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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她所送来的饮料,一近唇便闻到浓浓的奶香,皱着眉,欲放下杯子。
练湘婷眼尖,马上不赞同地指责“奶茶有什么不好?还是英国刚进口的锡兰红茶,加上我亲手调配的炼奶煮成的,你平常喝的咖啡味道太重,长久以来对身体不好,试试看我的奶茶,包准你会喜欢。”’
他厌恶地挑起眉尖“是吗?上回你也说花果茶有益健康,我被你灌了一整壶,结果昏睡了一整天。”
“哪有这回事?那是因为迷葯的葯性还在;不信,你这次试试奶茶,我包你精神好得像做完运动一样。”练湘婷难得不嫌辛苦地烧水煮茶,没想到他竟然不领情,太伤她脆弱的心了。
沈刑天打死也不相信一杯奶茶有如此功效,可是看在她苦苦哀求的份上,只好皱着厨试了一口“太甜了。”
“乱讲。”她抢过马克杯,就着他喝过的杯口尝了一口;“恶,甜死人了。”她有点沮丧地放下茶杯,端起盘子便想走“一定是糖放太多了,实在没注意到,不好意思,你们继续聊。”
她及肩的长发束成一束马尾,转身之际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她颈后已经覆上一层薄汗,沈刑天终究不忍心,因为不习惯做家事的她,一定又在厨房忙上老半天,才煮成这杯茶的。
一伸手,他接过那茶盘“搁着吧!我想老刘会很高兴喝到你亲手煮的茶。”
“堂主。”刘超哀嚎了一声,什么:时候他这个看戏的人也被卷入这场混乱。
“真的?”练湘婷只高兴了一下,但;髓即又摇头道:“还是不要算了,我再去看看贞竹有什么好吃的,这两杯茶,真的不能喝。”
“没这回事,就算用强迫的,我也会要他全部喝完。”沈刑天难掩温柔与霸道的口吻让在一旁的刘超若有所思起来。
练湘婷凝睇着他,忽而甜甜的一笑“你真好,不愧是我喜欢上的。”她踮高了脚尖,攀住他的头颈在他颊边轻轻印下一吻,这才转身下楼,心情非常愉悦。
沈刑天就算有点愕然,在刘超面前也掩饰得非常成功,他镇定地放下茶盘,靠回椅背,咳了一声唤回刘超的注意“别忘了,你得负责把这两杯喝完。”
“堂主,你一向不是只喝黑咖啡和酒的吗!怎么开始喝奶茶这种女人家喝的东西?”刘超非常难以苟同地问,甚至以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是他的错觉吗?沈刑天线条刚硬分明的颧骨上,居然扬起一阵淡淡的红晕。“偶尔也该换一下口味,何况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没听她说吗?奶茶有益身体健康。”沈刑天实在有点尴尬,多年冷酷的形象恐怕将毁于一旦了,他居然用三个看似没什么关系的理由,去搪塞一个不需要解释的事,他真是疯了。
刘超抿着唇不予置评,然而刚才被打断的事有必要继续报告;“曼婷夫人还在派人找寻堂主的下落,内湖的地方已经去过三次,连伍少爷都跟他们打过照面,看来剩下的三天,他们还是会继续找。”
“愚蠢的女人!”沈刑天冷笑了一下“派人去封了她的pub,叫她安静一阵子。”
极东组绝对有这个势力,不想赶尽杀绝只是因为他们先向对方讨人,但现在那老女人是真的不知死活地惹到他了。
刘超点点头,表示了解:“倒是伍少爷相当关心堂主的安危,一直伺你的下落,要不要告诉他你在这儿。”
“不必了,他知道只会换一种方式来烦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想让伍崇涛做无谓的猜想有他在“私人天地”肯定会很热闹。
“其实伍少爷早就知道‘私人天地’,这地方,只是不知道堂主这几天都待在这儿。”
刘超的话倒是引起沈刑天的不悦“他没有理由知道。”
“那天送练小姐回家的,就是刚好去你住处;却意外得知堂主带了两位女人回家的伍少爷,那时你前脚踏出门,他后脚就跟进了,还跟练小姐聊了好一会儿。”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沈刑天有些愤慨,也有些心痛,怎么?难道他也有沙猪似的大男人主义?练湘婷只不过跟他说她喜欢他,又不是爱,他凭什么管她爱跟哪个男人说笑,那根本是她的自由啊!
