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一

梅贝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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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冬至还有数日。

    “小姐——”婢女行色匆匆地推开房门进来。“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孟盈盈正对着铜镜,将貂覆额戴在头上。

    “刚刚外头来了好多人,他们都是跟咱们有生意往来的,就是听说织造坊的织工全都跑光,外头就传闻孟家快要败了,所以特地跑来看个究竟,就是怕老爷跑得不见人影,他们拿不到银子”婢女一鼓作气地说到这儿,才喘了口气。“也不晓得是谁乱造的谣,老爷还大发了一顿脾气”

    听完,孟盈盈脸色平静,不疾不徐地问:“那么老爷怎么处理?”

    “让帐房先生去拿银子给了他们,那些人才安心地离开。”婢女一脸忧心忡忡。“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你跟着我,不会让你吃苦的。”孟盈盈笑说。

    婢女跺了下脚。“奴婢又不是在担心自己。”

    “老爷现在人呢?”孟盈盈又问。

    “老爷随后就带着帐房先生出门去了,听准备马车的奴才说他们要到金陵应天府”婢女见主子往房外走,也赶紧跟上。“小姐要上哪儿去?”

    “去看我娘”孟盈盈往母亲居住的院落走去,知道趁孟文义不在,得想个法子说服她离开扬州,或许到了该对母亲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待孟盈盈走进母亲的寝房,见她似乎才刚睡醒,便想着如何开口。“娘要用膳了吗?我这就让人去端进来。”

    孟夫人轻摇戴着懒梳头的螓首。“我还不饿,晚一点再用吧。”

    “听说他爹去了金陵应天府?”她问。

    “嗯,刚刚就出发了,好像是在那儿的两间布庄出了事,必须赶去处理。”孟夫人柔媚一笑,脸上漾满了幸福。“不过他要我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孟盈盈于是拉着母亲到桌案旁坐下来,小脸透着严肃。“我有件事一直想要跟娘说,娘听了之后要冷静一点。”

    “什么事这么神秘?”孟夫人笑问。

    “我想跟娘说,其实孟文义不是个好人,他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还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等机会揭发他”孟盈盈用循序渐进的方式来说明,不想一下子说出真相来吓到母亲。

    听了女儿这番迂回转折的话,孟夫人只在意一点。“他可是你爹,你怎么可以连名带姓的唤他?”

    “孟文义不是我爹!”她凛着小脸娇吼。“娘,他”话都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已经挥向孟盈盈的脸颊。

    “娘已经嫁给他,他就是你爹。”孟夫人坚持地说。

    一手捂着被打疼的面颊,孟盈盈眼眶也红了。“如果我说他曾经杀过一个人,而那个人还跟他亲如兄弟,娘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他不会做出那种事的。”孟夫人不假思索地说道。

    “如果我有证据呢?”孟盈盈定定地看着母亲一味护短的表情。

    “你、你真的确定?”她颤声地问着女儿。

    “我很确定,娘”孟盈盈正想要说出孟文义杀的人是谁,就见母亲紧紧掐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心,肯定到了明天一定会瘀青。

    “不准你告诉任何人!”孟夫人一脸无措地警告女儿。“盈盈,谁都不能说,听到了没有?”

    “娘知道他杀的人是谁吗?”孟盈盈喉头梗住了。

    孟夫人继续掐着女儿的手腕不放。“娘不管他杀的人是谁,都不许你说出去,快点答应娘。”

    “娘”她哽咽地唤道。“他杀的是我爹,是我的亲爹”

    “不准你胡说!”孟夫人嗓音尖锐地斥道。“你的亲爹是在路上遇到匪徒为了抢他身上的银票才将他刺成重伤”

    她含着泪水,说出心中的秘密。“不是这样的是爹跟我说的他好不容易靠着仅存的一口气回到家,却因为失血过多没有撑过来不过他在临终之前有留下证据给我我可以给娘看”

    “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杀你爹?”孟夫人无法接受女儿说的话。“他们是八拜之交,就像亲兄弟一样”

    孟盈盈吸了吸气。“我也不知道可是爹真的说是他”

    “你疯了是不是?”孟夫人又甩了女儿一巴掌,就是想要制止女儿的胡言乱语。“这种事不可以乱说,你知不知道?”

