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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冰默默凝望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酒不停杯,一杯杯仰首而尽,面上的神情却不曾稍稍一援。他俊朗的眉峰紧紧蹩着,总是飞扬的嘴角亦收敛了笑意,抿着严肃阴沉。
面前的他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潇洒自若,她看到的是一个神色憔籽、借酒浇愁的男人。
这真的是那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李琛吗?他怎会成了这般让人不敢恭维的德行”
“还喝不够吗?”当李琛一壶饮尽,又向侍立一旁的婢女要了另外一壶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她终于开口。
李琛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自然不够。”他挥挥手“再拿酒来。”
“公主”婢女似乎也觉得他这样喝酒铁定伤身,犹豫地望向李冰。
“给他吧。”李冰点点头,一面立起亭亭身子“就让他一个人喝个够吧。”她淡淡一句,竟然便转身意欲离去。
李琛拉住她在抽,粗鲁地说道;“该死的!天星,留下来。”
李冰回眸,两道清秀的蛾眉微微一颦“为什么?”
“否则你今天来赵王府是为了什么?”
“我来是因为父皇听说你心情不佳,特地命我来看看。”
“那么就留下来陪我。”他蛮横地要求,语音含着醉意。
“但你不需要我陪你。”
“我需要!”他提高嗓音。
“你不需要。”她依然谈定。
“天星!”李琛忽地怒喝一声,僻啪燃起的火苗瞬间席卷全部理智,他恨恨地瞪向这个总是神色不动的堂妹“我是你的朋友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吗?今日我心情不佳,郁闷烦恼,为什么你竟能够如此无情,打算弃我而去?”
李冰无言,凝望他片刻后终于重新落坐“你希望我安慰你?”
“我没那么说。”他闷闷地回道。
“你觉得我能了解你的痛苦吗?”
“我”他话声一窒。
是啊,他为什么一定要天星留下来陪他?莫非他真以为她能了解他郁结的心绪?她不会了解的,从小便寡情少欲的天星怎能了解他的苦闷?怎能感受为情所苦的滋味?
他摇摇头,忽然笑了,笑声暗症又满是自嘲。
这一刻他真羡慕天星,真的羡慕!若他也能如她一般无情无欲就好了,那他便不会为了深爱月牙儿而痛苦,为了深爱一个人却被她背叛而伤心,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离开他他竟然还克制不住满腔思念而愤恨如果他同她一般无情就好了,便不会有这许多折磨人的苦涩啃噬心头。
如果他同她一般无情就好了。
“天星我羡慕你,”他喃喃低语,继续斟酒狂饮“我真的羡慕”
李冰凝望他好一会儿“父皇要我来问你,大婚之日可需延期?”
“延期?为什么?”
“你心情不好不是吗?这副憔悴模样也不适合成亲吧?”她直率地回答。
“适合!为什么不适合?”李琛语音沙哑,嘴角翻飞起怪异的弧度“成亲本来就是件蠢事,跟一个女人许下终生之约更是愚蠢至极。我李琛又要再做一次傻事了,难道还要满心喜悦去面对这一切?”他冷哼一声,神色倏地阴沉“这样的心情再适合不过了,有何不可?”
“是吗?”李冰淡淡应了一声“你觉得可以就行了。”
“是啊,有何不可?有何不可!”李琛扬高声调,口气嘲讽至极。
仰头再尽一杯苦酒之后,他忽地举着敲案,吟起诗来。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在中。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
李冰听着,不觉微微讶异。
这是魏晋时代一位名唤繁钦的不得志之士所写的“定情诗”描写一名女子与情人一见钟情,在一段甜蜜热恋过后,忽而惨遭遗弃坠落绝望深渊。
“爱身以何为,惜我华色时。中情既款款,然后克密期。寨衣蹑茂草,谓君不我欺。厕此丑陋质,徒倚无所之。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李琛反覆念着最后两句,神态愈发激动狂躁“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她竟有脸这样说,竟然敢这样说!”他恨恨地扬声,摧亮的黑眸之中除了熊熊怒火,还有淡淡泪光“好像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她。是她背叛了我啊,这一切难道还算是我的错?”
他狂怒狂骂,狂歌狂饮,仿佛承袭了晋代名士遗风,毫不克制地宣泄满腔感情。
不知怎地,李冰的心忽地微微一动。
“别喝了,九堂哥。”说着,她皓腕一翻,劫走他扣在指间的酒杯。
“让我喝!”他一声低吼,伸手意图抢回酒杯。
她不让他得逞“不成,你饮过量了。”
“用不着你管。”李琛皱眉“你走。”
“是你要我留下来陪你,不是吗?”
