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弥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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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武德四年起,皇帝龙遨征战得胜还朝,得知贞妃辞世,追封为皇后,立其子龙昊为太子,并不顾群臣反对,发下永不再立后的重誓,还为心爱的女人改国号为“凤翔”

    龙遨一意孤行,不惜背负昏君之名,更无视民间百姓酒足饭饱之后拿他与商纣、周幽相提并论。

    十年来,他从未违背誓言,即使宫中有绝色万千,无人可登上后位,宫中再无专宠。

    龙遨将全部心血用于开疆拓土、稳固江山社稷。他广施仁政,得到万民景仰,文治武功更是名垂青史,成为一位千古难得的好皇帝。而当年为贞妃所做的种种谬事,也在岁月的沉淀下成为一段美谈,使他多了一个“痴情天子”的美誉。

    龙遨这十年来的励精图治使北方安定,江南百业日渐兴盛,因子十年战乱而停滞不前的经济也开始发展。

    至凤翔十年,江南所聚集的财富已超过全国总数的七成。而人们闲话时事,常论及江南首富的称号应冠于何人头上。所谓首富之争,指的是神秘莫测的移天山庄与玉家之间的较劲。

    移天山庄于五年前在江南一夜崛起,更让人瞩目的是,这无可计数的财富只属于一个五岁的孩子。很多人都认为,移天山庄不过是虚有其表的空架子,强撑出富可敌国的样子,而那孩子也只是个锦衣玉食的傀儡而已。

    可经多事人调查发现,移天山庄所有商号遍布各行各业,并且经营良好,盈利丰厚。但移天山庄仍是神秘异常,主人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除买卖交易之外极少与外界接触,外人难窥内幕。所以多数人仍对移天山庄存疑,江南首富之名因此落于玉家头上。

    玉府当家玉石恒不仅家财万贯,还有潘安似的俊美容貌,但却风流成性,劣迹韵事街知巷闻,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不过,自他娶了杭州书院院长之女,有江南第一美女、天下第一才女之称的慧云为第六房妻妾后,劣性收敛不少,渐渐不踏足于花街柳巷。

    可玉石恒是个集俊美和财富于一身的奇男子,他虽收心定性,可花不争艳蜂自来,身前身后还是摆脱不掉脂粉是非。

    玉家虽是江南世家,但府邸并没有秉承南方建筑唯美而几近矫揉造作的风格,而是恰当地融入北方建筑的庄重大气,充分体现主人家的身分地位。

    玉府宅院深处,一个外貌娇美的小女娃坐在依水而建的回廊上,清甜的嗓音里满是担忧地问着身旁的高大男子:“芮叔,这个大夫能医好娘的病吗?”

    被称为芮叔的男子双眉紧锁,他比任何人都挂心大夫的诊断。

    慧云只有二十六岁,不该有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八年前他没有及时阻止慧云爱上玉石恒?为什么玉石恒不能只爱慧云一个人?

    前尘如梦,太多错误折磨着他深爱的女人,也折磨着他。

    癌下身,他抱起和母亲有着同样绝美容貌的小女娃。“盏儿,不用担心,你娘不会有事的。”

    芮峰说着连自己也难以相信的善意谎言,安抚怀中早视邙又聪明绝顶的玉盏儿。

    玉盏儿一双小手抚上芮峰的额头“芮叔,娘说不喜欢你皱眉。”

    芮峰苦涩地一笑,小小的盏儿怎么会了解世上有多少令人皱眉扼腕之事,那是她的小手抚不平的。

    过了许久,江南名医“妙手回春”宋一飞走出慧云的房间,同样愁眉不展。反身关好房门,他长叹一声,如此一个古今绝色竟英年早逝,难道真是逃谑红颜?

    玉盏儿跳下芮峰的怀抱,跑向宋一飞“大夫,我娘的病好点了吗?”

    望着她的纯净眼眸,宋一飞不忍说出实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娘很快就会好的,还可以和你去西湖畔踏青呢!”他边说边怜爱地摸着玉盏儿的头。可怜的孩子,虽生在富豪之家,却这么小就要失去亲娘。

    玉盏儿在宋一飞说话时注视着他的眼睛,眸中的精光似乎可以看透人心,有着远远超过她这个年龄的聪慧和敏锐。

    不相信宋一飞的话,玉盏儿跑进娘的卧房,自小至大她只相信娘说的话。

    芮峰走到宋一飞面前,有些胆怯地问:“医得好吗?”

