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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冷淡的社会,她已心有体悟。
“袁紫苏水彩花卉画展”展出至今已一星期,参观人数尚未突破百人。一没名气,二没上报,想吸引连走路都在算计如何赚取包多金钱的现代人走进这家不够醒目的“慈蛉画廊”不啻缘木求鱼吧!
袁紫苏就是袁紫苏,既不难过更不会沮丧,她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瞧瞧她在一旁桌前埋首疾书的模样,当可明了她是随时随地都在替自己找难题、寻挑战的人。
身兼水彩花卉画家和推理小说作家的双重身分,很怪异吧?!
她本人可不这么想,反而愈干愈来劲!一朵芬芳馥郁的鲜花和一件曲折离奇的命案,对她而言均是一个挑战,都有着想看到生命源头、人生百相的本质。
当!当老式的大钟准时敲响十二下,她的思绪受到打扰,抬起头,负责招待的宋姐正向她笑笑,她示意无妨,放她出去用餐。宋姐也知道,再过二十分钟,那位外号叫“比目鱼”的男人就会冲进来向袁紫苏报到。
紫苏看看已写得差不多了,暂且收笔,托着香腮等饭吃。
她芳龄二十四又四分之一岁,韶华正茂,青春鼎盛,但不论在画坛或推理界都显得太年轻而不够成熟老练,何况她又不肯专心一致的只干一件事。这次能够开画展,多亏黄想蛉和她未婚夫王慈风到香港采购结婚礼服,暂时把画廊交由她代管。王家事业多“慈蛉画廊”只是王慈风讨好黄想蛉的一件玩具。临行前,黄想蛉丢下一句:“乘机开次个展吧!”于是,她不客气的将堆在库房生尘的大作全搬出来献宝,比目鱼热心的帮她在门口立了一块“袁紫苏水彩花卉画展”的招牌,又送来十二篮鲜花,场面才不算太冷清。
紫苏自己心中有数,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画展。了解她的人均明白,她真正热爱的是写作,但是,为了对死去的生父交代,为了对改嫁的母亲有所安慰,再怎么样违背心意,她都要完成。
放下托腮的手,呵,都十二点半了。
“可恶的比目鱼!”她已开始不耐烦了。“存心饿昏我吗?很好,等你来了,我立刻把你丢下油锅煎来吃!”
不得已,她饿得逃避于白日梦中。
流连在梦境里是驱走烦恼的好方法,伸出巧手,撷采净瓶中一枝水泠泠的紫色桔梗,轻轻咬在唇边,凝神之间,她不觉又滑入美丽的梦境;梦中有个他仅仅初瞥他的第一眼,已令她心神俱醉,芳怀大乱,脑海中不时浮现他宽宽的印堂,仿如炽阳燃烧着的炯炯双眸,顽强的鼻梁和坚定有力的嘴巴,以及那颇富野性的强壮躯体姚瀛,是他的名字,出版社推理小说部门新任的总编辑。
袁紫苏本着推理作家“牵藤摘瓜、穷根到柢”的职业性格,要比目鱼帮忙多挖一点姚瀛的过去,尤其是他目前正在交往的女性,最好列出一张名单,她才好个个击破,逐一打败,将自己变成姚瀛的“唯一”!
比目鱼终于察觉紫苏的动机绝不只是想多了解一点新老总的人格高下那么单纯,但已来不及了,紫苏开始找借口约会姚瀛,而姚瀛也欣然赴约。
她的新书已完成三分之二,最后的高潮结局,真正的主谋者呼之欲出,她又有理由藉讨论剧情之便和姚瀛消磨一个晚上。
袁紫苏可不是呆蠢的坐在窗前等待白马王子来迎接她的灰姑娘,她整个人蕴满了生气,充盈着蓬勃朝气,她是主动性的、自发性的,一旦设定目标,即使披荆斩棘也会勇往直前,就因为她周身上上下下盈满了活生生、灵跳跳、盎然生机的生命因子!
