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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应君衡来到“泣芜居”一如往日,他未经通报,擅自翩然而人。
满庭冲芜在温煦柔淡的日光下,仿佛沉睡了一般,敛去阴冷的颜色,隐隐散发着柔和恬静的气息。
应君衡一到庭中,就听到一阵琴音;他往后院走去,不期然发现其中伴有一阵轻吟声,伴随着琴音流泄。
“萧瑟秋兮悲燎栗,痛痛雁呜兮木摇落。伤永日之寂寂,怀郁结兮独处廓”
那轻吟的嗓音轻柔如风,但却带有一丝哀戚的意味;他不自觉停下脚步,聆听对方吟唱些什么。
吟声极微极淡,所幸应君衡耳力敏锐超于常人,将轻吟的内容听得一字不漏。
怀郁结兮独处廓怀郁结兮独处廓应君衡心中不断盘萦着未了这一句,深思其中的意义。
她也会觉得自己孤单吗?对于自己的悲凉孤景,她也会感到哀伤
原来她还是有感觉的
应君衡兀自思索着,帘内的吟声蓦然停止了;片刻后,又再次响起。
“原上草兮惊霜露,秋蝉寂寞兮独悲曲。思坎虞兮矢意,残余晖兮泣卫芜”
又是一哀首歌。
应君衡静静地聆听着,放轻脚步来到帘外回廊上坐下,不愿惊扰到帘内的鸣琴之人。
听了一会儿,帘内的琴音铿然忽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抖肝搜肺的剧烈咳嗽声。
应君衡下意识地就要掀帘而入探视,但转念一想,自觉此举不妥,所以他终究什么也没有做。
等到市内嗽声渐歇之后,他出声问道:“你还好吧?”
猛然听到这句问话,帘内的九公主不由得僵住,心蓦哥然漏了一拍。
他来了?
九公主心中一惊,连忙问道:“你来多久了?”
可恶!她居然丝毫没有发觉帘外有人。倘若他听到了方才她所吟唱的歌辞,这思及此,九公主不禁有些赧然。
“没有多久,刚好听到你在咳嗽。”出人意外的,应君衡竟是如此回答。
他猜测九公主倘若知道他听到她的吟唱,必然会不好意思,所以他选择隐瞒。
“你还好吧?”
九公主听到应君衡的回答,这才放下心来,恢复向来的冷静。
她对他关心的问候充耳不闻,迳自问道:“你又来做什么?”语调十分冷漠。
听到她又恢复淡漠的语气,应君衡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以为意。
“不做什么,只是想念你,来探望你罢了。”他对自己的来意坦然不讳。
他的话语在九公主平静的心湖中激起一阵波澜。
他想念她?是吗?真的有人会想念她吗?她可不敢相信
她立刻强迫自己漠视他的话,冷言地道:“我可不欢迎你的探望。”
“我也不敢期望你会欢迎我。”应君衡守礼地坐在帘外,望着重帘内的一抹倩影,神态真诚。“我只希望,可以坐在帘外和你说说话、听你弹琴。”
九公主闻言,沉默了片刻。
“你有何居心,不妨直说。”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不相信以应君衡堂堂一个小王爷,竟会为了见她面、和她谈谈,而特意来到这种荒野破屋。
所以她不得不怀疑,怀疑他另有居心。
“我会有何居心?”对于九公主的疑忌,应君衡微微一笑。“我说了,不过是想和你见面罢了。”
“这对你有何益处?”她冷冷地问。
想和她见面?笑话!长久以来,所有的人都对她避之惟恐不及,她怎会相信他特地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不可能呀!
“人生的意义,不是只有‘利益’二字”
“哼!”九公主冷笑了一下,很是不以为然。“你不是为了求我救你才来的吗?”
对于应君衡的来意,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应君衡静默了许久,不答言。
就在九公主几乎要以为他默认的时候,他才缓缓地开口:“你没必要这样怀疑我,也怀疑你自己。”
她闻言一怔。“我怀疑自己什么?”