沈刑天啊!别被她的告白冲昏了头,别忘了你是多么罪恶且不可饶恕的人,凭什么得以拥有她的爱,别痴人说梦了,任何女人都不会爱上你这个背负十字架的男人的。
呵呵,原本以为练湘婷突然闯进他的生活,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是因为上帝怜悯他,特别让她给他带来光与热,没想到却因此让他看清他的丑陋,越想下去,沈刑天的脸色就更阴鸷,练湘婷与他之间初萌芽的感情太过脆弱,根本禁不起一丝摧折。
刘超鉴貌观色,猜想他有点动了真感情,非常担忧地道:“伍少爷一直要我提醒堂主。”
“什么事?”冷冽的口吻一如冷冽的心,他又开始
把自己的内心冰封起来。
“别忘了周六的晚餐。”刘超尽责地提醒他。
“知道了。”他背过身去,连刘超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
他的思绪只浸淫在往事所带给他的伤痛,忽地明白了什么样的环境造就出什么样的人,他出身黑道,这是不可抹灭的事实,他所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重,尽管练湘婷喜欢他,可那又如何?练湘婷也可能是一时迷惑。
她是那么纯真,出身良好,无一丝污点,跟他这种人在一起简直是侮辱了她。
包何况,她很有可能只是一时迷惑,只是一时迷惑而已他闭紧双眼长叹了一口气,为了两人都好是该对她说清楚,让她明白他的坏。
包何况,再过不久他就要参加义父安排的相亲,他已经拒绝了好几次,这次说不定就能成功了吧!只要他能忘却练湘婷笑眯了双眼的幸福模样
他伫在窗边,沉思了良久良久,连桌上的奶茶凉了,都不自觉。
“极东居”夜色漆黑如墨,明明是个夏夜,位居山巅的这里硬是显得清幽阴冷,与夏夜的沁凉完全扯不上关系。
星期六的夜晚,沈刑天依约回到这里,在沈以正的安排下,与骆氏企业的独生女骆水凝变相地相了亲。他很难对这位骄生惯养的大小姐产生任何感觉,毕竟他根本不准备认识她。
餐桌上,沈刑天保持一贯的淡漠,只对义父沈以正的谈话有所回应,至于汲汲营营的想与极东组攀上关系的骆氏父女,他一概以冷眼待之。饭后,沈以正破天荒的要求沈刑天带着骆水凝到庭院走走,而沈刑天没有任何表情地接下这个指令。
“你好酷喔,,都不多说点话。知道吗?只要我跟我爸说一声,我们马上可以结婚喔。”端庄的绝世美女骆水凝目不转睛,痴望着花圃前那位俊美的男子好半天,终于拉下高傲的身段“明示。”
沈刑天嗄哑地冷笑了两声,兀自专注看着满园盛
开的蔷薇与玫瑰,这么漂亮的品种,花朵枝叶又被照顾得这么好,整座极东居应该只有细心体贴的那个人才办得到吧!
绝世美女哪受得了这等冷落“我不是只有外表,还是个留英的企管与财务金融的双料硕士,配上你这个哈佛博土刚刚好。”
沈刑天不予置评,勉为其难地牵动了嘴角“骆小姐,感情与婚姻并非建筑在谁配得上谁的基础上。”
怎么说她也算是极东组的客人,身为半个主人的他不该失礼,所以尽管不愿陪她,还是得假装一下。
“笑话,难道东堂主还相信婚姻与感情这类的神话?”无论如何,这人的俊美已让骆水凝彻底倾心山她有自信能捕捉他成为裙下猎物。
“如果我说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你是不是就会打消念头,别来烦我。”—沈刑天淡漠的语气多了分不耐,终于将目光从花朵移转到身旁的女人,施舍似的给了些许的注意。绝世的倾城美女终究禁得起考验,骆水凝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高挑的身段配上香奈尔的套装更是相得益彰,让人无法从她身上姚剔—丝一毫的缺点。
但沈刑天的心底,早巳先人为主的有了一抹淡淡的影子,那个小女人不似骆水凝的干练,当然也不如她的耀眼,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中等美女,可是和那个小女人在一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馨。
“骗人,”她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没有人会不爱上别人的,除非你根本没有心。”
“也许我就偏偏没有心了呢厂沈刑天呵呵一笑,整条命都交给极东组了,这样的人还算有心吗?