“阿苏!就是阿苏!”她告诉自己“青春不可留白,恋爱更不可留白,必须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前拒旧情人,后防新情敌,这次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她得意的笑出来,洋桔梗自她唇上滑落,跌在稿纸上,她尚来不及拾起,叮当一声,大门洞开,走进来一位在穿着打扮上十分振奋男人心神的特殊女人。
紫苏一见她,简直大吃一惊,楞楞的瞪着她。
先不论她仔细描绘过的秀丽容貌,光是瞧一瞧她那高挑、纤细、柔软的肢体,轻移莲步时,一扭一摆如蛇行蠕动的姿态就够撩人了;她身披一袭紫罗兰色的紧身迷你洋装,包裹出凹凸有致的迷人曲线,浓郁的香水气息充塞整个空间,微启的鲜红樱唇更不知将吸去多少老奸巨猾的魂魄!这般华丽的女人,应该摆在社交场合的宴会厅,当女主人,当陪衬的尤物,不该出现在一间普通的画廊。
那女人款款走来,两条裹着紫蓝色丝袜的修长玉腿向紫苏示威似的,以模特儿夸张的一字型步伐摇曳摆动。
紫苏一下子蹦到她面前,不等她发声,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噢!”她唉叫,一下子矮了半截。
“桑小鲽,你少给我装死!”
“阿紫,这很痛呢!”每次被欺负,就叫她“阿紫”相信读过“天龙八部”的人均对“阿紫”印象深刻。
可是,唉!闻声不如见面,这么風騒的“女人”竟然没有一副足以勾魄夺魂、娇滴柔腻的嗓音,未免美中不足,是不是上帝对男人们所余留的一些同情呢?
“你自己看看你这副鬼样子,真是有够丢人现眼!”阿苏指着“她”鼻子骂:“限你五秒钟之内消失在我眼前,别等宋姐回来害我跟你一起丢脸!羞死人了,我绝对死不承认你是我的哥哥!”
“我本来就不愿只做你哥哥嘛!”“她”嘀咕道,但看阿紫杏眼圆睁“她”最好识相些,赶紧献上“她”买来刚出炉的披萨大餐。
“苏苏,不要生气嘛!我也是为工作方便才不得不改装,要不然谁爱穿这种害我呼吸困难的騒包衣服,更别提这双夹得我脚痛的高跟鞋。”
“嗯哼!从小我就看你不大对劲,秀气得不像男人,又比女人爱漂亮,果然,愈长大愈怪异了!片商应该找你去演霸王别姬,你反串虞姬肯定比张国荣更柔、更媚,霸王说不定不舍得让你死,刘邦也会屈膝在你跟前,倾诉满腹忠诚,将建立起的伟大勋业奉献予你,纵然赴汤蹈火、牺牲性命亦在所不惜”
“紫苏,好妹妹,你饶了我吧!我知道我不对,可是看在我努力工作的份上,你不要再损我了好不好?”
“她”不,不,应该是他,一遍又一遍的告饶,半分男子气概也使不上,谁教袁紫苏是他的天敌!他的阳光呢!
不过,也难怪紫苏一肚子不舒服,满腹的牢騒。一个大男人扮起女人居然比货真价实的女人更多一分清丽、一点柔媚、一种引人遐思的缱绻风情,尤其这个女人正因有了情人而自信容颜脱俗、颠倒众生,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位冒牌货把她比了下去,她哪有不恨得牙痒痒、不诅咒他立刻消失的道理呢!
桑小鲽,外号叫比目鱼,二十四又二分之一岁。虽然外型高挑苗条,相貌文雅俊美,但的的确确、不折不扣是位昂藏七尺的大男生。
为什么叫比目鱼呢?
