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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政卫额际泌出汗水,虚弱地拿出手帕擦拭他的圆圆大头。夏天的山区其实凉爽宜人,尤其现在是一大清早,清晨的雾气都还没全散,温度自然不会高到哪里去,然而一想到等会要面对的人,他就忍不住汗涔涔又泪潸潸
看到目标建筑物,他缓缓、缓缓地将车停下,看了下表,差十分八点整。
“唉,丑媳妇还是得见公婆的。”他闷声自语。“或者该说委屈小经纪人总是得见冷酷大少爷的唉。”
下了车,推开铁门,拖着无力的步伐走过别墅前庭,站上门前台阶,深呼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按下门铃。
一分钟后,门像是很惊讶似地被打开,蓝媚儿讶异地瞪着眼前的访客。“咦!还真的有人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门铃声了。
“咦!”林政卫的惊讶程度不会比她少,甚至犹有过之--这里竟然会有另一个人存在,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还是他在作梦?
“真的人耶”由于太过惊讶竟然会有人来访,她不小心伸出手捏了他的脸一把。
“会痛!”林政卫也同时讶异地发现这个事实,证明这不是梦,他没有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面对事实。
“你没定错地方吗?”她问。
她的问题教他也不禁转头环顾四周,努力确认着。这才发现庭院草坪似乎与以往来时的情况大不相同,变得整齐又漂亮清爽,他开始不确定了可是这里是这条山路上唯一的别墅啊难不成他一开始就走错路了?
愣愣地指着草坪,他无辜又无奈地低语:“草不一样了”
“那当然!那是我整理的。”昨天她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整理好的哪。
“这里是颜家的别墅吧?”他小声地确认着。“我是来找颜少爷的。”
她扬眉。“你是他朋友?”
“不是,我是颜少爷的经纪人,我姓林,林政卫。”
“经纪人?”她不禁提高了音调。“他是做什么的?需要一个经纪人?”
“他--”林正卫正想回答,却突然想到现下怪异的情况。“可是等一下,请问你是哪位?”
她昂起头,骄傲地回答道:“我是这里的女佣。”
“女佣?”他张大了嘴,差点没把下巴给掉下来。“颜少爷竟然愿意与另一个人同住?”或者可以说竟然有人敢跟颜少爷同住?”不自觉地把惊讶给说出了口,毕竟这两点都同样教人感到惊诧万分。
蓝媚儿可以理解他的惊讶,但还是忍不住因他的表情而发噱,笑道:“所以我很了不起啊。”
他赞同地点头,而且忍不住流露出同情的眼神。“你在这里很辛苦吧?”
她忍不住又笑。“怎么听起来你也像是受害者之一?”
他差点没迸出两行清泪。“我--”圆圆大头正想给他用力点下去,却发现她身后的暗影中突然闪进一个身影,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当场吞进肚里,因为那个身影在被发现的下一秒就出声了--
“你是来这里调戏女人的吗?”
“吓?!”蓝媚儿吓了一大跳,惊转过身猛拍胸口,用不着看清来者何人就已经冲口骂道:“你上辈子是猫吗?!走路从不发一点声音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吓人了?!”
颜之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冷道:“是你自己在这里挡路。”
“我挡路?”不顾他如同昨日的一脸冷然,她气道:“我现在是在接待来找你的客人,不然刚才门铃响时你不会自己来应门啊?!”
避他冷若冰岩,她昨天已经忍受这样的他大半天了,现下是新仇旧怨一起总清算,她不想再继续忍气吞声了。
“我来了,所以你可以让开了。”颜之介依然冷道。
“那你也要客气一点啊!包何况吓到了人至少也要懂得说声对不起啊!”她仍旧不客气。
林政卫原本同情的目光霎时转变成崇拜的闪闪发亮,竟然竟然有人敢对着颜少爷大吼耶!好神奇、好厉害、好崇拜她真是她心目中的女神啊。
“你倒是看戏看得有趣。”
一道冷光突地射向圆圆大头,林政卫立时如同遭雷击般的小小树苗应声而断,头低得快贴到脖子,嗫嚅道:“没没有”
“你骂他做什么?!”见林政卫被骂得一脸惊恐又呆滞,蓝媚儿看不过去,挺身上前,替他出气道:“你别以为他是你的什么经纪人就可以任意欺负他!”
冷眼微微瞇起,讽道:“那他又是你什么人?你这样护着他?”
