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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花表小姐25
暴跳如雷的六皇子猩红着眼转向程晏,眼里放出不敢置信的光芒,定定看着程晏:“是你,是你害我!”
见六皇子居然真的信了,程晏无语了一瞬,这家伙不只下面病了,上面也病得不轻。
程晏拧起浓眉:“她说的话你也信。”转脸阴沉沉地盯着惶恐万状的晋阳郡主:“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你可真行啊你。你说是我干的,证据呢?”
剧烈喘息的六皇子又把视线转回到晋阳郡主身上:“证据呢,你要是再敢耍我,我连你一块杀。”
面色惨白的晋阳郡主抖如糠筛。
血流如注的的安王世子脸色比她还苍白,且顾不得六皇子风言风语将八月桂花宴的事情漏了底,只想着解开六皇子对他们安王府的误会,不然这一次侥幸只是伤了手,下次却未必有这么幸运。
“小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别怕,只管说出来。”虽然程晏也不好惹,但是只要查明是他害了六皇子,皇帝绝不会轻饶他,外甥还能越过亲儿子不成。
晋阳郡主瑟缩了下,上下牙齿切切碰撞,她只知道程晏喜欢颜嘉毓,情急之下就脱口而出了,哪来什么真凭实据。可六皇子怀疑他们不也是没证据,皇帝都调查过了,六皇子真不是他们害的。
惊魂未定的所有人都把视线落在嘴唇开开合合不定的晋阳郡主身上。
晋阳郡主如芒刺在背,抖得越来越厉害,犹如秋风中的落叶。
她久久没有出声,灵堂上众人的眼神越来越微妙,程晏冷笑:“她能说出什么来,不过是想祸水东引,血口喷人罢了。”
六皇子双眼暴睁,神情再次狰狞:“你又想骗我,当初你说的天花乱坠,说我听你的就能娶到颜嘉毓,结果呢!你还敢骗我,你把我当傻子是不是。”
怒气冲天的六皇子力量暴涨,挣脱侍卫的束缚,直冲向晋阳郡主。
程晏冷眼看着,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晋阳就是活该,上次为了皇家体面替她盖了一张遮羞布,教训不够深刻,所以她还敢继续和陆明远暗通曲款,竟敢为了自保拖他下水。
冲过来的六皇子再一次被侍卫拦住,晋阳郡主仍然吓得惊恐尖叫,六皇子狠戾怨毒的眼神就像鬼怪牢牢抓着她的脚,六皇子是真的想杀了她。
连月来的恐惧后悔悲愤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晋阳郡主崩溃大哭:“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害了你,你有什么证据。程晏喜欢颜嘉毓,他也有理由害你啊,你怎么不去找他,凭什么认定是我们做的。”
程晏面沉似水:“那郡主你又凭什么说我喜欢嘉义县主?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晋阳郡主:“有人看见你抱颜嘉毓了。”
程晏:“何人何时何地看见?”
晋阳郡主脱口而出:“若灵看见的,陆家人都看见了,就在陆老夫人走的那天。”
程晏冷冷一笑:“郡主消息倒是灵通,陆家人告诉你的?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难道不知陆家人与嘉义县主有不同戴天的血海深仇。那天,嘉义县主去送陆老夫人最后一程,我与英韶正好在陆家宅院附近,听闻嘉义县主在内。人尽皆知县主秉性柔弱而陆家人寡廉鲜耻,难保陆家人不伤害嘉义县主。嘉义县主其经历令人恻然,其高义更令人钦佩,我二人多多少少与她因为公事有几面之缘,不由担心几分。遂顺道进去看了看,正碰上嘉义县主悲痛吐血奄奄一息,情急之下,我略搭了一把手。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到陆家人嘴里怎的就这么不堪了。”
一群人赞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嘉义县主委实叫人同情又佩服。同时心里转开了,晋阳郡主和陆家人有往来,联系之前六皇子的疯言疯语,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就是六皇子都觉得晋阳郡主是在牵强附会故意转移仇恨。
安王世子亦是心头一凉,小妹居然和陆家人还有联系!
方寸大乱的晋阳郡主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骇望向安王世子,撞进他怒火中烧的眼里,顿时手脚发凉,眼冒金星。
恰在此时,因为安王妃病逝而病倒的安王终于赶到,强行平息了这场闹剧。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安王恨不得掐死晋阳郡主,继给家里惹来六皇子这个疯子之后,她又成功吸引了程晏的怒火。她竟然还敢和陆家人往来,她生怕他们安王府过得太好是不是!
