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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倾然钻进草丛中,才发现韩北辰、夏雨廷他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她的身边只有柏零和梁斯瞳, 身后是跌跌撞撞跑来的方莲蓉她们三人。
她环顾四周, 只见到士兵端着枪朝着天空的枪扫射, 护着孩子和人群往草丛中撤退, 她不知道韩北辰他们是不是也躲进了草丛中。
柏零拉了风倾然一把, 叫道:“风老大?快走。”催促她赶紧跟上吴闷闷。
风倾然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惶乱和悲恸, 强行让自己镇定, 紧跟在吴闷闷身后在草丛匍匐前行。
不多时,他们便穿过街道,进出倒塌的废墟中。
从废墟堆积的高度来看,应该是近一二十年里新建的小区。高楼倒塌后,倾斜的楼板和承重墙形成许多大小不一的空洞,许多已经逃到废墟中的人正惊惶不安地钻在废墟下。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到吴闷闷爬过来, 突然扑上前去揪住吴闷闷便打, 大骂道:“你们这些军人不是有枪吗?你们开枪打它们啊, 你跑什么, 你个逃兵!”
吴闷闷把那男人推开, 继续往前爬。
那男人又扑上前去,挥拳打吴闷闷, 大喊:“快来看, 快来看, 这有逃兵。你这个逃兵,你去打怪兽呀,你去打怪兽, 你不准跑。”
梁斯瞳抓起一块水泥用力地砸在了那男人的脑袋子上。
那男人的脑袋当即冒出一个血洞,倒在了地上。
柏零对吴闷闷说:“别理他。”他低骂句:“神经病,自己躲在洞里,让别人去送……”想到那个字不吉利,便又咽了回去。
吴闷闷轻轻地“嗯”了声,继续往前爬。
她找到一个较大的洞,查看过没有危险后,才让大家进去。
吴闷闷进去后,检查了弹匣,发现一颗子弹都没了,便去取刺刀,这才想起她把刺刀给了莫卿卿。她将没了子弹的枪背在身上,将匕首握在手里,守在洞口旁。
方莲蓉和夏巧儿带着水蓝躲在山洞中间。
水蓝瘫坐在地上,浑身抖成一团。
风倾然靠坐在洞口边不断张望。她见吴闷闷用胳膊往额头处抹了下,不知道是在擦汗还是在抹泪。她说:“你不是逃兵。”
吴闷闷轻轻地“嗯”了声,语气很平静,似乎并不受刚才那人影响。
风倾然又盯着外面,又有人逃过来,因山洞里还有空位,她便收容了逃来的人。她希望也有人能这么收容她爸他们。
柏零挪到吴闷闷身旁,说:“刚才那人是让野兽吓疯了,别理他。”
吴闷闷轻声说:“他也不算说错。我在的部队打没了,但我是战斗人员,在遇到别的作战部队时,该去报道接受收编的。”
柏零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没去?”
吴闷闷轻轻地说了句:“莫莫的手断了。”
又有两个士兵护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来到洞外。
一个士兵低头看着吴闷闷和风倾然,赶紧问:“你们这能藏人吗?有几个孩子。你们放心,这几天都有教过他们,他们不会哭不会吵的。”
风倾然说:“进来吧。”
那士兵道了谢,让几个孩子进入洞里,他们这才钻了进去。
之前收容了六个,如今再加上他们,半有半间屋子大小的空间顿时非常拥挤,还得小心被人支出来的钢筋刮伤或戳到。这时候能有个藏身的地方就已是谢天谢地,并没有人嫌弃。
那两个士兵在吴闷闷旁边坐下。
刚才说话的那士兵眼尖地看到吴闷闷身上的制式武装带,低声问吴闷闷是哪个部队的。
吴闷闷回了句:“省武警总队。”
那士兵惊奇地叫道:“你们部队还有人活着?”
吴闷闷摇头,说:“我是从废墟的夹缝中爬出来的。这么多天,我没遇到一个战友。”
旁边的一个士兵激动地问:“那你见过体育馆里的那些东西了?那是些什么样的?我听说还有更厉害……”他的话没说完,旁边那士兵碰了他一下。
那士兵说:“我就问问嘛,再说,卫星监测……”
吴闷闷扭头看向那眼神,眼神凌厉。
那士兵当即不再说话。
风倾然敏锐地意识到省体育馆肯定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她又朝山洞里的那几个孩子看去。他们身上披着兽皮,裤子全破了,胳膊上、腿上满是锯齿草割伤和刮伤。兽皮少,不保暖,他们冻得瑟瑟发抖,紧紧地缩在一起。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搂着一个浑身发抖的八九岁的小女孩,把他护在身边。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带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另外四个则是挤作一堆,年龄在十一二岁间的男孩子。
巨兽钻出来的地方,正好是在这些孩子和受编的感染变异人家属待的地方。她不知道今天晚上过后,还会有多少孩子活着,又有多少人和她一样失去亲人。
风倾然合上手抵在额头前祷告。她从不信神,可此刻,她诚心祈祷,愿神能保佑她妈。或许,在巨鸟俯冲下来时,有人把她妈救走了呢?又或许,她妈当时躲开了,但摔倒在某个坑里她没看到呢?又或许巨鸟抓伤了她妈,她妈摔下来后挂在树上或摔在什么柔软的地方,只是受了伤呢?在听到省武警部队全军覆没的消息,莫卿卿都能坚定吴闷闷活着,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她妈或许也能活下来呢?
