姬》还未官宣就已经声势大燥,打从开始对外售票,人气就始终居高不下。
等到正式开票的时候,更是仅仅过了几分钟不到就全部一扫而空,甚至因为演出票过于难抢而被观众们自发推上了热搜——诸如“梅寒秋霸王别姬”、“单身多少年的手速”之类的热门换着花样的来,便是比之巨星的演唱会也是惶不多让。
今晚正式演出,戏台子底下坐得满满当当,偌大的戏剧厅不足1000的坐席根本容纳不了观众们的热情,哪怕内场票被炒到了天价,广大戏迷们还是照样愿意买单。等到梅寒秋演出完毕,台下更是掌声经久不息,叫好声络绎不绝,光是谢幕就谢了好几次,梅老板才终于算是下了台。
与在舞台上的端庄柔媚不同,下台之后梅寒秋才刚扫了几眼手机,那双多情动人的眼眸立刻沉了下来,情绪也直接凝至冰点。
然后她甚至没有跟工作人员打招呼,径直走到后台的化妆间,很快褪去一身京剧行头,卸好妆换上常服,然后快步来到纪广帆的办公室。
纪广帆正坐在桌案前整理大剧院演出的文件,见到梅寒秋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推门而入也没有太大意外,只是用文件轻扣着桌面,将纸张边缘理得整齐之后放在了一旁。
“演出结束了?”看到梅寒秋旁若无人进了屋,纪穆楠微微挑眉,随口寒暄道,“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晚上京耀大剧院有庆功酒会,等会一起过去?”
“你还有心情庆功,呵,纪老板还真是好兴致啊。”
梅寒秋旁若无人地坐在了沙发上,毫不留情地冷笑了一声。
她穿着黑色的针织连衣裙,外边罩着一件做工精致的羊绒大衣,胸前的珍珠坠子和耳垂上那两颗饱满的珍珠相呼应,衬得她皮肤越发柔和白皙,手腕上飘绿的玉镯子水头好得像是要溢出水来,哪怕是不识货的人都能看得出这是好东西,价格绝对不便宜。
虽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是时光对梅寒秋这种绝对的美人坯子极为宽容。
除了眼角处细微的几丝细纹外,梅寒秋的眉眼没有太多变化,剪水双眸还如年轻时那般楚楚动人,不经世事的青涩与皮相附着的惊艳褪去,她此刻就如同精心埋在泥下多年的佳酿,即便隔着酒封子也能嗅到醉人的酒香。
那是时光沉淀出来的馈赠,一颦一笑间都是旁人不可及的风情,就连纪广帆也不得不承认,梅寒秋风姿宛如天人,是天生的演员。
今晚唱了整场的《霸王别姬》,这会儿下了台梅寒秋的嗓子有些紧,看见桌上的茶壶里泡着上好的铁观音,她没跟纪广帆见外,当即翘起涂着蔻丹的纤长手指拿起了茶杯。
几十年的舞台功夫磨砺下来,京剧的四功五法已经成为梅寒秋的习惯,哪怕仅仅只是倒杯茶水,她都下意识地捏起兰花指,微微挑了起眉梢递过眼神。
不过与这柔媚的身段不同,梅寒秋此刻出口的话,却是尖锐而刺耳。
“纪老板想必是忙着公务,没空关心网上的那些事由,不如我给你提个醒——你先去看看手机再同我讲,今天有什么喜事值得庆祝,又是打算庆哪门子的功啊?”
纪广帆听出了梅寒秋的意有所指,微微皱起眉头,淡声应了一句:“你是说春.色满园的首演消息么,我还当你方才一直在演出,没有看到这些呢。”
“合着纪老板以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不该知道吗?”梅寒秋斜眸瞧了纪广帆一眼,语气不善地说,“这些天打开新闻,哪里不是春.色满园的消息,便是我不想看,也得不让我看见才是——人家春.色满园不过是个新晋的小戏班子,首场演出就轰动到这种程度,假以时日还能有你我什么位置......庆功,庆长江后浪推前浪吗?”
梅寒秋的话丝毫不客气,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数秒,纪广帆才低笑了一声,他开口时像是很云淡风轻,话里的提点意味却相当清晰干脆:“小秋,你犯不着跟我置气,眼下这样的情况,你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时候互相猜忌,对我们两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我倒不是跟你离心,只是你看看,你办得都是什么事......你家穆楠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箐箐的孩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苏家小公子想要做京剧演出,必然是有他的考量,梨园堂也在新广市,便是穆楠不去招惹苏以漾,人家就能绕开梨园堂不碰不成?”
纪广帆手指搭在下巴上,不紧不慢地捋了捋唇边的胡子,淡淡开口说道,“春.色满园发展得这样迅速,我也不愿意看到,只不过平心而论,小秋......苏家小公子和封家那小子凑在一起,还把北平岳家那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兄弟也请了过来,做宣传的还是钟家的公子,如此阵容凑在一起,要是搅不起风声才算稀奇,他们折腾起现在的势头在所难免。”
“什么叫在所难免,还不是踩着你们纪家的头顶借势爬起来的。”梅寒秋丝毫不给纪广帆留面子,冷声说道,“你当我没看见他们宣传的纪录片,人家就差指着你们纪家鼻子骂了,你倒是也沉得住气,就这么不闻不问的?”
纪广帆没有接这句口不择言的抱怨,他知道梅寒秋的外厉内荏的脾气,也不屑于宽慰这些复杂的小情绪,而是一针见血说道:“你担心的不是春.色满园,而是故人之子上门吧?”
被纪广帆直接戳破了心思,梅寒秋微微蹙起眉头,低声叹了口气,她面色如常,绞在一起的手指却是直接泄露了她的心思。
“我前几天礼佛的时候,那串带了五年的菩提子突然断开了,当时我就知道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大事,之后没过多久就看见箐箐的孩子跟封家那孩子聚在一起了......纪哥,这都快二十年了,你说,他们这次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你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有,他们未必想的那么深远。”纪广帆没有正面回答梅寒秋,只是话锋一转,“比起这些,小秋,那个评选你还真打算让春.色满园参加不成?”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梅寒秋有些烦躁地皱着眉头,叹气声彻底藏不住了,“家里老爷子已经发话了,梅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我想抗,还能扛得住不成?”
过了半晌,纪广帆意味不明地眯起眼,勾起唇角宽慰开口。
“算了,小秋,给春.色满园这个资格倒也无妨——孙猴子再怎么蹦跶,也跳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当年的事不可能翻得出来,也没人动得了我们。”
说这句话的时候,纪广帆的面上虽是在笑,眼底却不见一丝的笑意。
流露出来的,只有刻骨的阴冷与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