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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心梅知道她快死了,她知道。
“兆纬”
“小妈,我在。”
看着继子温雅俊秀的面容,贺心梅突然哭了,过度的虚弱让她哭不出声,但两行眼泪却停不下来的直流着。
“小妈?”
“兆纬,我知道我快死了”
“小妈,你别胡思乱想。”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身子是撑不了多久了。”贺心梅流着眼泪,病槁的面容上满是懊悔。“我并不害怕,只是只是觉得遗憾”
凌兆纬接握住那枯槁颤抖的手。
“兆纬。”握住继子的手,贺心梅像溺水者抓住枯木一般,用力的抓住不放。“你知道的,妈妈还有一个女儿”
“嗯,我知道。”
在凌家,家人彼此间是没有秘密的,凌兆纬知道继母在嫁入凌家之前,因为年少轻狂的关系,曾经有过一次短暂而失败的婚姻关系,而在那次的婚姻当中曾育有一女,离婚后留给了前夫抚养,从此再无往来。
“自从我离婚后,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儿,十多年过去,从我发病开始,我看着你,总想着她好不好,纪渊有没有善待她”
纪渊是贺心梅的前夫,当年她认识他的时候,双方都年轻,才十八、九岁,正在读书的年纪。
原先只是一场年轻人的恋爱,但因为避孕措施做得不够完全,一次的擦枪走火不小心弄大了她的肚子。
保守的双方家长得知时,气得直跳脚,却没想到他们的强烈反对会适得其反,引发两个年轻人的反叛心。
可能是当时爱得正浓,也可能为了反对而反对,毕竟年轻,因为不甘心受摆布而反对的事也不让人奇怪。
总之,当时两个年轻人炮口一致对外,断然拒绝堕胎的提议,也认为只要两人同心,绝对足以撑起一个世界,因此不顾所有人反对,跑去公证结婚。
这场婚姻,在她怀胎七个月时受到第一次的考验。
纪渊生性外向、活泼爱玩,即便家里有个大着肚子的老婆,也阻挡不了他呼朋引伴出去玩乐的心,那些原本说是要养家的微薄薪水,压根儿不够他一个人玩乐的花用。
现实很快的到来,因为付不出房租,所以他们只能搬回他的家中,而她,则开始面对他家人冷嘲热讽的生活。
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挺着大肚子,还在烦恼着娘家何时才会谅解她,突然间就要面对一大家子人的冷言冷语,而最该支持她、成为她依靠的年轻丈夫却时常不见踪影,留她一人面对婆婆与大姑各式尖酸又刻薄的言语。
年轻的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精神压力,没多久便开始阵痛,孩子提前在八个月的时候早产了。
孩子的出生并没改善什么,夫家的人对她依然不友善,而她的丈夫,在最关键的时候,一直不见人影,是事后才让她得知,在她阵痛了一天一夜后终于生下孩子的时候,在她被医生告知从此将失去生育能力的时候,他正应学妹之邀,跟着学校的社团跑去中部山区露营。
严重的产后忧郁让她在得知这件事之后第一次寻死,这事惊动了声称要与她断绝关系的娘家,因为心疼她,双亲与家人原谅了她,但对于她的病情并没有帮助。
纪家的婆婆与大姑、小泵,打一开始就认定是她不知廉耻、引诱他们家的儿子,在她自杀未果后更是视她为麻烦,尖刻的一言一行无时无刻刺激着她。
而那个哄得她结婚、哄着她生下孩子、最该站在她身边支持她的人,平时不是上学,就是打工,再不就是跟朋友聚会,始终不在家,一直不在她身边,就留她一个人,让她一个人面对他的家人。
她受不了,生于书香世家的她,家教严谨,在认识他之前,温驯规律,一向过着好人家女儿的规矩生活,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叛逆,就是听了他的话,以为可以对抗全世界,可以用两人的爱撑起一片天。
却没想到,还没对抗到全世界,还没能撑起一个家,那个说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先背叛了她,让她腹背受敌,承受了所有的压力。
年轻的她、患有严重产后忧郁症的她,受不住这一切,一再的寻死,而结果,真正心疼她的还是只有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不忍心她再试凄,终于强悍的介入,主导起一切。
他们先是终止她那场儿戏一般的婚姻,随后由她的大哥带着她远渡重洋,远远的离开了这个拥有所有回忆的家园。
在新环境中,心理医生要她遗忘那些痛苦的过去,经由长期的治疗,她总算能够振作起精神,走出那次错误婚姻的阴影,重新的求学,好接续起一度中断的人生。
五年后,她在家人的祝福中,走入了第二次的婚姻,成为凌家的女主人,而就像是要弥补她前一次婚姻所遭受的苦难似的,上天给了她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丈夫,同时还附赠一个健康又懂事的十二岁大儿子。
因为迟来的幸福,她忙着珍惜、忙着守护,一度以为,她永远都不会、也没空去回想那梦魇一般的过去。
可惜她又错了!
