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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壹
那样清秀的一个少年，白服裙帽，丰采甚都。清亮的眼神，如暗夜的星星一般，眉宇间却是谨讷，羞涩如童子。只远远地望了一眼，便直直的印到心里去了。
胭脂原本是兴致高涨的来乘船游湖的。可当时，她站在船头，只觉得周围的事物都没有了声音，没有了颜色，只是成了一片模糊而遥远的背景，眼中只剩下岸上走近的这个白衣少年。
他似乎停下来向这边看了一眼，又低了头，快步的走远了。好像走得快带起了风，只觉得衣衫飘飘，竟是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白衣少年已走得远了，胭脂仍觉得颊上如火烧一般，定是晕红了一片。好像刚刚少年隔了湖面远远的望来的那一眼，是专为看她一般。
良久，恍若回过神来，心中只觉怅然若失，唇齿间微微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胭脂，胭脂。”如此娇媚的女声。
“哦”转身看向旁边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子，曳地的长裙勾勒出旖旎风情，身姿曼妙无双，虽然已有婚约，却仍是挡不住身边众多倾慕的眼神。只怕少年看来的那一眼也是为了身边这个一顾倾城的女子，有失落泛上心来，连声音都透出无力怅然的气息“怎么了，苏米？”
“我看你红鸾星动，情窦初开，怕是思春了吧？”看她刚才秋波萦转，含情凝眺，犹不自知，苏米眼中的戏谑加深，全然不知自己刚刚带给她的失落“抛莲子啊！”“啊？”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苏米轻松含笑，这样的胭脂，呆呆愣愣的，竟如失了魂一般。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眼神看向身边美艳绝世的女子。“我哪里能入得了人家的眼啊。”仿佛抱怨的口气。
“胭脂穿这件鹅黄的衣衫，很是娇美可人呢。”像是桃花竞放的初春时候，碧水滩涂上探出的嫩芽，夹杂在姹紫嫣红中，不动声色的便能入了人的眼。也只有她自己不觉得吧。
还是说有了意中人的人都觉得自己卑微渺小，低到了尘埃里一样，配不上心中的那个人。
心中突然对她产生了一种怜惜，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鄂白。”
“啊？”
“他的名字。”
“哦。”好像有朵愉悦的花悄悄开放在心底。
“我与他原本相识，你若有意，便给你们牵这根红线如何？”
“”“不愿意就算了啊？”
“苏米”撒娇一样绵软的口音“龚大哥能娶你，真是有福气。”
“龚大哥于我有恩，若能嫁给他，那是我的福分，”想起他始终对自己相敬如宾， 前段日子更是离家远行。只说等生意上的事情办完，便会回来与自己成亲，可她总觉得是要避开自己一样。 默默地看着湖面荡开层层的涟漪，如同少女微妙的心思。两人俱是不语，心中却是柔肠百转，各有所思。 零零貳
房中的香炉里袅袅的散出轻烟，苏米静静的坐着，却是在对着面前的茶盏出神。
龚木岑确是于苏米有恩。他曾在她绝望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而对她来说，那是在冰冷难捱的暗夜中唯一的光亮。
苏米，她也曾是心怀梦想的少女，也有华美温暖的梦境，有慈爱的双亲给她以庇佑。可是，自毛生出现，她宁静美好的生活中便再无平静。
陷入沉思的女子以手抚额，仿佛回忆也不能避免那样浓重而无力的悲愁。
毛生，实在没有什么褒义的词汇可以用来形容他。
他品行无端，是街头恶霸，他们绝对是两个世界的人，原本也确实不会有任何的交集。可偏偏如一切滥俗的剧情一般，他看上她的姿色，为了霸占她逼死了她的父母。
天塌了一般，她生活的天空突然由晴朗转变为阴雨连绵。没有人帮她，或者说没有人敢帮她，人人都怕惹到了毛生，毕竟那意味着无休止的麻烦和不会停止的纠缠。
那时的她是多么的无望啊，仿佛全身都浸泡在冰水中，周身寒冷，连那个人都没有出现，她又能怎么样呢？还是说，原本她就不该对他抱有希望。
在她几乎绝望的等待中，龚木岑给她带来了光亮。他帮她安葬了父母，安排那些琐碎的事物，给她一处容身之地。而她的决定，便是要嫁给他，跟随他，无论为妻为妾，为奴为婢。
她忘不了龚木岑的出场，他站在门口，逆着光，有细小的微尘悬浮在空中，在照射进来的光束里作细微没有规则的运动。
仿佛仙人降临，来给她带来救赎。
这救赎于她，确是莫大的恩典。
尤其是在对那人的希望破灭之后，更显得珍贵。
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在这一切已经结束之后，竟然会再见到他。他回来了，他们却回不去了。
苏米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早已冰冷，她竟丝毫不觉得一般。 零零叁
逾数夕，有男子越墙入女家，门户不悉，误诣翁舍。翁窥窗，察其音迹，知为胭脂来者。心忿怒，操刀直出。男子大骇，反走。方欲攀垣，而翁追已近，急无所逃，反身夺刀。妪起大呼。其不得脱，因而杀之。女闻喧起，共烛之，翁脑裂，不复能言，俄顷已绝。于墙下得绣履，妪视之，胭脂物也。隐而不发，次日，逼问女，女哭而实告之。 原来，自游湖那日别后，胭脂一直没有鄂白的消息，苏米也多日未见，不由心情低落，不知是苏米无暇未往，还是鄂白无此心意。邑邑徘徊，萦念颇苦，多日后竟是渐废饮食，寝废惙顿。
