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一幅画

东山小石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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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老子一头牛

    回头瞅瞅刚走出的这座老城,我们又走出了一个一样的城墙,听他们说这里叫做函谷关。身上的这个老人很受城里首领的尊敬,尽管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在那些细小的竹简上画了些线条吧。

    老人与我一起生活已有些年头。以前初见之时我一眼就觉得这个人真的很丑,只是他的神情总是静如止水,不起波澜,反而又觉得他怎会跟我差不多呢?或许相处日久,我慢慢地便没有再注意他的相貌,也不再觉得丑。老人其实很和蔼,从来没有拿着棍棒之类打过我,尤其最近两年,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行几步路都要喘两口气,休息一下。我挺可怜他,这么大的人还要四处奔走。驮着他游荡在几千里崎岖不平的路途,我们看到了草长莺飞,蝴蝶翩翩;见识了城市繁华,百花盛开;感受着佰木枯黄,层林尽染;听着北风呼啸,雪片砸落。老天一直在不停地变着,我和老人也不停的走着,而不变的是老人的神情和我缓慢的步伐。

    我不知道还要走多远,也从没想过要去什么地方,有水有草哪里不一样!后来有一天,他用一个大葫芦喂了我一些“水”从那以后我便喜欢上了那些“水”尽管总是让我头晕晕沉沉,却也十分舒服。突然间我发现他的面容越发枯黄,就像那些随风凋落的树叶,他明明在我眼前,却又好似空气一般,看不真实,眼里只有虚空一片。

    终于有一天,他合上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不知道他怎会如此贪睡,每天驮着他前行的是我,我还没累的起不来,他怎么会先睡着呢?我还想他今天会用什么方式给我喂“水”我也不能自己单独走,每天不听他吹埙我睡不着,真不知道是如何响起那么对我脾气的声音。

    你睡了,却不管我,哪能这么便宜你!我屈膝趴下,瞪大双眼看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忘记了吃喝,也便陪他一同睡下,我们真的都一样了。

    (二)孔子一节杖

    老头人很好,手心整日热乎乎拄着我,我就是他的倚仗。他每天正经危坐,开口就像教育人。以前他奔波过很多大小城市,看到兵荒马乱、百姓遭殃的日子,心里不忍,想做些大事。可他的话只是让那些国君嘴上佩服,从未得以实行。很苦恼,后来他也不再出仕,安心的教育追随他的弟子们。令他高兴的是,他最杰出的七十二弟子很多都是各国的高官,也有其他行业的翘楚,他想着也许教育出更多的精英就可以实现自己未完成的理想。

    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他的手心慢慢的凉了,却紧紧的握着我。老头子恐怕时日无多,他的眉头紧皱着,好像在遗憾自己未曾实现的理想。尽管气若游丝,可他说话依然有条不紊,用我指着面前的十几位弟子,自己安排了几件后事,也许这是他一生中最无礼的事情吧!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徒弟们为了理解明白老头的一些语录,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其实真没意思,他就那么一个理想,奔着目标就是,一句话的意思不同能让世界灭亡吗?不过是依靠一些人继续实践他的理想罢了。徒弟们心思不在了,也就散了,各说各的,各做各的,总是把老头的话歪解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子贡守了三年,我看着;儿孙们守着,我看着;一些达官贵人尊崇你,祭拜你,我还看着。我也老了,我也累了,朽木而已,他们却一直当作宝贝。等着我吧,老头,还是你手心暖和。

    其实,是我依赖着你啊。

    (三)庄子一袭衫

    他总是令人奇怪,说话说的汪洋恣肆,乱七八糟;做事做的稀奇古怪,不与人同。别人如何对他,他都不以为意。每天只是随意地坐在家徒四壁的小院中的破草垫上,抬头望望天,看看唯一一棵桃树,或许看累的时候会编织几双草鞋,换口饭吃。曾经有人给他送来许多华丽的衣、可口的食、灿熠的金,却被他两句话打发走了,好似受了巨大的侮辱,那一天,他在庭院中走来走去,走的我都晕了。

    第二天早晨,他把我穿好,起身整理了整理屋子,收拾清包裹。其实没什么可收拾整理的,却格外用心。收拾完,他拿起轻飘飘的包裹,合上门,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头。哦,这是要远行吗?听说很多人都邀请他去担任很高的官职。

    日复一日的走着,渴了,他去找河流;饿了,找些果子;困了,天为被,地为床,和衣而卧,再也没有见过与他一样的人,便也没有人会打扰他。他越发得清减,却精神百倍,哼着小曲儿,走路十分轻快。不知从何时起,包裹没了,只剩下我和他。他常拍拍我,傻呵呵的笑笑。于是,我也笑了,莫名奇妙,酣畅淋漓。

    我和他相处的最后一天,看到了久违的大海。夕阳余晖照着万物红彤彤的,他脸上也泛起一抹红晕,好似醉酒,索性醉成烂透。他把我脱下来,快步走向大海深处。不一会儿,他便没了,好似这世间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夜,我就在海边沙滩上,像他一样看着月,圆润透亮。

    (四)佛前一盏灯

    还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被他天天放在桌上,我常叹息屋子太黑了。他像是听懂了我的话,白天让我晒晒太阳,夜晚将我点着,我的生活便一直如此。

    徒弟们将他木讷的样子学了十成十,可我看到的却是各自心事不一。我想他能猜到我的心思,也能猜到徒弟们的心思,却没见他有任何反应。整日都有许多不同的人向他跪拜,求这求那,他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啊,怎么越来越多的人来了呢?能够来到他面前的很多都是有钱有势的人,而且越来越多,怎么还来求他?那些个好事坏事不管不顾的都在向他倾泻,像垃圾桶样,盛下所有红尘世俗。不知他们那一炷香钱可以活多少人命,我可没法替他费这些心思。他从不着恼,悲苦而怜悯的看着每一个人,哦,至少能给每人以安慰吧!

    有一天他死了,除了我和他的部分舍利仍然留在这件小黑屋子里,他生前死后留下的那些无用之物都被当宝贝一样分了。徒弟们走的不少,说是为了弘扬佛法,要去更大的地方当住持。

    他成了一座金身铜像,就坐在我后面的法台上。他死后,没人能懂我的心思,哪里还能出去见见天日,每天做的不过是听着徒弟们念着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经文,嗡嗡嗡的犹如苍蝇一般。

    求见他的人络绎不绝,更胜以往。我看着有钱势的人祈求着肮脏无比的愿望,恶心得受不了,不想让这些俗事再打扰他了。那么苦的人,累了,走了,还要烦他?我这长明灯,能做的,便是一把火烧个干净,只留下清气,让他安静些时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