安王和六皇子、程晏以及晋阳郡主都被召进了宫。
皇帝的脸是黑的,好不容易盖住了那桩丑闻,六皇子这个棒槌倒好,亲手撕掉了遮羞布,就他说的那些话足够外人猜出真相。马上他们就会知道六皇子和晋阳为了横刀夺爱,设计陷害颜嘉毓,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颜嘉毓正被全京城的人同情怜悯着,因为捐赠一事,获得上上下下的好感。他们会怎么看待皇室?
还有晋阳,犯了错不思悔改,竟然还敢继续和陆家往来。更可恶的是胆敢挑拨小六和程晏的关系。
皇帝把发疯胡闹的六皇子臭骂了一顿,沉着脸吩咐:“关在府里,没朕的允许不许踏出府邸半步。”怜惜他得了病,却不是由着他仗着得了病就肆无忌惮的丢人现眼。出来就胡闹,那就待在里面好好治病。
“父皇!”六皇子一个激灵理智回笼,这不等同于圈禁。
皇帝一个眼色下去,便有宫人上前强行带走呼号的六皇子。
安王额头冒出冷汗,连六皇子都被软禁了,女儿呢?
晋阳郡主汗流如水,里衣已经湿透。
皇帝却没说如何惩戒晋阳郡主,而是让安王自己看着办。
安王眼前晕了晕,他宁肯皇帝亲自处罚了晋阳,反而会轻一些,让他自己来,他如何敢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安王妃,皇帝就是轻飘飘的一句由他处置。
胆战心惊的安王带着魂飞魄散的晋阳郡主告退。
殿内只剩下程晏和皇帝,皇帝眸光晦暗地注视着程晏:“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程晏目光真诚:“我没害六殿下。”
皇帝瞪他一眼:“朕想听的不是这个。”他自然知道外甥不可能去害小六,外甥看不惯小六,可能会找茬跟小六打一架,但绝不会下这样的阴招。
程晏唇线绷紧了几分:“起初只是同情,觉得她经历坎坷,不由想多照顾几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上了心。”
皇帝心里打了个唉声,外甥鲜少接触女子,那颜氏女据说生的花容月貌弱不禁风,经历又如此凄惨,有几个人不怜悯。外甥无甚经验,怜悯着怜悯,接触一多就变成了怜惜。他怎么就没早点察觉到苗头,现如今,只怕外甥陷进去了。
“她那身子骨,你应该清楚。”
程晏目光黯淡下去:“横竖就这几年了,舅舅,我没想太多,就是她这短短十六年过的太苦,也该苦尽甘来了。最后几年,我能帮衬就帮衬着点,尽量让她顺遂些。”
皇帝注目他良久,沉沉一叹:“你这孩子,何苦来哉!”
程晏知道皇帝默认了,磕了一个头。
安王满嘴苦涩地带着面无土色的晋阳郡主回到王府,迎接他的是又惊又怒的安王世子。
在安王父女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安王世子将晋阳郡主身边的丫鬟一个不拉地审了一遍。
花田哪里还隐瞒得住,痛哭流涕地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伤口刚刚包扎好的安王世子,气得崩了伤口,血染纱布。
这会儿失血过多的安王世子嘴唇都发白了。
随着安王世子的话,安王的脸先阴后沉,渐渐成了黑色,额角爆出几道血管青筋。
晋阳郡主吓得脸上一搭红一搭白,好不容易止住的冷汗,再一次冒了出来:“父,父王!”
三尸暴跳七窃生烟的安王抬手一个巴掌,怒吼:“我没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晋阳郡主摔在地上,半张脸立马肿胀通红,嘴角还渗了血,当下痛哭流涕:“父王,父王我错了。”
“你母妃危在旦夕,你居然还有空想男人,你的心肝到底是怎么做的。”安王怒不可遏,难以形容的失望占据了整颗心脏,“你母妃就是为了你和陆明远的事,才会对颜嘉毓下手,以至于丢了性命。就为你那点情情爱爱,你母妃丢了性命,你居然还舍不得这个男人。嘴上答应你母妃放下陆明远了,暗地里还倒贴着,你怎么这么贱!就为了一个男人,忤逆父母,宁愿让你母妃死不瞑目,你可真行啊,真行。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女儿!”