“素昧平生。”她理直气壮。“但我的个性就是这样,路见不平就想要拔刀相助!”
他冷冷一笑。“你倒是很闲,都自顾不暇了,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事。”
她抓过林政卫,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因为我和他有共同的敌人,两个人加起来的力量绝对胜过一个人。”她学他冷笑,但看起来却呆了好几分。
“是这样吗?”他又低又缓地问道,眼角斜光刺针般轻刷过圆圆大头。
林政卫倒吸口气,赶紧退离蓝媚儿三大步远,支吾道:“没没有,我没有和她同一阵线。”
蓝媚儿转头皱眉低叫:“喂!你真是太不够义气了,这么快就划清界线?!”
“我你就体谅我只是个小小经纪人,万一惹颜少爷不高兴,我的工作就不保了啊”林政卫哀凄道。
颜之介冷冷一勾唇。“看来你已经失去你的盟友了。l
“哼。”她昂起头挺起胸。“就算单枪匹马、孤军奋战,我还是不怕你!”
他又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突然一语不发绕过她往门外走去。林政卫一惊,赶紧迈开脚步跟上。
最后回过神的蓝媚儿只好站在门边叫道:“等等!你要出门?”她现在才发现这件教人惊讶的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见蓝媚儿的叫声,颜之介忽然停步,害得林政卫差点撞上他,半转回头应道:“晚上。”就又迈开脚步往林政卫的车子走去。
一直到车子的身影消失在车道上,蓝媚儿才想起--“到头来,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经纪人他是演艺人员吗?哈哈!颜之介如果是艺人,依他那种恶劣的个性,肯定忙坏一堆人。那如果像昨天或今天早上这种冷酷的样子呢?嗯,那肯定冻坏一堆人。
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了半天,突然想起后花园小屋中的那架钢琴,不觉低语:“不会吧?他不会也弹钢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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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可怕吗?”车上,颜之介看着飞掠而过的风景,忽然问道。
林政卫连续看了三次后视镜才相信颜少爷是在对自己说话,而且问的问题好可怕啊。
他清了清喉咙。“不不,怎么会呢,您怎么会可怕呢?哈哈。”他笑得好干。
颜之介漫不经心地问:“你怕我?”
“不!”林政卫赶紧否认。“不,怎么会呢,我一向敬畏您啊。”
颜之介看一眼后视镜,低缓道:“我最痛恨欺骗我的人。”
林政卫吓得又开始冒汗,结巴道:“我我我的确怕您”他觉得自己正站在断头台上。
“很多人都怕我,对吧?”
圆圆大脸霎时揪成一团肉包子,小心措辞道:“嗯是有这种说法”
“那她为什么不怕我呢?”
“谁?”林政卫愣了下才想到。“刚才那位小姐吗?”
“你不也听她自己说了?她不怕我。”
“对啊真是这样实在是”他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却不小心从后视镜中发现颜少爷的唇边好像挂着一抹笑,就这样当场吓得忘了说话。啊啊啊!当颜少爷经纪人的这一年多来从没见过私底下的他会这样笑,他一向只有在上台后才会像变了个人似的笑啊好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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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蓝媚儿正安稳地边看电视边吃晚餐时,听见车声隆隆驶近,她往窗外看一眼,心想应该是颜之介回来了。
她想了下,还是站起身去开门。车只开到大门外,她看见颜之介下了车,开了门走过庭院,手上好像提了个东西。
随着人影愈走愈近,她的眼睛也愈瞪愈大。
看见她,颜之介笑开一张脸,远远就朝她挥手。“我回来了。”
她瞪着愈来愈放大的温和浅笑。“你”“我怎么了?”他笑,走进屋内,闻到一阵面香。“啊!你已经吃晚餐了?我带了好吃的外卖回来给你呢。”他举了举手上的提袋。
她闭了闭眼,觉得头又开始痛了恶劣、冷酷、温和有礼,一天三变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啊?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被他搞到神经衰弱
他放下手中的提袋,看见桌上吃了一半的面,笑道:“我看那碗面你就别吃了,过来尝尝我买的烧鸭吧,这家店做得很好吃。”
她无力地关上门,心中连连哀叹自己的歹命。虽然温和有礼的他是其中最好相处的,但心中愈滚愈大的疑惑却像压在夏季天空中的大片乌云,惹得她怎么也舒坦不起来。
她坐进沙发,看着他将塑胶袋打开,一一拿出里面的食盒,修长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动作优雅而流畅,他的左手食指有一个旧伤,泛白的新月形伤口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且轻松地观察他,每每针锋相对时她只顾着战斗,根本没好好观察过他,现在她才发现他的手显然是一双钢琴家的手
心思转了一圈,心下有了计量。既然现在的他是最好相处的,那也许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
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看她一眼,笑。“怎么这么问?”
