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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时节,飞雪飘飘。
不知不觉中,时光飞逝,腊月将尽。
素雅的梅花,在枝头绽放,家家户户都在张罗着,准备好好过年。不论是东市,或是西市,都充塞着各类年货、干果,人人摩肩擦踵,四处办着年货,还有摊子就在街边卖着春联,大红的颜色,染得整座京城的年味愈来愈浓。
小年夜这日,冬阳难得露了脸。
市街上卖的年货,龙无双当然看不上眼。以往每一年,过年之前,她总会先准备好一份精致的上等年货,在龙门客栈内摆桌设宴,让一些无家可归的员工们能吃顿团圆饭,之后,再送给他们厚厚的红包,放员工三天大假,犒赏这一整年来的辛劳。
只是,今年略有不同。
精致的上等年货,她今天还多准备了一份。这份年货,当然就是为相爷府里准备的。
确认年货到齐后,已是接近晌午。她骑着马,要铁索随行,也没说要去哪儿,迳自就出了城。
冬阳虽暖,但是官道上积雪未融,骑在马上,也比平日颠簸得多,迎面而来的寒风,更是冷得刺骨。
两人骑着马,不久后便来到城外约十里处,在一处小小村庄里,寻着一户普通农家。
龙无双灵巧的下马,走到农家门前,轻敲了两下。
“来了来了!”头发花白的妇人,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贵客临门,一听见敲门声,马上就前来应门。见到龙无双,妇人咧着嘴直笑。“夫人,您可来了,我候了您一阵子了。”
“让你久等了。”龙无双说道,迫不及待的走进屋里。“孙大娘,我订的鞋可纳好了吗?”
孙大娘笑呵呵的点头。
“好了好了,昨儿个晚上,我就将鞋纳好了。”她拿起桌子上三双素色黑鞋,递给龙无双。“来,您瞧瞧,这鞋还行吗?”
黑鞋虽是素面,但是做工精巧,缝得极为牢靠,细密得几乎不见针脚。就连鞋底止滑的皮革,也用了粗针,一针一线的缝妥。
“大娘您的手艺果然不凡。”龙无双赞道,反覆看着手里的鞋,红唇噙着笑,满意极了。
“是夫人您不嫌弃。”年已五十的孙大娘,谦虚的说,脸上却满是藏不住的喜色。
“不,若您手艺不好,公孙家多年来,也不会只找您做鞋了。”
“好说好说。不过,夫人您还真有心,关心相爷穿得舒不舒服,竟特地来替相爷做鞋呢!”孙大娘说道,心里猜想,这对夫妻该是感情极佳吧!
龙无双的脸儿,微微的一红。
哼,她才不关心他穿得舒不舒服呢!她只是只是只是觉得,他那双旧鞋早该换了,不论怎么看,就怎么碍眼。又不想他哪一天,在雪地上滑倒,摔断了腿,还是摔断了手,才会才会
镑种藉口,在她脑中闪过。
而她,却略过一个最显而易见的事实,不愿意去承认。
一边想着,她一边握着手中的黑布鞋,反覆再看了一会儿,嫩嫩的小手,摸进鞋里按了一按,考虑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大娘,可以麻烦你,再做一件事吗?”
“夫人希望我再做些什么?”
龙无双甜甜一笑,接着红唇轻启,才说出了她的要求。
只见孙大娘连连点头,接回那三双鞋子,又回到桌前忙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那三双鞋子,再度回到龙无双的手里。她仔细收妥,付了比公孙家往日更丰厚的银两,这才在孙大娘的道谢中,翻身上马离去。
午后,风雪渐渐大了起来。
铁索跟着龙无双,循着来时路,在官道上冒雪前行。到了某个岔路时,她突然扯缰停马。
铁索回头,无言的看了她一眼。
“不,还不用回去。”她纤手一指,指着另一条道路,弯唇露出调皮的浅笑。“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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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狂雪骤。
大雪一阵又一阵。
城外不远处,一队商旅运着上等食材,急着在日落之前入城。只是,大雪茫茫,别说是人了,就连马儿一脚踩下,都有半条腿儿陷进雪里,商旅的行进速度,缓慢得足以媲美龟爬。
随行的老板,看着愈显阴霾的天色,担心得猛擦汗,焦急的跟车夫老大商量着。
“车老大,就快到京城了,这一批货是赶着要给人办年货的,您能不能行行好,尽量赶路,进城之后,我必定多添点银子,让弟兄们喝些酒暖暖身子。”
一听到老板如此大方,车夫老大自然是义不容辞。
“这是当然,林老板,您放心,这点风雪还挡不了咱们。”他回过头,朝着兄弟们扬声吆喝着。“大伙儿咬紧牙,再撑一会儿,别丢了咱们车行的脸。林老板正急呢,咱们一个时辰内,就替他把货送进城里去!”