“怀疑你自己不值得别人这样在意、这样关心。”他坦然说出心中的直觉。
虽然没有当面见到九公主,他也可以自她抗拒的言语中,听出她的妄自菲薄。
听到这些话,她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一种被看穿心事的心虚感。
他为什么可以轻易看穿她的想法?只是凑巧吧一定是凑巧!
九公主始而惊讶,继而不以为然。
“那只是你自己这么想罢了。”她淡淡的否认,语意冰冷。
“好,这只是我自己这么想,那你就可以不用怀疑我居心叵侧了;我保证我之所以来这里,纯粹只是为了见你,别无他意。”
她可以相信吗?这样一个身分高中的天之骄子,真的是为了见她而来?
九公主沉吟片刻,问道。“你不怕接近我,会招致不祥?”
她的证据平淡,没有犯忌、也没有讽刺。
“你不觉得,我已经够不祥了吗?”应君衡半开玩笑的说。“如果我怕这些怪力乱神的话,或许早已没命。何况我没有怕你的理由。”最后这一句,他说得再认真不过。
“是吗?那为何你此番来,一直待在帘外?”她坦白直率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和他上一次的“破帘直入”相较,他今天的举止似乎有点不合他的作风。
“那我先问你,为什么我这次来,你不躲?”
没料到他会如此反问,九公主愣了一下,方才回答:“我知道躲不过。”
以他的身手,要捉住她可谓易如反掌,何况她也没地方躲,故不愿做无谓的挣扎。
应君衡以笑。“同样的道理,我明白你不会躲避,自然没必要同唐突你。”
“上一次冒犯了公主,是我不对,我在此向公主赔礼。”
面对应君衡诚挚的道歉,九公主心中倒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反正她本来就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多谢公主。”应君衡坐回原来的位置。
“别别叫我‘公主’我不是公主。”
从前那些为了救应君衡而来拜访她的人,总以“九公主”来称呼她,她也总是充耳不闻,随便他们叫去,但如今,应君衡的一声“公主”竟让她感到刺心
她早已不是公主了,她不希望应君衡仍以这个不存在的头衔称呼她。
“我不是公主”帘后的九公主下意识地摇头,低声自语。
应君衡看着帘后身影,蓦然感受到一阵心痛。
是他的心痛,还是来自她的心痛?他分不清楚
全他很明白一点——已经失去的头衔,对她而言,已历为一种沉痛哀的同义词。
“好,我不称呼你公主,刚才算我失言,对不起。不过请容我冒昧的请问你的名字?”他这时方才想起,他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九公主见问,神情顿时冷了下来。“你没必要知道。”她冷淡地回避。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对于九公主的拒绝,他亦无意强求,只是想明白这一点。
“你”九公主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截断话语。
应君衡见状,连忙关注地站起身来。“你怎么了?
她依然咳个不停,且愈咳愈烈。
“小姐,你还好吧?”
应君衡闻声,辨出是那个老婆婆的声音。
眼看邵老婆婆就快来了,他认为有暂时回避的必要,于是俐落地翻身跃上屋檐。
甫则站稳,邵老婆婆就来到了九公主所在的房间。
“小姐,你的旧病又犯了,唉!老奴已经告诉过你,现在已是人秋时候,风凉,叫你别探听靠近帘子坐,你总是不听我的,如今终究又着了凉、引起旧病了”邵婆婆一见九公主咳得厉害,便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
无意窃听,但他身在檐上,房里的三言两语自然情晰地传人他灵敏的耳中。
旧病?原来九公主身上有病难怪身子那么孱弱。他暗自心疼着。
九公主一见邵婆婆走进小室,连忙抬头往帘外一看。在看到应君衡的人影不见,大概已经离去之后,这才放了心。
“我没事,邵嬷嬷。”九公主剧咳之后,气弱地说道。
“还说没事!小姐,您咳到连说话的气力都微了。”邵婆婆说道,语气既焦急又心疼。
九公主不答言。
“小姐,依奴才看,您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找一天,我们到城中看病去吧。”有了前几次的经验,邵婆婆深知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到这里来,只得如此请求。
“不。”一语未了,却立刻遭到九公主冷绝的拒绝。
“为什么不?小姐,你的病不能一直拖下去的,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邵婆婆毫不死心地继续劝说。“我们到城里找大夫,把病谤治了岂不好?你要这样让旧病年年复发、折磨自己吗?”
