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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四个寒暑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明天就要回家了。”于菁薇走过来,抛给她柳橙汁。“感觉怎么样?”
“很棒。”晴艳看看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宿舍,几卡大皮箱放在门边,预告了明天的行程。“每件事都很棒,在这里念书很棒,如期把书念完也很棒,交到你这个朋友更棒。”
她们互拥了一下。“想当初,我们在飞机上发现对方的身影,后来又发现彼此住在同一间宿舍的时候,差点把对方杀了。”
“我没有想过,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晴艳补充道:“而且在一年之内。”
只身前往国外念书,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了,刚到美国的前三个月,对她而言,更是恐怖。
她没有煮过饭--虽然她应大家请求,跟随留学生的传统,扛了个大同电锅飘洋过海,但不会使用,有什么用?她没洗过衣服,不知道深色、浅色衣服不能放在一起洗,因此刚来的那几个月,每天都穿着惨不忍睹的衣服出门。
琐琐碎碎的事让她挫折不已,她想打电话回台湾诉苦,却无法容忍自己变得软弱;想向大姐的人脉求助,偏又不容许自己做出示弱的行为。
她咬着牙撑过来,每天看于菁薇悠游自得的模样。她有一手好厨艺,她会包水饺、熬粥、在她面前揉面团做小笼包,她会炖正港台湾味的牛肉汤,那香味简直是一种騒扰,但她就是统统不请她吃一口。
她气得牙痒痒,发誓有一天,自己一定要比她强!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公用的小厨房好几天没传出香喷喷的正港台湾味,才发现她的室友躺在床上不起来,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怎么了?”她主动关心。
她别过脸。
“到底怎么了?”
她还是不理她。
晴艳火气大了“说啊!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发誓我以后都不再客气,你煮什么东西,我都要抢来吃,而且吃光光,碗全部留给你洗!”
很微弱的声音,从枕头里传了出来。“他变心了。”
“谁?”
“我男朋友。我们说好,我拿公费留学,他在台湾考托福,等他申请到学校,就到美国来找我。我们说好要相爱一辈子,只要忍耐短短的一年,我们就可以再重聚。结果我出国不到一百天,他就变心了”
一听到这种鸟事,她就一肚子火。
晴艳把她拉起来。“你在这里哭什么?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可是我爱他”
“爱个屁!这种烂男人,你爱他哪一点?就算你跟他结婚,只要你转个身,他也会马上去勾搭别的女人。”她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拖下床。“起来!”
“干嘛?你让我哭死在这里算了。”
“想都别想!”晴艳心里有了主意。“如果你省吃俭用,还剩多少零用钱?”
“我不想算。”
“你一定要算。”她硬把纸笔塞给她。
然后,自己也坐下来计算。“算好的单子给我,我还要换算一下。”
“换算什么?”于菁薇被她弄得一头雾水,眼泪也忘了流了。
晴艳念念有辞,然后抓起室内电话。“我们共有的钱可以打三小时国际电话,打电话去骂他!骂完以后,就当没这回事。”
于菁薇在她的强迫下,打了电话,刚开始,她哀求男朋友回心转意,当男友开始不耐烦时,她也火了,把所知的脏话都骂过去,声嘶力竭地骂他负心汉、一辈子秃头歪嘴烂耳朵,骂得超级顺口、超级畅快,只要他一挂电话,她又拨过去骂。
她的怨气不是只有三个小时可以解决的,这一挂一拨、一挂一拨,足足骂了六个小时,她才觉得纡了一口怨气。
下一个星期,晴艳拖着她去咖啡店当女侍、到中国餐馆去洗碗,打工打得她们腰酸背痛,才终于赚回那些电话钱。
“说起来真应该感谢那个烂男人,如果不是他,我们不会成为好朋友。”
于菁薇或许已从伤痛中平复,但晴艳仍义愤填膺。
“以后别再被那些烂男人骗了!”