“我现在不要你陪了,”他近乎无理取闹“你走!”
李冰轻蹩蛾眉,凝视着这个与从前迎然不同的男人。他像是醉了,有些语无伦次,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任性。
他从不如此的,至少她以前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这就是爱吗?”她凝想着,百思不得其解,终于真正问出了口。
“什么?”李琛因她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楞。
“你今日会如此痛苦,就是因为你深爱她,她却离开了你?”
“我会如此痛苦是因为她竟然背叛了我!”他低声怒吼“她走了最好,就算不走我也打算休了她。”
“你打算休了她?”李冰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骗了我!”李琛狂吼“因为她表面上爱我恋我,其实连我们的孩子都不肯生。你相信吗?”他一阵重重喘气,忽而激动地抓住她双肩“她竟然想吃葯打掉我的孩子!她打算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啊,这是什么样的母亲?她怎能狠心若此!”
他厉声怒骂着,在一阵激烈摇晃后总算松开李冰吃痛的纤肩,提起案上银色酒壶,就口直灌。
李冰看着透明无色的酒洒顺着地方唇流逸“你知道她上哪儿去吗?”
他没回应;直到饮尽壶中之酒,才粗鲁地举起衣袖扶唇“不知道。”
“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她一个女人家只身在外。”
李琛心脏一紧。她问话虽平淡,却正刺中了他藏得最深的心事,他握紧双拳,不愿承认自己竟然还关心那个薄情寡义女子的安危。
“我担心什么?那么会算计、演戏的女人还需要我替她担忧吗?说不定她这会儿早又勾上了另一个男人”他语声未毕,忽地左颊吃痛,结结实实挨了一个清脆耳光。
李琛一愣,有半晌脑海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神智。
天星打他?
他眨眨眼,映人眼瞳的李冰面容同样满是震惊,不敢置信。
不,不是天星、那会是谁!
是谁如此大胆敢甩他堂堂赵王世子耳光?
他半茫然地转动眸光,终于,一个隐在一旁的朦胧身影逐渐清晰。
是个女人?一个农饰高贵、神色却冷淡肃杀的美人儿她瞪着他,如烈日般的的的眼眸燃着意欲吞噬他的怒意。
是这个他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甩他耳光?
领悟了这一点,李琛包加莫名其妙“你是谁?”
“对不起,小王爷,”同样因这一幕惊怔许久的湖碧终于开口,神色焦虑不安“我一直要她别进来的,可是她却硬闯进来,我没办法阻止”
李琛挥手止住了湖碧惊慌的解释,锐利的眼眸直直圈住面前的陌生女子“你究竟是谁?”
女子对他带着怒气的严酷眼神毫不畏惧,同样直直回视他,半晌,方不疾不徐地回应“我是乔翎。”她语音清朗,吐出这个教他震惊不已的名字。
“乔翎?”
“不错。”
“你就是停云的妻子?”他怔然半晌,眸光不觉梭巡过她全身,从她英姿飒朗的美丽容颜到玲政有效的窈窕身材“你不是悄悄跟着停云下江南去了?”
乔翎浓挺的眉毛一轩,仿佛很不乐意地提到那件事。
“我回来了。”她只这样淡淡一句。
“停云呢?”
她闻言眸光一闪“我不知道。”
李琛蹙眉一直过了好一会儿遗忘的怒气才重新张扬,两束冰冷眸光射向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耳光?”
“为什么不敢?”乔翎依然神色自若,愤慨的神气并不见得出地少上几分怒意“我不仅要打你,还要好好痛骂你一顿。”
“骂我?”李琛瞪她简直不敢置信。
这女人疯了吗?竟然这样闯过赵王府,甩他耳光,还大言不惭地说要痛骂他。
她究竟以为自己是谁啊?
“我是乔翎,月牙儿的姐姐。”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多年来一直把她视为亲生妹妹,要有谁敢侮辱她,我第一个不饶他。”
“你说我侮辱她?”李琛忽地一甩衣袖,一阵冷笑“倒要好好请教。”
“你说她工于心计,四处勾引男人,难道不算侮辱?”乔翎咬牙切齿“她从来就不是那样的女人。”
“不是吗?”他冷哼一声“那是因为你不够了解她。”
乔翎翠眉一扬“难道你就了解她?”