“你的心情好像很好?”
他又一笑。“我的心情一向很好啊。”
她耸耸肩,指了指他排了满桌的烧鸭与小菜。“可是你很少对我这么好。”
他仍笑。“难得下山一趟,当然得带些好吃的回来给你啊。”
他在回避话题,她听得出来。
看着他的笑容,她心中隐隐有些古怪还没细想分明,话就这样从嘴里问了出来:“你真的是颜之介吗?”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随即笑道:“当然是啊,不然我会是谁?”
太可疑了!那笑分明像在掩饰些什么。她双眼一瞇,内心迸出金田一推理犯罪时的熊熊热情,赶紧接着问:“你和颜之怀是双胞胎兄弟对吧?”
他没有回应。她续道:“双胞胎的个性有可能南辕北辙,而这几天你的性情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她像快破案的警官般哼哼笑了两声,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其实就是颜之怀,对吧?”
听到她的推断,他忽然噗哧一声,随即放声大笑。“侦探小姐,你电视看太多了。”
他一直笑个不停,她内心的熊熊火焰也就被这一盆冷水浇熄了。扁了扁嘴。“如果你不是颜之怀,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你的个性三天两头的变?而且还变得那么多?”
他优雅地摊摊手。“人生本来就充满了变数,情绪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控得很好。”
她双眼瞇成两个一字型,咕哝:“不想回答就说一声,净在那里拐弯抹角。”
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也不想浪费精神与他无谓的厮缠下去;何况美食当前,她没必要与自己的肚皮过不去,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他看她一眼,道:“你慢慢吃,我先回房休息了。”说完,便转身往楼上走去。
她斜眼瞟着他的背影,纳闷半晌,突然又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在楼梯口停步,停了三秒才回过头,笑道:“当然是弹钢琴啊。”
直到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处,她心中的古怪仍旧盘桓不去,嚼着甜美多汁的鸭肉,喃喃低念:“果然有问题”
一直到她上床睡觉,她都没有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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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蓝媚儿惊醒了过来。
月光明亮,照得整片地板闪闪发亮。她拧眉,竖耳倾听果然在深夜中传来诡异的低呜声。她掀开被单轻轻下床。今天足够的休息使她有力气与精神决定一探这夜半怪声的原因。
轻手轻脚地走在长廊上,边仔细搜寻声音来源,发现颜之介房中有动静,她双眉锁得更紧,走到他门前将耳朵靠在门板上侧耳倾听门内传出像是很痛苦似的低嘶,她心一缩,抬手敲门,轻叫:“颜之介?”
没有回应,但痛苦的声音停顿了下来。她更加确定发出那声音的是颜之介。她再度敲门,多加了几分力气,喊道:“颜之介,你还好吗?”
“走开!”门内传出低吼。“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要管我!”
“我去替你叫医生来吧!”她不放心地喊道。
“不必!你不要管我!”吼声益形加重,听起来也愈形痛苦。
她拍打门板:心中有些莫名的慌张。“你至少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的情况啊!”“滚!”拉长的低吼像拒绝所有善意。
她脸一凛。“不开门是吗?好!”她霍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咚咚咚地走到储藏室翻出一把大铁锤。“我自己想办法进去自粕以吧!”
然后又咚咚咚地走回颜之介房门前,喊:“我下最后通牒,你开不开门?!”
“叫你滚没听见吗?又回来干嘛?!”
她高举铁锤。“我这个人啊最看不惯故步自封的人!”说着,铁锤也随即落下。碰碰碰猛力敲打着门把。反正这里是荒郊野地,吵不到半个邻居,执意要将门锁敲落,好把门打开。
“你在做什么?!”突然,门啪地一声被打开,颜之介就站在门口,怒焰冲天地质问她。
“你才在做什么咧!”她毫不惧怕地吼回去。“问你怎么了也不说,叫你开门也不听,你才是那个该说明些什么的人!”