自从他的老爸桑寄生娶了袁紫苏的妈妈丁华容,用功的紫苏一翻辞典,哈哈大笑道:“鲽,鱼类硬骨类,比目鱼的一种。
“应该叫你比目鱼比较好,至少人家不会联想到你是女的,叫桑小鲽,可就雌雄莫辨啦!”当年十二岁的袁紫苏一脸纯真无邪的笑容,眼中却一闪一闪,满是不怀好意。
可怜的桑小鲽,自幼仗着一副“花容月貌”尽得爸妈、三个哥哥及无数阿姨、姑妈、婶婆等等人的疼爱,老妈一死,新妈妈进门,就先被“拖油瓶”欺负了。两人虽同龄,但紫苏不论在功课、才艺、运动方面均十分杰出,他怎是她的对手呢?
他默默的接受“比目鱼”的外号,默默的跟随在她屁股后面像个小苞班,默默的在一旁欣赏她。他天性阴柔的月亮性格,使他加倍的爱慕紫苏开朗正直的太阳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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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姐打电话来多请一小时假,因为遇到多年不见的老友。紫苏狠狠瞪着半点不像男人的桑小鲽一眼,答应了。
桑小鲽不看她也感觉得到紫苏的杀人视线,更是用心的调配两杯她心爱的mix3综合咖啡,加上奶油、砂糖后送到她面前。她两只油手、一张油嘴正忙着,张嘴就着他的手啜饮。
“你一定饿坏了,每回你肚子饿,脾气就很坏。”
桑小鲽将紫苏喂得半饱了,才开始吃。
“你还敢说!我刚才还在想要把你这条鱼煎来吃呢!”
“吃别的吧!我满脸的庸脂俗粉气味,吃了会拉肚子。”
紫苏噗哧的一笑。
“你到底为什么把自己扮成这副鬼样子?”
“我不美吗?”他搔首弄姿,红唇微撅,飞送过去一个媚眼。
“很美,很美!可惜你不是女人,人家只会说你变态!”
“你真不懂得欣赏。”他故作遗憾状。“昨天老板接到一件调查外遇案,交由我负责,我为了跟踪不被发觉,才如此牺牲色相。”
“牺牲?你心里八成很开心,逮着机会重温旧梦。”袁紫苏永远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的桑小鲽是位女孩子,当她发现他其实是男的,从小常被妈妈和哥哥们扮成女孩,她眼睛都直了。她不肯理他,不肯主动和他说话,后来桑小鲽就恢复男儿身了。然而不知是否受幼年的影响太深,他很有化妆的天分及十分细腻的心思,在学校演戏时也一定由他反串女主角。
“你穿得如此招摇,满街的男人都在看你,有可能跟踪不被发觉吗?”
“至少不会被那个女人怀疑。我负责调查的那个女人常出入大饭店,如果我穿得太寒伧,会被赶出来的。”
桑小鲽吃罢,抽一张湿巾擦手拭唇,又把紫苏的小嘴抹干净了,拿出口红和唇笔,聚精会神的帮她画起来。
“紫苏,你的唇形很美,应该常化妆,别老是等我动手嘛!”
“结果呢?”
他凝望她饱满润泽的玫瑰红唇“结果害我好想吻你。”
“你想乱伦啊?”紫苏白他一眼,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呆鱼,我是问你跟踪的结果如何?”他们太亲了,她从不把他当成异性。
“白费半天工夫,那个女人除了逛街,啥事也不干。”
“所以你就到我这边鬼混了。”
“也不尽然。”
桑小鲽双手抱胸,看着紫苏。有些内情他不能明说,他服务的征信社,接受委托调查项太太外遇对象的嫌疑人物之一,是姚瀛。
“紫苏妹妹!”当他这么呼唤她的时候,神情微变而显得缠绵温存、热烈奔放,很有男子气概。但他似乎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女人,结果变得好滑稽,惹得紫苏咯咯大笑。“别笑,我很认真呢!紫苏妹妹,你对姚瀛是动了真感情?或是普通朋友而已?”
“问得这么直接,人家会不好意思的。”紫苏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笑咪咪的,甜得醉人。“他呀,是我的初恋呢!”
