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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上的游船本就多,大小船只不下数百艘,中秋夜里更添上百舫,宫灯水灯繁如灿星,沿湖游月通宵彻晓,天不亮不休,就连苏堤之上亦有人联袂踏歌,热闹非凡。
“原来中秋游湖赏月是这种滋味”斜倚在长榻上,仰望天上月娘,满儿低低叹息。“真是不错啊!”清冽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带着丝丝凉意的桂花香轻拂过鼻端,清雅馥郁、醉人心扉,远处飘来丝竹悠扬,近处有人在吟诗作对,这份诗情画意并不是随处可寻,随时都有的。
“娘子不是杭州人么,怎地从不曾来游过湖?”
“错,我是富阳县人。”
“那儿离这并不远。”
“是没错,但是”满儿往后躺入金禄怀里。“嫁给你之前,没人愿意带我来游湖;嫁给你之后,你也没空带我来游湖”哼了哼。“事实上,你根本没多少时间陪我。”
“对不起,娘子。”温柔的唇瓣在她额上印下一记。“为夫保证,待此间事了,往后,能推掉的工作为夫便尽量推掉,即便推不掉,起码也要少出点远门。”
满儿轻叹。“其实我也不是说要你整天闲闲没事在家陪我就好,横竖你在家里多半也都是在看书,这本看完看那本,成天到晚看个不停,就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看的,连让你陪我散散步都不肯”
“行行行,往后只要娘子说一声,为夫定然会陪娘子你遛弯儿,爱遛多久就遛多久,嗯?”
“最好是。”满儿瞟他一眼,意谓:看你将来的表现啦!“不过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要说,若是为百姓,身为大清皇族的你自然要尽点心力。只是”红唇嗔怨地噘了噘。“我不喜欢皇上老是把最危险的工作丢给你,最重要的是,我不要你像十三哥那样累垮了,然后唔!”
檀口被捂住,不给她说出那个字眼。
“我保证不会,娘子,你且放宽心,甭再想太多了!”
“我怎能不想,”满儿幽幽呢喃。“连十五哥都过世了,他才三十九岁耶!”
“那又如何,为夫我也不过才二十七呀!”
二十七?
他返老还童啦?
满儿愕然回眸,却见金禄状似无辜地猛眨巴着大眼睛,那张笑吟吟的脸庞肌肤细致粉嫩,五官纯真又柔和,又圆又大的眼眸更透着一股娇憨的神韵,说他二十七岁还嫌太多了呢!
不,他根本就没老过。
“没错!没错!”她不禁哈哈大笑。“你还比我小呢,来,快叫我姐姐!”
“娘子!”金禄幽怨地横她一眼。
一侧,佟别抿唇窃笑。
“爷,夫人,桂花栗子羹正凉着呢,要不要进去先吃点儿?”
他们所搭的这艘画舫是由李卫代为安排的,共分前中后三进,前进花棚为顶叶雕扶栏,藤椅长杨圆几方凳,正适于赏月;中舱有如一般人家的轩厅,花格窗框百叶垂帘,宽敞又舒适,起码可摆上三桌酒席;后舱则备有床铺寝具,可供休憩。
整艘画舫雕栏画棋,古朴典雅,行运乎稳,如坐平地,周围更悬挂着二十几盏精致细巧的琉璃宫灯,平添几许秀逸婉约。
“不,既要赏月,躲进里头去算什么,把吃喝的全给搬出来吧!”
在塔布的帮忙之下,佟别很快就把吃喝的全搬出来了,然后,满儿对佟别暧昧地挤挤眼。
“你们也备一份离我们远点去吃喝,别碍着我和爷说悄俏话了。”
佟别脸红了,她明白福晋话里的意思和表面上的意思恰好相反,其实辐晋是要她和塔布也找个地方去你侬我侬一下,别辜负了这份月下的浪漫时分。
这是福晋的“命令”她自然不能拒绝。
于是,两人各自端了一些吃的喝的躲回中舱里头去了,门虽没有关上,但隔有白色荷叶布幔,谁也看不见谁,这该够“远”了吧?