    宋一飞无奈的摇头“是肺痨,六夫人身体太虚弱,即使是用玉家的上等人参续命,也只剩半年光景。”

    芮峰失去理智地抓住宋一飞的襟口“你不是妙手回春吗?怎么会医不好?你一定要把她医好,听到没有”

    宋一飞也自觉惭愧,嗫嚅地道:“若是普通人还有一线生机可以搏一搏,但六夫人半年前痛失爱子,心若死灰,毫无求生之意,又加上身体本就不太健康,才会一病如山倒,宋某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啊!”芮峰甩开宋一飞,心知他说的对。慧云如今生不如死,才会毫无斗志,任病情一日重过一日,以致到葯石罔效的地步,是她有心要离开人世。

    她是个太骄傲的女人,得不到玉石恒全部的爱她宁可全部放弃。她个性里极强的占有欲容不得失败,一旦失败便是无路可退。如今她唯一牵挂的就是盏儿,那如她一般聪慧绝美却又比她更骄傲的女儿一个延续她生命的心肝宝贝。

    自半年前慧云和玉石恒的独子玉鼎中毒死亡后,玉盏儿就成了她唯一不肯离去的原因。芮峰希望玉盏儿能让慧云多留恋人世一分,这是他仅有的办法了。

    玉盏儿爬上母亲的大床,小手体贴地轻抚母亲因咳嗽急喘的胸口。“娘,你好些了吗?”粉嫩的小脸贴着母亲苍白无血色的脸。

    慧云早知自己得的是肺痨,未出嫁时,爹爹书院中的所有书她都已烂熟于胸,自然也包括“千金方”、“伤寒杂病论”这些医书,她还曾为书院里患病的学子们开过方子,她自己就是半个大夫,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病情,只是她不在乎罢了。

    可肺痨会传染,女儿不该再和她如此亲近,但她仍想在离去之前多看她一眼,身为一个母亲,她最不能割舍的就是这份骨肉亲情。

    将女儿拉开些距离,慧云凝视着小脸上的愁容。“盏儿,担心娘吗?”

    “嗯,盏儿怕娘和弟弟一样离开盏儿。”说起弟弟,玉盏儿已泫然欲泣。

    “娘会永远陪着盏儿的,直到盏儿不再需要娘的保护。”慧云搂紧女儿,安抚她敏感的心。

    得到母亲的许诺,玉盏儿才露出笑容,开心地和母亲并躺在床上,依偎在母亲怀里。担忧再加上一天粒米未进,她很快就睡熟了。

    轻抚玉盏儿的发,慧云望着女儿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容貌,仰天长叹:“盏儿,娘的宝贝。你长大后可千万不能像娘一样为情所困啊!”她去了之后,在这险恶莫测的玉家大宅中,有谁能照顾她的宝贝盏儿?

    嫁入玉家八年,她敛起才智,只用心用情与玉石恒一起生活,所得到的却只有失败和伤害,她甚至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如今情已用尽,她去意已决,在最后这段时日里,她要拿出智能为女儿做点事,以保全盏儿在自己离世之后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和应有的地位。她慧云的女儿绝不能受任何伤害,重蹈爱子的覆辙。

    盏儿,娘虽舍你而去,却要让你得到最多的宠爱,你要替娘去清偿和你爹的最后一笔情债,娘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轻抚女儿的粉颊,慧云贪恋地看着女儿稚嫩的脸。

    她心中早已有了计画,不过仍需要芮峰的帮助。

    芮峰她今生注定要亏欠的人,但至多半年她就可以还他自由了。

    芮慧两家世代交好,他们本是青梅竹马,两家人也有意结成秦晋之好。可芮峰从小痴迷武术,先后跟随多位师父云游学艺,待武艺有成时,她已嫁做他人妇。

    芮峰一直深爱着她,为不能阻止她嫁给玉石恒为妾而内疚不已。可她从未告诉过他,她虽然没有得到玉石恒全部的爱,却无悔自己的选择。她慧云一生只失败这一次,却从未后悔。

    她嫁入玉家后,芮峰怕她在人心险恶的玉家大宅中受人欺侮,便改装当上玉家的管家。他本是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少年剑客,竟为她忍辱八年之久,他太痴情了。而他越痴情越使她觉得亏欠,她走之后,芮峰一定会想替她继续照顾盏儿,但她不要这样,她要还他自由。