晋阳郡主挨不住这样的责骂,爬起来抱住安王的腿,哀叫:“父王父王!”
安王一脚踹开她,眼底充斥着愤怒失望:“我没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女儿。”安王指了指哭的浑身颤抖的晋阳郡主,“你喜欢陆明远,喜欢到连你母妃病的要死要活抱恨黄泉都顾不上了是不是。来人,陆明远偷盗王府财物,给我打断他的狗腿。”
“父王,不要啊!”晋阳郡主张嘴惊叫,心脏在这一瞬间都停止了跳动,脸上更是半点血色也不剩。
安王面容肃杀,眼神不带一丝感情。
骇然欲绝的晋阳郡主再一次爬起来抱住安王的腿,撕心裂肺地苦求:“父王不要,父王我求求你,不要,他什么都没有,要是再断了腿,他还怎么活。父王,是我主动给他的,都是我的错,和他没关系,你放过他吧,父王,求求你了。”
“他有脸用我们安王府的钱财,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女人的钱是那么好挣的吗?”安王脸上的阴霾随着她的求饶越来越浓烈,双目迸射出寒光。
在这样的目光下,晋阳郡主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哆嗦,浑身就像是被泡在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一样冷。
“父王,你不能这样的,”晋阳郡主心头一阵乱跳,咬了咬唇,哆哆嗦嗦地说:“父王,你要是打断了陆二哥的腿,我也不活了。”
“小妹,你说什么胡话!”安王世子大惊失色。
安王的脸一沉到底:“那你就去死。”语气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晋阳郡主呆愣当场,像是被一个九天玄雷轰在天灵盖顶。
安王毫不留情地再一次踢开他,甩袖离去。
晋阳郡主趴在冷冰冰的地上,地底的阴冷争先恐后袭来,冷得她全身血液都凝固。
安王世子看看离去的安王,再看看被吓傻了的晋阳郡主,心乱如麻:“他陆明远到底给施了什么妖法,你看看你,为了他都变成什么样了,连以死相逼都来了,你真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安王世子叮嘱丫鬟看紧她,不许她寻短见,连忙去追安王商量另一桩事。今日灵堂上可有不少达官显贵,这些都是人精,十有八九已经成六皇子的话里分析出桂花宴真相,一旦传开,于他们安王府又是一大重创。
自打小妹为陆明远着了魔,荒唐事一桩接着,他们安王府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那陆明远就是个丧门星,谁摊上谁倒霉,前有颜嘉毓后有晋阳。
“父王,桂花宴那天的事?”追上来的安王世子心急如焚。
安王颓然抹了一把脸,扯出一抹半酸不苦的笑:“那么多高官重臣,就是陛下都封不住嘴,我还能怎么办!”
安王世子脸色骤然发白。之前他们把责任推到莫须有的攀龙附凤的丫鬟身上,将六皇子和晋阳郡主摘了出来。这一次再被反转,舆论会加倍反噬,尤其刚刚颜嘉毓才捐献家财不久,安王世子脸色越来越苍白。
安王脸色也难看的紧,人的名树的影,乡下地头的村夫都爱惜名声,更何况他们这样的门户。名声坏了,做什么都得事倍功半束手束脚。
安王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在晋阳以死相逼那一刻,他真的冒出过让她死了的念头,人死如灯灭,什么错都能揭过去了。然虎毒尚且不食子,于心何忍。这会儿他都有些佩服陆家那位老太太了,那心是当真狠啊。
外面的形势正如安王父子担忧的那样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着。
“你们还记得吗?那天在王府击鼓传花,嘉义县主本来不想参加的,是晋阳郡主一直拉着她参加。”
“我还记得嘉义县主醉了,郡主让她身边的大丫鬟扶县主到汀兰苑去休息。我跟你们说,其实那天我就琢磨上了,六皇子和晋阳郡主怎么也在汀兰苑。”
“你怎么不早说啊。”
“这种事当时我怎么敢说。”
“你这一说,我也有点印象了,郡主是要把嘉义县主送到汀兰苑去。”
“这么说,要不是县主突然出了红疹,那天出事的,出事的就是她了。”
空气停滞了一瞬。
“六皇子和郡主是冲着嘉义县主去的?”