四年之中,她们没回过台湾一趟,每天都念厚厚的书,徘徊在图书馆,跟外交人员一起研究国际情势,看大量报纸书刊,增加专业知识。每到假期,她们还必须到新闻中心去实习。
那种忙,是很忙很忙,忙到让人透不过气的那一种。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与体力去想远在台湾的人,包括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他们从来没有交换过电话,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打过电话给他。值得欣慰的是,当初毅然参加公费留学的目标,她已经达成了,她学会了以静制动,每天她都可以感觉到自己在进步,眼光变得宽广、心胸变得宽大,脾气因为挫折而磨得圆润。
来到美国的第三个情人节,于菁薇忽然问:
“难道你不想见卫展翼吗?”
“卫什么?”那时,她正在追踪毒品走私的新闻,话都没听清楚。
“卫展翼。”
飞越在键盘上的指尖突然震颤一下。
“喔,卫展翼。”她悄然低语,心里一阵疼。
于菁薇这一问,就像把思念从她脑海深处,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你们不会也分手了吧?”她怪怪地问。
“我跟他?分手?”她转过身“你怎么会把我跟卫展翼串在一起?”
“因为当初你是他提名的啊!他用一系列专访,交换让你参加考试的资格。”
她呆了一下。“你是说,这个公费留学的机会是他弄出来的?”
“不不不,他是提名让你来考试,但他无权影响结果。事实上,你笔试拿到第一名,口试的时候,据说你看起来太凶而落到第四名。最后你到这里来,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慢慢转身回桌面,听到这消息,心情竟是平静无波,只是有点讶然。
推算时间,他提出提名的时候,她甚至还没觉醒,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与他一同展翅,但那时他就已洞悉她要的一切,悄悄布下棋子。
在他想用霸道的手段,将她护在羽翼下的同时,他也认清,他不可能将她强留在身边,所以他做了这个安排。
用他的专访,去换取她考试的机会。为了她,他情愿出卖自己
“怎么了吗?”于菁薇见她怔然,不禁慌慌地问。
“没有。”她笑了。最懂她的人,毕竟还是卫展翼!“如果我到美国的第一年,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一定杀回去跟他理论,大声告诉他,我不要他的施舍。”
第一年最难熬,生活上种种的挫败几乎压垮了她,把她的棱角一举压碎。
“如果你在我到美国的第二年,告诉我这件事,我虽然不至于会马上飞回去抗议,但我一定记恨他一辈子。”
于菁薇紧张地问:“那现在呢?”
“不生气,也不记恨,在这里,我找到事业上的理想。”
“但我从来没听到你们在联络。”
“那是因为我们根本没联络!我爱他,他也爱我,但我们没在谈恋爱。”
于菁薇惊讶极了。“要放手让心爱的人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像卫展翼这种会紧紧守护宝贝的男人。”
“是啊!”她最了解他的霸道,要他放手让她出国,想必他会很难受。
但他是真的爱她,才愿意让她乘着梦想的翅膀远去吧!
这份暖暖的感觉一直陪着她,度过在美国的第四年。当初一起公费留学的男女,有的早已决定留驻在美国,她却一天比一天心急,一天比一天用功,希望能早一点、更早一点拍着丰硕的羽翅,回到他身边。
喝着柳橙汁,看着返家的大皮箱,于菁薇问:
“如果卫展翼到机场来接机,你有什么感想?”
她弯起浅浅的笑。“没有感想。”
“你还爱着他吗?”
“要等到我见到他,我才脑葡定。”思念这种东西,在她忙碌的生活中只曾在梦里徘徊过,她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他,要说爱不爱,她现在没把握。
但,这段期间中,并没有任何男人闯入她心中。她会忍不住把身旁示好的男人,拿来跟卫展翼做比较,一比之下,任何男人都溃不成军。
“唉,像我当初约好,一天一封e-mail,还要用msn联络,一个星期打一次国际电话,搞得日夜颠倒,结果却败给你们毫无联络的默契。”
晴艳觉得她还是好梦幻。“别把我跟他想得太美妙。也许等我见到他,他已经开始秃头,有啤酒肚,正妻一名,小老婆八个,娃娃兵一列了。”
于菁薇哈哈笑。“你别忘了台湾有八卦杂志。放心!卫展翼安分得很,他是gay的传闻已经甚嚣尘上,还有人说,他因为年少时受刺激过深,兄弟又相互扶持,所以跟卫征海发展出不伦兄弟恋呢!”
