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蔡小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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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家驿馆里,一群异族打扮、高头大马的武士急得团团转,不断叽哩咕噜交换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鸿宾院的高级官员已经在那儿流着冷汗等了一个下午,就是等不到阿里不达公主回来。

    “那鲁弯都依呀纳?(公主到哪里去啦?)”一名武士着急地追问着服侍公主的侍女。

    “咕嘟哩嘿那鲁弯都依呀纳。(我不知道公主到哪里去啦。)”侍女眼圈儿红通通的。

    “曲史!曲史!(可恶!可恶!)”武士生气嚷道。

    “啾咪,啾咪。(别气,别气。)”侍女连忙安抚。

    鸿宾院的官员瑟缩在一旁,偷偷咽了口口水。原本不敢介入这群凶神恶煞蛮子的争吵中,反正听也听不懂,可是听到最后忍不住战战兢兢地劝了起来。

    “呃您火气别这么大,也不需要叫人家姑娘去死。”官员甲冒死开口。

    “是呀,人家姑娘都叫救命了,这样不好啦,毕竟咱们中原上国是礼仪之邦,在这儿胡乱咒人去死以及欺陵妇女都是属于极度不礼貌的行为。”官员乙也友情赞助,努力劝解。

    那武士听不懂,只是睁大钢铃般的眼睛,吼声如打雷。

    “拟闷野曲史!(本来就可恶!)”

    什么?要、要他们也去死?!

    这话可就过分了,官员甲忍不住火气往上冒,想也不想就对那名武士比出中指。

    “你才去死啦!”

    虽然言语不通,可是比中指这回事可是古今中外谁都看得懂的经典骂人手势,那武士这下子所有的怒火全转移到这儿来了,当下不罗唆,马上抓起狼牙棒。

    辟员们倒抽一口凉气,正要急喊侍卫进来挡一挡,忽地叮叮当当清脆的交击声伴随着一抹紫色身影晃了进来。

    “好热闹呀!”阿里千千肩上扛着一根上头插满糖葫芦的棒子,嘴里还嚼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这么多人,是要打牙牌吗?算我一份。”

    “那鲁!”

    “公主!”

    众人又惊又喜又是疑惑地望着那根插满糖葫芦的棒子,然后才缓缓往下移看到公主。

    “那鲁叽哩咕噜嘿嘿哟”武士们一看到她,欢天喜地围着她就是一阵咕噜噜的番邦话。

    千千嫣然一笑,拍拍他们厚实的肩膀,声若银铃地安慰了几句。

    “公主,您可回来了,下官在这儿等得望眼欲穿,都快哭了。”官员甲忍不住道。

    她回头,黑亮如星子的眼儿望过来“辛苦你们,可是等我做什么?”

    “下官奉皇上圣旨,要恭请公主进宫洗尘接风。”官员乙恭恭敬敬的回道。

    “洗尘接风就是有好吃的东西吃的意思吗?”她眼睛一亮。

    “呃,差不多。”官员乙愣了一下才又开口“那个凤轿在外头候着,请公主立时上轿进宫。”

    “好,走吧。”千千很是干脆,扛着糖葫芦棒就要跟他们走。

    “公主”官员甲迟疑地指指她肩上的东西“这糖葫芦”

    “很好吃,你要不要吃?”她拔了一根要递给他。

    “呃,不不不,下官不敢。”官员甲受宠若惊,连忙摆摆手。“下官只是觉得那个这个”

    “不吃?那我自己吃罗。”她把糖葫芦塞进嘴巴里。

    真是不识人间美味,可惜啊可惜。

    “是是是”官员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要能请得公主上轿进宫,就算她要扛上七七四十九根糖葫芦棒也由得她了。

    孔乙人逗弄着停在指间上的雪白信鸽,快乐地漫步在御花围里。

    刚刚收到春风寨大王君实秋兄弟的飞鸽传书,说是最近春风寨正值秋风扫落叶,正是堆落叶烤地瓜的好时节,问他要不要前去共襄盛举。

    烤地瓜呀他想起那甘甜焦香的好滋味,唾液不禁迅速分泌。

    开玩笑,他一定要去!

    就算今天不是他亲爱的实秋兄邀约,他也想找机会自皇城落跑了。昨晚虽然躲过父皇强迫他要参加那个欢迎阿里不达公主的国宴,但是以他对那位脸皮厚,装傻已到至高无上境界的老头子的了解,会这么热心要他打扮得漂漂亮亮,必定是图谋不轨。

    所以实秋兄的这封飞鸽传书真是来得及时啊!他说什么都要在老头子“下手”前抢先偷溜。

    雪白胖信鸽脚上系着他的回条,孔乙人打算将鸽子带到靠近朱墙无树的那一头才放,省得这只胖鸽又卡在茂密的树梢上下不得。

    走到朱墙边,他把手往上一挥,胖胖的白鸽便使劲地拍动着翅膀飞上天空。

    白鸽在天空盘旋一圈就要飞去,蓦然,咻地破空声响起,胖胖白鸽登时坠了下来。

    “冬瓜!”他惨叫一声。

    发生什么事?究竟谁对他的冬瓜下手?是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皇宫内苑里进行冷血无情的谋杀行动?

    孔乙人拔腿狂奔向白鸽落下的方向,焦急和愤怒充斥在胸臆间,一心只想马上抓到那个该死的凶手。

    千千将被石子打晕的胖嘟嘟白鸽放在一边,愉快地收集起干枝枯草堆成一堆,然后掏出火石敲打出了点点星火。

    不一会儿,小小的火苗逐渐燃成了大朵的焰花,白烟袅袅上升。

    这只胖鸽子看起来很肥,一定很好吃吧?