时间过得非常缓慢和煎熬。
风倾然闭上眼就能看到她妈被巨鸟抓走的情形。她多恨自己判断失误,如果当时她没有以为巨鸟是冲她来的,又或许是能想到拔枪或者是像莫卿卿一样无畏地迎上去,也许就能救下她妈。
她满心悲恸,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终于,挂在天上的那轮巨大的月亮消失了。
天地又陷入了黑暗,破晓前的黑暗。
随着黑暗的降临,地底下又传来轰隆声,那声响越来越远,之后世界便安静了下来,小区里响了一夜的枪声以及不时传出的惨叫声和孩子的哭声终于平息了。
风倾然赶紧去摸身后的背包,她摸到莫卿卿的兽角,又摸出头灯和手电筒。她把头灯戴在头上,拿着兽角便要出去。
吴闷闷拉住她,说:“还不知道巨鸟有没有走,等天亮。”
风倾然焦心地说:“我等不了。”
吴闷闷说:“那就想想你爸爸,你要是再出事,你叫他怎么办?”她说完,把风倾然额头上的头灯关了,和手电筒一起塞回背包里。
风倾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希望天快点亮,又如此害怕天亮。
终于,一缕曙光出现在天边,洒下点点亮色。
风倾然哑声叫道:“天亮了。”
洞里的许多人都长长地吐出口气,又活过了一天。
水蓝“哇”地一声恸哭出声:“翠花——”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她放声大哭,方莲蓉和夏巧儿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大哭出来。方莲蓉哭道:“我要回家,就算我老公再打我,我也要回家……”
夏巧儿哭着问:“怎么回呀?”
风倾然见到天亮了,拎着兽角便钻了出去。
夏巧儿一抹眼泪,哭着大喊:“不要哭了,不要哭了,风老大走了。”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去追风倾然。她边爬边抹泪,越抹眼泪越多。
水蓝和方莲蓉边走边哭地紧跟在风倾然身后。
方莲蓉还说水蓝:“你不要哭了,风老大心里也难受,我看到她妈妈让鸟叼走了。”
风倾然的腿一软,差点没摔倒在地上。她拔腿就往小区里跑去,锯齿草割在她身上,都浑然不觉痛。
水蓝捶了方莲蓉一下,她有点害怕再回小区,可看风倾然都快跑到没人了,她更怕跟丢,只好去追。她追了几步,便听到吴闷闷站在废墟上将手拢在嘴边大喊:“莫莫……”想到吴闷闷还在,又赶紧停下步子。
“莫莫,你在哪?”
蓦地,一个激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闷闷,闷闷,我在这。”
吴闷闷见到不远处的废墟旁的草丛中一阵悉索乱动。
不多莫卿卿头上顶着个草垛笑得跟朵花似的跑了过来。
柳子澈拽着背包跟在莫卿卿身后追,叫道:“莫卿卿,你慢点。”她跑近后,才看到方莲蓉他们哭得唏哩哗啦的,风倾然、穆夕妍、韩北辰他们全不在。她问:“风倾然他们呢?”
吴闷闷指指小区,说:“风倾然刚朝小区跑去了。”
方莲蓉说:“风老大的妈让鸟叼走了。”
柳子澈:“……”
莫卿卿惊讶地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把这消息消化。她抬手指指天,想了想,说:“那我们是不是得赶紧去找鸟窝救人?”