自从一年多前,发现那些不定时的疼痛是癌细胞作祟后,对抗病魔的同时,午夜梦回时分,总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缘薄的女儿。
那份的思念与歉疚感,在她身体越来越虚弱的时候就更加强烈,而她已经没时间了
“兆纬。”紧握住继子的手,贺心梅泪流不止。“那孩子,是我唯一的牵挂,你帮帮我”
“小妈,没事的。”凌兆纬温言安慰。“如果你想她,我会让人去找,你放宽心养病,别胡思乱想。”
“我知道你孝顺”恍若未闻,贺心梅撑着一口气,径自交代:“如果如果纪家真没善待她,你帮我帮我多照顾她一些”
“小妈。”因为两年前的父丧,凌兆纬极排斥这种临终遗言似的交代话语。
“是我欠了那个孩子,我欠她的”贺心梅看着继子,一脸哀求。“兆纬”
轻轻叹息,凌兆纬败了。
“我答应你就是了。”凌兆纬拍拍继母的手,要她宽心,并说道:“我会让人去找,看看那个孩子过得好不好,真要不好,我就会帮着她,这样,你可以安心养病了?”
听见他的承诺,贺心梅虚弱的病容扯出一抹安心的浅笑,如他所愿的闭上眼。
病房里,一片沈默。
凌兆纬将那瘦骨嶙峋的手轻放入被中,细心拉好被子之后,凝视那一直以来视他如己出、也是他心目中唯一母亲形象的妇人,俊颜流露忧伤。
病房里,依然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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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燕子,你回来啦?”
放学时分,本该一窝蜂赶着离去的学子们,因为期中考成绩刚公布的关系而流连于教室中。
一看见被导师叫去的人回到教室,忙不迭的直问--
“老师找你什么事啊?”
“是因为考试的事情吗?”
被询问的女孩名叫纪燕宁,同学都叫她燕子,是班上的笔记供应者,因为个性细心认真,由她手中整理出来的笔记,内容之完整齐全,是连各科老师都赞叹的,也难怪一到考试期间,她的笔记就开始在班上流传开来,甚至还传到别的班上去。
但极为讽刺的,笔记出自于她的笔下,不知保佑了多少临时抱佛脚的学生,范围广泛到整个年级的学子,但偏偏就是庇荫不到她自己,往往成绩一公布出来,她这个笔记供应者反而被挤到后面。
是还没到吊车尾的程度,但通常,若能挤到全班排名的中间,就该偷笑了,跟她的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对此,师长忍不住必切,而学生们则流传起一则燕子魔咒,说是笔记大神因为怕饭碗不保,所以大显神威,影响了笔记女王的考运,以致不是套错公式,就是有类似答案栏顺序填错的怪异事件发生,造成分数上的大失血
“燕子、燕子,你这次考得怎样?”
