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梨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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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样的男人,会在认识三年多以后,都已经快要毕业去当兵的大四这年,才向同班同学提出交往的要求?

    这个问题,最近开始在范姜光垣的脑中盘旋。

    经过一个多月的忙乱,职务交接终于告一个段落,暂时可以喘一口气,回到“正常”的加班状态。

    一闲下来,他却发现自己偶尔会想到安恬日那个没有脸的男朋友,而且频率愈来愈高。

    一定是个笨蛋。他决定这样结论。

    那个小女生不是美女,至少不是那种会让人一见倾心的标准美人。

    苞平均身高以上的兄长不同,安恬日的个头小小的,大概不到一百六十。跟他的身高差了至少二十公分。加上她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他常常得要低下头才能看清楚那张小脸上的表情。

    头发卷卷的,却固执地不肯留长。常常一大清早,看见她在浴室很努力地整理那头鸟窝似的自然卷发。

    因为瘦小,身材也不会太可观,腿不长、胸部不大、腰很细,就是一般标准上下,至于长相其实看久了,那张脸虽然不太白嫩、五官也都普通,组合起来却还挺可爱的,尤其是平常看起来温驯的眼睛,偶尔会闪出慧黠的光。宁静中藏着变化的微妙,很吸引人。

    总的来说,虽然上不了大场面,总还算是中人之姿,加上没什么脾气,又不算太笨,会有人喜欢,应该很正常。

    他不能理解的是,同班了三年多,才突然跑过来告白,那是什么心态?是这三年来都没长眼睛?还是觉得毕业前一定要交个女朋友,而反正身边就有个现成的候选,干脆吃个窝边草,省时不费力?

    愈想,他愈觉得胸口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不太愉快。

    话说回来,这不关他的事。安恬日已经成年了,要怎么做、想在毕业前谈个不伤大雅的小恋爱,那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他只是他哥的室友,没有权利干涉。

    而且,不太喜欢“人”的他,跟恋爱这种事情,大概是没有缘分的,不能理解恋爱笨蛋们的想法,也是很自然。

    电话铃响。

    他伸手拿起电话,一边敲下键盘,修正刚刚递上来的报告书草稿,一边开口:“营业二课,我是范姜。”

    “范姜课长吗?经理想请你来一趟。”

    他愣一下,在声音里加入礼貌的笑意:“黄姐,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迟疑一下,然后压低音量说:“光垣,你过来的时候皮绷紧一点,行销那边好像出了状况,问题好像不小,经理不太高兴呢。”

    行销部?那关他什么事?

    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他只是维持一贯的风度,笑着道谢:“我知道了,谢谢黄姐。”

    正要走出门,电话铃声响起,安恬日走到茶几旁边拿起话筒。“喂?”

    “喂,安天阳在吗?”

    她愣一下。“妈,我是恬日。”

    电话那头安静一下。“你大哥呢?不在家吗?”

    “妈,哥今天要加班,要我帮你打大哥手机吗?”

    “不用了,我自己打电话找他。”

    “喔,妈,你最近”

    “好了,就这样,妈有急事,有什么事下次再说。”说完,电话已经挂上,没有一句问候。

    她怔怔听着耳畔单调的嘟嘟声,然后安静地挂上话筒。已经很习惯了,妈妈很忙,没有时间理她。

    这是没有办法的。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

    打开门,走下楼梯,刚好看见一楼院子的门敞开着,房东林妈妈拿着畚箕和扫帚,正在打扫掉落在地面上的枝叶。

    她微笑点头。“林妈妈,午安。”

    出乎意料的,这次房东妈妈没有假装没听见她的招呼,而是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打扮,然后开口:“你要去约会呴?”

    她有点吃惊,这是她搬进这里将近一年,房东第一次开口询问有关她的事。

    “嗯。”林好时又神秘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抿得更紧,嘀嘀咕咕:“女孩子家读书不读书,一天到晚跟男孩子出去约会传出去,能听吗?”