骆水凝贪恋他堂堂的好风采,痴痴傻傻,不经意地被勾走了三魂七魄,但绝世美女并未丢掉大脑,她仔细凝视“或许你不是没有心,而是心早巳被人订走。”
沈刑天忽地沉下了脸“没这回事。”
“你应该知道,骆氏企业的政商关系相当好,还有部分高官摆明支持,这是骆氏企业的生存基本条件,也是你们极东组与沈氏企业最希望得到的。”她不傻,而且相当聪明,懂得不和男人计较外面的风风雨雨,她只要,让男人记住她的“好”就行了。
“我很了解你能为极东组带来多大的利益。”沈刑天嘲讽地一笑,若是不知道这点,今天晚上他也不会来了。
“你的义父,他非常希望我们的结合,能带给双方最大的利益,相信你不会不懂你义父的打算吧!”骆水凝看着他逐渐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无法不得意地笑
了起来“要不了多久,我会看到你带着你最诚恳的心来向我求婚的,不是吗?”
沈刑天望着她转身飘然而去,大波浪的长发在甩头时呈现极优美的一个角度,他默然了,生平第一次对义父沈以正的命令感到不耐,真要他跟这女人结婚吗?不,他不以为义父这次来真的。
在这玫瑰园消磨许久,沈刑天才往屋内走去,不是刻意回避他人,只是无心与人寒暄,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沈以正坐在客厅里等他。
“义父,找我有事?”沈刑天很自然的垂手肃立,就如同当年还在育幼院里第一次见到沈以正的时候,这么多年了,他这习惯一直没改过。
“坐下吧!”等他在沙发上坐定后,沈以正才继续说:“听骆家丫头的口吻,她是非嫁你不可,你的意思呢?”
沈刑天只在心里挣扎一下“全凭义父做主。”
沈以正满意地点点头“你也老大不小,是该成家了,这骆家丫头人不错,又很有教养,你跟她是很相配的一对,我也老了,极东组这个担子应该要卸下,等你和她结婚之后,我也可以正式退休啦!”这是很久以前就已订下的事,沈刑天不可能拒绝,也难似回避,只是他心中就是有说不出的疲惫。
“最近你和曼婷夫人闹得很僵,听说还是为了一个女人是吗?”沈以正突然提起,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这个义子从小便沉默寡言,为了训练他成为接班人,花下许多功夫,如今当然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出轨的可能。
沈刑天强作镇静,尽量让自己变得没有感情“跟曼婷夫人原本就有过节,黄忆华的介入只是让我有报复曼婷的理由。”
“你和曼婷要怎么算旧账我不管,但我不希望和警察打交道,明白吗?”沈以正语气一重,年过半百的威仪马上显露,他站起身,提着手杖往楼梯口踱去“有空的话,多回来陪陪皓儿;他挺寂寞的。”
他临走前的话,让沈刑天已站起的身子如遭重击,脸上也失去血色,他是刻意的,就是不放过重提那件事的机会,好让沈刑天一直愧疚下去,一直为极东组效命,直到还完那笔债为止,可是债务何时才算还清了呢?
沈刑天落寞许久,这才开车离去。他想回内湖的家,那里除了满室的萧瑟在等着他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车头一转,他往“私人天地”开去,在那里至少有满室的温暖可收容落寞的他。
沈刑天刻意地疏远她,练湘婷不解地发现这个尴尬的情形,明明两人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他就是有办法对她视而不见,真令她沮丧。
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他的练湘婷,无法不患得患失的想,难道他对她已经厌倦了吗?不见她;不理她,整天谈不上三句话,这样算什么?