“一定又是魔咒应验了,要不然导的怎么会找她。”
“对啊,一定是被导的叫去念了。”
鲍布栏的成绩排行明天才会贴出,几个比较要好的女同学已经七嘴八舌,忍不住猜测起笔记女王被老师叫去的原因。
被围在其中的纪燕宁秀气的微笑着,白净的秀容上带着不知所措的赧意,边移向自己的座位,边承认道:“嗯,我太粗心了,所以让老师念了一下。”
几个女孩子笑倒。
“哈哈哈,燕子,你那个已经不能用粗心来形容了。”
“就是就是,你每次都会搞这种乌龙。”
“啊!别收别收,我看一下你的考卷”
趁着她收东西,有人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考卷。
“不会吧,六十二分?这科的笔记我跟你借的耶,考前一天才恶补死背,都脑萍八十六分耶。”
“我也是,我考八十四。”
“哈,我有九十二。”
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大笑着,纪燕宁好脾气的没说什么,白净秀气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一如往常那样,安静的想压下胸臆间的疼痛,以及那股反胃的恶心感。
疼痛总是来得突然,几乎要作呕出来的反胃感也出现得让她莫名其妙,她不晓得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也回想不起来,这突如其来的毛病是从何时开始出现。
她只知道要忍耐。
蚌性使然,从不深思跟细究的她,很习惯性的忍着身体的这些不适。
虽然说,随着时间的过去,那种扎人的疼痛跟作呕的反胃感好像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但她的忍耐力也是随着时间而增进,就这样忍着忍着,竟然也成为一种习惯,所以她还是继续的忍耐。
“不好意思。”她细声的说着,没空去正视那份难受,因为她还得赶着去买菜、回家做晚饭,只能加坑诏作,边收拾书包边说明:“我家里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燕子,你脸色不太好耶,是不是不舒服啊?”同学中有人发出疑问。
“有吗?”纪燕宁停了一下,因为有人发问,所以认真回应。“我一直就是这样啊。”
她的回答又引起一阵哈哈大笑,女孩们互相吐槽。
“你耍什么宝啊!”“燕子她皮肤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是现在才知道喔。”
“脸色白就是不舒服,那燕子从很久前就不舒服了。”
几个人哈哈笑着,纪燕宁也跟着笑,那笑容很适合她。她平常脸上总挂着笑,温和亲切,带着点傻气,让人觉得很好亲近。
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她并没有抢眼出众的美貌,或是足以引领大家、让人赞叹的智慧与能力,但是她的安静恬淡自成一格。
好说话、好商量、好像没有脾气似的,清秀的脸上总挂着一抹傻气的笑,撇开她无私的跟人分享完美笔记不谈,单是那不与人争的单纯个性,就让班上的同学无法讨厌她。
这样的个人特色延伸到校外,连住家附近黄昏市场的店家老板也最喜欢做她的生意了
“哎呀,妹妹啊,今天比较晚喔。”
“嗯,因为学校有点事。”燕宁微笑,恬静的回应店家大婶的热情,同时很高兴自己又忍了过去,放学时的不适感此时已经完全消失。
“来看看、来看看,我帮你留了两条萝卜,又白又漂亮,两条才三十元。”
“嗯,好便宜喔。”
“是啊,现在是产季,萝卜便宜又好吃,你回去啊,随便炖个排骨就很好吃了。”
“嗯,那麻烦朱阿姨帮我包起来吧。”很顺从的决定了晚餐的汤。
“那排骨要多少?”隔壁猪肉摊的老板也问了。
“蔡叔叔你做主好了。”指着正在打包的两条萝卜,纪燕宁完全相信专业判断。
因为她的话,砂锅大的菜刀俐落的挥舞了起来,纪燕宁准备掏钱付帐,看见卖菜的老板娘往袋中塞了跟香菜,正要问那要多少钱
“不用不用,这是送的。”卖菜的朱大婶很喜欢这个永远不讨价还价的常客,总是以半买半相送的方式铭谢她的支持,当然也不忘叮咛:“你啊,汤煮好的时候,不要忘了放点跟香菜,味道会更好喔。”
“嗯,我知道,谢谢朱阿姨。”恭敬不如从命,乖乖付帐。
“喏,这是你的排骨。”猪肉摊的老板打包好她要的排骨。
一样是乖乖付钱,之后拿着装好的菜跟肉,有礼貌的道谢跟道别才离开。
接下来的采买也是同样方式跟调调,有点消极、被动,但两年来她就是这样子,黄昏市场里的老板们都很喜欢她这个不贪小便宜、不计较的客人,撇开她是市场里少见的年轻顾客不提,光是那份客气有礼,就让他们忍不住要半买半相送的跟她做买卖。
一天当中,纪燕宁最愉快的时光也就是这段买菜时间了。
因为个性上的迟钝,她自己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只知道要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到市场变一逛,那种疼痛反胃的感觉就会慢慢平复。
所以,就算背着一个重死人的大书包,就算得拎着一堆有的没的、足以拖垮她两条臂膀的杂物,她还满喜欢来市场的。
只不过现实总是要面对,一想到过两天成绩单寄回家的时候,她将要面对的审判,好不容易平复的难受感又开始出现了。
最糟的是,她的霉运并不止如此,前一刻还走得好好的,下一刻却被猛然冲撞过来的机车吓了一大跳,还撞掉了她提在手上的几大袋采购品,看着掉了一地的青菜跟水果,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啊!”惊呼声慢了三秒才响起,声量不特别的尖锐也算不上高亢,而且她也没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捡拾,反倒是瞪着散落一地的东西,像是在思考该从哪边开始捡起似的。
胃部隐隐作痛,但她习惯性的忽略它,慢吞吞的上前捡拾
“我来帮你吧。”
有人说话,她顺着声音抬头。
逆光的角度让她瞇起了眼,可眩目的光线作祟,她看不清这位见义勇为的善心人士,再加上多半少女都会有的贫血毛病苞着一起发作,知觉似乎有瞬间的中断,她只觉一阵晕眩,整个人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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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燕宁,你在做什么?”