“至少清楚她是如何会作戏的薄情女子。”他嘴角歪斜“她是个连自己亲生骨肉也能扼杀的可怕女人。”
“你说什么!”她怒喝一声。
“我说她是个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冷血加害的可怕女子!你知道吗?为了打掉肚里的胎儿,她不惜四处求葯方喝草葯,”他全身颤抖。一字一句自齿缝中逼出“枉费我如此爱她疼她,她却原来如此冷酷无情”
“我不相信。”
“你不信也得信,”李琛忽地失去耐性“事实就是如此!”他狂怒不已,几乎克制不往牙关的颤抖“她走了也罢,竟还有脸留下这样的诗词,就好像是我对不起她一样!”
语毕,他愤怒地摔过一张信柬。
乔翎本能地接住,迅速测览。那斑斑墨迹正是月牙几手笔,她笔致婉转,却仍流露难抑的伤悲。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中。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她一句句迅速读过,愈读愈感心酸,恍然,泪意不觉涌上眼眶“爱身以何为,借我华色时。中情既款款,然后克密期,寨衣蹑茂草,谓君不我欺。厕此丑陋质,徙倚无所之。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
终于,她读完了月牙儿留下的诗,泪珠亦不听话地滚落。
“你哭什么?”李琛不耐烦地喝问。
“你不懂吗?”乔翎怒现他“你还不懂?”
“我是不懂。”他恨恨地表示“不懂明明是她负我,却还有脸如此含冤作悲,像我欠了她几世人情似的。”
“你是欠她!”乔翎怒气翻腾,美眸中燃烧的火烩尾可将李琛烧死风回“你久她的可多了。”
“我欠她?哈!”李琛不以为然。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嫁你为妾吗?如果不是爱你至极,月牙儿不会答应嫁你,不会愿意嫁人豪门为妾。”乔栩语气尖锐,朗朗丽颜激动莫名“她如此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能一心一意地对她?为什么你还要娶别的女人?”
“她爱我?”李琛冷哼一声,神色阴惊“她若真爱我就不会想打掉我们的孩子,”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她的苦处。”她激愤地指控“你若真的明白,就不会如此冤枉她!”
“我冤枉她什么?你倒说说着啊。”
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凄然凝望着他。
那浓浓忧伤的神气震动了李琛“怎么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知道她有过一段怎样悲惨的童年吗?你知道她在入我乔家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他一愣“我知道她无父无母”
“不止,她受的折磨不只那样。”乔翎摇头,怨怒的眸光刺得李琛眼皮直跳“你真的明白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吗?你懂得在隆冬清早,明明发了高烧却还得起床子活的痛苦吗?你明白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拼了命地做各种粗活,只为了三餐有一碗饭吃,晚上有一场觉睡的辛劳吗?你能想像得出当你偶然不小心犯了错便是一顿可怕毒打的恐惧吗?你能吗?”
对她句句逼问,李琛无言可辩,只觉脑海一阵不绝的轰然巨响,击得他晕头转向。
“那是”他不敢问,却又不能不问“月牙儿的遭遇吗?”
“你知道她为什么必须遭受这种折磨吗?只因为她是庶出的,因为她不是正室的小孩!”
“她是庶出的”他喃喃重复,脑海灵光一现,仿佛有些懂了。
“因为她大娘恨她、恨她们母子夺去了丈夫的爱,恨她们母子霸占了丈夫所有的注意力。这样的恨在她丈夫死后成了最严厉的报复,而在月牙儿她娘死后更一古脑儿倾注在一个小女孩身上。”乔翎悲痛地说着,一眨眼,两滴珠泪又不自禁坠落“你知道她很怕水吗?她曾经被厨娘将上半身压在水缸里,淹得差点断气,要不是我后来一直鼓励她,教她游水,她连河边也不前走近,就连接近厨房的水缸都会一阵晕眩”
李琛听着,面容倏地惨白,修长的身躯不住摇晃,几乎站不住脚。
他不知道,从来不知道他的月牙儿竟然有过那样悲惨的过去,从来不知道她纤弱的身子曾经承受了什么样的残酷折磨,他甚至不知道她怕水
她怕水,却还不顾一切跳下船去,只为解救一个陌生女子。
她是那样一个纯善可人的女子,他竟还误会她工于心计,竟还认为她在他面前做的一切都是欺骗。
他错怪她了,怎么办?他错怪她了!
他深深地自责,呼吸困难,心脏强烈揪紧,神智一阵迷离。
直到乔翎的嗓音拉回了他心神“所以你明白了吧?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生下孩子吗?”
他明白了,完完全全明白了。
他的月牙儿根本就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母亲,她不是那种能够亲手扼杀自己骨血的女人。
她会想要那么做正是因为她太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因为爱他,所以才不忍他出生遭受同她一般的折磨。
他早该体会出她有多么痛苦,当她颤抖着双手捧起葯碗的那一刻,他为什么意蠢到没有看出她的沉痛不堪呢?