    “不行,绝对不行,慧云,你疯了!”芮峰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他以为熟悉了解的女人。

    认识她,深爱她,陪她一起长大,二十六年了,今时今日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从未了解过她。

    当年她顶着天下第一才女、江南第一美女的名号,不顾身为杭州书院院长的父亲如何劝说,做出有辱家风的决定下嫁玉石恒为妾。

    骄傲的她甘心为情放下自尊嫁给人家做小妾,他至今仍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轻贱自己。

    如今情已到尽头,为了女儿,她又要做出令人匪夷所思之事,真不知她和玉石恒之间是谁负了谁,谁又更无情、决绝。

    “慧云,你究竟为了什么,不惜付出这种代价?”也许他终其一生都只脑凄苦追随在她身后。

    “这都是为了盏儿,我要她得到玉家最高的地位、最好的照顾,以及玉石恒最多的宠爱。”

    “她现在就有这些了,不是吗?”

    “可我死了之后,谁能保证盏儿还会有这样的生活?”

    “云儿,不许胡说。你会好的,你会陪盏儿长大、嫁人、生子。”芮峰不愿慧云说那种不祥的话。

    慧云一阵轻笑,凄美的笑容动人心魄。“芮哥,你何苦说谎骗我?”

    芮峰知道自己什么心思也逃不过慧云的眼,急切地说道:“我会永远照顾、保护盏儿的,直到她找到可以交付真心的人。”

    “不,芮哥,你凭什么身分照顾她?你有什么让世人信服的理由,可以不毁我清誉去照顾一个衣食无缺、长在豪门的女孩?”

    她锋利的言词让芮峰无法反驳。

    默然良久,他重重甩门而去,代表他又一次的妥协。终其一生,他不曾拒绝过慧云提出的任何要求,包括她这个自寻死路的计画。

    玉石恒,为什么你不能一生只爱她一人?当年你被她美貌所诱时,可曾想过她这天下第一才女的封号并非空名,当情绝爱断时,如此聪慧的女人会以何种手段来结束你们的爱?

    芮峰心中竟有几分对玉石恒的同情,他不该招惹慧云这样的女人,一旦她动了真情,必定要求对方付出同等的爱,若得不到,她所给的报复绝不是平常男人能承受得起的。

    四年后

    时近晚春,杭州的天气开始闷热起来,游西湖的旅人更是多如牛毛,本是静中见美的西湖景色全失了味道。

    这时节,游西湖赏景之人若是运气好,还可看见玉府当家玉石恒为悼念亡妻而建造的“思云画舫”这艘为了纪念江南第一美女慧云而造的画舫,轻盈小巧、精美绝伦,其设计雕刻、内部装饰唯皇家画舫可堪相比。

    相传四年前,江南首富玉石恒携六夫人慧云游西湖,突然遭强盗打劫,玉石恒与仆人同强盗混战时,失手错杀爱妻慧云,此后痛不欲生,每逢慧云死忌这个月,玉石恒都会把自己关在画舫足不出户,悼念爱妻。

    画舫就在西湖上逐流而行,不足一月绝不靠岸。曾有人看过玉石恒在思云画舫上,向湖中倾撒百花香瓣以示哀思。所见之人皆惋惜那位貌美如仙的六夫人福浅命薄,无福消受玉府当家的一往情深。

    玉石恒正坐在船头抚琴,一曲“凤求凰”乐音悠悠,恍若爱人还在他身旁聆听。曲终梦醒,慧云已离世四年了,这四年来,每逢忌日他都会在思云画舫内隐世一个月,悼念爱人并对过去的往事自省。可无论如何,他都换不回已逝的爱人。

    船另一头的玉盏儿则自在随意地将一双小脚浸在湖水中,不时有小鱼轻吻她的玉足,逗得她咯咯轻笑,险些弄掉手中的“资治通鉴”

    “小姐,你又坐在船边看书,老爷看见会生气的。”侍女银罗小心翼翼地提醒玉盏儿。

    “爹在里头抚琴,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玉盏儿口中含着梅子,含糊地说着。

    “可是你赤脚戏水,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五夫人知道不吓死才怪!”