“嗯,这桂花栗子羹真的很凉呢,来,夫君,这给你尝尝!”
满儿舀了一小碗要给金禄,金禄却不伸手拿,反把小子邬嘟过来,那模样儿可爱的有点滑稽。
“喂我。”
满儿吃吃笑着喂他一匙羹。
“好甜!”金禄心满意足地舔舔唇瓣。“还要!”
贪看他那可爱的模样,满儿便也顺着他的意,一匙匙喂他,自己也吃着,一面闲聊一面赏月。吃完了羹再吃糖桂花,饮桂花酒,见他饮了桂花酒后,双颊嫣红煞是诱人,忍不住凑上去亲他一下,暗暗决定要多灌他几杯。
“咦?那船上怎么都是女人?”
金禄不经意瞟去一眼“花魁的花船。”一杯饮尽。
满儿立刻再为他斟满。“是吗?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上过花魁的船?”
见她的眼神怀疑地在他身上打转,金禄心头不由开始打起鼓来“没的事!没的事!娘子可别乱栽赃冤枉我啊!”忙不迭地摇手否认。
“冤枉?”满儿扶着他端杯的手让他饮下酒,再为他斟上满杯。“那你怎会知道那就是花魁的船?”
金禄唉了一声。“娘子啊,你没瞧见船头船尾那两盏大红灯笼么?”
“灯笼?”满儿再一次扶他的手让他饮下酒,又为他斟满,再回眸去瞧。“原来是湘红院的船。”
看看手上的酒杯,金禄若有所悟地淡淡一哂,自行仰杯饮尽。“没错。”
转回头来,见他杯空了,忙再斟满。“啧,居然做生意做到这里来了。”
“这时候生意才好。”金禄咕哝,再仰杯饮干。
“你说什么?”满儿眼瞇了。
“没!没!”金禄打着哈哈,两眼溜到别处去。“为夫喝酒,喝酒!”
满儿哼了哼,为他斟满酒杯,转眸再望向另一边“哎呀,那边有位姑娘在唱小书呢,咱们也过去听!”于是大声吩咐船后的篙夫把画舫撑过去。
拜夫立刻将篙子插入湖底用力撑船,画舫便从静止状态开始移动。
“我唱给娘子听吧!”
“你也会唱小书?”
“不会。”
“那就请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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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艘小船,船头船尾各挂一盏明亮的水灯,使四周船上的人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瞧见小船上那两个人,一个拉胡琴的大胡子壮汉,由于胡子实在太大把了,看不出实际年岁,另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在唱双姝凤。
虽然那个大胡子没啥看头,但姑娘人长得秀丽活泼,歌声婉转动人,凑上去或听或看的船还真不少,都围成了一圈。
半个多时辰过去,恰好告一段落,小船开始划到各艘船边去领赏,领完了赏再继续往下唱,不然一口气唱完大家全跑光了,他们的口水不都白费了。
满儿吁了口气“唱得还真不赖呢,教人听了欲罢不能!”侧首想叫金禄多赏点,不想却见金禄满脸通红地躺在她怀里呼噜呼噜大睡,甲板上那一小坛桂花露酒不知何时竞已见底,涓滴不剩,她不禁失笑。
“哎呀,真的醉了呀!人家说这桂花露酒香甜浓醇但后劲十足,最好别贪口,看来是真的。”没辙,她只好自己伸手探进他怀里掏银子出来。
小船靠过来了,她立刻把一锭银子丢下去。
“姑娘,你唱得真不错,借问贵姓啊?”
“我叫鱼娘,拉胡琴的是我师父。”
“你们都在这杭州地头唱?”
“也不是,我们来杭州访友,借机赚点盘缠。”
“喔,那要在杭州待多久呀?”
“起码要唱完一本书,半个月到三十天吧。”
“是吗?真可惜,我们明儿就要离开杭州了,不然我一定去听完”
两人居然聊起来了,但不过数句后,满儿便突然住了口,双眸纳闷地望向小船后面。
“奇怪,大家怎么突然全跑光了?”