    “林妈妈,我只是跟男朋友去看电影而已,吃过饭,七点多就会回来。”她试着澄清:“不会去做奇怪的事的。”

    林好时怀疑地瞥她一眼,冷哼一声,完全不信服的样子。

    她只能无奈地笑。“那,林妈妈,我先走了。”

    “自己出去,走路要小心啊!”她定下脚步,惊讶地回头看,发现老妇人已经拿起使用完的清扫器具,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去了。

    她站在原地,带着一丝丝的困惑,感觉心情的微妙变化。

    春天的微风吹过,绿叶低语,花儿还没有开,她却闻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淡淡的香气。

    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庭院,原本有点低落的情绪,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天阳,你妹不在?”

    安天阳抬起头,看向刚刚进门的好友。“嗯,她跟男朋友出去看电影,吃过饭才会回来。”

    范姜光垣扯着领带的手顿一下,乾涩地说:“所以现在是小妹出去谈恋爱,轮到你这个没出息的老哥在家里看门当豆芽?”

    安天阳抬头看看好友,愁眉苦脸地叹气,没有多说话。

    不理他,直接走回房间,放下公事包,他盘算着打包到一半的行李,突然间,觉得有点疲倦。

    明天再说。他今天什么事也不想做。

    脱下西装外套,换上轻便的居家圆领衫,又回到客厅。

    “那。”他将从冰箱拿出来的啤酒放到茶几上。

    安天阳盖上手边的小说,拉开啤酒罐的拉环,豪气地一口灌下。

    “你小心呛到。”

    话声方落,安天阳已经开始咳起嗽来。

    看好友一眼,他漫不经心地评论说:“天阳,我们的交情虽然不错,你也不必这么配合吧?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我以前养的狗都没这么听话。”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安天阳忿忿地朝好友比个拳头。“妈的,谁是你养的狗?”

    他大笑。

    也不在意好友的反应,安天阳放下易开罐,往后摊倒在沙发上,放声呻吟:“啊啊!好不顺啊、好不顺啊为什么最近这么倒楣?”

    “终于有事情让你觉得不顺了吗?”他好整以暇地喝着啤酒。“天阳,我还以为你是根本没有神经的,怎么样的日子都可以过。”

    “哈哈。”

    他瞥一眼好友难得灰败的脸色。“干嘛?工作?还是老样子,因为感情?这次真的跟小风吵翻了?”

    安天阳没有作声,伸长胳臂盖住脸,嘴角露出苦涩的笑。

    他不想说。

    明白好友的心情,范姜光垣也不追问,静静地喝着铝罐里的饮料。冰凉的酒精滑过喉咙,化作温暖的火焰,在血液里开始烧灼。

    “今天行销那边出了麻烦。”

    “嗯。”“通路商没有办法配合,说我们的案子给得太慢,所以打了回票。行销给这样的说法,要我们想办法去搞定通路商。”他懒懒地说:“经理气得跳脚,因为新产品要是这样推不出去,他今年的业绩就会有影响。为了这件事情,开一整个下午的会。我连办公室都没有回去一次。”

    “你不是就要出国了吗?还要陪着收拾?”

    “你以为逻辑跟这种事情有什么关系吗?天阳大少爷,别笨了。”他挖苦地说:“官大学问大,他要我们所有人一起来想办法,我们就得陪他耗。明明就是他把问题交代下来,找个人去跟通路乔好,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得花上一个下午,听他在会议室里摆大官架子、暴跳如雷地抱怨行销部有多不负责任,他要补这种楼子有多委屈。明明早就知道,这种临时提出的案子,本来就可能遇到这种问题,他老兄不先躬身自省自己的好大喜功,反而怪起行销那边来了。”

    “结果呢?”

    “结果是三课的王课长,因为他的资历比较深,跟通路商那边的交情也不错,自告奋勇把事情扛下来,才终于能够散会。”

    “那不就好了?”安天阳有气没力地搭话:“反正解决了。”

    范姜光垣笑,嘲讽的笑容里藏着沉思。

    他在想下午那个怪异的画面一个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只能用勃然大怒来掩饰自己慌张情绪的上司,跟一个只有专科学历、看起来甚至有一点点猥琐,却很清楚状况关键在哪里的中年小课长。

    他从总公司受训回来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爸妈那边呢?”安天阳提问:“光垣,你一个人要出国,他们好像没什么表示?”