她边吼边不忘上下察看他的情况,发现他像是憔悴了十倍,额上青筋隐隐浮现,眼中满布血丝,她心头蓦地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似地有些沉重,担忧的表情全显露在脸上。
他眉头纠结。“好,你现在看到了,我很好,你可以回去睡觉了。”说着,就又要将门给关上。
她挡住门不给他关上,道:“你分明在说谎,任谁看见你现在的样子都不可能说你很好,更何况你的声音听起来好痛苦你到底怎么了?”最后一句,她特意放软了语气问。
他瞪她,愤怒又不解。她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确定他是死是活?还是他的声音吵到了她?
“我不会再吵到你,既然你已经确定这里不会发生命案,那你就该乖乖回去睡觉,不要管那么多。”他冷道。
“这不是吵不吵的问题,你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教我就这样放着不管。”
他瞪她。“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她回瞪他,简单却清楚地说道:“不行,我没办法不管。”
说真的,她也知道自己这种爱管闲事的个性很糟糕,妈妈就常对她耳提面命,要她懂得明哲保身,但每当见到不合情理的事情时,她就是无法坐视不理。朋友都说她太心软,也太有正义感,妈妈则说她太笨;说到底,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句--她无法不管。
两人就这样各据门里门外,像在角力似地互瞪着对方。过了好一会,颜之介又怒又无奈地说道:“你从不死心是吗?”
“个性使然。”她简洁有力地回答。
他无声叹了口气。“我只是头痛。这答案你满意了吗?”
她不满意。“有葯吗?我去拿葯来给你吃。”
“这种头痛”他蓦地停住了话,因为他忽然发现,他的痛楚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剧烈,以往,都得痛好几个钟头的。是什么原因使他不再头痛?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了?”发现他又皱眉,她担忧问道。
他看她一眼,是因为注意力被她转移的关系吗?他不确定,但从她出现之后,头痛的确就有趋于缓和的迹象。
“你还好吧?”见他没回答,她又问了一次。
他摇摇头。“这种头痛没葯医的。”
“没葯医?你有去看过医生吗?”
“没有用的。”他转身走进房内,放弃与她争执下去,痛楚已经耗去他太多精力,他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她跟着走进,不死心地说道:“怎么会没有用?至少能诊断出自己头痛的原因,然后做进一步的治疗啊。”
他在床沿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反正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她自然而然地在床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与他对视,一脸认真地说道:
“等等,我们还没讨论清楚--那你有没有试过什么方法可以减轻头痛?比如说你有没有试过指压?听说指压可以舒缓头痛。”
“没有。”他颇有耐性地答道。
“那冰敷?热敷?针灸?芳香疗法?听心灵音乐?”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他忽然有种很久不曾有过的放松感。真的是很久、很久不曾感觉到的哪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举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怎么像呆掉似动也不动?
目光焦距回到她身上,他道:“如果你说的每种方法都得试一次,那我肯定会被你弄得更头痛。”
她闻言,怔愣了下,正想着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他就已经笑了起来,好像也为自己所说的话感到好笑似的。虽然只是浅浅勾起了唇角,但那的确是她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放松的表情。这也才发现,现在的他虽然脾气同样差,但似乎无害许多,而且对她而言,此时的他远比今晚刚回来时那种油腔滑调的他还来得真实多了。
“不过”他忽然诡异一笑。“我刚刚知道了一种方法。”
见到那种笑容,她松了一口气,低念:“总算恢复正常了。”对嘛,这种要陷害她的笑法才是正常的他啊。
“你说什么?”
“没。”她摆摆手表示算了,问:“什么方法?”
“你在这里陪我。”
“好。”她很干脆地一口答应。
反而是他讶异了。“难道你不怕我吃了你?”
“不会。”她肯定地说。
他瞇眼。“你凭什么这么信任我?”
“才不是信任你,我是相信自己的自我保护能力。”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大铁锤。
他笑起。“说的也是。”
“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定我在这里你就不会头痛?”这是主要重点。
他看她一眼,点头。“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她定定看着他的表情一会。“好,我在这里陪你。”
说着,她便站起身住房外走去,几分钟后拿着枕头与棉被又走回沙发。山区早晚偏凉,她可不想感冒。
“晚安。”她躺进沙发,为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她的作息一向规律,更何况处理完“夜半怪声”这个事件,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困意已经开始袭向她。
“你不能就这么睡着。”他仍旧坐在床沿看着她。
“为什么?”