“我发过誓,今生不会再踏进京城一步。”九公主冷冷地说,神情甚是决绝。
“小姐您何必如此?”邵婆婆很明白九公主因何这么做,但却不能认可。
“您的身体重要啊!”九公主别开头,淡漠的目光投向远方。
“我从来不曾忘记,当初城里那些人是如何对待我。”她说道,神情不愠不火,语气却冷冽到了极点。“对我投石、唾面言骂,说我是妖怪、异种,不把我当人看从前种种,或许你不记得了,但我却没有一日或忘。”
“小姐”
“够了,邵嬷嬷,你不用再劝。”
九公主话说完,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而她那一字一血的话语,却一直留在应君衡心中,令他的心因此而隐隐刺痛。
****
“如果九公主不肯援助,那老道也爱莫能助了。”
遭到九公主的拒绝之后,不愿放弃的祯王爷又再度找上玉清真人。
然而面对祯王爷低声下气的恳求,玉清真人只能无奈地摇头。
“真人”祯王爷见状,不禁焦急起来,想继续哀求。“真人,何不试试再说”
在这个紧要关头,祯王爷已视玉清真人如海上浮木,是拯救应君衡的最后希望,他不得不紧抓着他不放。
玉清真人摆摆手,打断祯王爷的恳求。
“王爷,不是老道连试也不肯试,我早已说过了,老道是力不从心啊!”他轻叹了一口气,叹出他的无能为力。
“就请真人勉强为之吧!君衡他是小王唯一的后嗣,难道真人忍心看小王绝后?”
玉清真人闲言,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自从受封为护国法师,执掌玉情观,数十年来,他深受圣上隆思,无以为报;而祯王爷是圣上最得力的一个重臣,如今祯主爷有难,他本该尽力相助,以答皇恩;只是奈何年老体衰啊!
但是他若不相助,祯王府的小王爷该如何是好?祯王爷亦待他甚厚,他何其忍心见祯王爷绝后?
话虽如此,可就算他愿意出手相救,他这把老骨头又于事何益呢?
反覆思量许久,玉清真人还是只能叹息。
“如果王爷真的想救令公子,还是求九公主去吧!”这是他的结论。
“小王说过了,九公主的态度冷绝异常,似乎绝无商量的余地;何况,小王也很怀疑一件事。”
“何事?”
“以九公主那样的一个年轻姑娘,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他拜访过九公主一次,除了觉得她的气质尊贵出众、森冷异常之外,倒看不出有何过于常人之处。
玉清真人闻言摇摇头。“你不应该小看九公主啊,王爷。九公主是天生异能,她所具有的灵力之强,坦白说,饶是贫道倚恃着修练数十年所得来的法力,也难以与之争锋。”
“真是如此吗?”祯王爷不甚相信的问。
“千真万确。”玉清道一脸肃然地说道:“九公主身上的灵力虽然充满邪异,但其强大却是不容置疑的”
玉清真人说完之后,缓缓地闭上双眼,思绪跌回那久远的记忆。
蓦然,他微蹙了一下眉头,神色略变。
“真人怎么了?”
王清真人闻声睁开双眼。“也许说来你不相信只是,当年我曾感受过九公主身上所散发的邪异力量,至今回想,还常感到心有余悸”
“如果九公主真如真人所说,那她是必然救得了君衡了?”祯王爷见他说得厉害,也不得不相信。
“只怕在小王爷身上作祟的,不是鬼物,否则以九公主的灵力,绝对万无一矢。”
“据以前请来府中驱邪的那些道人之言,纠缠君衡的,并非一般的人为魇胜魔法,故以他们的道行破解不了。”祯王爷说道。
“不是魇胜之术,必是鬼物作崇无疑。”玉清真人断言道。“驱魔御鬼是九公主的禀赋奇能,王爷倘若相信贫道的话,就再去请托九公主吧!”
