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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得病了。是那种听了之后叫人难以接受的病症。晚期,两个字,象两把锋利的匕首刺向每个亲友的心房。背着她,无法控制地,在场的人开始抽泣。突然间,她最亲爱的哥哥开始号啕大哭,哭声似乎在指责老天的不公,毕竟她还小,还是一个朴实善良的母亲,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在等她喂养,还有那么多的牵挂让她难以割舍。对未来的日子她描绘的图景总是那么美好,憧憬的东西总是纯洁而透明的,就像雪花和冰块一样,让人不忍触及、不忍抚摩,现在这些可能都将远去,都将无法实现了。站在病床前,一次次重复同样的话,来看望她的许多人好象事先约好的一样。“你没事,会好起来的”即使是面对着她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回应声,大家都会说“今天精神不错,一天比一天好了”末了,叮嘱一句“能吃就要多吃点,营养一定要跟上,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孩子不能没有母亲”与生活的无情、冷酷和不可预料相比,好好的活下去,这是多么无力的呐喊,无助的期待和无奈的劝导。一句话,可以让人铭记一辈子,感动一辈子,却不是一味灵丹妙药,可以医治肉体的苦痛,甚至能让人暂时忘掉痛苦的折磨,因为她很清醒,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重,所有亲友们闪烁其辞的说话声,还有无法遮掩和隐藏的沉重及不自然的表情告诉了她一切。她能够理解亲友们的苦衷,反过来安慰大家:我不会轻易地躺倒的,我昨天还梦见孩子甜甜的笑容呐,为了孩子,我会坚强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笑了,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甜蜜,尽管显得很吃力,却真实地讲述着她内心的愿望和幸福。然而,她的哥哥知道,善良的谎言是无法使她的病情发生逆转的。大夫说了:她的病情好转的机会比摸彩票中大奖的机率还要低,还说,要么就是有奇迹发生。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哥哥感觉那个医生就象一个摸过无数张彩票的彩民,或者更象一个权威的预言家。
到今天,已经第7天了,她的哥哥虔诚地祈祷着,或许真的会有奇迹降临,给大家一个惊喜。然而,没有。风还是那么冷,掠过人的肌肤,感受到的只有一股股刀锋般的心寒和凉意;有雨的日子感觉突然多了起来,仿佛要预示什么,而且雨点打在脸上,比以往要生疼生疼。
父亲、母亲仍然蒙在鼓里,她的哥哥在继续等待
哥哥私下里找医生沟通去了。医生以不容置疑和不容置辩的口气肯定了病情的严重性。也许从事肿瘤治疗工作多年的大夫早已看惯了病人家属和亲友们禁不住黯然神伤的表情,也许更对他们说话近乎绝望甚至哀求的口气已经习以为常,或者对于这样一个病例只是他经手的无数病例中再简单、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仅此而已。反正,从医生的面部神情里你读不出任何带着光热的温度和哪怕是一点点的惋惜之意。“如果采取保守治疗手段她的生命能够延续多久?”她的哥哥满是希翼的问医生。“多则半年,少则一两个月的时间吧”医生有点迟疑的说道。真应了一句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吐出的每个字、每个词似乎都如同法官在宣读判决书,钉子般牢牢地将哥哥的身体给定在了地上。哥哥们渴望和期盼得到的哪怕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没有了,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房间里安静的好象连苍蝇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到,好半天,他的哥哥才缓过神来,一击,沉重的一击发生了,此时她的哥哥倒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最需要善意的安慰的患者。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哥哥用无力的口气探询着,她的哥哥实在希望医生抛出的是一线生机、一盏明灯。“最好的治疗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接受手术”医生斩钉截铁地抛出这句话,别的任何语言该是多余的了。这真是一个无法跳过去的门槛:咫尺之间,生死倏忽;抉择之下,阴阳两隔。作为最疼、最亲妹妹的兄长,哥哥实在难下这个决心,手术面临的风险医生一样说得很直白了:失败则意味着死亡。妹妹的丈夫一向就是个沉默寡言、拙嘴笨舌的人,在知道爱人的病情后显得六神无主、更没了主见,只砸下一句话:“就是拆房子卖地,砸锅卖铁也要治好她的病”多么朴实无华的语言啊,却道出了他们的夫妻情深,患难与共。她的哥哥和所有的亲友都被他浅显而不失果断、真挚而不揉半点水分的一腔真挚情怀感动了,甚至都有点震撼。能够嫁到这样一个大山一样牢靠的男人,或者能够和这样一个淳朴单纯、至情至善的男人牵手走过一生,她的哥哥隐隐的倒替妹妹生出一份无意插柳的庆幸或者认为她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该是一种造化或应当知足的事。倦鸟思归,孤舟泊岸,浮萍落淀,妹妹的心思原来系于一身,算是求得一个可以栖息、可供低语也可抵挡晚来风急的暖屋了!
突然,一阵淡淡的心痛和无法遏止的辛酸淹没了哥哥的思路。
时间已容不得家人有更多的犹豫,面对呻吟中的妹妹,哥哥在经过多方咨询之后,决定听医生的话:手术治疗也许真的是最好的选择或者说是唯一的选择。在病人家属需要签字的地方,妹妹觉得最可依赖和信赖的丈夫,艰难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提笔的时候,妹夫的表情一脸痛苦、神色格外凝重,仿佛那只笔是千斤巨石,沉重无比。期望在刹那间定格,命运似乎悬乎一线,他只能认了。也许这是人生中他下得最大的一笔赌注了。
手术的前期准备工作开始了。当过多年民办教师而且也堪称优秀的妹妹从家人繁忙的身影中,从胃体引流导致的各种不适和出现的血色中,似乎明白了自己病情的严重性,但医生暖风频吹的宽慰让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并没有把不治之症这样可怕的字眼联系起来,她只是觉得自己更加虚弱了,甚至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也许,在她的眼里,空气的流动比蜻蜓羽翅扇动的声音还令人不易察觉,窗外鸟儿的欢歌也变得愈发模糊起来了,就连亲友们探望时送的花篮里每株娇艳的花朵也暗淡不少。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可命运的眷顾带给她的不仅仅是阳光,现在自己拥有的只剩下一腔幽怨、一捧亲情和一脸无奈。哥哥还有丈夫已经半个月衣服不离身地躺在简易的地板上陪伴了她很久。无形中,她认为自己到拖累了他们,尽管血肉亲情是如此珍贵,淳朴爱情是如此简单,但她还是心生几多愧疚和歉意,拖着几近虚脱的身子总是一个劲催促他们多睡一会、多吃一点、多穿一点。
可手术还要进行。筹备手术款项那是不必多说的了。对于一个走出大山到外面打拼的家庭而言,手术费用如同一个天文数字那样触目惊心,让他们心凉了半截。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了,那是起早贪黑换来的,是风里雨里拼来的,是节衣缩食挤出来的;连同亲友那些尚带着体温的所有赞助,算是筹够了医生所要求的前期费用。一切又置于焦炙中,一切又处于等待中,一切又归于平静中。时间的刀锋正从亲友们熬煎和刺痛的日历上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划过。等待病人体能适当恢复,等待病人心态调节最好,等待最佳手术良机,等待这时变得漫长和不可捉摸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手术按期进行。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