以前的练湘婷是绝不会为这种事情苦恼的,毕竟她懒得跟人交往,她对别人的人生奋斗史以及生活上遭遇的苦处、病痛一概没兴趣,她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就好,可是现在碰上沈刑天,把她全部的心思都打乱了,现在的她,多想分担他的想法,他的喜怒哀乐,甚至一切
唉,可是这也要他肯让你介入才行嘛!爱情这玩意儿本来就是要你情我愿。
她越想越没趣,就像现在,已经是两点五十分了,店早已关门却还没拉下铁窗,为的就是不希望他回来时没人替他开门,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不管多晚,她还是会等下去的。
夜太深,微觉有些困意,但她手边还有设计图要赶,不能睡呵,练湘婷如此告诫自己,应该先泡壶水果茶再熬夜,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懒得起身。
她就这样半撑半躺,有一笔没一笔的慢慢描绘着她心目中构思已久的图样,不时打上几个呵欠,当沈刑天回到“私人天地”的时候,整个营业大厅的灯全部熄灭,只在最靠近柜台边的卡座旁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而大门是虚掩的,连锁都没上。
从他站的位置,只看到;卡座椅外悬着一双白皙圆润的一截小腿,不算修长但小巧得恰到好处,引人遐思地晃着,还带有无限的可爱与俏皮。
沈刑天冷峻的脸部线条顿时放软下来,不用猜也知道这里只有这个女人这么酷爱把沙发当床用,当他走近一看,果然是练湘婷,她正在张八开的图画纸上描着画着,浑然没注意到身旁有人靠近。
难掩好奇的,他仔细观看那张图,原来是一件女性短礼服,他哑然失笑之余正想转身就走,但她认真的神情触动了他心底最温柔的某处,令他停下脚步。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长发全拢在脑后,随意地用一个大发夹固定住,几丝秀发垂落额前,顽皮地在她眼前晃动着,但她不耐拂去任它飘蔼,光线在她灵动的五官下似乎变得特别柔和,那双总是迷蒙的大眼睛因为架上一副细框眼镜显得有神而专业,菱形爱笑的嘴角随意上扬,仿佛即使在工作,她的心情仍是相当愉悦,玲珑的身躯躺趴在沙发上,既纯真又迷人。
他就这样痴痴地伫立在她身侧,仿佛不忍打破如此甜美的时刻般,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练湘婷终于把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猛抬头,就看到沈刑天站在身旁,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他并没有平空消失,面她开心地笑了。“回来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他侧过脸,因为她隔着镜片的双眸亮得让他无所遁形“看你工作正忙着,不忍打搅。”
太明显了,这男人又想逃避,有时候练湘婷真恨自己的敏锐,就像现在。她长叹了一口气“是真不忍打搅,还是不愿打搅?”
她直起身,收拾画具与纸张,将这些东西抛到一个极大的手提袋,然后袋口一收,她的工作就算完了,手一扯,大发夹被取下后,整头秀发披散下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避它的,反正一件事完成就值得高兴,她懒得再去计划其他,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非她不可的,她很早很早就学会随遇而安了。
整个收拾的过程不超过三分钟,沈刑天再次傻了眼,早就知道练湘婷到处都充满与众不同的气息,却没想到连工作都这么干脆,忽然,他恍然大悟一大门没锁是谁的错了。
“你应该把门锁上再画画的。”轻易地,这项指责就这么脱口而出。
她的反应只是耸耸肩“然后再等你按电铃?别傻了,真那样做多费事啊!”“现在的治安多差,万一被其他人闯进来,看到你”他脑中马上浮现刚才进门时看到的那幕,心中不禁马上涌起一阵不快,他不愿再想起可能发生的情形。
练湘婷不解,忙碌的脚步因他的停顿而停下来“看到我怎样?治安差归差,这家店可没油水好捞,你看上这儿的人很少啦!”
她看他眉头兀自深皱;可见他是真的很担心,偷偷一笑,看来他满关心自己的,有希望。
“我明天就要搬离这里了,你必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沈刑天勾回她神游物外的小脸,一字一句沉重地交代,她永远不会明白当他这么说时,也同时摧毁了心中那片温柔。
“你要回家了吗?”她出于本能的猜测,很正常嘛,他又不是“私人天地”的什么人,凭什么在这里赖吃赖住的,何况他还拥有一栋很好看的房子呢!