又是一阵沉默,有人小小声道:“这现世报来的也太快了一些。”
议论的一群姑娘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说晋阳郡主怎么突然和陆家那个叫什么的来着。就是长得最普通的那个姑娘。”
“陆若灵。”
“对,就是她,两个人突然好的如胶似漆了,我听说这位陆姑娘脾气极差,门第差不多的姑娘都不愿意跟她玩,只有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愿意捧着她。”
“那陆家想毒害嘉义县主不就是想毁掉婚约,好让陆明远娶高门贵女,之前大家都在猜是谁,原来如此。”
众人互相看看,忍不住又沉默了一瞬。
所以真相是:陆家想让陆明远娶晋阳郡主,所以毒害颜嘉毓。而晋阳郡主想嫁陆明远,于是联合六皇子设计颜嘉毓。
到头来都自食了恶果,可见做人千万不要做坏事。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善人欺天不欺。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面对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安王上了请罪折,自陈教女无方,又恳求皇帝褫夺女儿郡主封号。
皇帝准了。
心灰意冷的安王命人送女儿去北地的别庄。为了抢一个有婚约的男人就设计毁对方未婚妻的清白,最终孽果反噬。她已经身败名裂,再无翻身的余地。
安王后悔不迭,是自己往昔太过宠溺女儿,对她千依百顺予取予求,让她自幼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以至于不知分寸肆意妄为,终于闯下滔天大祸,追悔莫及。
到了这一刻,唐锦欣终于后悔,悔得肝肠寸断。母妃死了,父王厌弃,连郡主之位都离她而去,她什么都没有了,就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把礼义廉耻父母都抛在了一边。
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她不该强求的,可现在说什么来不及了。
饶是阿渔都被这神仙发展惊住了,简直是活生生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都要怀疑六皇子是不是良心发现故意把真相大白于天下。显然,是她想多了,摊上六皇子这个猪队友,是晋阳郡主的不幸,她的幸运。
这一日暖阳灿烂,阿渔精神难得的好,便带了几个丫鬟去别庄附近的大水塘里钓鱼。她已经从大理寺搬出来,搬到了御赐的温泉山庄,庄头以及宫嬷嬷并那两个宫女都是能干的,把山庄打理的井井有条,无须阿渔操心。
陷在云朵一样的软榻里,一手拿着渔竿一手撸着怀里的猫,阿渔差点想惬意地伸个懒腰。
宫女兰馨说着说着说起了宫嬷嬷:“不知道嬷嬷那进展如何了?”
前几日,宫嬷嬷奉阿渔之命前往颜氏老家德州寻找合适的孩子。颜氏五服之内没有亲人,但是五服之外的颜家人倒还有一些,这么些年下来,繁衍生息人口众多。
阿渔便让最精明老辣的宫嬷嬷去德州摸一摸情况,暂且选出几个合适的孩子,她再亲自选一个小娃娃过继来做弟弟。当娘就算了,还是当姐姐吧。日后四时八节就有人祭拜颜氏列祖列宗,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受鬼欺负。
正说着闲话,就听见一阵车轱辘摩擦声。
陆若灵忍痛拿出所剩无几的钱银请了一个人弄来一架板车,板车是为陆明远准备的。
十天前,陆明远在一个小巷子里莫名其妙被打断了腿。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遭了贼,那些银子首饰都被偷光了。
陆若灵只能当了自己身上的首饰才能把陆明远送到医馆治疗,竟被告知陆明远的腿伤了骨头会落下残疾。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她哥瘸了,那她以后依靠谁,晋阳郡主还会愿意嫁给她哥吗?
陆若灵吓得魂不附体,一叠声哀求。老郎中爱莫能助地摇头。陆若灵立马想到了晋阳郡主。
六神无主的陆若灵跑去昌平街上的花容绣楼找枣儿,一直以来,他们都依靠枣儿和晋阳郡主联系,要不是晋阳郡主的资助,他们兄妹俩就该沦落街头了。他们要打点狱卒照顾牢里的娘还有……二叔,还要养二房三房那群寄生虫,银子流水一样的花出去。
只是这一次,陆若灵找不到枣儿了,枣儿不见了。没了枣儿,她根本没办法联系上晋阳郡主。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她一边典当着首饰治疗陆明远一边留意安王府动静。
万万没想到会等来晋阳郡主被褫夺封号的噩耗,为什么啊?三魂六魄都动荡不安的陆若灵却怎么也打听不到。
晋阳郡主和六皇子设计阿渔的事,目前只在上层圈子里传,如今只是一个平头百姓的陆若灵自然打听不到。
陆若灵吓得魂飞魄散,褫夺封号,肯定是很严重的罪,晋阳郡主怕是完蛋了,那他们兄妹俩还能依靠谁?