为何他竟会蒙昧至此?
“我错了,”他一阵激颤,忽地仰天长啸“我错了!”
而乔翎恍若没听见他的哀喊,继续难忠心痛地说道“她曾经说过,如果要嫁也要嫁给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她一直是那样立誓的,没料到竟会答应嫁给你这个三心二意的长安恶少”
李琛慕地倒退数步,耳畔优闻焦雷。
她希望他一心一意对她,而他却她心痛地闭了闭眼,他却还想另娶其他女人来践踏她一片痴心!
他对不起她,真的太对不起她了。
“我警告你。”乔翎冷厉的嗓音忽而再度响起“你最好快点找回她,否则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会找回她的,一定会的。”李琛语音发颤,刺痛的双眸悄然选出两滴愧悔哀痛的泪水“相信我,上苍碧落下黄泉,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月牙儿,我一定会寻回她的!”
他握紧双拳,是对乔翎保证,也是对自己立誓。
但他没有找到她。
春去秋来,时序入冬,新的一年随着瑞雪翩然降临,转眼又是孟春,而月牙儿却仍是无消无息。
怎么会这样?她怎能消失得如此彻底?
他寻遍了长安城内内外外,每一处屋瓦,每一个角落都翻过来看了,她仍然不见人影。
他甚至想过她或许悄悄离开了长安,于是动用赵王府的卫士四处查访寻找,却也是一无所获。
他就连王巧儿那里也亲自去过了。
“巧儿,月牙儿有没有来找过你?”他曾经急切地问道“她有没说过她想上哪儿去?”
“没有啊,小王爷。”王巧地摇头,凝望他的眼眸蕴着淡淡的同情与愁苦“她没来找我,我也不知她上哪儿去了。”
她不知道,王巧儿也不知道!
全长安城竟没有一个人曾经目睹她的踪影,注意到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天啊,天下如此之大,茫茫人海中教他从何寻起?
李琛一拉统绳,停住了骏马,深途的黑眸蕴着浓浓忧郁,定定望向远方逐渐褪去白色雪衫,绽放新绿的山头。
他面容沉肃,唇色苍白。
自从月牙儿离开后,他几乎不曾展露过一丝笑容,总是这样阴郁的一张俊颜,抹上因四处奔波沾染上的尘霜。
从她离去后,他只要探听到一点传闻,便会亲自前去查访她的下落,然而得到的从来只有失望。
这一回该不会也是吧?
李琛犹豫着,一人一马停在村落人口将近半个时辰,无论如何就是鼓不起勇气过去。
他真怕,真怕这一回得到的依然是失望。
几天前,王府派出的探子回报讯有人在苏州近郊见到了她,他立即快马加鞭,不眠不休驰骋了几百里路,便是希望能早日见到她。
他希望能见到她,亲口求她原谅,亲口告诉她他爱她。
他爱她啊,这辈子打定主意只爱她一人,只娶她一人,只和她一人同生共死。
自从那日他知跷自己误会了月牙儿,他便立誓谁也不娶,今生唯她而已,甚至马上人富当面向皇上辞婚。
“臣这辈子想娶的女人只有月牙儿一个,所爱的女人也只有她。”面对皇帝的震怒,他丝毫不竭缩,一字一句宣称。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你该死!肤赐婚你敢辞退?叫朕如何向宰相交代?”
“臣不愿欺骗圣上,将宰相孙女许给臣只会糟蹋了她,因为臣绝不会有心思顾及她。”
“你就为了那个低三下四的女人不惜反抗朕?”
“月牙儿并不低三下四。”他傲然地反驳“她是臣唯一钟爱的女人。”
“胡说八道!”皇帝斥吼“不知好歹的富生!可知违抗朕旨意的下场?”
他低头长跪“李琛愿接受圣上责罚,绝无怨”
皇帝大怒,几乎当场拔剑教训地,要不是天星相护,说不定地早已小命不保。
“您就答应九堂哥吧,父皇。”一直沉默立在一旁的李冰忽然开口,语声平静无波,奇异地却对皇帝有一股镇静的作用。
“天星你”“九堂哥既如此深爱那个女人,您强逼他娶另一个女人又有何意思?”
“可是明明许了婚又退婚,叫朕如何对宰相、对大臣们交代?”