    玉盏儿吐出果核,无奈地看着银罗“你呀!不要大惊小敝的好不好?我做什么只有天知地知,五娘不知、爹也不知。”

    自亲娘死后,玉盏儿就由五夫人秀茵代为照顾,这是慧云临终时亲自决定的。她知道玉石恒六个妻妾中只有五夫人心地善良,不与人争宠,但求平安度日,她只放心把女儿交给秀茵。

    这个安排对秀茵也好,她生性懦弱,将玉盏儿过继给她,也可替秀茵母女抵挡一些旁人的暗箭冷语。只是她中孔夫子的毒太深,一直觉得女子饱读诗书成不了贤妻良母,所以对玉盏儿读书总是蛾眉深蹙。

    在思云画舫不远处,停泊着另一艘画舫。这艘画舫虽不似思云画舫那般精美,船体也无多余的彩绘、镂刻,却另有一股慑人的气势,船身以黑金两色为主,威武庄严似官舫,却无官舫的俗气。

    船头伫立着一个身着白色华服的少年,看上去虽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却散发一股教人不敢逼视的高贵与霸气,同时也有同龄人身上少见的忧愁。

    少年立于船头吹奏玉箫,箫声太过哀怨,把烂漫的青光也缀上点点愁情。

    玉盏儿听得入神,双目痴痴地注视着少年,她已无心看书,便将书往后递,唤道:“银罗,把书放好。”

    没有人应她,她又叫了一遍:“银罗、银罗,把书”

    “把书怎么样?”玉石恒愠怒地出声,这孩子总喜欢坐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看书,哪天掉入湖里喂了鱼他还不知道呢!

    玉盏儿一听声音不对,转头去看,发现自家老爹正横眉竖目的瞪着她,她俏皮的吐了吐粉舌,自知难逃一顿唠叨,立时甜笑道:“爹。”

    “还不起来!”玉石恒佯装生气,厉声吓唬女儿。

    “哦!”玉盏儿放下书,轻巧的站起身,未料左脚一滑,顿时失去平衡,摇晃了两下,身子向后仰去

    玉石恒立时向前倾身欲抓住她,可玉盏儿还是落入了水中。

    “啊爹,救命啊”不谙水性的玉盏儿在水中挣扎着,眼看就要沉下去。

    同样不识水性的玉石恒只能焦急的看着女儿,吼叫着命人下水救她。

    在思云画舫乱成一团时,对面画舫上的吹箫少年已跳下水,矫健地游到玉盏儿身旁,将已然呛水昏厥的玉盏儿带到他的画舫上。

    少年将玉盏儿平放在甲板上,双手交叠按在她的腹上,有节奏地逼出玉盏儿呛进的湖水。

    不久,玉盏儿醒了过来,仆人立刻拿来锦被裹住一身湿淋淋的她,并递上祛寒的姜茶。

    已平复情绪的玉盏儿坐在画舫上,把玩着刚才少年为救她而匆忙丢下的玉箫。它比寻常的玉箫短些,从小看遍玉器珍玩的玉盏儿一眼便看出这玉箫质地一流,普通的玉箫多以绿白玉制成,这玉箫却是通体用一块墨玉雕成,这样高超的手工、精美不流俗的雕刻,可谓价值连城。

    玉盏儿细细端详,发现一个阴文描金的篆字“寻”

    这时,少年换了一身干爽洁净的衣服出来。玉盏儿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星眸直视少年。

    “你名字里有个寻字吗?”依人们喜将所用器物镌上自己名讳的习惯,玉盏儿大胆推断。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个女孩竟然懂篆字!时下识字的女子极少,更何况是复杂深奥的篆字。

    玉盏儿看出他的心思,有些气愤地道:“我识字,篆字更是会看、会读、会写,奇怪吗?”