“十一。”
“什么?”
“这是你第十一次初恋了。”
“有初恋不行吗?”
“可是妹妹,人家初恋不是都只有一次吗?”
“我每次都像初恋那么认真,所以他们都是我的初恋情人。”
她说得理直气壮,桑小鲽不禁啼笑皆非。
“你赶紧找个女朋友吧,不要老爱管我跟谁初恋。”
“二十四岁才谈初恋,不怕姚瀛笑你没人要?”
她不高兴的下逐客令:“宋姐要回来了,你快滚吧!”
“等等。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跟姚瀛”
“恋爱还有假的吗?”她反击道。
“真糟糕!”他惨兮兮的说。
“怎么?”
“没事,职业秘密。”
“好啊,你居然对我也有秘密了。”紫苏感觉不痛快。
“守密是我的工作之一哦!”“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侦探,搞不懂你居然敢去应征,竟然也被录用了。”
“受你的影响吧,你这个推理小说迷!”
他无法拖延不走了,再一次检视自己完美无缺的女性装扮,困惑的说:“告诉我,你为何能够一眼就拆穿我是谁?对幻化成另一个人,我向来很有自信,连二哥都没认出我哩!”
“怎么,你穿这样子去二哥的事务所?”光是遥想素来一本正经得近乎古板的桑世轩被“妖艳美女”挑逗吃豆腐,八成全身硬邦邦的呼吸困难,紫苏笑得掉眼泪。“这种精采镜头,下次别忘记通知我莅临参观。”
“阿紫,你很残忍呢!”他一副深受其害的表情。
“好啦,我告诉你,穿丝袜也遮掩不住你那两条大毛腿。”
“哇!”桑小鲽马上抬高一条腿,把脸贴上去细瞧,这种没自觉青光外泄的举止,确实不是女人做得出来的。
紫苏别开视线,撇撇嘴,又忍不住好笑,他毕竟仍是她的好兄弟,没到不可救葯的地步。头一次承办调查事件,必要时她会协助他达成任务。
叮当!有人推门了。
“你快到里面躲起来,别让宋姐瞧见。”
“为什么?她不会认出我”
她却不由分说的把他推了进去,等一下再告诉宋姐这位“女客人”来借用化妆室,不着痕迹的将桑小鲽引渡出去。
然而,进来的并非宋姐,而是另一位令天下女人嫉妒的美女。
“今天是什么黑煞凶日,接连出现两位超级大美女。”袁紫苏心念:“是上帝你有心考验我的自制力吗?神说:爱是不计较他人的恶!我懂,因为心胸宽大、谦虚忍让是我的美德,我决心原谅她们。”
那女子很专注、很用心的观赏画作,此时紫苏只能欣赏到她的侧影,却足以让人赞叹她的优雅体态,膜拜她的撩人风韵!她妩媚非常,比一般女孩高些,很年轻,看样子不到三十岁,但紫苏直觉她已经结婚了,未婚女孩少有这股柔媚的韵致,真把她羡慕死了。
当她走过来时,完美成熟的身材款款摇摆,比之桑小鲽又多一分自然风采,遂令袁紫苏暗自捶胸:“上帝,你不公平!将所有美好的外在条件全赐给她。要是我有她的完美,姚瀛早把我娶回家啦!”来不及叹息,那女郎已用她那一双明亮而睿智的眼眸凝视她,迷人的微笑消弭了紫苏的不平之叹。
“我叫于怀素,是姚瀛的表嫂。”美女开门见山的说。
“啊!”紫苏轻呼一声,一下子已然对她生出好感,尤其“表嫂”两字使她笑眯了眼。美女一旦嫁人,嫉妒她的女人马上减少大半。
袁紫苏生得丑吗?不,她绝对是好看的。然则好看也有等级之分,更遑论各人喜好之不同,有句俗话“各花入各眼”就好比我们很难定论玫瑰和百合孰高孰下一样。袁紫苏是明朗的、可爱的、俏丽的,以花比喻,似一株向日葵,少了那么点儿娇与媚。即使比目鱼向她保证过一百次,说她是男人的梦中情人,但基于“此山望着那山高”的女人矛盾心理,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姚瀛曾经说漏口风所评论的第一等美女具有万种风情的柔媚女子!