尖锐的质问声远远的传来,大街上的活人更正,只要听觉没问题的,全都听见这刺耳的叫嚷,路边的小鸟让那频率给吓到,一阵拍翅乱飞,啾啾叫着逃窜还不忘拉了两坨泛青的鸟屎做为临别纪念。
纪燕宁看着念国三的表妹,才刚忍住一阵晕眩感的她还维持着捡东西的姿势,白净清秀的脸上堆着处在状况外的呆愣表情,傻傻的看着表妹一脸怒容的从街的那头走过来。
“你有没有搞错,我妈就怕你遗传到你妈,才管你管得特别紧,结果你好大的胆子,偷偷交男友就算了,还带回来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卿卿我我?”吴乃恩一边嚷着,一边拿出母亲为她准备的行动电话,立即打小报告去。
“不是。”纪燕宁有些些的慌,连忙解释:“我东西掉了,捡的时候有点头晕,这个人好心扶了我一把,我”
眼看解释无用,几步外的表妹自顾自的打电话给在国小担任音乐老师的母亲,看得纪燕宁更是感到惊慌,紧跟着一阵胃部的抽痛,一涌而起的恶心感让她差点吐出来,她直觉捂住了嘴巴。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吴乃恩眼看表姐捂嘴想吐的动作,第一直觉--
“妈!”她大喊,直挑重点说明。“表姐她怀孕了!”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即使是纪燕宁这样反应迟钝的人,也让这句话给轰得焦头烂额。
“乃恩,你不要乱讲话。”胃好痛,但赶紧澄清比较重要。
三两句挂了与母亲的通话,吴乃恩幸灾乐祸的嘲弄道:“你完蛋了,我妈说今天学校的练唱取消,她就在路上了,再两个街口就到家,你等着被骂吧。”
“就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位先生”胃好痛,痛得她忍不住捂着肚子才能说话。“他只是一个好心的路人,我根本不认识他。”
“你说这种谎,不觉得可笑吗?”吴乃恩哼声说。“亲戚里谁不知道,你妈是被宠坏的大小姐,为所欲为,不知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负责任,先是骗了小舅的感情,故意拿大肚子逼小舅娶她,生下了你之后,觉得结婚不好玩了,丢下你就跑”
“你不要说我妈的坏话。”脸色惨白,纪燕宁疼得脑门有些发晕,咽喉深处升起的灼烧感逆涌而上,让喉咙跟胃部痉挛疼痛,忍不住吧呕了起来。
“我只是阐述事实,哪有说她坏话?”吴乃恩看着她干呕,可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再说你现在确实是步上你妈的后尘啦,果然跟我妈讲的一样。”
“我没有”抗辩声虚软无力,纪燕宁感到极度的不舒服,要不是身旁的人好心搀扶,只怕她随时会脚软跪了下去。
“还说没有!”吴乃恩到这时才有空打量那个男主角。
男主角有着一副不可思议的好容貌,尔雅俊秀的外貌配合着修长体魄,看起文质彬彬又风采翩翩,扶着表姐的姿态所流露出的体贴更是为他加分不少。
吴乃恩瞇起了眼,因为男主角过度的出众与优秀,使得她即使对表姐存着偏见,也很难对这位男主角产生厌恶感
“纪燕宁!”
怒斥声传来,搭着计程车司机飚车赶回来的纪龄芳下了车,一脸怒容,像飓风一般的扫了过来。
人才刚到,二话不说的扬手,眼看着就是一巴掌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