“这”祯王爷迟疑了一下,面露为难之色。
“王爷还是不相信吗?”玉清真人将他的犹豫当成怀疑。
“不,只是”祯王爷连忙否认。“只是不知是否能请真人大驾和小王一同前往?”
上一次见识到了九公主的气势,坦白说,他心中不由得有些畏惧,深怕自己前往又将尝到闭门羹。
玉清真人听到他的请求,愣了片刻,继而大笑起来。
祯王爷望着他,茫然不解其意。
“真人因何见笑?”
玉清真人止住笑意,说道:“照王爷所说,九公主原已甚不乐意相助,贫道这一去,则更是烈火上加了油,万万别想九公主会答应。”
“为什么?”
“王爷,你忘了九公主之所以会降为庶民、流落民间,是因谁而起吗?”
“这可过错不在真人啊!真人不过是直言其事,一心为了皇室着想罢了。”
“话虽如此,贫道终究脱不了干系。不论我当初建议圣上驱逐九公主的原意为何,九公主会恨我,这是一定的。”
祯王爷沉默了一下,问道:“真人是怕和九公主见面,她会含恨报复吗?”
倘若真是如此,他实在就不该请玉清真人陪他前往了。
“这倒不是。九公主虽恨贫道,但应该还不到报复的地步,否则贫道恐怕早已老命休矣。”
祯王爷闻言奇道:“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九公主有能力伤及真人的性命吗?”
“王爷认为九公主的御鬼异能,是用来做什么?”玉清真人一脸正色地说。
“用在正途上,固然可以除邪只崇;但,用在邪途,更有杀人于无形的宏大威力。何况,九公主身上的灵力,原本就属于邪恶”
听玉清真人说着,祯王爷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寒意顿生。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世闲竟有如此邪异之事,令人可畏可惧。
“九公主不杀贫道,只是不为而已,绝非不能。由此可见,九公主的本性仍属善良,王爷可以再去求她,如果可以感动她,相信她不至于见死不救。”玉清真人停顿半晌,继续说道:“至于贫道,还是别出现在九公主面前为妙;万一她移怒于王爷不肯搭救,这事就不好了。”
祯王爷微微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九公主真的有答应的可能吗?”许久之后,他问出心中的困惑。“依我的感觉,九公主似乎是个相当冷血绝情的人;上一回小王去拜托她,她拒绝得丝毫不留余地啊!”说来说去,他实在不太愿意再去碰一次冷钉子。
“九公主之所不愿相助,我想,似乎不是因为她天性冷血我没有推测错的话,应该是这样”玉清真人几近喃喃自语地低声说道。
“真人认为是何缘故?”
他不答言,迳自仰首思索。许久之后,他很肯定地说出一个事实:“九公主御鬼,是有代价的。”
“哦?什么代价?”
“轻则减寿,重则毙命。”
“什么?”祯王爷吃了一惊。“为什么会这样?”他骇然问道。
玉情真人正想告诉他缘故,话到临口,忽然又咽住了。
“这是九公主的事,王爷不需要知道。”不愿意泄露他人的隐私,玉清真人仅仅这么说。“不过,御鬼对九公主本身会造成损害,势在必然。”
“既然如此,我还应该去求她吗?她岂有可能会答应?”