    他冷哼。“是你没注意到吧?天阳,你前阵子成天往外跑,根本不像是住在这里,才会觉得我爸妈没有什么表示。他们当然担心得要命,好像我一个人在美国不知道怎么生活一样,每天最少一通电话仆轰炸,要不是我说了,这会影响到升迁,我怕我妈会干脆叫我拒绝公司的命令。”

    “嘿嘿,光垣,咱们好兄弟,你就别计较了。”安天阳干笑。“你也知道的,我这阵子很忙,所以忽略了。不然,你哪一天出去,我找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帮你送行?”

    “不用。”他想也不想,干脆地开口拒绝:“我又不是荆轲,风萧萧兮。受训而已,又不是像阿麦他们去拿学位的。最晚一年以后就回来了,有什么好送的?你吃太饱没事干?”

    “光垣,”安天阳坐起身,看着他,一脸诚恳的表情。“你怎么这样说?这是做兄弟的诚意啊”“诚你的鬼。你只是太久没事做,想找个名目闹事而已。”他抬高眉毛,手往前伸,朝好友比出中指。“你以为我还不知道你吗?天阳?”

    “欸,不是这样说,光垣,大夥儿也很久没见了,你要出国受训,回来说不定就高升了,这是大事,帮你送送行是应该的”

    “免!我怕我被你们送到最后,连飞机都赶下上。”

    “光垣,你考虑考虑”

    “水灵,你觉得哪一双好看?”

    凑过头来检视好友拿在手上的两双手套,程水灵皱起眉头,认真地思考片刻之后决定:“都不好看。白色那双上面那只小熊好丑,另外一双橘色的更可怕。”

    “喔。”她点点头,温顺地接受下好友的判断,又看了一会儿,从架子上拿起另外两双。“那这两双呢?”

    又凑过来,程水灵撩开遮住视线的长发,松口气。“这次好多了。”

    “你喜欢哪一双?”

    “灰色那双。黑色很普通,而且还有很奇怪的花纹在上面,看久了就觉得好丑。”

    “嗯,你这样说,好像也是没错。”

    拿起选定的手套,她走到柜台结帐。

    这是她和水灵出来逛街的模式,她选样本,由水灵下最后决定。因为从以前开始,她选中的东西偶尔都会引来一些奇异的目光,终于无法忍受的好友只好自愿担任她的品味顾问。

    她很认命,水灵确实是比较有眼光的。

    “不过,恬日,你不觉得这个时候送手套很怪吗?又不是冬天。”程水灵看着好友愉快地从店员手上接过包装好的礼物。“而且你买的那双,看起来不像是骑摩托车用的那种手套,我要是你男朋友,一定会觉得不实用。”

    她眨眨眼睛。“这不是要送阿浩的。”

    “不是?”程水灵看她一眼,拉高声音:“安恬日,我以为你今天拉我出来,是要我陪你选送给男朋友的生日礼物!”

    “没错啊。”

    “那你又说这手套不是要送给你男朋友的?难道你要自己用啊?那么大一双,明明就是给男生用的。”

    “喔,”她知道好友在误会什么了。“我是刚好看到,觉得这里卖的手套还挺好看的,想说范姜学长就要去芝加哥了,听说那里的冬天很冷,所以买这个送给他当礼物应该不错。”

    “范姜学长?”程水灵瞪大眼睛。“你说的是那个跟你一起住,个性恶劣、脾气龟毛,老是找你麻烦的范姜学长?”

    “是啊。”

    “你要送他东西?送那个讨厌鬼学长?”

    她点头。

    “你干嘛送他东西啊?”程水灵甩动色泽丰润的黑色长发,嘀嘀咕咕:“让他去美国冻死算了,一双要一千多块耶,又不是小钱,换作我,才不要理他呢,就算是那种五十块一双的地摊手套也不要买给他。想想他平常对你多坏。”

    “水灵,没那么夸张啦,范姜学长其实人还不错。”

    “不错?哪里不错了?你以为我没听过他说话吗?我觉得超讨厌的,看起来很帅是很帅,说话那么毒,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真的啦,水灵,范姜学长不是坏人。”

    程水灵冷哼一声。“恬日,你倒是告诉我,你觉得哪一个人是坏人来着?连我你都可以忍受了,我可以想像你为什么觉得范姜光垣是好人。”

    她点头。“说的也是。他们也是这样告诉我,说你很歇斯底里。”

    程水灵停下脚步,看着好友,大声尖叫:“安恬日!你刚刚说什么?谁歇斯底里了?”

