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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孤鸿冲进千古镇的时候,王大雄正带人围守在齐家正门。
攻打齐家的命令,是凌晨时分,由王大雄亲自下达的,头一天晚上的三十夜里,兵营中的战士们各显神通搞来了些酒,大家好好喝了一通,闹到了半夜,凌晨时都还尚是醉眼迷离,就听到王大雄的副官突然要求立刻集合,出兵前往齐家。
此时,王大雄正站在阵营之中,好像个木头人似的,机械地一下下挥着手,指挥士兵们将集束手榴弹扔进齐家。
从开战到现在,这是第三次密集火力覆盖,齐家未有丝毫反抗,就连大门也紧紧关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甚至令人怀疑里面是不是根本就没人。
战士们虽然心有疑窦,却只能依照王大雄的命令,继续向齐家宅院内投掷手榴弹,身边的副官终于忍不住了,凑到王大雄耳边轻声道:“司令,咱们这手榴弹也不是不要钱,现在章杳的人就驻扎在城外,犯不上都浪费在齐家啊!”
副官说得语重心长,然而在他说完这一席话后,王大雄仍旧如同木头似的,转动着僵硬的关节,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睛里此时没有丝毫光亮,目光毫无焦距地投向远方。
跟在一旁的副官越看王大雄那模样越觉得奇怪,试探性地伸出手来,在王大雄面前晃了晃,然而就在这时,王大雄突然转过头,眯着眼睛望向镇子口。
那空洞的目光令副官不由自主感到浑身一个激灵,他向着王大雄望着的地方看去,可除了空荡荡的长街根本一无所获。
王大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向镇子口,但有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了一声。
有人来了。
齐孤鸿还未进入镇子便听到了炮弹炸响的声音振聋发聩,心也不由自主跟着一紧,刚进主街,便看到了围在齐家门口的兵丁。
此时齐孤鸿已经无暇思考这些兵丁为什么会出现在齐家门口,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冷静。
一定要冷静,即便双手已经颤抖得抓不住缰绳。
齐孤鸿猛拽缰绳驰入后街,耳边听着连天的炮火声不断炸开,就连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齐孤鸿咬紧牙关,整个脑袋好像都麻木了一样。
什么都不能想,不敢想。
眼看就要冲到齐家门口的时候,又是一声炮弹炸开的声音正落在齐家宅院中,齐孤鸿身下的马受了惊,前蹄卧倒摔在地上,齐孤鸿眼前天旋地转,人已经顺着马背滚落在地。
飞溅的石子、砖块有如雨点般砸落在齐孤鸿身上,他却丝毫觉察不出疼似的,踉跄着起身便冲向后门。
准确来说,门已经不在了,齐家后院的围墙都已经被炮火炸成了断壁残垣,齐孤鸿翻身越过垮塌的砖墙,冲进后院。
后院的最后一道跨院住着下人,然后是门徒,再往前,几道院落中住着的是齐家本家,依照血缘亲疏依次向中心排列,最中间的是齐秉医的内宅。
而现在所有的房子已经在炮火的攻击下被夷为平地。
直至此时,齐孤鸿似乎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满目疮痍,他眼中所见之处,哪里不是疮痍?哪里不是废墟?
不停炸落在齐家上空的炮火令齐孤鸿连痛心的功夫都没有,他伸出胳膊挡在头顶,一边躲避着炮火的攻击,一边眯着眼睛在废墟之中寻找着。
齐孤鸿终于明白了齐秉医为何在过年前就开始遣散了齐家人,先是门徒,而后连下人也被全部遣散,他早已预知了这场灾难终将降临,那么齐家的本家呢?齐秉医呢?
还有……活口么?
就在齐孤鸿这样想着的时候,一枚炮弹正在他身前不远处落下,齐孤鸿本能地立刻俯身躲在一道断壁之后,爆炸的气浪几乎将他推翻,轰鸣声如同在大脑中炸开似的,令齐孤鸿头晕目眩。
在这枚炮弹落下之时,齐孤鸿面前不远处整面墙都彻底垮塌下来,在一片废墟后面,齐孤鸿看到了一座建筑,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后,齐孤鸿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座祠堂--在大片的废墟之中,那座祠堂竟然完好无损,甚至未曾蒙尘,就好像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将那座祠堂笼罩其中一般!
越是与周围的废墟对比,那座祠堂的存在便越是令人感到讶异,齐孤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踉跄着扶着残垣起身,在连天的炮火声中,向那祠堂猛冲过去。
三步、两步、一步,逐步逼近那祠堂时,一种奇怪的感觉也在齐孤鸿的心中越发强烈,祠堂的情况太过奇怪,这份不同寻常似乎是在提醒着齐孤鸿什么,但他却无法确定即将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好是坏。
祠堂的大门以厚重的桐木制成,齐孤鸿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前脚刚迈进祠堂时,一枚炮弹已经在齐孤鸿身后炸开,猛烈的气浪将齐孤鸿推进祠堂中,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整个齐家大宅都被笼罩在硝烟之中,仿佛暗无天日,微弱的阳光从一个个小天井中挤进来,勉强照亮祠堂内的情况,祠堂不光能抵御炮弹的攻击,似乎连枪炮的声音也被阻隔在门外,在这份诡异的静谧中,一股压抑的气氛令齐孤鸿喘不过气来。
齐孤鸿跪在地上,咬着牙缓缓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小孩子的脚,一只脚上穿着布鞋,另一只脚只剩白色布袜,孤零零地垂着。
是齐敏吧……这个想法在齐孤鸿心头闪过的时候,眼泪刷得一下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那双脚悬在半空,随着大地微弱的颤动而微微摇晃着。
视线继续上移,齐孤鸿终于确认眼前人的确是齐敏,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脖子上缠着缎带,瘦小的身体悬挂在半空,好像枝头落叶,一阵风就会将他吹下枝头,并坠落。
泪水模糊了齐孤鸿的视线,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在朦胧之中,齐孤鸿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叔伯,堂兄弟,姨娘,他们都悬在半空,与齐孤鸿保持着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
口袋里的巧克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了,那种粘腻的痛苦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