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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后遇见你,是在回乡的公共汽车上。我坐在那里,看见你一个人从车下跳上来。那时你是个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少女,十八九的样子,正是对爱情充满渴望的年纪。在小说中,十九岁的玛蒂尔德和于连冲破了等级门阀的束缚,投入激情燃烧的爱情中。我是喜欢你那时的样子的,苗条的身材,清秀的脸庞。那时,我虽然认出了你,但是我没有给你打招呼。毕竟,我们各自行走在人生的单行道上,已经不相遇了十几年。唯一记得起的是小时候,我父亲是队里的队长,你父亲是保管,我从大人的言谈中知道,我父亲和你父亲是有心做亲家的。父亲带我到你家玩,你第一次就把我吃干码尽了。我记得,那次我大概被你气哭了。我的七姑婆和你是邻居,她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却常常来说你的坏话,说你脾气坏,我父亲默默地听着,于是从不提这事。你初中读完,就没有再读书了,我知道,你是去了广东打工。一年后,你的父母着急地把你叫回来了,因为,他们害怕你在外面禁不起男孩子的甜言蜜语,把自己的全部都交出去,但是却是付出了感情,收获了伤心。这是为人父母最担心的,担心你吃亏,担心你受苦,担心你一辈子不幸福。因为,那时他们刚刚听说了一个打工女孩的不幸经历。他们想要保护你,至少,希望你能够有一个安稳的生活,再说,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婿远隔千里,他们无法忍受千山万水阻隔的思念。因为,他们只有你这个独生女。你是他们唯一的惦记。于是,你回来了。你明白的,他们要你回来,就是希望你早日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
我后来知道,在车上遇见你那次,你是刚去过了城里的一家医院,在别人的介绍下,和一个医生相亲。最后你不中意,说那男人毛手毛脚的,没有教养。我看得出来,你没有找到你要找的爱人。我从你的双眸里,看出了太多的热情。那热情,是滚烫得冒烟的渴望。目光交接的刹那,你也看出了我的寂寞。是的,那时的我是寂寞的。我眼里的热情,也应该像焊枪冒出的火花哧哧地响。我想,我们之间交通的电流肯定使彼此的心灵荡起了涟漪。因为,不久后,你来找过我,说是问我什么问题。第一次,我不在家。第二次你来,我正在屋里看书,你说,你的寻呼机出了点问题,问我能帮你看看吗?我怎么能不明白你的意思呢。只是,我装着不明白,甚至把几个夜晚来对你的思念都当成压根没有发生过的空想。我说,我不知道。本来,我可以跟你说更多话,我们可以了解更多,只是,那时我正在郁闷中,哪有心情去领会你的风情。你只是怅惘地走了。
那些日子,我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才去了重庆,也是失望而归。在车上碰见你,正是我从重庆回家。现在想想,你是情场失意,我是职场失意,同是天涯沦落人!正因为如此,才有心灵的共鸣吧。只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掩藏我内心的感情呢。你以为读懂了我的眼神,可你跑了几里路来我家,我的回应是那样冷漠,你一定觉得是你自作多情了。其实,不是。
你的父母在镇上开店做百货生意。他们算是乡里做生意起步较早的。早年,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城里进货。进了货,就背着大包小包辗转几个场镇赶集,也确实辛苦。多年下来,也算积攒了一二十万,还在镇里开了自己的门面。我母亲赶集,也常和你母亲聊天。一次,她给我说起,你的母亲准备给你介绍个实诚的男孩子,就算是打工也算有个照应。我母亲听出了你母亲的意思,也许,你已经给你母亲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你母亲已经了解了你对于我的好感,想旧事重提,让两家做真正的亲家。但我母亲心里是有疙瘩的。我读了三年的大专,现在正式工作找不到,难道真要像个普通农民一样去沿海打工?她听了你母亲的话,心里只是忿忿。你母亲也听出了我母亲言语里的意思——我好歹是个大学生,别瞧不起我,打工,我恐怕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其实,现在谁不是打工的呢?谁能保证自己有个金饭碗?只是,我的母亲感觉我读了十几年书,到了最后却和你一样,她的心里是不平衡的。你应该也知道了我母亲的意思,我想,即使你对我仍有怀念,恐怕,也被我母亲那一腔忿忿的话浇灭了吧。而我,只是任凭心里的思念随时间淡去。