    “要真的是他干的呢?”她的面颊火辣辣一片,被母亲打得好疼,可是最疼的还是心。“娘还能继续待在那个杀人凶手的身边吗?”

    孟夫人慌张失措的看着女儿。“要真是他干的我盈盈,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你的亲爹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娘还能怎么办?娘已经失去过一个丈夫了,不能再失去这一个我一个女人家没有男人依靠,要怎么活下去?盈盈,你要体谅娘的苦衷”

    “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孟盈盈面白如纸,缓缓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好轻好轻地问。

    “当然知道。”她拉住女儿的手,半哀求地说:“盈盈,你就听娘的话,把这件事给忘了,以后就别再提了。”

    母亲这番不明事理的乞求,就像刀刃一样狠狠地刺入孟盈盈的心,痛得她快晕厥过去了。

    “如果不是孟文义,爹到现在还活着,咱们一家三口可以过着幸福的日子娘怎么可以要我忘了?”孟盈盈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万万想不到母亲的反应会是这样,原以为至少会去找孟文义问个清楚,替曾经爱过的丈夫讨回一个公道,要他亲口认罪,却没料到母亲更在乎的是她自己的幸福。

    孟夫人用巾帕拭着眼角。“娘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当然只能靠他了盈盈,就算娘求你好了,别去揭穿这件事”

    “要是我不答应呢?”她硬起心肠问道。

    “那娘就死给你看!”孟夫人也把心一横,威胁女儿非答应不可。“你要是敢去告官,让他被抓去砍头娘就上吊自尽让你后悔一辈子”

    孟盈盈的脸色顿时比纸还要白。

    “盈盈,娘会早一点帮你挑个好人家嫁了,到时有了丈夫,以后有了孩子,就会慢慢忘了这件事我相信你爹在地下有知也会谅解的”孟夫人的泪水一颗颗往下掉,即便是哭,也无损她惊人的美貌。“娘求求你不要报仇”

    “娘”听见母亲再次以死相逼,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要娘现在跪下来求你吗?”孟夫人知道这么做女儿就会心软了。

    “娘!”孟盈盈凄声地喊道。“我答应就是了”

    孟夫人这才破涕为笑。“盈盈,真是苦了你。”

    娘真的知道我心里的苦吗?孟盈盈心中悲愤地思忖。

    “我先出去了。”她宛如失了神似的转身离开。

    见女儿就要跨出房门,孟夫人还是不太放心的再三叮嘱。“盈盈,你要记住答应娘的事,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了,娘的下半辈子可是全靠你了。”

    孟盈盈虚弱地回道:“我知道。”

    即便早就知道母亲个性软弱,但是直到此时此刻才彻底明白娘有多么自私,自私到让身为女儿的都瞧不起,可是又能怎么办?孟盈盈面露哀戚地思忖,就因为无法做到无视母亲的请求,这才更觉得悲哀。

    “小姐!”婢女发出惊呼,慌忙地扶住主子。

    “我没事”孟盈盈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都被人抽光了,连站都快站不稳。“不用担心”

    婢女见主子一面说,一面无声地落下泪来,想到她心中所受的折磨,也跟着掉泪了。“小姐不要哭”

    孟盈盈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已一片湿润。“鹃儿,你去外头叫顶轿子过来,我现在要出门一趟。”她得去见那位关四少爷一面才行。

    “是,小姐。”婢女用袖口拭了下眼角,快步走了。

    不到半个时辰,轿子已经来到同样位在长春湖不远处的这座宅邸,也是关轩臣暂住的地方,由于许多巨贾豪富都喜欢沿湖造园,所以形成了兼具秀丽和雄伟的扬州园林。

    “先让她在厅里等我。”听说孟盈盈来访,关轩臣忘了自己怕冷,而今天的气温是“冬眠”的好日子,二话不说就起身着装了。

    小厮衔命去了。

    待关轩臣戴上头巾,心里不停地想着待会儿见到孟盈盈,得要好好谢谢她“打赏”的五丁包子,就在他围上披风步出寝房之后,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只想要快点见到人。

    “是什么风又把你吹来了?”他才跨进了门槛,便佯装讽笑地问。“不是说讨厌看到我的脸吗?”