“好!”被雪蒙得一身白的汉子们,齐声答道,驾得更卖力了。
不料,才又冒雪推进不到百尺,路旁突然发出巨响。紧接着,原本耸立在侧的大树,就像是被斩了根似的,在众人的惊叫下,逐渐逐渐倾倒
轰!大树终于倒地,恰巧就阻断了道路,车夫老大拉缰疾停,马儿嘶鸣,抬腿人立而起,车队差点撞成一团,幸得车夫们技术好,才没将货都翻了。
只是,现在大树横亘在前,车队顿时被困住,再也无法前进。
林老板几乎要哭出来了。
泪还没滴下来,倒是一旁的林子里,突然跳出几个蒙着面、持着刀剑的黑衣人。
林老板这下子真的哭出来了。
“有强盗!”
车夫老大吼道,所有的车夫们,全都同时抽出刀剑,大雪中传来阵阵金石交鸣声,两方人马迅速缠斗在一起。
虽然,黑衣强盗的人数不多,功力却远比车夫们高强,没一会儿工夫,商队这边就有人见了血。紧接着,痛哭失声的林老板,就被其中一个黑衣人,拿着沾血的长刀架住脖子。
“叫他们住手!”
低沉的声音,在林老板耳畔响起。他马上止了哭,只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全都站了起来。
“住手,通通住手!”他连忙喊道,还伸长了脖子,就怕大把长刀再靠近一点,就要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眼见大老板已被挟持,车夫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停下打斗。
“把刀剑都扔了!”一声娇脆的女声响起。
林老板跟车夫们,全都一愣,闻声转头望去,只看见其中一个黑衣人,虽然同样蒙着面,但是黑衣之下,曲线曼妙,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
在她身后,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沉默无言的护卫着,也是蒙着脸,手里的大刀,乌黑骇人,映着沾血的雪地,更让人触目惊心。
车夫们全放下了刀,没有多加抵抗。
“算你们识相!”黑衣女贼呵呵笑着,举手一挥,喝令道:“把人都绑起来,塞住他们的嘴,扔到路边去!”
黑衣人们手脚迅速,拿出粗麻绳,不一会儿,就把林老板跟车夫们,像是缠粽子似的,全绑在一块儿,还摸出几块脏布,把他们的嘴全塞了起来。
身段曼妙的黑衣女贼,纵身翻上马车,用刀划开车顶的帆布,从里头拿出锦盒。
她挥手又是一刀,割开锦盒。
“太好了,这可是上好的燕窝!”她呵呵娇笑着,拿着燕窝跳下马车,把燕窝抹在林老板的胖脸上。“老板,谢谢你这几车的燕窝了。这盒呢,就留给您自个儿补身吧!”
说完,她直起身子,跳上预备好的马匹,小手一挥。
“把这几车燕窝都驾回去。咱们撤!”
黑衣人们训练有素,有的跳上马车,有的骑着马匹,护卫着那名黑衣女贼,很快的就离开了。
雪花一阵又一阵,缓缓从天际飘落。
很快的,那群黑衣人的行踪,就被雪花掩盖,再也追查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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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几日,大年初四一早,公孙明德才刚下朝,就被延请到刑部。
刑部大厅内,洪捕头眉头深锁,正在绕着圈踱步。一瞧见相爷到了,他马上拱手。
“怎么了?”公孙明德直接问道。
洪捕头深吸一口气。
“发生抢案了。”
鲍孙明德点了点头,在桌前坐下。“什么时候的事?”
“从小年夜至今,每日都有,已经连续五起了。”洪捕头恭恭敬敬,送上抢案的记录,表情更为凝重。“虽然这几起抢案,至今无人死亡,但是”
鲍孙明德挑眉,等着下文。
洪捕头沉默半晌,才又开口。“相爷,这几桩抢案非比寻常。”
“怎么说?”