“不,我要搬回极东居。”他平板地应道,僵直的身躯反应他冰冷的内心。而她过分热心的小脸选在这时凑了上来“极东居?那是个什么地方?。”“我义父的家。”平板地说出这几个字。
“那也是你的家啰?”而她继续问。
“不是我的家。”他扯了扯嘴角,终于有点反应。
“那你为什么要回去?”换她感到纳闷了。
“因为我要准备结婚了,奉我义父之命,娶骆氏企业的骆水凝为妻。”他终于说出最不愿承认的事实,看到她的小脸泫然欲泣,如此明显的悲伤让他几乎无法承受,但他仍努力克制自己拥她人怀的冲动。
练湘婷突然恨起他的“有问必答”为什么他不像其他男人一样,谎言—个接着—个,非要这么诚实吗!
“你喜欢她吗?骆什么的女人?”挺起腰,她也有自己的尊严。
“不喜欢。”沈刑天闷哼了一声,他的心情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练湘婷胸口一窒,忽地心疼起这个男人的一切“不喜欢她却要娶她,难道你的一切都得让你义父操控吗?”
沈刑天漂亮的脸上,不再毫无表情,而是宛如被剥下面具般的脆弱“你不明白,我的命是他给的。”
“那又如何?连父母都不能左右孩子的想法了,更何况你是个成年人,应该有权决定自己的事。”她为他感到心痛。
而他却不领情“你还是不明白,没有义父就没有现在的我,我的命是他给的,这辈子注定要赔给他,至死方休。”
练湘婷沉默地凝视着他,清楚地感到他的挣扎与无奈,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前我就说过,你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下,这样太累也太辛苦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你只活在一个人的眼里,那人就是你义父,所以你这一生除了辛苦外,更有庞大的歉疚,你把他救了你当成你欠他的一笔血债,打算用一辈子来还。”
他倏地闭上发热的双眼,这么近的让人靠近他的内心是从没有过的经验,他需要时间去学会习惯,甚至是遗忘“不只是歉疚,那将是我一辈子也还不完的情。”
“介意说给我听吗?”她好温柔地把手放在他紧握的双拳上,那双温暖的手居然有些颤抖,而他内心充满了矛盾。
“你为什么想知道?”那纯然女性的手,柔媚得让他几乎忍不住想将之永远牵在自己的手中,可是他的意志让他不能恣意而为。
“因为我喜欢你。”她踮高脚尖,勾下他的头颈,
在他脸颊印上一记吻,既青涩又不失甜蜜,让他情不自禁揽住她的娇躯便吻住她的双唇。练湘婷几乎忘我,在他终于放开她时,连脚步都站不稳了,她羞怯地倚在他胸前低喃“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
沈刑天的呼吸也很急促,凝望她晕红的脸与微肿的唇,理智快要飞走了,双手更加环紧她的腰“好,我会告诉你,不过你要准备花上一整晚的时间。”
在他怀里的练湘婷柔柔一笑,一昂首,不经意的看到窗边的月色正好,夜风正凉,脑中突然想到最佳去处“既然要花一整晚的时间,不如我们出海去吧?”
“出海?”他的眉挑得好高。
“是的,出海”而她温柔的笑着。
当夜出海,心情极糟的沈刑天聆听着海涛拍打船边的声音,压抑许久的情绪也急于奔放。
坐上这艘豪华私人游艇,才知道提议出海的人居然不会开艇。
沈刑天一边玩着艇上的设备,一边看着倚在艇边的她“如果我也不会开艇,怎么办?”
练湘婷回眸,淡淡一笑“那就只好坐在岸边看海啰,无妨。”
碰上他真是她的幸运,迎面的风真冷,她拉紧身上的薄外套汲取温暖。
“你总是这样说做就做,从不考虑万一没游艇可出海的话怎么办?万一我也不会开又怎么办?”他摇头轻叹,在他的生命里向来都是按照既定的计划在执行,很少有脱离轨道的事情发生。
就如同现在,他还无法完全融入夜和海的脉动,但,她已经玩得很快乐,兴致勃勃地参观游艇上的东西。
“不怎么办,如果这条路行不通,我会转另一条路,总之,快乐就好,如果你要问我这游艇哪来的,我会告诉你有个有钱的朋友真好,”她打开一个橡木柜,惊叹地睁大眼睛“尚君凯这凯子,在这里藏了这么多瓶白兰地,天哪!”