闻言,鱼娘与大胡子也奇怪地扭回头看,果然刚刚犹围成圈儿的船在这短短片刻间竟全都跑光了,还跑得大老远,他们疑惑地转头再瞧,随即明白了。
原来是有一艘横行霸道的大型楼船正朝这方向驶来,船行速度疾快,不仅不怕去撞翻别人的船,还故意拿篙子去捣翻四周的小船,看人家大人小孩落湖拍水喊救命,他们便幸灾乐祸地鼓掌哈哈大笑。
“太过分了!”
满儿愤然大叫,正想叫醒金禄起来救人,倏见鱼娘与大胡子飞快地相对一眼,旋即动作一致地飞身而起,如猛鹰似的掠向那头湖面去救人。
“咦?原来他们会武功啊!”她吃惊地喃喃道,再见他们救了人回来竟想放在他们的小船上。“不,不行,你们的船太小了,载不下那么多人,会翻的,还是放到我们船上来吧!”
毫不犹豫地,鱼娘与大胡子立刻把人放上画舫,随即又掠身回去继续救人。
“塔布,佟别,快出来啊,来帮忙啊!”满儿拉开嗓门大叫,一面把金禄自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挪到长杨上继续睡,然后跑过去帮忙安抚那些全身湿淋淋,惊魂未定的人。“有多少毯子、衣服全都给我拿出来!”
鱼娘与大胡子仍在飞来飞去救人,那艘楼船业已驶至离画舫不远处。
“住手!快住手!不准再救人了!爷们看得高兴,你们怎可如此扫人兴!”
楼船上起码七、八个华服年轻人,一眼便可知是那种不晓人生疾苦的纨袴子弟,其中一个还大剌剌地坐在甲板正中央的大圈椅上,一手端酒一手拿饼,模样倨傲又猖狂,明摆着就是在欣赏落水狗的戏。
“喂喂喂,你们会不会太嚣张了点儿啊!”满儿难以置信地大骂。“要是淹死人了可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还要怎么办?”
“你你”满儿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那些年轻人们相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齐齐望向坐在圈椅上的年轻人。“你知道他是谁吗?告诉你,他可是堂堂固山贝子爷,是皇亲国戚,王法再严也管不到他头上去,懂了吗?”
罢救回最后三个人,先后落在画舫上的鱼娘与大胡子闻言神情微变,眸中忽地掠过一丝狡色,但没有人注意到。
“固山贝子?”满儿若有所思地侧脸向塔布问:“是他吗,塔布?”
塔布连忙跑过来。“您说谁,夫人?”
“弘昌。”满儿低声说。
“对不起,夫人,恐怕奴才也不认得。”塔布也细声回道。“之前弘昌贝子老爱跑到外城去玩,后来又被十三爷圈禁在恰亲王府的后跨院里,夫人您都没见过,奴才更没机会碰上。”
“我常到怡亲王府也是他被十三哥圈禁起来之后的事啊!”满儿咕哝。“那如果真是他的话,究竟是谁放他出来的?”
“奴才不知,但十三爷过世后,是弘昌贝子的弟弟弘晓承袭怡亲王的位子,应该是制不住他的,所以”塔布谨慎地思索一下。“依奴才的猜测,多半是弘昌贝子自个儿跑出来的。”
“那我呢?我制得住他吗?”
塔布轻叹。“连贝子自个儿的亲生额娘都制不住他,夫人您说您行吗?”
“那么”视线徐徐移向仍睡死在长杨上的醉鬼。“那家伙呢?”
“那就笃定没问题了,夫人,”塔布笑道。“听说当初差点儿连十三爷也制不住自个儿的大儿子,所以就麻烦咱们爷亲自跑一趟去好好修理了他一顿,贝子爷才不得不乖乖被十三爷圈禁起来。”
满儿噗哧失笑。“那弘昌一定怕死他了!”没被修理过的小表们都怕死他们的阿玛了,何况是被修理过的人。不过还是要先确定一下,免得搞错人了。“喂,你是弘昌吗?”她转回去大声问。
“大胆!竟敢直呼贝子爷的名讳,你不要命了吗?”