如今这美女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是命运吗?
“你是袁紫苏对不对?画画的袁紫苏,也是写推理小说的袁紫苏。”于怀素没有美女的架子,非常亲切,始终把微笑挂在脸上。“我常听姚瀛提起你,一眼就认出来了,完全像姚瀛所形容的俏丽可人,又聪颖机智,正是我所要找的人。”
当事人不由听得喜上眉梢,全身骨头都变轻似的,好舒服哪!
“找我有什么事?只要我使得上力,我一定帮到底。”
“你真好,袁小姐。”
“叫我紫苏吧,大家都是朋友了。”
“怪不得姚瀛对你赞不绝口,我好高兴没有找错人。”于怀素拉住她的手,使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中拉近许多,包括心灵上的亲近。“有件事困扰了我许久,直到姚瀛告诉我可以借助你的推理能力,我仿佛乍见一线曙光,赶紧便跑了过来,也没考虑到你是不是方便,我真为自己的自私感到难为情!可是,紫苏啊,如果你能想象我目前的心境就好比溺水的人捉住一根浮木,只想着求救,那么或许你就能原谅我今天近乎厚颜的行为了。”
“你太客气啦!”她对于怀素的好感更甚了。在现今社会难得碰上如此真诚有礼之人,尤其是位大美人,更难得了。“到底是什么事呢?”
“我这样唐突失礼,你还肯帮我,真是好。不过,说来话长,占用你上班的时间不妥,让我们另约时间聊聊好吗?”
“我们一起吃晚饭吧!”紫苏立刻下决定。
“好的,由我作东请你和姚瀛吃一顿便饭。”约好七点半在一家西餐厅见面,于怀素又说:“由你来约姚瀛好吗?”
“你是他表嫂,你约他好了。”
她原只是随口推拒,却见于怀素一张动人的娇容乍现僵硬与苍白,一时显得坐立不安。紫苏礼貌性的视而不见,大方说:“,我来约他,反正我原就有事找他。”心中却直打问号,纳闷她的过度反应。
“谢谢你,紫苏,像你这么好的女孩,真希望有一天我们真能成为妯娌好姐妹。”
于怀素再度捏捏她的手,满脸感激之色的说再见。
袁紫苏活像捡到一个金元宝似的,笑得嘴半天合不拢。
“苍蝇飞进你嘴巴了啦!”桑小鲽不知何时又跑出来跟她大眼瞪小眼。
“啊,你还在。”她闭上了嘴。
“过分!每次恋爱就把我丢到一边去。”他半真半假的埋怨。
“你撒娇的样子真像女人耶!”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非常温柔的说:“美人鱼,我奉劝你小心一点,似你这么一位活色生香、粉光脂艳、娇娆百媚的大美人,走在行行色色、蛇鼠同道的大马路上,别说被人有意无意的揩油啦,甭提一个男人接一个男人的要向你搭讪啦,更不幸的是万一遇上几个色胆包天的恶狼,心痒难熬,跃跃欲动,一把将你强掳了去,一番轻怜蜜爱、卿卿我我,做那颠鸾倒凤的老戏文,唉!多悲惨啊!好好的一朵嫩蕊娇花,受此风雨摧残,未及盛放就雕萎了,顿成了泥中尘、尘中泥,教人欷吁,一掬同情泪!”