    少年有些尴尬,微微一笑“我叫尤命,那个寻字并非我的名或姓,只是”少年似乎有苦衷不便倾诉。

    玉盏儿看出对方吞吞吐吐的原因,不再追问,绽出一朵笑花“我叫玉盏儿,谢谢你救了我。”说完,她又自觉大恩不言谢,自己的谢意未免轻了些,明眸眨了眨,心头有了主意。

    “你救了我,盏儿想效法古人,帮你完成一个愿望,什么都可以。”玉盏儿认真地说。

    尤命只当是孩子的戏言,并未当真,还是微笑。

    见他如此,玉盏儿又万分认真地道:“我玉盏儿所出之言必定兑现,绝不食言,食言而肥。”说着,鼓起双腮装成胖子的模样。

    看着一张绝美小脸变形的模样,尤命忍俊不禁地笑了。

    他的笑看呆了一干从小服侍他的仆役,他们没想到少爷也会笑得如此开心!

    玉盏儿也看呆了,不禁脱口而出:“你笑得真好看,也有几分姿色,胜过我爹呢。”

    正在品茶的尤命,听到玉盏儿用姿色两个字形容自己,口中的香茗忍不住喷了出来。

    不顾他的失态,玉盏儿兀自说:“不过,我爹自我娘过世后就很少笑了。”

    “你也没有娘?”一句无心之言勾起了他的心事。

    “嗯。”玉盏儿神色黯然的回答。

    “不过你还有爹,而我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健在与否,我的亲人只有一个舅父,可每年也只能见他几次。”十四岁的他虽坐拥庞大财富,却从不知自己的身世。

    玉盏儿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不问你舅父?”

    尤命一脸无奈“舅父从来不与我谈及父母,不过我会靠自己寻找答案的。”

    “哦!玉箫上那个寻字就是这个意思喽?”玉盏儿慧黠的眨眨眼。

    “对。”尤命发现自己竟对这个小女孩吐露了这么多心事,更被她的情绪所牵动,这还是生平第一次。

    玉盏儿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就这个心愿,我一定帮你完成。”她说得豪气万千。

    尤命轻笑,他第一次认识这样豪爽博识而又古灵精怪的女孩子。但他仍将玉盏儿的话当成戏言,他舅父刻意隐瞒的事绝非一般人能轻易查知的,何况是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女孩子。

    此时,玉石恒已命人把思云画舫划近少年的画舫,看见把自己吓得半死的女儿正和救命恩人相谈正欢,又气又奇。

    玉盏儿很少有年龄相仿的玩伴,家中的五个姐姐也难倾心而谈,因为她不屑与学识聪慧不及她的人来往,每天只在她外祖父的藏书楼里消磨时光,像今天这样愉快的和人聊天实在难得。

    不过,她毫不避讳的和少年交谈,太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了。

    “盏儿。”叫着女儿,玉石恒已踏着仆人架好的木板走到尤命的船上。

    “爹,这位是寻哥哥,女儿的新朋友。”玉盏儿按自己的心意称呼尤命。

    玉石恒和尤命客气的寒暄了几句,感谢他救了宝贝女儿。

    在商场上阅人无数的玉石恒,从少年身上发现了同龄孩子没有的老成沉稳,和隐隐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和霸气。

    如此不凡的少年,难怪一向挑剔的盏儿也视他为朋友,玉石恒不禁打从心底喜爱这少年。

    “请问公子家在何处?改日我一定带小女过府答谢。”玉石恒委实欣赏尤命。

    “玉老板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过,若盏儿有兴趣倒可以到移天山庄作客,我们很投缘。”尤命第一次邀请外人到移天山庄。

    “你是移天山庄的庄主?”玉石恒早从传闻中得知移天山庄有位稚龄庄主,现在看这少年的气度,心中已断定传闻是真。只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拥有倾国的财富!

    尤命轻轻颔首以示回答,完全没有富贵子弟倚财仗势的傲慢无礼。

    这种气度更让玉石恒激赏,一个人拥有财富,往往会为其所累、被其所惑,财富并不能带来快乐。而这个道理少年现在似乎已经懂了。

    玉盏儿随父亲告别了尤命,回到自家画舫,看老爹没有对她落水之事多加责备,悄悄松了一口气,可不安分的性子又出来作怪,她拉拉玉石恒的衣袖甜甜地问:“爹,这位寻哥哥是不是很合爹的心意呀?”