不要命的是他们吧!
“果真是他。”满儿轻笑一下,旋即又大声喊过去“我说你们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反正你们也玩够了,回去吧!”看在十三爷份上,再饶过他一次吧。
“胡说,我们才刚开始,哪里玩够了!”
“那你们还想怎样?”
“把你们救上船的人再扔回湖里头去!”
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
“如果我说不呢?”
没想到满儿竟敢说不,那些年轻人着实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奸,当即回头去询问弘昌,后者好整以暇地轻啜一口酒,再低声说了两句,那些年轻人马上又高高在上起来。
“贝子爷说了,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倘若你们不肯把那些人扔下湖,我们的船就要撞翻你们的船!”
闻言,刚被救上画舫的那二、三十个人不禁相互拥抱着放声大哭,在他们以为就算不被扔下水,待会儿画舫被撞翻了,他们照样得落水,而这回落水之后,恐怕就没有其他船只敢救他们上船了。
至于鱼娘与大胡子则相对皱眉不已,不管他们打算做什么,现在都不是时候,否则一定会连累画舫上所有无辜的人;说要逃嘛,这边才一位篙夫,怎么也快不过人家好几个桨夫,到底该怎么办呢?
满儿忙叫佟别安慰大家,自己拉着塔布到长杨旁去。
“告诉我,塔布,爷醉了,要如何叫醒他最快?”
塔布苦笑了。“奴才不知道,夫人。”
“说这什么话,”满儿不悦地瞪过眼去。“你跟着爷比我久,居然不知道这种事?该伺候爷的时候你都在睡觉打混吗?”
“夫人啊,奴才跟了爷这么久,从没见爷醉过啊!”塔布委屈地道。
满儿呆了呆。“怎么可能?”
塔布低叹。“爷的功力深,本就不可能醉,奴才自然没见过。”
“胡说!那他现在又怎会醉了?”满儿指住那个睡得流口水的醉鬼问喏“证据”就在那里!
“那就得问您了,夫人。”
“我?”
“夫人您是不是希望爷喝醉?”
“你怎么知道?”满儿惊讶地脱口问。
塔布耸耸肩。“只有这个可能,是夫人您希望爷喝醉,爷才会让自己喝醉。”
“我”满儿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心里想,也没说出口啊!”“夫人您想什么何用说出口,爷向来都能从您的言行举止里看出来呀!”
也没错,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满儿想了一下“好吧,那只好所有方法都试试。”说着,她蹲下去,先拿出最基本的叫人法用用看。“夫君、夫君,醒醒哪,夫君!”她一边叫还一边摇。
金禄的口水居然流到耳后去了。
好吧,这样不行,换另一种。“夫君,醒醒,醒醒哪!”她揪起他的衣襟拚命甩来甩去。
酒气冲天的脑袋宛如布娃娃的头一样摇来晃去,好像坑谙了。
还是不行?
既然如此“夫君,请醒醒!”端庄有礼的说完,一脚将他从长榻上踢下去,咚的好大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滚。
醉鬼继续打呼噜。
“他是死人吗?”满儿不敢置信地瞠大眼。“好吧,那就塔布,把你家爷扔下湖里去!”
塔布惊骇地喘了好大一口气。“夫人,这这不好吧?”
“不然怎么办?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满儿反问。“别忘了,人家的船就要撞上来了哟!”
鱼娘与大胡子从头看到尾,看得面面相觑,此时终于忍不住上前来。
“夫人,唤醒你家相公又有何用?现下先考虑如何在船被撞坏之后,保全大家的性命才是要紧吧?”
满儿唉了一声。“只要能叫醒我家相公,船就不会被撞翻啦!”
鱼娘与大胡子疑惑地相对一眼。“夫人确定?”