    “水灵,”她指出明显的事实:“你现在就在歇斯底里了。”

    “还不是你害的!”程水灵瞪她,威胁地拉高声音:“把那句话收回去!”

    她叹气。“可是,水灵,我说的是实话啊。”

    美貌的长发女孩用力跺脚。“不管啦、不管啦!把那句话收回去!”

    她扮鬼脸,不予理会。

    知道好友根本不吃自己这一套,程水灵瞪着她,然后抱头,闭紧眼睛,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完全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

    感觉到路人惊恐的侧目,安恬日畏缩一下。“水灵”

    尖叫完毕,程水灵瞪她一眼。“哼,谁教你说我歇斯底里,我就歇斯底里给你看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她无奈地笑。“好啦、好啦。”

    似乎对这个反应不甚满意,程水灵又瞪了她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那你要送你男朋友的礼物呢?要买什么?”

    这才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嗯,上次他说他想要一支新的手表,我们去钟表店看看吧。”

    很快地,六月过去,安恬日已经从大学毕业。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读的科系的关系,大学毕业和高中毕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并没有那种离情依依的深刻感受。

    一直到毕业典礼结束,班上的男同学还是跟平常一样,嘻嘻哈哈地开着各种颜色的玩笑,等到成绩出来、办完离校手续、缴回学生证,然后,她正式失去了学生的身分。

    当了十六年的学生,突然之间,她很难适应这种没有学生证可以拿的生活,上公车、看电影,有时候还是习惯性就给了学生票的价钱,因为打扮上还没有太显眼的改变,也从来没有被抓包的经验。

    她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忘了。

    毕业以后,就像之前跟学长说过的,她在补习班的工作从兼差转成正职的数学老师。说是正职,其实也是有课的时候才需要出现,唯一的差别,只是排课的时间变多了。

    七月,阿浩入伍服预官役。他抓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要她等他放假,说他会常常回台北来看她。

    当然很寂寞,交往这半年来,她已经习惯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了,但是经过一个星期,她又回到之前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模式,少了一个男朋友在身边,似乎没有多大的影响。

    踏着和往常一样的步伐,她努力思考着爱情和友情的差别。

    因为工作还是在台北,她没有搬回老家的动机,住的地方,还是原来的公寓,而不是像一开始计画的那样,毕业了,就另外找地方搬出去。

    按照范姜学长之前的建议,不过她没有麻烦大哥,而是自己去找了房东妈妈,谈继续在这里住的问题。

    听到她的请求,林妈妈不太高兴,却也没有特别的刁难,只是更严格地要求她不能带男生回来公寓,做一些“传出去很难听的事”

    于是,她继续在这间原来只收男房客的公寓里住了下来。

    正要走回房间,看到范姜光垣正从房间里走出来,跟平常一样,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长裤,露出结实的上半身,刚睡醒的头发散乱,双手抱着头,脸色苍白,似乎还在为昨天的宿醉所苦。

    昨天晚上,大哥和几个朋友一起和范姜学长吃了顿饭,为他饯行。一群男生闹到深夜,直到将近四点,她才被客厅里的声响惊醒。

    走出房间一看,发现是学长正抓着已经醉死的大哥,努力要把他摊软的身体从玄关的地板上拉起来。

    好不容易和学长两个人合力,把大哥抬到房间的床上,范姜学长接着非常彬彬有礼地向她鞠躬道谢,然后像个机器人似的笔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去如果不是那个已经满脸通红的酒意,她不会相信那个虽然口齿有点模糊、说话还是非常有条理的人,其实已经烂醉如泥。

    话又说回来,一起住了一年,像昨夜那么有礼貌的范姜学长,她却是第一次见到原来范姜学长喝醉的时候,会变成非常温和有教养的翩翩君子吗?真是有趣的酒癖。

    “学长,午安。大哥醒了吗?”

    他看她一眼,脸色一贯的阴沉,没有回答。

    这个,才是正常的范姜光垣。

    知道他的头可能还在发胀,她没有多说话,回房换好衣服之后,正准备要到厨房去帮他弄一些舒缓神经的饮料,例如:牛奶。

    才打开门,就看见刚刚半裸的男人已经套上灰色的衬衫,端着马克杯,笔直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走廊口,温暖的伯爵茶香扑鼻而来。

    “学长,喝茶不会太刺激吗?”