“就当看天星薄面,您就成全九堂哥这一回吧,”
是天星救了他。
要不是皇帝伯父一向最疼最宠。最觉抱歉的女儿开口为他求情,这件事不会如此轻易了结。
因为大星从不开口求任何事,所以皇帝伯父很快便答应了她的求情。
所以他才得以从一桩不情愿的联姻中抽身,专心搜寻起月牙儿的下落。
无奈过了将近一年,他竟然还是毫无所获。
莫非上天有意惩罚他,要他—一辈子不得再见月牙儿一面,要他日日夜夜为他所犯的过错痛苦难当?
能不能停止了?能不能别再这样折磨他?
让他找到她吧,他要告诉她他错了,从前的地以为自己可以将一颗心分给许多女人,现今才知道当一颗心已然完全紧紧紧在一个人身上时,是不可能再有心思注意旁人的。
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年多来的相思欲狂终于让地明白了这一点。
一年多来,他眼前、心底,完完全全只有月牙儿的音容倩影,再容不下其他女人,即便怎样超凡绝俗的美人在前,他也懒得多瞧一眼。
只有她!他想的只有她,要的只是她。
天啊,让他见她一面吧!
“让我找到月牙儿吧,”他仰起头,哺南朝天边祝待“让我找到她,我真的不能没有她,真的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
李琛瞪着眼前焦黑的破瓦残砾,一时不知所措。
谤据探子所言,那个神似月牙儿的女人该就住在半山腰这里,为什么周遭会是这么一副荒凉的景象,恍若曾遭祝融肆虐?
不会吧?他心跳狂乱,一阵不祥的预感墓地浮上心头。
不会的,不可能的!
“月牙儿,月牙儿”他低低唤着,起初嗓音犹豫且细微,到后来逐渐扬高“月牙儿!”
他望着四周残破的景象,心绪慌乱而迷茫,全身血流忽冷忽热,激得他一阵阵不停颤抖。
直到一个老妇人苍凉的嗓音沉沉扬起“年轻人,你找人啊?”
他墓地转身,像见到救星“婆婆,你知道原先往在这里的女子吗?”
“你是指盈月?”
乍然听到月牙儿的闺名,李琛先是一阵迷们,紧接着一阵狂喜攫住他。
她见过月牙儿,终于有人见过月牙儿了!
“是啊,就是她!”他情绪激动,墓地伸出双臂握住老妇人肩膀“你见过她吗?她现在人在哪里?”
“她不见了。”
“什么?”李琛一愣“你说她不见了?”
“是啊。”老妇人重重叹息,一面摇着头。
“那是什么意思?”他语音发颤“什么叫做她不见了?她不是就住在这附近吗?”
“她就住在这里啊。”老妇人迟缓地指向面前的破瓦残砾“前几天起了一场大火,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
“起火?”李琛心跳狂乱“什么什么意思?”
“你瞧。她住的房子起了火,这里附近不全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那她人呢?她现在在哪里?”
“几天前的事了。”老妇人语重心长地摇头“我们是没人找到她的尸体。也不晓得人是不是还活着,但依我瞧希望不大”
“不可能的!”李琛锐声截断老妇人半独自的咕俄“她一定活着,她绝对还活着!”他凝视老妇人,眸光底蕴深深渴求“你们一定有人见过她吧?一走有人知道她上哪儿去了?求你告诉我”
“年轻人,”老妇人叹息“我可不是有意要骗你啊,我们是真的没人再见过她,我看她八成是”
“别说了!”李琛忽地历喊,阻止老妇人说出他不想听的话来。“她一定还活着,一定还在这附近,我知道,我可以感觉得到”
他念着、喊着,心脏紧紧抽痛着,迷茫的黑眸痛楚而失神地望着周遭。
月牙儿一定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可是她人在哪儿呢?她究竟上哪儿去了?
他僵凝着身子,征立原地好半晌,著地,一股最深的恐惧攫住他。
月牙儿该不会被埋在这堆破瓦残砾里了吧?
他失神地想着,一时间眼前仿佛看见一栋孤独简陋的木屋起了大火,耳边仿佛听见月牙儿痛苦求救的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
是月牙儿的声音,是她在求救!
“我来了,月牙儿,别害怕,我来救你了。”李琛一面迷迷茫茫地说着,一面蹲下身,徒手挖掘起瓦砾堆来“别怕,我来救你了,你等。会儿,只要。会儿就好了”他响呐念着即便视线因为泪雾而变得蒙陇不清,仍然没有停止挖掘的动作。
他一心一意。不停地控着,直到回落西山,夜幕低垂,冰冷的寒风冻得他一双早已割破流血的手更加痛楚仍然坚不停止。
他不停地掘着、挖着,直到深不见底的暗黑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