瞧紫苏说得多么情真意切,唱作俱佳,桑小鲽若非从小受她捉弄惯了,险些儿上当。他心思转了几转,脱口道:“若真碰上了,我会警告那些色狼三思而后行,因为,谁教我有一位可以将人体解剖成连上帝都不认得你是谁的医生大哥,一位有本事把十全十美的大好人诬告成十恶不赦的大烂人的律师二哥,一位冲锋陷阵死不要命的刑警三哥;如果这三个人他们都不怕,最后一个他们总该怕了,那就是”他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宛转陈述:“我的紫苏妹妹,她拥有宛似秋天初霜般莹洁新鲜、楚楚可爱的相貌,拥有宽容清雅的嗓音!她婉柔清纯的端庄身姿,令人怦然心动!由内心流露出的纤细、冷静的气质,知性的书卷味,教人不由得不激赏!我的紫苏妹妹不只外貌动人,性情更是圆融婉约,幽幽放送娴雅的柔采,温暖了每一位亲近她的人!哦,若非亲眼所见,亲身感受,我也不敢相信人间竟有如此美妙的人儿,清丽而脱俗的相貌,优雅且浪漫的情怀,明亮又妩媚的流波,无一不惹人怜爱,无一不引人犯罪!哪个男人见到她不神魂失主,不偷眼相窥,不兴起色心的呢?虽然她的额头有点儿凸,鼻子有点儿塌,小嘴有点儿大,舌头有点儿利,心眼有点儿复杂,仍不失为是一位具有个性美的俏佳人!虽然,她常常初恋,令人喷饭;常常目无兄长,予取予求;常常指桑骂槐,口蜜腹剑;常常恃宠而骄,当仁不让;但还算得上心地善良,光明磊落,正直开朗”
“停”
桑小鲽意犹未尽,继续轻叹说:
“我的紫苏妹妹,她非常符合戏剧大师莎士比亚妙笔生花下的女人:出门像图画,进房像响铃,下灶像野猫,设计害人时装得像菩萨,人家冒犯你时便像母夜叉。有她保护我,我只要亮出她的名号,包准那些色狼闻风丧胆,挟尾窜逃,我的贞节可保也!”
袁紫苏挤眉弄眼,胸腔鼓动,又想生气,又想爆笑,终于一个蹦起窜到他面前,先捶了他好几十下,复又抱住他咯咯大笑。
桑小鲽快活的拥住她,心中涨满喜悦,头一低,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柔情无限的说:
“妹妹,我真的好爱你。”
“受不了你!一句妹妹我爱你从小说到大,也不会换点新鲜的,由此可见你腹笥不广,言语词汇贫乏,笨嘴笨舌的,难怪不敢约会女朋友,我若不助你一臂之力,努力把你推销出去,看你怎么办哦!”紫苏侧头想了想,笑睨他“刚才你对我说了一长串的甜言蜜语,倒是很流利动听嘛,连我都觉得窝心、感动!瞧你把我形容得这么好,虽然有一点点夸张,但与实际的我也颇为吻合,下回你遇到中意的女孩子,照本宣科就对啦!”
他嗒然若失。
“后面那一段虽然也要照背吗?”
“当然不行!那种无凭无据、形同毁谤的话,你最好把它忘了。”
“紫苏,”他粗起喉咙“你真是一点也不记得,完全没印象了吗?那一串甜言蜜语,可是你上一本新书的男主角油嘴滑舌用来骗女人心的谎话!”
“哇!你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紫苏顿足不已,嚷嚷起来,仿佛受了多大的欺骗似的。
桑小鲽满面笑容的逗她,内心深处实则充满了无奈、伤感与着急,他的一颗心拧着、揪着,苦于不知该如何向紫苏坦言表明,他口中的“紫苏妹妹”恰似贾宝玉呼唤他的“林妹妹”并非那么单纯的手足称呼,实实在在只属于情人的呼唤啊!