    呆坐在座椅上的孟盈盈仿佛没有听见,连动也不动一下。

    “见过关四少爷。”婢女先向关轩臣福了下身。

    “有没有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关轩臣不满地瞪着连理都不理他的女人,然后往孟盈盈跟前一站,这才看清她的左颊又红又肿,而且还有几条指痕,明显是挨了耳光。“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孟盈盈茫然地抬起螓首,认出他是谁,于是轻启唇瓣道:“我没事”

    “什么叫没事?”关轩臣寒着俊脸,伸出手掌去触碰她的左颊,而孟盈盈居然连闪也不闪,甚至没有斥责他的无礼举动,根本不像原本的她。“是谁动的手?难道是孟文义?”

    “是我家夫人”婢女忍不住哭出声来。

    关轩臣依旧瞪着仿佛失了魂似的女人。“她为什么打你?说话!”

    “我不报仇了”孟盈盈口中低喃。“我也不能报仇”要不然娘真的会去寻短。

    他俊眸一眯,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从座椅上拖起来。“为什么突然又不报仇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孟盈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孟盈盈望着他,可是目光却没有焦距。“咱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我不要报仇了”

    “跟我说清楚!”关轩臣低吼。她抽回自己的手腕,声音就跟人一样虚浮。“我得回去了”不过才移动脚步,身子却已经开始往下坠落。

    “小姐!”婢女惊叫。

    关轩臣眼明手快地捞起她,才没让孟盈盈倒在地上,见她闭紧眼皮,脸色比雪还白,于是扬声嚷道:“石头,去请大夫!”

    “奴才这就去。”小厮拔腿就往外跑了。

    他将怀中的女人打横抱起,这个节骨眼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只想确定孟盈盈没事,也要尽快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我先带她去客房,你要是知道什么,就把事情通通告诉我。”

    婢女含着泪水,只能拚命点头。

    直到孟盈盈被安顿在客房内,等待大夫来到的这段空档,婢女便把自己听到的事详细的说给关轩臣听。

    “原来小姐心里藏了这么大的秘密,一个人受苦,却没有人可以倾诉”婢女想到主子的心情就好心疼。

    关轩臣这才明白孟盈盈为什么如此痛恨孟文义,恨到宁可跟他同归于尽也要报仇,如果换成自己,绝对会做同样的事,甚至要对方加倍偿还。

    “可是夫人她就是不准小姐报仇还打了她耳光”婢女真的为主子抱屈。“没想到夫人竟然还替老爷说情用死来威胁小姐小姐真的好伤心,只好答应不报仇了”

    他面色凝重地俯视着躺在床榻上的孟盈盈,面颊上的红肿清晰可见,足以见得当时打得有多用力,不由得抽紧下颚。

    “她真的跟你家小姐这么说?”天底下怎么会有那样的母亲,关轩臣可以想见一心一意想为父报仇的她打击会有多大,也难怪会心灰意冷了。

    婢女一面拭泪,一面颔首。

    想到孟盈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为了报仇是这般拚命,反观自己呢?这二十二年来,他又努力过什么?答案是没有,即便失去了双亲的那段日子,自己也顶多难过,可是在得知关家的生意陷入危急之际,也不曾去烦恼未来又该如何走下去。

    比起孟盈盈,他真是白活了。

    关轩臣不由得在床沿坐下,用掌心轻触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接着又很轻很轻地触摸挨了耳光的部位。

    第一次,他想用尽一切力量保护她。

    这种想去保护一个女人的心情,不就是喜欢、是爱吗?

