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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
祖母又入梦中
我忽然很想回家
淡一淡思绪
逼我而来的
是小脚和白发织成的水墨画
我忽然很想回家
写在思念祖母的日子里。
清明落雨的时节，没有风，没有阳光，嫩黄的柳丝和高大的房屋都沉默在无边的静穆里。润润的雨丝飘落，照例地又生长起数不清的惆怅。
不由得又轻拂额角的长发，轻触额角的疤痕
儿时的一个午后，跟着祖母送客人出门。活泼、生动的我不安分地去踩每一处让大人们看到都会提心吊胆、唏嘘惊叹的边边角角。终于，一脚踩翻了砖头，重重地磕在台阶上。一声惨叫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透过血水，我看到了祖母的急切和心疼。流了多少血，我已不记得；伤口缝了多少针，有多少的疼痛，也没有了印象。唯有祖母匆忙的身影，怜爱的眼神，至今仍固执地缠绕脑海，对一颗稚嫩的心来说，那是大山一般的依靠。
这道分明的疤痕，犹如一只凌空的燕子。女子梳妆，常常把疤痕遮掩起来，而我是从不遮掩的，把全部的额头毫不吝啬地暴露在阳光之下。我常常对了镜子，看它在额上凌空翱翔，灵巧而无畏，勇敢而执着地迎接严寒酷暑，搏击狂风暴雨。
在祖母的呵护中，我无忧无虑地成长着，就像这只飞燕。攫取爱的广阔的天空，却不懂得归巢，不懂得温暖她孤寂的灵魂。
升入初中，年龄大了，心也大了，野了。不再依偎在祖母的身边撒欢、呢喃，不再听祖母的“絮絮叨叨”一天放学回家，兴冲冲地刚踏进屋门，一阵低缓凄凉的歌声迎面扑来，祖母坐在纺车旁，凄婉地在唱。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祖母歌唱，也是第一次感味到这样的忧伤和哀怨。刹那间，我沸腾的心冷却了下来。真切地想知道祖母为何如此伤悲，我试图从这歌声里捕捉到我想要的东西。我爱祖母，就如同她凄凉的歌声一样，我的心也走进了凄凉。或许祖母想起了已逝的祖父，或许她想起了我只有5岁就夭折了的妹妹，或许她想起了自己悲苦的年轻时代我揣着无数的猜测，任这歌声颤栗我的心怀，任这满屋的凄楚缠绕我幼小的灵魂。
我拿刀切菜的声音，惊动了祖母，她停止了歌唱，放下手中的纺车拿过我手中的菜刀。那一刻，她的脸上洋溢着无尽的怜爱和满足，我惊诧祖母的判若两人，我满腹的狐疑却不敢也不忍问，我的出现竟然让她阳光满面。
在以后的人生历程中，我听到过许许多多的歌，但只有祖母的歌声，最难忘怀。我不知道那是首什么歌，但它让我的灵魂震撼。
大学的时候，听教授讲心理学，讲心灵的寂寞和孤单。我忽然想，那时的祖母也许就是这样。在那阔大的家里。
父母去田间劳作，我身在学校，只有祖母独自守候。学习忙碌的时候，我常常“吆喝”祖母不要说话，我猜想她当时，是多么希望我能听听啊！
从那以后，我学会了聆听，但不是聆听祖母。
毕业之后，我跟随丈夫远离了祖母。也许是爱屋及乌，祖母对她的孙婿恩宠有加，赞不绝口。每次回家看望祖母，丈夫总喜欢陪在老人身边听她追昔抚今。
一年后，我有了自己的新房，自己的孩子。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做着一个美丽的梦：要把祖母接到我的新家，看她的满足和喜悦溢满额头一道道美丽的皱纹，我要听她的絮絮叨叨，做她忠实的听众，让她唱出不再凄婉的歌。然而，这一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当我抱着出生一个月的女儿站到祖母床前时，她已经无法再看我一眼，无法再唠叨一句话，我泪流满面。
从那以后，我珍惜了聆听，但不是聆听祖母。从那以后，我学会了品味歌曲，品味每一个凄美的旋律，每一个旋律都浸染着我难遣的情怀。
又是清明落雨的时节，那首不知名的歌又在心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