“搞不好哦!”她也笑笑。
明天,明天她就要启程,回到可爱的家了。
她一直忙到上周,才开始打包行李,采买送给家人的礼物,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直到今晚,她才有空闲,细细去想卫展翼的模样。
亲爱的他,还像从前一样欠扁吗?
她看着窗外好风光,忍不住噗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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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在家里举办,热热闹闹吃完一摊之后,丁老爹冲上楼去,捻香告诉亲爱的老婆,他们钟爱的小女儿终于学成归国了。
一干男人们在楼下,喝茶闲嗑牙。
晴艳四年没回来,家里已经多了好几号人物,霓华生了对龙凤胎,最内向的二姐云柔,也已经有了对象。
“叫小阿姨。”丁霓华拉着宝宝的手,朝她挥舞着。
“小阿姨。”宝宝的声音软软嫩嫩。
“天哪!”晴艳像是受到惊吓似的,伸出食指,轻触宝宝们的脸颊。“我真不敢相信,外表叱咤风云、实际上有感情障碍的大姐,现在居然有小孩了。”
“你讨打啊?”霓华凶巴巴地说道。“你亲姐姐在产台上痛得死去活来,你还在美国念大头书,一点没想到要奔回来,为我分忧解劳。”
“我又不是始作俑者,应该不用到产台边,接受热切的招待吧?”
云柔泡了壶樱桃果酱茶,为姐妹们一一斟上。“在美国一切好吗?”
“一言难尽。”事过境迁,她已经云淡风轻。“刚开始,我以为我会因为水土不服、忧郁症强烈发作而死掉。”
“你?”两个姐姐都不信任地看着她,一脸怀疑。
晴艳可是丁家最剽悍的人呢!想当初她要出国,她们还曾为美国人感到忧心,就怕那些不长脑袋的美国男人以为东方俏妞好欺负,反被教训得唉唉叫。
“没错,一个人在异地生存,油腻腻的炸鸡吃不惯,也不会自己煮东西,每天就念书念书,想念到忘记肚子饿,还因为手头拮据,必须抽出时间去打工”
霓华又气又心疼。“为什么不说呢?我可以汇款去给你用。”
“晚餐吃得还满意吗?要不要我再去给你下碗炸酱面?”云柔也同样不舍。
“我就是去学吃苦的啊!”晴艳拍拍手,表示大功告成。“总之我都熬过来了。”
“我们的小妹终于长大了。”霓华笑咪咪地说。
瞧瞧她,眉目之间蕴满自信,举手投足如此优雅。当她说起工作的时候,企图心依然强烈,但已经不复以往火爆冲动的模样。她的冲劲已经转化为眉目之间的深沉与凝思,在动手动脚以前,她已经学会先动脑子。
“那那个男人呢?”云柔首先打破沉默问。
“谁?”
“卫展翼。”
她笑了笑。“喔,我过两天会去拜会他。”
“只是拜会?”两个姐妹起哄。
“只是拜会,其他的再说啰!”她故作神秘。
“这么无情,出国的前一晚,你们在饭店里销魂忘我,差一点忘了要赶飞机,记得吗?”霓华故意坏坏地提起。
她泛起一个笑容。“记得,那一夜很疯狂呢!不过,首先,我要确认我是不是还爱他,他是不是还爱我,然后才决定我们要不要发展一段感情。”
“你想急死老爹吗?”云柔骇问。
晴艳微微一笑,一针见血道:
“反正老爹有被虐狂,难道你们不觉得,他很爱庸人自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