“王爷不妨试试。虽然御鬼对九公主本身不利,但相信事态的轻重九公主自会衡量。”
祯王爷想了一下,点点头。“我明白了,今日打扰真人甚久,小王这就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来。
“且慢。”玉清真人叫住他,起身自案上取来一叠符咒,递与祯王爷。
“真人这是?”祯王爷接过来,不明其意。
“这些符咒王爷且请带回,贴于房中有辟邪之效,希望能对小王爷有所帮助。”
“多谢真人。”
“唉.不消谢,贫道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他不禁叹息。“王爷慢走,恕不远送了。”
“小王告辞。”
****
深夜,应君衡躺在房中歇息。
表面上,他的身体仿佛陷入沉睡的状态,然而他的精神状况却一直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
他的意识仍然存在,而躯体却沉重得丝毫无法移动,仿佛陷身在深沉泥沼中,拔脱不得。这令他有一种浑浑噩噩的惶然感。
靠近了恍恍惚惚,他浑沌的脑海隐隐闪过这个讯息。
他意识到有个不知名的魅影慢慢地朝他走近。
随着不明物体的接近,他渐渐感到呼吸困难,仿佛受到极为巨大的重量压迫一般
这一切一如往常。
就在他认命地准备接受和往常一样的折磨之时,那双冰冷诡异的“鬼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应君衡暗暗感到困惑。隐隐约约地,他感受到那个不明物体静立在他床边。
他无法深思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断飘忽、无法控制的浑沌思维,让他只觉得相当疲惫
“居然这么做”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这几个字飘荡在空气中,空洞洞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幽深空谷的巨响,模糊而不真实。
是谁做了什么?他下意识地这样想,然而游离不定的思绪却让他无法细思。
“我不过想和你在一起居然这么对我”
那个虚幻空渺的声音又再次飘了起来,若断若续地在应君衡耳中盘桓回荡。
“呜呜呜好恨恨”
迷离的呜咽声响起,重叠在一声又一声的控诉里,交缠成一片诡谲幻异的声浪,音量由小而大.渐渐充斥整个幻样的空间。
哭嚷声回音似的不断在耳中激荡,应君衡再也分辨不出那声音究竟在哭诉、指控些什么,只觉得随着那哭嚎声愈趋高扬凄厉,他的意识也恍惚迷离得更厉害,几乎要飘离脑海
他不禁有一种幻然如梦的错觉。
也许这只是一场梦吧什么鬼哭、什么控诉,大概不过是一场还未清醒的幻梦
就在应君衡意识渐渐模糊之时,一切激狂的鬼叫、鬼哭,全部蓦然而止。
“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长久的寂静之后,这一声凄厉、尖锐的叫声突然拔地而起。
此时,一双冰冷、削瘦如骨的手掌以极为疾迅的速度倏地架上应君衡的颈项,紧紧掐住。
这样的攻击来势汹汹,且丝毫不留余地。
应君衡心下一惊,亟欲大喊,但尚来不及开口,最后一丝意识便已失去。
“喂!君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
隔日将近午时的时候,彦文两兄弟相偕来到应君衡房中。
一进门,心直口快的彦武见到应君衡还睡在床上,忍不住大嚷大叫起来。
“起来了!哪有人这么嗜睡的。真不像话!”彦武说着,大步向前欲唤醒他。
忽然一些散落在应君衡床前地面的纸片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好奇地弯身拾起其中一片。
被他拈在手中的黄黑色纸片,是一截相当不完整的碎片,但仍看得出是符咒一类的东西。
一见之下,彦武神情丕变,似乎不胜诧异。“怪了,这是”
“彦武,你快来!”
彦武正为手中之物讶异不已,先走到应君衡身侧的彦文忽然一声惊叫,打断他的思路。
“怎么了?”他连忙靠过去。
“你看君衡!”彦文示意他看向床上的应君衡。
彦武依言转头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
“我的天!”他失声惊呼,一双骇然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只见躺在床上的应君衡双目紧阖、面如死腊,一道青紫色的陷痕如同烙印一般,清晰地浮现在他的颈项间。
“怎么会这样?”彦武惊慌地大喊。
彦文连忙低身坐在床沿,伸手不断拍打应君衡的面颊。
“君衡,快醒醒!君衡!”
“君衡!醒来呀!君衡!”
他们两人交相呼唤许久,才见应君衡的眼睑微有动意。
“还好,君衡醒了!”彦文见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应君衡缓缓地张开双眼,一对晶黑如墨的眼瞳由起先的漫无焦距,渐渐转为清明。
“你们怎么在这里?”他一见到彦文两兄弟,不由得有些怔仲。
“还说!我们刚才差点给你吓死了!”彦武说着,手里早端过一杯茶来。
应君衡坐起身接过茶杯,不解地问道;“我?我怎么了?”