不久,听说你家大摆筵席,你家已经和镇里另一个做生意的人家联姻了。我想,这一场婚姻来得何其迅猛,你真的有时间去了解他吗?在镇上赶集,我遇见过你的丈夫,一表人才,你们两家都是生意人,也算门当户对,但我看你眼里的火花并没有减少,我知道,你并不幸福。如果你是幸福的,你眼里就应该是溢满甜蜜的,而你,没有。你是为了安抚自己的父母呢,还是觉得人生只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就足够了?还是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先结婚再说?也许,你会为你的草率而后悔的。
果然,你结婚没多久,就传出你们夫妻不和。那年夏天,我经过你家店铺,你已经挺着个大肚子。你坐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许,你是期待着孩子的出生能够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
转眼又过了两年,我也找到一份不算如意的工作。过新年,在你和夫君回老家的路上,我们又碰面了。你变漂亮了,生了小孩后,你显得更圆润了,脸蛋儿红红的,皮肤比以前更细腻。我想,你应该幸福了吧?可是,我们目光交接的刹那,我发现,你眼里的热情并没有减少。于是,我又有隐隐的担心,怕你不幸福。你夫君跟你一起回娘家,为什么不手挽手,而是要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各顾各地走呢?你们的女孩儿很可爱,走在最前面,远远地招呼她的曾外祖母。
此次邂逅又一年,我也成家了。再次听到你的消息,却是你已经离婚了。而且,你的前夫借了你父亲十万元,在重庆开店铺,却在离婚后赖账不还了。因为你父亲太相信他,没有要他开具借条,空口无凭,你父亲只好把苦水往肚里吞。我也感慨,真是自古商人重利轻离别。但是,为何如此不堪?我想,你年轻的心恐怕是承受了此生从未有过的痛苦挣扎。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只是钱被骗走了,于心不甘。莫非当初他和你在一起就是早有预谋?或者,是他家里的家族遗传?因为,我听说他的两个哥哥全都离婚再娶,他的大哥已经是梅开三度了!你父母本来一心留你在身边,现在,却觉得由你自己选择最好,就算你远嫁了,只要你幸福,他们也能够理解你,支持你。只是,他们放不下对你的记惦,他们在你离婚的时候,坚持要外孙女的抚养权,但是却没有争到。只是,似乎是他们乖巧的外孙女知道外公外婆的心思,愿意跟着你的父母。你的父母把你的女儿当宝贝,仿佛她就是另一个你,用他们全部的爱来补偿你的不幸福。
不久,我得知你又结婚了。你真的远嫁了。这次,你的夫君是个温州的商人。温州人的头脑灵活,做生意发达的人很多。我想,你这个现任或许比前任有钱吧?但是,你难道没有记取商人重利轻离别的教训?难道你的心态已经失常,要找个比前夫更有钱的人来回击他?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幸福!
今年春节将至,你一定会带着你的夫君回家看你的父母看你的女儿吧?当我们再次擦肩而过,我不知道我会是什么心情,我不知道你会是什么心情。也许我会在意,也许你不会在意。我希望你不会在意,因为,当你把你现在的夫君当成了你的全部,你眼里就不会再有其他男人了,即便是那最初的令你心悸的男孩。那样,你就应该是幸福的了。而这,正是我的祈望。
新春,即将到来。新春,你幸福吗?
今晚,听着“take me to your heart”突然想起了你。
新春,这是你的名字;新春,也是我对你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