她取出一瓶八o年份的美酒,兀自开封,芳香的酒味顿时四溢,她找来两只高脚杯递了一杯给他。
“干杯。”她先干为快。
沈刑天一仰而尽“好酒,希望这艇的主人不会介意。”
“这瓶酒?”她眨眨眼,躺在椅上享受悠闲的海风、星夜、醇酒与俊男,真希望时间就此打住“尚君凯知
道我要借游艇出海时,就要我好好享受,当然这瓶美酒也在他提供的服务之内。”
他让游艇停在海中央,四周都是漆黑的海水,再没别人,他躺在她身旁“尚君凯是什么人?”
他对她作过调查,当然知道淌君凯是谁,跟她又是什么关系,但基于男性的独占欲,他希望听她亲口说。
“美商飞鹰集团的少东主,也是我们这几个好友眼中的大凯子。”
“他就这么心甘情愿让你们耍?”
“不是耍,也用不着骗,一切只因为尚君凯太爱我们的大姐头之眉,只要跟之眉扯上的一切,他都点头赞同,从不说不。”以前她无法体会这种情感,如今总算有点认识了,想和心爱的人过一辈子,就要连他的生活圈都爱。
“这艘游艇是尚君凯的,摆在岸边空着也是空着,打通电话跟他说一声,他就会派人送钥匙来,出海很方便。”
沈刑天有些神往,这样一个名满国际的少东主竟也有如此深情的一面。
“看,流星。”她指着天空,好兴奋地看着流星划破天际,直坠进远方的海面“多壮观呵!”
她的喜悦奶此直接的感染到他,单纯的快乐也能这么轻易地获得,这是他从未领略过的。
轻啜一口美酒,他低喃着“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现在也不迟啊!”她把手臂枕在头下,侧过身来看着他英俊的脸,心中逐渐盛满爱意。
“我是个弃婴,育幼院的人告诉我,当我在院前门口被发现时,应该只有两三个月大,没有特征,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也不知道姓名,所以我就被留在育幼院,,直到极东组的老大把我接出去为止。”他的声音平板,表情相当平静,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那年我也不过六岁多一点,却很懂得打架,因为育幼院的一切都是分配好的,如果不听话就不能拥有它们,偏偏我就是不肯听话的那种人,为了和别的小朋友抢玩具,全身都曾挂过彩,义父认为我很有打架的天分面领养了当年的我,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算真正明白义父收留我真正的目的,他希望我能替他好好照顾他生命中最重视的人,而那个保护者也必须是义父亲自挑选,绝不会背叛他的人。
“被义父领养之后,我才真正接触到黑道世界;疑
是当年我还不知道义父把我当成接班人在看待。”他的
眼光落向极遥远的方向,没有望向她温柔的眼眸“那
蚌时候,积极汲取新知与锻练灵活的身手以及枪法对我而言,是个全新而极具挑故的诱惑,我乐此不疲,甚至忘了自己只是沈以正的义子,一个来路不明的弃婴而已。
“进入极东居,我成为义父的小苞班,还是个挺威风的小苞班,九岁大的时候,沈皓出世了,他是义父五十岁之后好不容易盼来的独生子,义父把他交给我,让我好好守着他,但惟一的先决条件是,不能让他知道极东组的一切,也不可以在他面前打架。”
他苍凉地笑了,笑意根本没传到他的眼里,眸中尽是不堪回首的冷冽“没错,你一定也猜到了,义父不希望沈皓和极东组发生任何关系,上一代是流氓,下一代千万不要再当流氓,沈皓将来要做什么都行,义父就是不许他继续掌管极东组,甚至跟流氓离得越远越好,所以沈皓一直活在正常的世界里,与其他一般人一样上学、玩耍,身旁惟一的流氓就是我,我的责任就是保护他远离极东组,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我想我会跟沈皓一样,平凡而简单的过完一辈子,或许会照义父的打算,表面接下极东组老大的位置,暗地里替沈皓守着极东组。”
他停顿了一下,舒展双腿,一日饮尽杯中的酒,起身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在练湘婷温柔而深思的凝睇下,百味杂陈地继续叙述着那段深深刺戳着他的前尘往事,而练湘婷早已所得心悸不已,眉头深锁地缩在躺椅上,不胜萧瑟的抱紧双臂。
“沈皓,他是个很开朗很温柔的大男孩,我向来把小九岁的他当成小弟弟,他很有自己的主见,上了中学后,就开始对充满神秘的黑社会有兴趣;义父本来就忙,根本没注意到他的交友圈,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因为有我在守着沈皓,可是当年刚退伍的我、一直想继续深造,出国成了我的目标,我一直拼命打工赚钱存学费,当我好不容易从哈佛接到博土证书回到这里后,才发现当年才十七岁的沈皓居然跟黑社会的人结下很深的粱子,他和黑社会的情妇有来往,这种不名誉的事让黑社会的人下令要杀掉他,这么大的事他居然瞒着他父亲,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义父在从事正当企业的外表下是个大流氓头,他不敢说,我也不敢提,天真地以为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不会有人知道,就不会有人责怪我那两年没陪在他身旁,让他误以为爱上那情妇是值得的。”