满儿重重点头。“确定。”
“那么,夫人,”大胡子说:“老夫能让你家相公醒过来,但不能让他酒醒,这样也行吗?”
“行、行,”满儿惊喜地连连颔首。“醒过来就行了,醉着没关系。”
于是,大胡子请塔布和满儿先将金禄扶起来趴在船舷,然后在金禄背上点了几指,再一掌拍下,金禄便呕的一下开始吐起来。
好半晌后,他才呻吟着停止,轮到那些被救上画舫的人开始尖叫。
“撞过来了,他们的船撞过来了呀!”
满儿抬眼一看,楼船果然撞过来了,她下意识也跟着尖叫。
“快点,夫君,他们的船要撞”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楼船好像被雷公拿支大铁锤猛捶了一击似的,那足有三层的楼几乎全塌了,船上的人一半掉下水宛如落水狗似的啪啪啪乱拍水就像先前被他们打翻船落水的人一样,另一半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惊慌失措的大叫,仓皇得仿佛垃圾堆里被追打的耗子。
自然,楼船也不再前进了。
这突发的状况看得那些被救上画舫的人错愕得目瞪口呆,鱼娘和大胡子更是吃惊不已,怎么也没料到那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却依然纯真无比的醉鬼竟有如此高绝的功力。
瞇着眼,金禄慢吞吞地收回手,转身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摸回长杨上,再动作迟钝地躺好姿势闭上眼。
“为夫还要睡,请别再吵我,谢谢。”他口齿不清地喃喃道。
满儿哭笑不得地跟过来。“夫君,你不是要找弘昌吗?”
“唔。”
“他就在那条船上喔!”
金禄并没有即刻予以回应,满儿还以为他又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后,那双醉意仍浓的大眼睛才慢吞吞地又打开来,朦朦胧胧的。
“弘昌?”
满儿点点头。“对。”
眸中忽尔掠过一丝冷靥,金禄又慢吞吞地坐起来。“塔布。”
塔布上前。“奴才在。”
“去把那小子给我抓过来!”
当塔布飞身过去抓人时,满儿倒了好几杯冷茶给金禄喝,又叫佟别拧毛巾来给他擦脸,好不容易终于让他清醒了一点。
“娘子。”圆溜溜的眸子困惑地徐徐扫过船上所有人。
“嗯?”
“咱们船上为何多了这许多人?”
“还不是弘昌害的,”满儿没好气地说:“为了好玩就弄翻人家的船,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就让他们统统上咱们的船上来了。”
“他们的船”金禄望着鱼娘和大胡子。“也翻了?”
“没有,是他们把人救到咱们船上来的。”
金禄颔首,不再多问。“娘子。”
“又干嘛了?”
“为夫好想吐,头又晕,真的很难受啊!”金禄哭丧着脸喃喃诉苦。
居然撒起娇来了!
“好好好,以后不要再喝醉了,嗯?”
“真的不用再喝醉了?”金禄可怜兮兮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满儿险些失笑。“不用了!不用了!”
金禄顿时夸张的松了一大口气。“谢娘子恩典!”
见他那副滑稽的德行,满儿不由大笑,一面告诉大家可以放心休息,待会儿就会送他们上岸回家去了。
就在大家安心的陆续席地坐下来休息时,塔布抓着一个年轻人飞落在甲板上。
自那头至这头,年轻人那张嘴几乎不曾停止的咆哮怒骂,然而当他的视线一个不小心落在金禄身上,狂吼声猝然中断,那张长得还挺端正的脸也因惊恐过度而扯歪了,旋即惨叫一声,魂飞魄散地拔腿便逃。
“我说,弘昌,我现在头痛得很,最好别让我去追你,不然我会先打断你两条腿再说话,所以”金禄揉着太阳穴,慢条斯理地说。“还是你自个儿乖乖过来吧!”
年轻人顿时一个错脚狠狠地摔了一大跤,然后,苦着一张惊僵的脸,磨磨蹭蹭的考虑了老半天,终于决定遗是乖乖听话比较妥当,毕竟眼下他是在湖中央,也无处可逃,于是两腿好像被绑上了千斤重大石似的拖呀拖的拖到了金禄面前。
“跪下!”