“因为我睡不着。”他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数羊啊。”她懒懒地回道。
“没有用。”
“那不然数兔子。”
他笑了声。“那也没用。”
“那不然能怎么办嘛”她的声音已经因为想睡而显现出不耐烦的迹象。
“你没听过送佛要送上西天吗?既然你不忍心看我头痛,那你怎么会忍心看我失眠?”
她从瞇瞇眼的细缝里看他一眼,无奈叹口气。“不然我哄你睡觉好了。”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她无奈爬起身,使力拉过长沙发,将之拖到床边一公尺处,然后站到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挥挥手道:“来,躺好好。”
他扬眉看她进行这一场“搬运工程”又听见她的“命令”原本心中有些无法理解的不快,但一看到她那种爱困得要命的表情,不知怎地,他竟然会想笑,而且竟然觉得她好可爱,于是便依顺她的指示,乖乖躺下。
“好,很好。”她点点头,语气是赞赏加诱哄的。“来,现在把被子盖好好。”
她俨然是个保母的语气与姿态,让他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五岁小孩,心里古怪到极点;但这一切情况彷佛理所当然,而且他也实在好奇她会用什么方法“哄”他睡觉,于是就这样再度听从她的指示乖乖拉过被单盖好。
“很好,很乖。”她伸出手像哄小孩般的拍了拍他,然后转身也跟着躺进沙发中盖好被子,侧身看他,爱困地问道:“好,你有没有想听什么故事?”
他瞪着她的小脸看,哑口无言。
“没有啊?”她当他没意见。“没关系,那我就说一个保证精采的故事给你听。”
没想到她真的打算讲故事给他听,他扬了下眉,好整以暇地决定听听她到底要讲些什么。
“从前、从前--”她微顿“你知道的,所有故事的开头都是从前、从前,可是事实上呢,这个故事的发生年代完全不可考,人物背景呢说起来也不算是真实的人而是三只小猪”她声音慢慢变小,并细细缓缓地停在最后一声。
“然后呢?”他出声提醒,侧身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好“看着”她说故事。
“然后?”她被唤醒,睁了一下眼又缓缓合上,似乎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道:“然后从前、从前有三只小猪他们说好了长大后要跟着海盗船一起出海去寻找宝藏可是没有船怎么办?于是大哥就用草编了一艘船,二哥就用木头建造了一艘木船,小弟呢他比较聪明,他觉得草跟木头都不坚固,于是就用砖块跟水泥砌了一艘又大又坚固的船”声音又缓缓渐止。
“然后呢?”他又出声。
她已经想睡得连睁开眼都懒,直接续道:“然后他们就在海上遇见了七个小矮人而且坏巫婆和大野狼和小红帽里同一个大野狼的那个大野狼也跟着出现了”
“然后呢?”
“王子出现,拿起玻璃鞋打跑了坏人大野狼吃掉了毒苹果”
他这次故意不应声,唇边逸出一抹兴味的笑,打算实验看看--果然不出他所料,三秒钟后,她自动自发地又继续说下去:“买火柴的小女孩点起火柴最后豌豆终于停止生长我们也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也表示她故事说完了,她可以好好睡觉了。
语毕不出三秒钟,已然传出她轻浅的鼻息,她真的完全睡着了。
他没有再出声唤她,决定好心地放她一马,毕竟她已经讲了一个如此精采的床边故事。殊不知唇边眼角尽是自己所不自觉、满含愉悦的笑
看着她的睡颜,奇异的,他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感受他不得不承认,在他措手不及间,她已经进驻他的心田,在他的世界占有一席之地了。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溜进他心里的?今早看见她与林政卫有说有笑时突然钻进他心脏的那根针到底叫什么?想到要替她买晚餐的原因又是什么?放任她如此无畏无惧地进到他房间的可能性又是什么
他忽地笑了下--下,她其实不是“溜进”他心里的,她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强势又大剌剌走到他面前,向他昭告她的存在,不容许他转头、不容许他视而不见因为,是的,她从不死心。
既然她已经在他心里,那他到底该如何对待她呢?他有什么版图可以任她在他的世界攻城掠地呢?这太过黑暗的领地啊也许,当她发现这块领上的黑暗丑恶时,她就会懂得死心了吧?
眼瞳蒙上一片暗影。终究会失去的,就别贪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