    “不知道。我习惯喝这个。”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回答。

    “喔。”

    “天阳不在,应该是去上班了。”

    她很惊讶,大哥昨天喝得那样烂醉,今天还有办法爬起来上班吗?

    像是明白了她心里的疑惑,他简单地说:“我早上起来过一次,他那个时候已经不在房间了,看样子应该是去上班。”

    她点点头,改变话题:“学长,昨天好玩吗?”

    “好玩个鬼。”看她一眼,他叹气。“你大哥像是疯了一样,先是还没喝酒就像醉鬼一样,high到一张嘴巴停不下来,净讲些一点都下好笑的冷笑话。然后才喝了酒,整个人马上又变成大酒桶,闷声不吭,一杯接一杯地喝,真不知道他是要帮我饯行呢?还是他根本想找人陪他喝闷酒?”

    她轻声说:“大哥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也没必要糟蹋自己。”他挖苦地说:“他那种喝法,酒精中毒也不奇怪。要是真喝死了,我可不会理他,最多包个白包给他作数。”

    “学长”

    他叹气。“我明天的飞机,你多注意一下你那个不长进的大哥,别让他找机会

    自暴自弃。”

    “我知道。”

    “我的e-mail还是会每天收,有事写信告诉我。”

    “嗯。”“过去以后,可能有一阵子会忙到没有时问,有空的话,我会尽量打电话回来。”

    “嗯。”“别给林妈妈惹麻烦。电灯电视不用要记得关,不要老是开着,浪费能源。”

    “嗯。”“工作归工作,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花点时间去想。别等到我回来,你还傻楞楞地在那里,继续思考你的人生大方向。”

    “嗯。”他静下来,看看她,然后摇头。“安恬日,你只会应声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

    她不知道。

    眼前这个人马上就要出国的现实,突然降临到她的眼前,真实到近乎虚幻的压迫感,让她一时没有办法回过神,有一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范姜学长要出国了,接下来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他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的生活里,会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为什么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又为什么,当她发现到这个明显的事实时,心里会有一种可怕的空虚感呢?

    她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习惯的关系?

    “学长,祝你一路顺风。”

    范姜光垣皱起眉头,许久,突然发出笑声。“你这小表,我真是服了你!看起来楞头楞脑的、好像很乖,却老是在奇怪的时刻,迸出有趣的话来你那颗脑袋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我很好奇。”

    看着边摇头边喝茶的男人,她跟着露出微笑。

    学长就要出国去了,最少有半年的时间不会在国内。当了一年的室友,她当然会觉得寂寞,刚刚的感觉,只是因为不习惯而已。

    “啊!学长,我有东西要给你,请你等一下。”

    转身回到房间,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多月以前跟水灵去买的手套。

    不知道为什么,买回来以后,她却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

    范姜学长这一阵子已经没有像以前那样忙碌,在家的时间也比较长,但是可能是因为自己开始工作的关系,生活里突然多了一些事情需要适应,尽管每天见面交谈的机会不少,她却从来没有想起过这件事情。

    回到门口,范姜光垣还是站在原处,不慌不忙地喝着他的伯爵茶。

    “学长,这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用得着。”

    他伸手接过包装好的礼物,大手轻轻搓揉,感觉包装里的物体形状,侧头疑问地抬高眉。“手套?”

    “嗯,我想芝加哥的冬天会很冷,所以买了这个送给学长。”

    他抬眼望住她,薄唇勾起弧度,一句话也没说。

    她不确定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只能微笑以对。“学长?”

    “谢谢。”

    看到男人难得透着温柔的表情,她有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仿佛刚刚收到礼物的人,其实是她。而随着愉快的心情,还有一丝淡淡的酸楚,无声渗进心里,像雨丝溶进水面,荡出透明的涟漪,慢慢扩散开来。

    她垂下目光。

    这样的感觉,代表的是什么?她不太明白。

    范姜学长搭第二天早上的班机,起程去了美国,开始他为期最少半年的受训。

    而她和大哥留在台北,继续过着平凡的日子。

    生命往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