三房的人在老太太丧礼之后便离开了京城,而二房暂时还没走,他们要收殓了陆茂典的尸首再走,陆茂典柏氏宋奶娘这些人行刑的日子就在半个月后。二房那群人巴不得他们兄妹死,怎么会帮他们,且他们都自身难保。
思来想去,陆若灵想起了颜嘉毓。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去求颜嘉毓,谁愿意向自己最讨厌的人低头服软。可当下除了求颜嘉毓,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并且有可能帮他们。
颜嘉毓那么喜欢她哥,总还有点旧情在。她哥可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又不是要求她干嘛啊,不过是找个郎中替她二哥治腿,再接济他们一下,她总不至于这么冷血无情见死不救。
就是这么冷血无情见死不救,阿渔眉眼淡淡地这对兄妹。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哪有昔日金尊玉贵意气风发的模样。
陆明远躺在板车上,双眼紧闭,脸庞紧绷,放在双侧的拳头死死握紧,在手心掐出白印。颜嘉毓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人,但是现在他山穷水尽,他真的不想成为一个残废。
陆若灵眼热地望着裹在一丝杂毛都没有的白狐裘里的阿渔,虽然还是那幅病怏怏的模样,却看得出来,她过的很好,奴仆环绕,钓鱼逗猫。一颗心就像是泡在醋缸里,酸的她想流眼泪。
眼泪当真流了下来,陆若灵期期艾艾地说道:“表姐,你救救我哥吧,我哥被一群杀千刀的打断了腿,找遍郎中都说治不好了,你能不能帮帮忙。”她的语气十分不自然,之前那十年,她何曾这样低声下气对颜嘉毓说过话。
阿渔揉着怀里的猫:“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让我救他,救杀母仇人的儿子。我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拜谁所赐,难道你们都忘了?”
陆若灵脸颊抽了抽:“那是上一辈的恩怨,我娘错了,可她已经被判了死刑,付出代价了。我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阿渔一扯嘴角:“从来没有对不起我,那他和前晋阳郡主又算什么?”
陆若灵悚然一惊:“你怎么知道?”
躺在板车上的陆明远身体发僵,豁然睁开眼,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复杂地望着面色冷淡的阿渔。她的眼睛里有一种特别的平静,平静的就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阿渔:“全京城都快知道了,我如何会不知道。”
陆若灵又是一惊:“全京城都知道?”
阿渔:“全京城都知道前晋阳郡主为了能嫁给他陆明远,联手六皇子设计我,八月安王府那场桂花宴,在他们的计划里,该是我被捉奸在床。不曾想我因祸得福因为出红疹躲过这一劫,他们二人却阴差阳错玩火自焚。晋阳郡主为了嫁给你要毁我清白,陆家为了让你娶晋阳郡主毒害我。你们既然两情相悦,何不光明正大与我解除婚约,为何用这样歹毒的手段来谋害我。”
陆若灵张口结舌。
陆明远一脸的不可置信,晋阳郡主联合六皇子设局欲她的清白,这不可能,郡主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猛地一个激灵打过来,他想起了母亲柏氏。在没有出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母亲会和二叔私通,甚至害死了父亲。
他身边到底都是怎么样一群人,母亲,二叔,祖母,还有晋阳郡主。
“不是,都是郡主和祖母他们一厢情愿,我哥不喜欢郡主的,我哥一直在躲着郡主。”陆若灵被一阵冷风吹的回过神来,彷佛打通任督二脉,“我哥喜欢的是你啊,表姐,我哥一心想娶你。表姐,你和我哥从小青梅竹马长大,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哥是怎么样一个人?”