“我不跟你生气,不过,你要提早回家换下这身行头,晚上轮到我献宝啦!”袁紫苏已在遥想姚瀛惊为天人,对她大献殷勤的景象了。
桑小鲽自是一百个不乐意。
“你喜欢挑战男人的定力是吗?”他臭着一张脸“我告诉你,十个男人九个好色,另外一个就算是力有未逮,也是眼睛猛吃冰淇淋,喉头直咽口水,更有不堪的在心里头将你生吞活剥的极尽下流之能事!尤其姚瀛的纪录不良,你跟他约会已像羊入狼窝,危险万状,有必要再坦胸露背现大腿的挑逗他、刺激他,故作妩媚风流的引诱他犯罪吗?”
袁紫苏不由气得粉脸煞青,柳眉倒竖,声音更是充满了愤怒,叫道:
“是谁最喜欢挑战我的定力?就是你!你满脑子的骯脏、下流、卑鄙、龌龊、无耻、荒唐!我好好跟个男人约会,人家是堂堂风采炜烨的君子,襟怀爽朗,不欺暗室,可怎么到你口中却变成獐头鼠目之辈,见了女人就流口水,狼子野心不怀好意?!你何必损他,破坏他的名誉,干脆就说我花痴,一见男人便眉来眼去,巴不得衣裳一脱极尽贝引之能事!”
“紫苏!”他喝道:“我不许你这样损你自己!从小到大,我几时不愿你开心啦?实在是我有反对姚瀛的理由。”
“什么理由?你说。”
“我不能说,职业秘密。”
“职业秘密?”
紫苏又机灵又警觉,这时也顾不得生气,五官之中最美、最灵、最活的一双大眼睛盯在桑小鲽脸上,活像猫逮住了小老鼠,不容他遁形逃脱。“征信社在调查姚瀛?”
桑小鲽苦笑一下,没有回答,他就是无力在紫苏面前作假。
“为什么?”
“不要问我,阿苏,可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她颦眉蹙额,咬唇不语,是她思考疑难问题时的标准姿态。
桑小鲽晃到门口,有点安慰性的建议说:
“或许最后调查的结果只是一场误会,姚瀛真如你所信任的是位岸然君子,所以,妹妹,开心的赴约会去吧!”
他也准备早点回家变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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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小鲽卸去脸上的浓妆和身上的伪装,还他原来面目,小时候让他自信自傲的俊俏脸庞,长大后却成了他的烦恼与负担。男人长得帅,有个性美,走到哪儿都吃香!可是反过来,若是貌比芙蓉,丽似夏花,细皮白肉尤赛青春少女,则难免给人“小白脸”的印象,感觉上就不太稳重,不怎么可靠,不像个有担当、有气概的大男人。
“人不可貌相”是一句屁话,生得太俊或长得太丑都一样免不了有伤脑筋的时候啊!
因为,喜欢小白脸的女孩还真不少呢!
“我所爱的唯有我的妹妹,可叹紫苏一双明灿如星的大眼睛只晓得朝外头寻寻觅觅,不知白马王子早等在自己家里,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桑小鲽边穿衣服边感慨。“上帝在打瞌睡吗?几时才要提醒偷懒贪玩的小爱神射紫苏一枝爱之箭?再不及时行动,我快招架不住那些又主动又大胆的女人,我迫切需要紫苏的保护啊!求求你,上帝,快快大发慈悲下一道命令给丘比特,一旦紫苏真心的以她全部的灵魂来爱我,一如我对她的爱,她绝不会坐视其他女人打我的主意,什么小家碧玉、名门闺秀、北市飞女、欲海情花、唐朝豪放女,通通不是袁紫苏的对手,她如果不打得她们落花流水,也会使计骗得人家痛哭流涕!是呵,只有紫苏的爱才能为我杜绝情关的烦恼啊,唉!”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为什么男人长相漂亮就被认为是风流多情、喜爱寻花问柳,与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难分难解呢?我说,全得怪那群笔下不超生的小说家和戏剧家搧风点火、搬弄是非、误导社会大众!英俊的男人也有像我一样,老老实实的只爱一个女人啊!”桑小鲽摸摸自己出色文雅的五官,心知是因为太酷似容貌柔美清绝而身体羸弱单薄的生母,不似哥哥们遗传父亲多些,既帅气且豪爽。
砰!楼下传来大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一定是阿苏。
“比目鱼,你回来了吗?”扯直嗓门一叫,果真是她。
“回来了。”他的心狂跳一下,声音极其温柔。
不过五秒钟,她有如一阵旋风出现在他面前。
“比目鱼,你搞什么鬼呀?”