却有人夜来，以指叩窗。
“谁？”
“鄂白。”
夜黑不能视物，胭脂只觉得他声音沉稳，放下心来：“你若是有意，便请媒人来；若是无心，又何必来我这儿？”
“，先让我进去再说吧。”
“天这么晚，不方便的。”
“只是进去而已。”
胭脂不忍心太拒绝他，勉强支撑着病体开门。
他竟伸臂要来抱她。胭脂退后，正色道：“天晚多有不便，你还是请媒人来吧。”生静立稍许，求信物，胭脂不许，竟捉足解绣履而出。胭脂又惊又羞，忙叫住他：“你，今事已定，你若负心，只有一死而已。”
鄂白顿住，颔首而出。
胭脂站在那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流的格外快速而异常。
谁料，当日一念之差，竟导致了今日的祸事。 零零肆
却说，龚木岑刚返家便听说胭脂家出事，遂带了苏米赶来，正赶上胭脂哭诉实情。想往日邻里和睦，如今其家遭此横祸，家境惨淡，不由心生怜悯，却见苏米神色恍惚，不似平常悲伤模样，心中不解。
又见胭脂哭得悲伤，想她一柔弱女子，父亲惨死，凶手竟是自己爱慕心系之人，怕是悲上加悲，心中定是凄惨难言。
苏米看着胭脂直哭得失了魂魄一般，心中更是不忍，许久，下了决心，对她道：“莫要太过悲伤，定不是鄂白杀了令尊。许是绣履遗失，被贼人捡了去。”
龚木岑看她似知隐情又不便言明的模样，不觉疑惑，又担心她想起自己家破时的悲惨，有些迟疑，只唤“苏米”
胭脂却似明白了什么，只直直的望着她，缓缓道：“那也太巧了吧，苏米，我们初见时便极为投缘，情同姐妹。如今，你却有事瞒我。”
苏米无限委屈，倏地红了眼眶，良久，只道：“我若说了，你们可信我？”
“那日游湖后，我回家途中遇一故人，”她看向龚木岑，艰难道“龚大哥，我遇见那人，是宿凯。他回来了。”
“便是那时你一直等的那个人？”龚木岑看她神态，想起她父母惨死后的悲苦，放柔了声音，不忍她如此脆弱却偏偏总是要去担当。
苏米不答，只继续道：“我跟他提到了胭脂和鄂白的事情。”
想来也可以理解。将要嫁作他人妇，却遇见原本心心念念之人，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提起两人相识的旧友，以做谈话的题材，也免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却也有一种沧海桑田恍若隔世的悲凉沧桑之感。
她迟疑道：“前日夜间，他来寻我，他说原想取了胭脂的绣履给鄂白，想助我成就胭脂与鄂白的一段姻缘。我和他与鄂白一起长大，自然都希望他能娶个如心意的女子。可是，绣履不见了。他没了主意，只得夜里来找我商量。谁知，昨夜便出了这种事情。”
许久，一室无语。 零零伍
宿凯带了鄂白匆匆赶来，正打破这沉默的僵局。冰冻的空气开始融化，缓慢的流转，带来鲜活的气息。
“你不要太悲伤了，自己也要保重才是，”温婉的话语，少年依旧一袭白衣，胭脂痴痴地望着他，那凶手不会是他，他是那样温柔、羞涩的少年。即便那夜来的人不是他，今日能得他如此温柔相待，也便足够了。
宿凯却是在看见苏米时，眼睛才灼灼的亮起来，仿佛满心抑制不住的喜悦，却在看到她旁边的龚木岑时，一点点黯淡下去，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终究还是晚了吗？
龚木岑在旁边冷眼看着，不由心中感慨，当日苏米孤苦无依，他也怕毛生仍去纠缠她，许下婚约，让她安心住在自己家里。如今瞧宿凯的样子，仍对苏米有情，若是可以，他便成全这段姻缘，只是现下却不便言明。那毛生虽是对他颇有忌惮，对苏米却并不死心。是以苏米大多呆在家中，也是因为每次苏米出门，他都要纠缠一番。
想到此处不由心中一动，问道：“苏米，那日游湖，毛生没有纠缠你吧？”
“当日在船上时，曾远远看见，回来遇见宿凯了，便没有留心。”
“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去查。”龚木岑似心中已有了主意。
隔了几日，便听说官府抓捕了毛生
他便是杀死胭脂父亲的凶手。
事情是龚木岑去查的。
那日毛生见苏米与宿凯交谈，便跟踪了宿凯。见他夜间出去，本以为他要去见苏米，正打算以此要挟她。却不料他潜入胭脂家，毛生在墙外等了许久，才见宿凯匆匆而回，过墙时遗落一物。待他走远，毛生上前捡拾了绣履，那夜原本想趁夜去见胭脂，不料，事出意外，杀了老翁。
阴霾散去，渐趋晴朗。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这阴暗悲凉的一页终将翻过，可以开始书写一段新的篇章。 零零陆
身穿嫁衣的胭脂更显娇美，眼中满是对未来幸福的憧憬和期盼，脸颊也因欢欣而微微发红。
苏米笑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一粒朱砂，打趣道：“是别让鄂白等太久啊，还是别让我们胭脂等太久呢？”胭脂脸上更添羞涩。
“苏米，听龚大哥说”她挑了挑眉，拖长了音调。
“说了什么啊？”苏米有些不自在了，眼神也开始四处乱飘。
“龚大哥他说，要挑个好日子，让你和宿凯大哥早点成亲啊！”轻快的声音，似很满意她的反应。
眼神飘忽的女子慢慢明白了她的话，也终于在明白之后，目光清凉，忍不住双颊晕红。
有幸福温暖的气息在房间内慢慢的流淌，绵延悠长。
那些往日曾经经历过的阴暗终究成为了过去。
乌云散开，尘埃落地，有清澈的眼眸点亮希望，定下携手白头的誓约，许以今后平淡真实的幸福。
这样，其实已足够温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