柳子澈瞪大眼睛看着莫卿卿,那眼神活像看外星人。她发现这人的脑回路真的很与众不同。
吴闷闷觑了眼莫卿卿,说:“我把鸟打下来了,不过鸟很大,飞得太快,打了好多枪才把它打下来。”她抬手比划了一下,说:“很高。”
莫卿卿顿时明白吴闷闷的意思。她没妈,所以,其实挺羡慕风倾然有妈妈的,如今出了这事,莫名的心情有点难受。她想了想,说:“哎呀,不管了,先去找风倾然。”顿时觉得自己光顾着逃命,把东西全丢了,也不算什么了。
小区里到处都是野兽的脚印,许多脚印下都躺着被踩烂的尸体,废墟里还堆着很多被花苞腐蚀的残骸。坦克、装甲车、军车,全被踩成废铁。
陆陆续续的,有逃到草丛里的人跑回来,大声呼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风倾然朝着巨鸟坠落的方向奔去,在鲜血和残肢碎体、肉泥中奔走,找着那坠落的巨鸟。
她在一栋倒塌的小楼前找到一只巨鸟的残骸。满地鸟毛和鲜血,展开双翅足有十几米的巨鸟的胸腔被人掏开,身上的肉都被啃光了。
她先朝那满是绿汁和烂花苞的废墟上看去,没有见到有尸体残骸,又朝四周望去。
满地都是被踩烂的孩子的尸体,甚至一个脚印下有十几个被踩烂的孩子。还有士兵和成年人护着孩子逃走,兽脚落下时,他们将孩子护在身下……然后一起被踩烂,踩烂的尸体叠在一起……
风倾然满眼泪水地看着眼前的惨状,抽泣着四处翻找。
她在距离巨鸟不远处找到穆夕妍。
穆夕妍满身是血,倒在不知是谁搭起的一顶单人帐篷旁。那帐篷上全是血,已经变了形。
风倾然奔过去,抱起穆夕妍,摸到满手的血。
穆夕妍的胸口有几个前后通透的大洞,像是被巨鸟的爪子抓出来的。
风倾然一只手紧紧地搂住穆夕妍,另一只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亦没能压住自己的哭声。
柳子澈与莫卿卿他们到了小区。
吴闷闷眼尖,一眼看到风倾然,说:“在那边。”
梁斯瞳的声音响起:“小莫,柳医生!”
莫卿卿回头,便见韩北辰背着风振轩出现在小区门口,旁边还跟着夏雨廷。她清点了下人,发现少了几个,她问:“翠花呢?林业他们呢?”
刚止住哭声的水蓝又呜地一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方莲蓉和夏巧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莫卿卿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沮丧得不行。她看看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人就又会没有了。
吴闷闷指了前方不远处的大水泥块,说:“翠花被压在那下面了。”
柳子澈暗叹口气,默默地站在原地。
梁斯瞳走到韩北辰身边,给他指明风倾然在的位置,让韩北辰带风振轩过去。不管怎么样,总得让人过去送一程。他转身对柏零、夏雨廷和莫卿卿他们说:“我们把水泥板挪开,把人挖个坑葬了吧。”说着,沉沉地叹了口气,说:“希望将来哪天我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也能有人埋我。”说完,朝着那水泥板走去。
莫卿卿扭头斜睨一眼梁斯瞳,连呸三声,说:“呸呸呸,童言无忌;呸呸呸,童言无忌;呸呸呸,童言无忌。”也过去帮忙。
吴闷闷环顾一圈四周,朝着往回赶的士兵走去。
她与那士兵说了几句,士兵环顾一圈四周,又朝更远的地方指了指。
莫卿卿用翠花怀里抱着的被子把翠花裹在里面,便坐在旁边的水泥块上等着风倾然他们。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吴闷闷拿着两把工兵铲跑回来,身后还跟着林业、林润声和林倩云。
梁斯瞳他们拿过工兵铲,找土质相对松软的地方开始挖坑。他们挖了两个并排在一起的约有一米多的深坑。
风倾然把穆夕妍背过来。
莫卿卿把披风解下来,说:“用这个裹着埋吧。”
风倾然摇头,说:“裹了豺皮,只怕我们一走就会有人把她挖出来。”
待把她们埋好,昨晚逃散出去的人几乎都回来了,部队也开始重新集合。
再次聚合的部队,军人加上受编的感梁变异人竟然不足六百人。
吴闷闷听到部队吹响集合哨,对莫卿卿说:“我得走了。”
莫卿卿“啊”了声,问:“走?”没明白吴闷闷的意思。
吴闷闷指指正在集合的队伍,她把披在身上的兽皮解下来给了风倾然,又将自己背包里的那袋食物塞给莫卿卿。
莫卿卿叫道:“喂?”
吴闷闷说:“部队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爸妈还在部队,我得联系他们,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莫卿卿皱着眉头,很不愿意吴闷闷走,她又不能拦着,只得“哦”了声,自我安慰说:“反正我们顺路。”
吴闷闷对莫卿卿“嗯”了声,冲大家挥了挥手,拿起借来的两把工兵铲,便朝着部队集合点跑去。
莫卿卿气闷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皱着眉头气鼓鼓地对风倾然说:“我讨厌这些野曾,你以后不准拦着我吃它们的心脏。你也得多吃它们的心脏,知道吗?”她想到吴闷闷回到部队就得冲到第一线去打野兽,顿时心情沉重地叹口气,又自我安慰:“幸好她是狙击手,可以站远点,站后面点。”
柳子澈扔给莫卿卿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她看莫卿卿情绪不佳,不敢把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