“这五桩抢案,被抢的货,不是上等的燕窝、鲍鱼,便是特级的人参、香料,商家们损失惨重,个个欲哭无泪,而且证人们都说了”他再度深吸一口气,才能说下去。“证人们都说,带头的,是个女抢匪。”
“女的?”公孙明德剑眉一拧,锐利的目光扫来。
“是,她虽然蒙了面,但从身形和声音上,都可以确定是个女的。不但如此,抢匪一行人之中,还有位拿黑色大刀的汉子,始终跟在她身边。”
鲍孙明德神色木然,沉默不语。
洪捕头一咬牙,继续再道:“相爷,这帮抢匪行抢的皆是上等食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公主她”
天下之大,但女的抢匪可不多。而专抢上等食材的女抢匪,京城里众人皆知,就只有龙无双一人!
“够了。”公孙明德起身,合上抢案记录。
洪捕头住了嘴,看着脸色铁青的相爷,负手走到窗边,颈背在无声中渗出冷汗。
一室沉寂,静到了极点。
他甚至能听到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
好半晌,公孙明德才头也不回的冷声开口。
“我会处理的。”
“谢相爷。”
洪捕头松了口气,弯身一拱手,随即退了出去。
若不是这几桩抢案,闹得太过头,非但抢了货,还伤了人,商旅们叫苦连天。虽然全都怀疑是龙无双所为,却没人胆敢去拿她到案。洪捕头苦思许久,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硬着头皮,来找公孙明德。
踏出刑部大厅前,洪捕头再度回头,瞧见公孙明德仍站在窗前,笔挺的背影,一动也不动。
洪捕头摇了摇头,无声叹了口气。
唉,娶了这么个妻子,真是难为了相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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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四的黄昏,龙无双在铁索的护卫下,从城外赶回来,回到了相爷府。让铁索回去后,她踏着轻快的脚步,手里捧着一个包袱,哼着歌儿,走回精雕细琢的楼房。
只是,才进了房门,她就吃了一惊。
天还没黑呢!没想到,公孙明德却早已回府,正坐在花厅里头等着。
她捧着包袱,一时措手不及,还想快些藏起时,他却开口了,不但开口,那语气还冷得像是冰锥,刺得人心里发寒。
“你去了哪里?”
滴溜溜的眼儿一转。
“我不想说。”
他的口气更冷了。
“你非说不可。”
那冰冷的语气,让她脸上的笑靥逐渐褪去,初见到他提早回府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她生来就吃软不吃硬,见了他这般冷硬的态度,激得她也有些不悦,忍不住仰起下巴,瞟了他一眼,迳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去什么地方,都非要跟你报备不可?”
鲍孙明德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灼亮的眼直视着她,寒声又道:“从你嫁进公孙家的那天开始。”
毫不留情的手劲,把她弄得好疼,痛得她连包袱都拿不住了。眼见包袱落地,她也恼火起来,双眸怒瞪着他。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他却对她的抗议,压根儿听若未闻,铁青的脸庞,逼靠得更近,一字一句的质问:“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
如果,他客客气气的问,或许她还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回答他。但是,现在他这种活像要吃人的态度,教她也火上心头,忍不住赌气回道。
“我去了哪里,关你什么事?”她倔傲的说。“我就是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鲍孙明德的额上,隐隐浮现青筋。
前些日子,她才承诺过,不再去行抢贡品。
她换了个方式,跟皇上讨了个令牌,若是想要贡品,可以名正言顺,直接到当地索取,不用担心食材经过长途跋涉,运到宫里时会没了鲜度。
原本,他以为,她真的改了。
原本,他以为,她真的不同了。
原本,他以为,她真的不会再去行抢了。
谁知道,她竟又故计重施,背着他再度去行抢,而且这回抢的还不是官家,而是一般寻常的商旅。
气愤与失望,同时涌上心头,他握住她的手劲,又重了几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前你行抢贡品,是因为人证被收买,物证也被皇上派人销毁,我无凭无据,才会几次忍让。你真以为我动不了你?”
不懂他为何重提旧事,她忍着疼,拧眉回问。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你不知道这几天城外的抢案。”他咬牙开口。
“抢案?”她呆了一呆。
“以前你行抢贡品,皇上不跟你计较就算了。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连寻常百姓都抢!”