彦武正想开口说,彦文却举起手来阻止他。
“我先问你,你昨天夜里怎么了?”彦文问道。
“昨天夜里?”应君衡见问,脑中开始回忆起来。
他努力地回想,昨天深夜那段似幻似真的惊悚遭遇,一点一滴地浮现他脑海。
“啊!”他不禁惊叫,手指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颈项;没想到这轻轻一碰,他的颈子竟传来了阵痛楚,令他微微蹙眉。
“君衡别碰!”彦文圆心抓下他的手,不让他碰触那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是?”应君衡不解地指着自己隐隐发疼的颈子。
“很严重的掐痕。”彦文神情凝重的据实以告。
“什么?”应君衡吃了一惊,似乎相当讶异。
他当然记得昨夜自己的颈项曾遭到掐勒,但他并没想到竟会留下明显的伤痕,因为从前他在夜里所受到的攻击,是很少会留下深刻痕迹的。
“你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千万的吗?”彦文见了他的反应,试探性地问道。
应君衡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不愿多说。
彦文以为应君衡是不明白自己曾发生什么事,感到相当纳闷。
“怎么会这个样子呢?”你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
“还有这些东西也很奇怪!”彦武跟着说道。
“什么东西?”
“这个啊。”彦武指着碎了一地的符咒,说道:“这些不是玉清真人给的符咒吗?昨天我才把这些贴在房里,怎么今天就破碎成这样?”
彦文闻言,四下一望,果然见到昨日彦武才刚贴在墙上的符咒一张不存,全散裂在地。
居然这么做
应君衡心中忽然响起昨夜鬼物的控诉声。
鬼物所说的,莫非是指这些符咒?他总算明白了;但其他的话语,又是什么意思?应君衡在心里暗自思索着关于昨夜的一切。
“我不过想和你在一起”那个鬼物究竟是什么东酉所化,因何会这么说呢?想和他在一起是谁啊?谁想和他在一起?
“君衡”彦文见他怔怔的,仿佛失神的模样,不由得出声相唤。
昨夜那些控诉声实在大过于虚浮,他完全无法辨识出声音的主人为谁,甚至连是男是女,也分辨不出来
应君衡兀自沉吟,不曾听得彦文叫他。
彦文只得伸手拍拍他的肩。“君衡。”
“什么?”他抬起头来,顿时回神。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彦文猜测地问。
他静默半晌。“没有。”他回答道。
关于这些事情,他不想多谈论,因为就算说出来,也不见得于事有益,只是徒然增加众人的恐慌罢了。
“这样啊”“关于这件事,等姨丈回来,该不该告诉他?”彦武难得一脸凝重地问道:“看这个样子,似乎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应君衡听他如此说,不免疑惑地问道:“我爹上哪去了?”
“泣芜居。”彦文迳自回答他的问题。
“泣芜居?”应君衡闻言,困惑益深。“他又到泣芜居做什么?”
“当然是求那个九公主出手解救你啊!”彦武回答道。“听玉清真人说,如今只有九公主才救得了你,所以近来姨父常往‘泣芜居’跑。”
应君衡听了,微一蹙眉,沉吟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说道:“你们如果见到我爹,请代我告诉他,叫他不用再白费心力了。九公主不愿相救,我们也勉强不得,何苦这样三天两头去打扰人家?”
九公主愿不愿意救他,他都觉得无所谓。九公主愿意相助,他自然高兴;不愿意出手,那也就算了,横竖生死有命。为了他自己的性命存亡而使隐逸的九公主时常受扰,他实在于心不忍。
“可是,姨父是为了你好啊!”彦武说道。看着姨父屡次去碰九公主的钉子,他也觉得很生气;可是为了救君衡的命,他又不能叫姨父别再去求她!
“为了我好,就依我的话,别再去为难九公主。”他坚决地说。
彦武还想再说些什么,应君衡蓦然转向彦文,问道:“上一次我麻烦你的事,办妥了没有?”
彦文见问,先是怔了一下,很快地就回想起应君衡日前委托他的事。
他回答道:“那件事我早已按照你所要求的打理好,遣人送去了。”应君衡点点头“很好,谢谢你了。”“不客气。只是”彦文的神情似乎微有疑色,但却不再说下去。
他对应君衡此次的作为感到万分不解,但却又不方便问。
只希望,事情不是如他所臆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