袁紫苏皱眉瞪着他。比目鱼向来习惯打扮得颇为时髦,现在却一本正经的穿起深色西装,打上领带,像办公室里的小主管。
“这次你预备扮演什么角色?”
“我嘛,今天晚上是紫苏小姐的专属护花使者。”啪的一下,他双腿并拢,鞠了一个躬。
他的头发全往后梳,光滑白晰的额头更是衬托出他丰神俊朗、美秀端正,谁见了都不能不承认他诚乃少见的美男子。
“你可以不高兴,但是不能拒绝我。”
“见你的鬼啦!我就是不许你当跟屁虫。”
“我说妹妹,你千万别弄错于怀素请你吃饭的真正目的,她不是请你去享受美食或成全你和姚瀛当场来一段凤求凰的爱情戏。我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她是有备而来,能让她这种富家少奶奶纡尊降贵来求一名年轻小姐,事情绝不单纯,这顿饭不比鸿门宴好吃哦!”“你太夸张了吧!”她仍然摇头。
他转而示弱“姚瀛是我的被调查人之一,多与他接触,有助于我早日达成任务,你难道不愿帮我的忙吗?”
紫苏怎忍心看他第一个工作就搞砸?所以啰!
桑小鲽笑咪咪的拥着她的肩膀到隔壁她房里“只剩不到一个小时,你快准备吧!放心,我会帮你的,保证姚瀛一见你就目不转睛。”
“你发誓你的用心很单纯,不是想弄砸我的爱情?”
“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很像!我不与你计较并不表示我已忘了你常破坏我跟男生约会。”
“我只是帮你剔除一些不合格的人选罢了!”
“好适当的措词。”她这时看他就像肉中的一根刺。
比目鱼脸红了起来,紫苏至今恋爱未成功,一半责任归他负责。
洗了泡沫澡出来,她看一下摊在床上的衣服和佩件,比目鱼的眼光独到,他搭配出的整体效果是绝佳的,但这不是她要的。
“桑小鲽”
“洗好啦!”他立刻过来“我选的你可满意?”
“你白天穿的那件呢?”
“去见情人,最好衣着端庄。男人喜欢看别人的女朋友穿得愈短愈少愈妙,却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露给别人看。”他顿了顿“假使你一定要穿,我去拿来。”
“算啦!”袁紫苏揶揄道:“你这条鱼也学会狡猾了。”
桑小鲽一笑而出。待她更装毕,他又进去为她薄施脂粉、淡扫娥眉、点娇朱唇,再以珍珠发饰绾齐鬓发,果然人要衣装,这一番打扮虽没花费太多工夫,效果却是绝佳的,把平常随便一条牛仔裤就可以跑遍天下的袁紫苏,有如仙棒一点,灰姑娘顿化成了白雪公主,加添了一番欢欣妩媚的可爱姿采,教人觉得为她情有独锺也是不枉了。
“你真美!”桑小鲽感到自己的心再次沦陷了。
她在镜里对他语笑嫣然。“你有一双了不起的巧手和独具慧眼的鉴赏眼光,真的,比目鱼,你没去当明星很可惜,即使只当明星的造型顾问也够你一辈子吃喝不尽了。”
求学时代就曾有星探找上学校,桑小鲽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一反平常的果决,总是断然拒绝,还求紫苏回家别大嘴巴嚷嚷。
“我只喜欢打扮你,你有型。”
“有型的意思就是不够完美,但还堪造就?!”
“完美不好,失去再追求更上一层楼的喜悦。”
“你很会说话讨我喜欢。”她伸手挽住了他臂弯,笑说:“可以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