    玉石恒怔了一下“合不合心意又怎样?他又不是爹的孩子。”

    玉盏儿贼兮兮地说:“盏儿有五个姐姐,咱们玉家除了碟儿姐姐嫁给扬州李家世子外,还有钟儿、瓴儿、盘儿、碗儿好几件小器皿闲在家呢!将碗儿姐姐许给寻哥哥好不好?她又温柔又善解人意。”

    “你几时变得这么多事了?”玉石恒捏捏女儿的鼻子,这个鬼灵精。

    自此以后,两艘画舫时常结伴同游西湖,玉盏儿也常去騒扰她的寻哥哥,而尤命也对她的陪伴甘之如饴。

    玉石恒把她对尤命的亲近解读为自己有六个女儿,盏儿才想要一个可以保护她的哥哥。所以他对两个孩子的交往并未多加干涉,甚至有意在几年后选蚌女儿嫁与尤命;只是他的宝贝女儿们现在尚小,尤命的来历又太过神秘,他不想草率决定。只要现在这个少年可以给盏儿带来友情的快乐就已足够了。

    “寻哥哥,你的玉箫为什么比普通的箫要短得多,而且我怎么吹也吹不响?”玉盏儿向来喜爱音律,对古筝和箫尤其精通,今天却拿这个墨玉箫无可奈何。

    尤命轻笑出声,这丫头怎么可能吹响需要配合内力才能出声的墨玉箫。

    玉盏儿受了嘲笑,不悦地嘟起小嘴,扭过头不理尤命。

    见她生气,尤命拿过墨玉箫吹起来,一曲“遇知己”箫声悠悠,感人至深。玉盏儿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他竟视为知己,连他自己也深觉奇怪,这个小姑娘竟在无形中让他倾诉了那么多心事,在他心中占据了那么重的分量。

    陶醉在箫声中的玉盏儿早忘了先前生气的理由,只是拉着尤命的手一心要他教授如何吹奏墨玉箫。

    尤命向她说明不能吹奏墨玉箫的原因,并答应改用普通箫教她,才摆脱她的纠缠。

    “寻哥哥,你为什么每天都将墨玉箫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它虽然很精美可也很重耶!”十几天下来,玉盏儿见尤命和墨玉箫可谓人不离箫,箫不离人,忍不住问出疑惑。

    “因为它不仅是件乐器,更是我随身以防不测的武器。”尤命不愿隐瞒她,坦白言之。

    “武器?”玉盏儿的眸光一下子亮起来,墨玉箫还可以置人于死地?这看来精美的乐器如何杀人?

    尤命看出玉盏儿的疑惑,在墨玉箫的寻字上微微用力按下,一道金玉相击的声音后,箫管内弹出一段剑身,而箫就成了剑柄,一柄透着寒气的短剑藏在箫内,任何人都难以料到。

    玉盏儿好奇地轻触剑身“寻哥哥,它曾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一滴血也没有,我希望永远不会有。”

    “什么事会让你拔剑相向,不惜污浊了它呢?”玉盏儿心下隐隐有些不安,可她确信善良的寻哥哥不会轻易用它取人性命。

    尤命将剑收入箫内,墨玉箫又复原如初。

    “少爷。舅老爷回山庄了,叫您马上回去。”一个移天山庄的家丁从小渡船登上画舫,禀告尤命。

    “舅父回来了!”尤命声音里透着兴奋。

    “寻哥哥,你要走啦?”玉盏儿不舍,美目含泪。

    尤命点头,他舅父一年难得回山庄几次,他不能失去任何一个打听自己身世的机会。

    “对不起,盏儿,我必须先走。你可以在画舫上随意游玩,多久都可以。”尤命说完便跳上画舫旁的小船,一路摇摆着划向岸边。

    岸上已有仆人牵来他的马。离岸边尚有两三丈远时,尤命轻点船板,凌空飞渡上岸。一落地又施展轻功,几下飞纵便直接跃上马。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玉盏儿不禁看痴了,直到听见马蹄声,才想起还未与他告别,她扬起手中的香帕用力摇着,用认真至极的声音向尤命宣告:“寻哥哥,我一定会找出你的身世之谜的。”

    听到她的话,尤命仍是报以轻笑。盏儿即使聪明绝顶,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抵过整个移天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