    除了孟盈盈,有哪个女人能让自己的眼光停驻?就像记忆中,只要娘一出现,爹的目光就会跟着她转,没有人可以移开它,直到这时,关轩臣才想了起来,不过当时年纪小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情感,但是现在的他能够体会了。

    “唔”渐渐恢复意识的孟盈盈逸出微弱的呻吟,眼皮也慢慢掀开,注意到自己身处在陌生的环境中。“鹃儿”她开口唤着贴身婢女。

    关轩臣清了清喉咙,赶忙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婢女。

    “小姐总算醒了。”婢女喜极而泣地说。

    见孟盈盈作势起身,关轩臣马上开口:“先躺着,不要急着起来。”

    “你”瞥见站在床头的关轩臣,孟盈盈脸蛋一红,下意识地把锦被拉到下巴,娇声质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她的态度让关轩臣有些恼火。“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当然在这儿了,不过看你这副样子,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不像刚才那样要死不活的。”

    “你说谁要死不活的?”她揽被坐起身,也想起到这儿来的目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了。“我昏倒了是不是?”

    婢女在床沿坐下,两眼泛湿。“是啊,小姐刚刚昏过去,真是把奴婢给吓坏了,还好有关四少爷在,不然可怎么办才好。”

    闻言,孟盈盈呐呐地问:“是他带我来这儿的?”

    “没错,就是我抱你来这儿的。”关轩臣挑衅地说。

    孟盈盈顿时胀红了脸,又羞又恼的。“谁要你抱我是说谁要你多管闲事?你大可以不必理会,当作没看见就好。”

    “我也想当作没看见,可是这儿是我家,要是你在这儿有个三长两短,别人可是会怪我见死不救。”关轩臣佯哼地说。

    她霎时红了眼圈。“你这人说话就非得这么毒吗?”

    “个性使然,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见孟盈盈真的快被他给气哭了,关轩臣叹了口气,不再刻意用话来激出她的怒气,因为那总比心灰意冷来得好。“今晚就留在这儿过夜好了,等明天你的心情平复再回去。”

    “我很好,不用了”孟盈盈开口想要拒绝。

    关轩臣可不接受她说个不字。“你这样叫很好?不要这么喜欢逞强,有时依赖别人不会折损你的自尊,更不会让你少一块肉。”

    “我有谁可以依赖?”她哽声地喃道。

    他忍住想大吼的冲动。“我人都站在你面前,除了我还有谁?”

    “你?”孟盈盈瞠目结舌地瞪着他,那表情让关轩臣为之气结,这女人简直太看不起他了。

    “我这个人就算再幼稚任性,好歹也是个男人,依赖我有什么不对?”他气冲冲地问。

    孟盈盈垂下眼睑,苦涩地回答:“就因为你是男人,我才不想依赖你”“什么意思?”关轩臣皱眉问道。

    “我不想像我娘一辈子只想依赖男人过活没了男人就不想活了”说着,她捂住唇,不让哭声逸出来。“爹才死没多久她就要再嫁这我不怨她可是她居然”孟盈盈想到母亲说的那些话,心还是好痛。

    关轩臣心中了然,接下她未竟的话。“居然为了你的杀父仇人,要你不许为亲爹报仇。”

    “你怎么知道?”孟盈盈惊讶地问。

    婢女不得不招认。“小姐,是我跟关四少爷说的”

    “你可以放弃报仇,这样也就不会违背你娘的意思,但我还是要照原先的计划进行,直到整倒孟文义为止。”关轩臣要让她了解自己的做法,既然亲口答应兄长要拿回属于赵家的一切,可不会为了任何人和事半途而废。

    孟盈盈想了一下,便颔了下螓首,因为她也没有权利阻止他。“我明白了不过外头突然有传闻说孟家要败了,难道这事和你有关?”

    “是我让人做的,而且商场上的消息一向传得很快,想必接下来的日子,会让孟文义忙得焦头烂额的”他冷笑一声。“如今织造坊的工作几近停摆,接下来就轮到在金陵应天府的那两间布庄,早晚把孟家的牌匾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