他神色阴森地狠狠灌了一口酒,嘴角掠过一丝轻微而不易察觉的抽搐;“黑社会可以为自己的利益杀人对我们这两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根本不客气,约他们老大出面谈判,来的却是主三十名彪形大汉,我发现情
形不对时,已经晚了,拼着一条命不要,也得让沈皓安全逃出去,因为他是这么相信我,这么单纯的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瞧,人有的时侯真是盲目而愚蠢,妄想只手遮天,却不知道人的力量实在渺小。”
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我当年只是个充满热血与—肚子理想的少年,哪里是这么多黑道打手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摆子在地上,沈皓见我被抓住了,本来可以趁隙逃走的他居然冲到马路上想找人来救我,一个不小心,让迎面而来的车子撞成重伤,交通乱成一团,黑社会的人见人一多也不敢再闹事,丢下浑身是伤的我和奄奄—息的沈皓,后来,沈皓被送到医院,事情终于让义父知道了。他匆匆赶来,只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无言的责备与愤慨,还有一份阴侧恻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怨责和寒意,”他说得好人神,浑然没发觉练湘婷那不寒而栗的瑟缩与几许怛然,温存而复杂的目光,和早已坐起来的娇躯。
“沈皓活了下来,下半身却因为伤到脊椎神经而终身瘫痪,才十七岁的他却只能终生与轮椅为伍,那女人后来一直没出现,身心都受创的他变得封闭,而义父事后说也奇怪,不再对他隐瞒极东组的事,反而告诉他将来由我继承极东组,继续为他效命,沈皓平静地接受了,而我却很汗颜,是我的无知与轻狂、自负,害得他变成现在这样,我无意在他面前接受极东组,当场拒绝了,义父冷冷地告诉我,这是我应该要做的,因为我欠了他们沈家一个正常的继承人。”他的脸再度扭曲了“是我的疏忽害了沈皓,一辈子都得还他这笔债,不管义父要我做什么,我都不能拒绝,因为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婴孩交到我手上时,是完好无缺的,如今却像个破碎的艺术品只能孤独地待在极东居,我怎能原谅自己呢?我常想如果那天出事的不是他,而是我,那就不会有任何的遗憾,因为我是一个弃婴,一个不被任何人期待的生命。”
练湘婷心碎地摇着头,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直勾勾地注视着他,雾气蒙蒙的眼眸中有着坚毅而不容转圜的深情“你错了,我就很庆幸你平安无事的活下来,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感动,我从来不知道在我随波逐流的时候,你竟然过着这么痛苦的日子。”
“我不值得信任,也不懂得爱人,更恶劣到辜负众人对我的期望,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这么一个卑劣的人,你还愿意像从前那样喜欢我吗?”他凄楚嘲讽地笑了笑,正视着她“不,你别这么草率的决定,因为我的坏还不只这些,六年前,曼婷夫人看上我这二十七岁刚在道上混的小伙子,把我迷昏三天,那三天里,我玩尽镑种女人,之后的几年里,我从一个小流氓,极尽狠、绝之能事,不择手段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极东组的东堂主,连黑白两道都怕的势力,不仅仅因为将来将继承极东组,而是因为我沈刑天寡绝孤狠,鬼见鬼愁。”他说到这,自己都摇头了,嘴边绽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往事历历,不堪回首,他沈刑天之所以成为沈刑天,既无奈又充满着宿命,沉重的气氛兀自凝结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