毫不迟疑地,年轻人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头低低的,半声不敢吭。
除了满儿、佟别和塔布之外,其他人再一次张口结舌地看傻了眼,包括另一条船上的那些纨袴子弟。
金禄继续揉太阳穴。“告诉我,小子,谁让你出来的?”
小子?
两人看上去一般年岁,他竟然叫那个年轻人小子?
众人疑惑地面面相觎,而那个年轻人则瑟缩了下,还是不敢吭声,脑袋垂落得更低了。
“你自个儿跑出来的?其实那也不关我的事儿,倘若不是你阿玛请我帮忙,我才懒得理你。不过呢”金禄展臂环住满儿。“瞧见没有?这是我的宝贝娘子,内城里哪个不知我拿她当心头肉,捧在手心上疼惜犹嫌不及,你却撞翻了她的船,害她差点淹死,更该死的是,你撞她一次船不够,居然还想撞第二回。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年轻人开始簌簌抖索。
“不说?那就由我来决定,我想”金禄很认真地考虑一下。“索性要了你的脑袋吧,你认为如何?”
话声甫落,年轻人突然咚咚咚磕起头来。
“饶了我吧!请看在阿玛面上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你阿玛死了。”金禄淡淡道。“即便他没死,我也从不看任何人的面子!”
“那那”年轻人惊恐地眼珠子乱转。“颉娘”
“你没听清楚么?我说我从来不看任何人的面子!”
“可可是皇上”年轻人脸色发白,两排牙齿开始打架。
金禄轻哼。“别以为皇上还会为了你阿玛而顾着你,告诉你,你阿玛的位子已交给了弘晓去坐,连宁郡王的位子也给了弘皎,皇上给你阿玛的够多了,就算我摘了你的脑袋,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闻言,年轻人不禁绝望地痛哭起来。“饶了我吧!求您饶了我吧”
刚刚还威武雄壮,嚣张得不得了的人,这会儿却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嚎啕大哭,看得大家伙儿不禁惊愕地直发愣。
“那我呢?看不看我的面子?”一侧,满儿突然打岔进来。
金禄蹙眉侧过眼来。“娘子,你这是”
“他很可恶,但是”满儿两眼祈求地瞅着他。“他额娘也很可怜啊!”金禄沉默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好吧,看在娘子你的面子上,就饶过他这一回,不过”双眸又转回去注定年轻人。“小子,先给我跳进湖里去清醒一下你的脑袋,没让你出来就不准出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
年轻人喜出望外地又磕了一个头,一边擦泪抹鼻涕,一边乖乖跳进湖里去作鸭子,但金禄好像仍不太满意地摇了一下头,旋即又定住,呻吟着捧住脑袋。
“为夫要死了!”声音凄惨得好像真的要挂了。
满儿噗哧失笑。“好好好,你再睡一下吧,睡醒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话落,她欲待起身离开长榻,好让金禄躺下来,谁知金禄却抓住她不让她起身,还旁若无人地躺下来把脑袋枕上她的大腿。
“一步也不准离开!”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朝鱼娘与大胡子那边瞥去。
“可是我还要”
“一步也不准!”
惊异于他语气中的严厉,满儿察觉到一定有什么不对,于是温驯地应允了。
“好,我一步也不会离开。”
金禄方始安心地阖上眼。“塔布。”
“奴才在。”
“靠岸后立刻去把李卫叫来见我。”
“是,爷。”
这会儿,大胡子、鱼娘与那些被救上船的人都明白了,不管金禄是谁,他的身分地位定然比固山贝子更高。
片刻后,金禄又呼吸平稳地熟睡了,满儿方才压低嗓门吩咐塔布。
“塔布,扔条绳子给弘昌吧,免得他淹死了,然后咱们可以靠岸了。”
这个中秋夜,可真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经历最“热闹”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