阿渔垂了垂眼,相较于其他陆家人而言,在良心上,陆明远比他们都好。可在感情的处理上,陆明远彻头彻尾的渣。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和晋阳郡主暧昧不清,这种非君不嫁的感情可不是一两天能培养出来的。承认了喜欢又以婚约为理由拒绝,弄得自己多委屈多伟大似的,晋阳郡主能不打破坏婚约的主意。
阿渔一瞬间的沉默,可把一旁的程晏吓坏了。青梅竹马四个字严重敲响警钟,他们之间有十二年的时光,万一她旧情难忘。
程晏立马走出来:“他就是个没有担当的懦夫。身为未婚夫,却没有给与未婚妻应有的尊重和体面。”程晏指了指陆若灵,“你敢肆意欺负县主,还不是因为他陆明远的不作为。你欺负一次,他重罚你一次,几次下来,一条狗都学乖了,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更何况一个大活人。他作为未婚夫都不重视,陆家那群以他为重心的人,又如何会重视县主。”
被类比成狗的陆若灵涨红了脸,敢怒不敢言,心神忍不住跟这程晏的话走。她敢随意欺负颜嘉毓,自然是因为知道无论是祖母、二哥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因此过于责骂她,每次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还有晋阳,你明明有婚约,却和晋阳互生情绪,两个人藕断丝连不清不楚。要不是你给了晋阳只要解除婚约你们就能在一起的希望,她何至于这么疯狂。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的确不是你做的,你的双手干干净净,可好处到头来好处全都是你拿,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处理失当要担上三分责任。”
陆明远耳朵轰的一下,全身肌肉倏尔紧绷,仿佛一扯便要断裂的弦。出事以后,他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反省,是不是自己真的对颜嘉毓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好,越想心越往下沉,以致于他都不敢再细想。却在这一刻被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母亲,二叔,祖母,晋阳郡主,他们都肆意伤害颜嘉毓,他是不是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是一想,大冬天沁出一身汗,浑身皮肉下像有千百个蚂蚁爬过。陆明远脸上神色来回变幻不定。
“我要是你,这辈子都没脸出现在县主面前,你倒好,竟然还厚颜无耻登门求援。”程晏嗤了一声,示意手下,“赶走。”倏尔眼神一利盯着张口欲言的陆若灵,“你再胡搅蛮缠,我让你们做一对板车兄妹。”
陆若灵心口一凉,那些话变成风秤砣狠狠坠了回去,她惊恐地后退了几步,像是真的怕程晏会打断了她的腿。
程晏嘴角微微一翘,勾勒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陆若灵下意识打了一个冷噤,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一声不响的被驱逐。而板车上的陆明远,全身上下不可自抑地颤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彷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程晏转过身,换上和煦的笑容:“又钓鱼啊,这次钓到了吗?”
被戳中伤疤的阿渔捏了捏渔竿,不会聊天可以闭嘴,她本来就不想和他聊。
程晏彷佛没察觉到她低垂眉眼中的无声抗拒,就钓鱼发表了几句意见,然后让人也拿一根渔竿来。
阿渔咳嗽两声,拢了拢衣襟:“小王爷慢来,我先行告退了。”
程晏笑容不改:“这里有风,你是不宜久留。”
阿渔客气地笑了笑,最近才发现这人还有牛皮糖属性,好赖明示暗示都能无视。
就在同一块地方,拿着阿渔的渔竿,大半个时辰程晏调到了七尾鱼,每一尾都不小,自己留了一条,其余让人送到山庄。
阿渔盯着送过来的那六条鱼,摸着猫的手不由自主加重三分力道。
被揉的不舒服的波斯猫跳下膝盖,抱怨地冲着阿渔叫了两声,马上又兴高采烈地围着木桶转圈圈。
拎着鱼回家的程晏准备让厨房做一道清蒸鲈鱼,款待下自己。下属却不给他享用的机会,去寻找颜嘉毓曾经贴身丫鬟的属下回来了。
程晏之前已经想撤回他们,只他们离京找人,联络不便,打了个时间差。就是这个时间差,让他们找到了叠翠叠绿,两个丫鬟不约而同说出七夕和中元节那天酉时左右,主仆三人在酒楼吃酒席,第一次叠翠叠绿醉倒,第二次主仆三人一起醉倒。
程晏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他在皇城司那地方待久了,想事情不免往疑罪从有这个角度来,这么多年下来也形成了一套特属于自己的直觉,之前被他强行压下的怪异感又涌上来。
“小王爷?”下属忍不住叫了一声。
世界倒塌重组又倒塌重组的程晏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必去酒楼调查了,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将这两个丫鬟悄悄安置在西北的别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