她这才听出端倪,眼儿瞪大的望着他,难以置信的问。
“你以为,那是我抢的?”
“带头的蒙面抢匪是个女的,还有个大汉手拿黑色大刀跟在身旁,所抢的都是上等食材。”
“所以,你现在是认定了那是我做的?”
“不是吗?”他铁青着脸。
龙无双瞪着他,气得有些晕眩。
两人成亲至今,也有三个多月了。
就算婚前,两人恶斗得多厉害;就算婚后,他再忙碌、再没有闲暇与她相处,但她始终以为,这个男人该多少懂得她一些,知道她再怎么态意妄为,也绝对不会去做出扰民的事。
他们是夫妻。结发已有三个月的夫妻。
就算是寻常人犯了案,也得先审才定罪。
但是,公孙明德对她,却是未审就已先定罪。
亏她还以为,这种日子真能持续下去;亏她还以为,两人真的可以作夫妻;亏她还为了他,特地去
落在地上的包袱,看在她的眼里,成了一个莫大的讽刺。
他不信任她!
这个男人,根本完完全全没信任过她!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在雪地里吻她的唇?为什么要在上朝前,趁着她在梦寐之际,吻她的额。让她以为,他真的有一点在乎她?
王八蛋!王八蛋
委屈与酸楚瞬间上涌,化为热烫的泪水,几欲夺眶。
龙无双气愤的咬牙,忍住眼里的泪,愤愤不平的瞪着他,口不择言的嚷着:“好,你觉得是我做的,那就当作是我做的好了!就算是我做的,你能拿我怎样?你要关我吗?好啊,那就关啊!”她的挑衅,将他的怒火,挑燃到最顶点。
所有的理智与冷静,全因为这个小女人,悉数消失不见。他沉着脸,用力一握,将她压在腿上,举起宽厚的大手,然后
啪!龙无双尖叫出声。
“啊”她又惊又怒,不敢相信,他竟敢如此对待她。“你打我?!你打我?!连我娘都没有打过我,你竟敢打我?!”
“就是没人敢教训你,你才会无法无天。所有人将你宠上了天,才会让你骄纵得不知人间疾苦!”
啪!又是一掌。
“放开我,你这王八蛋!”疼痛、屈辱、愤怒充塞心胸,她羞愤不已地在他腿上挣扎着。
“我从你三岁起,就想做这件事!”
啪!清脆的声音,再度回荡在房内。
年幼时,他曾经瞧见,先皇如何哄着她吃饭,又瞧见她任性的扭开小脸,嚷着说不好吃、不好吃,还把米饭全打翻在地上。那时,他就觉得,她的骄纵无可救葯,根本是欠缺教训!
重重的掌,打在她的粉臀上,像是火烧般的疼。她又痛又难过,气得哭了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她哭嚷着,瞪着他脚上的鞋,眼泪一滴滴的掉。湿润了黑布的鞋面。“公孙明德,我恨你!”
听见她的哭声,高举的大手再也打不下去。但他心中怒气未消,将泪汪汪的她拉起身,抓着她的双臂,怒声训道。
“你身为皇家庶女,生来不用劳苦。但是,不是人人都像你,可以不必忙碌操劳,平民百姓们赚的是血汗钱,要养家活口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她气愤的握紧粉拳,槌打着他的胸膛,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的往下掉。她哭着喊道:“我只知道我恨你,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
“全天下恨我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他冷声说道,摇晃着她的双臂,执意问出答案。“你把那些货藏在哪?龙门客栈,还是别的地方?快交出来还给人家!”
货?什么货?!
她该死的哪里会知道,那些货在什么地方。
但是,他不信任她。他认定了,那些东西就是她抢的,就算她否认,他也不会相信!
他不信任她
一阵痛,揪住了她的心口。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他大手的箝制,扬手朝他脸上挥去。
啪!他的脸上,瞬间浮现五指红印。
“你这王八蛋!”她用手抹去泪,想忍着不哭,但是泪水却如何也止不住。“我这辈子做的最大错事,就是嫁给你!”
红色的夕阳,映照在公孙明德阴沉的脸上。
他冷漠的起身,看着她,缓缓回道:“彼此彼此。”语毕,他再也不愿意久留,把哭泣的她,独留在房内,迳自就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