    她以前在花喇子城和大漠里猎到的都是野雁,每次都好大一只,烤起来虽然金黄香嫩诱人,可是都吃得她快要撑死,这只肥肥的胖鸽子烤起来一定分量恰恰好。

    尤其最适合当点心吃了。

    呵呵呵!

    她邪恶地对着那只晕得不省“鸟”事的肥鸽狞笑了起来,正要抓起来的刹那,一个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响起

    “放开我的冬瓜你这个恐怖血腥的刽子手!”

    千千眨眨眼睛,低下头看着肥鸽“冬瓜?!”

    中原的冬瓜是长这样的吗?

    “你!就是你!放开我的冬瓜!”孔乙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脸色大变“你!又是你!”

    她这才认出他来。“哟。”

    “哟什么哟?是谁让你进来的?你想对我的冬瓜做什么?”他迅速把肥鸽抢回怀里,英俊的脸庞漾满了怒气。

    “烤来吃。”她老实回答。

    “你还敢讲?!”他差点被气死。

    “奇怪了,你都可以把鸟当作冬瓜,为什么我就不能把鸟烤来吃?”她双手一摊,俊秀的浓眉一挑“而且照我看,它被取了那样的名字应该早就羞愧得想死了。”

    孔乙人一怔,有一丝痴迷地望着她英姿飒爽似笑非笑的神情。

    英气!他感觉到有一股勾魂蚀魄的英气逼近,害他的胸口莫名涨起了热热暖暖的东西,脸颊燥热,双腿也微微发软。

    他的视线从她英气飞扬的小脸缓缓移到她的小手,秀气却又纤长的手指他的心头怦怦跳,惰不自禁想象起那双手在他身上游移的酥痒触感,肯定比实秋兄的大掌温柔多了。

    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突然兴奋到不能自己?

    孔乙人猛然甩甩头,惊骇地将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可怕念头推到脑底最深的角落。

    “你究竟是男是女?”为求保险,他微颤着声再问一次。

    “死屁精,干嘛一直问我这个问题?”千千白了他一眼。

    真是太失礼了,她不过是比寻常娇小姑娘家高了一点,眉毛浓了一点,鼻子挺了一点,肌肤阳光了一点,需要他这样大呼小叫的吗?

    “不、要、叫、我、死、屁、精!”他嘴角抽搐。

    她双手擦腰,大皱眉头“那你也不准再问我是男是女。”

    “为什么?难不成你是阴阳人?!”孔乙人大惊失色,他居然对一个阴阳人兴奋起来

    “我是不是阴阳人你永远不会知道,但是你很快就会变成不是人了。”千千俏脸紧绷,唇瓣浮起一朵冷气森森的笑。

    中原人吗?中原人打了就不会死吗?哼哼!

    孔乙人吞了口口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好。“呃,那个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娘不是君子!”话声方落,千千一记“北斗神拳”直直正中他的鼻头。

    “等啊啊啊”御花园里一记凄厉的惨呼声响彻云霄。

    “她根本不是女人!”

    孔乙人流着两管鼻血,鼻梁青紫肿胀,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深切痛声谴责暴力。

    “太激动血会流得更多哟。”御医诸葛小春强忍住笑,小心翼翼地帮他搽葯。

    “她根本是番邦来的杀手!”他咬牙切齿的吼道,不小心扯疼了鼻端的伤口。“嘶”

    “不要当我不在场好吗?”千千跷着二郎腿,啃着甜美大苹果。

    “谁准你这个怪力杀手进来的?”他跳了起来,气呼呼地冲过去,激动得鼻血乱喷。

    “您、您冷静点,微臣还未帮您上完葯哪!”诸葛小春捧着葯膏在后头追着。

    “我是好意过来瞧瞧你的伤势。”千千三两口就啃完了苹果,随手将果核神准地扔进垃圾罐里。

    早知道他还活蹦乱跳的,她就不用被良心不安驱使着过来瞧瞧情况了。

    唉,原来他不是什么屁精,还是中原大皇帝的儿子,这谁想得到啊?

    所以气极动手殴打他的鼻子也不能全怪她,对不对?

    “公主,擦手。”一旁的宫女死命憋笑,同情又怜惜地瞥了俊美却凄惨的二皇子一眼,仍不忘克尽职责。

    皇后交代过了,千千公主来作客的这段期间,一定要尊为上宾好好款待。

    “谢谢。”千千接过浸了花瓣水的湿帕子,擦了擦黏腻腻的手,还给宫女后又自怀里变出了一包玫瑰松子糖,扔了两颗进嘴里,喀啦喀啦地嚼了起来。

    “你水牛啊?食量这么大。”孔乙人忿忿地瞪着她,总算站定脚步让诸葛小春继续替他上葯。“怎么?阿里不达国的粮草全给你吃光了吗?现在又想进京戕害我宫中粮食?”

    诸葛小春和在场的宫女们不约而同脸色发白,惶恐紧张地望向一拳就把二皇子打得挂彩的番邦公主。

    千千没有生气,只是吊儿郎当的耸耸肩“我如果胃口真有那么好,早把你煮来吃了。”

    “你爹娘没有教过你,女人就是要三从四德,只有说是是是的份吗?”他恼火质问。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千真万确一点都没错!

    呜,实秋兄,我当初不应该忍痛将你让给珊娘妹的。

    “我阿爹只有教过我,女儿比男儿尊贵,所以应该是男儿说是是是。”千千语气平静的回答。

    “你哪个男人娶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楣。”

    “反正我又不是要嫁你,你瞎紧张什么?”她吃掉了一半的玫瑰松子糖,觉得有些腻口,又自怀里换了一包糖炒栗子出来,哔哔剥剥地吃将起来。

    孔乙人看得目瞪口呆。

    她吃不累吗?他光看都累得口干舌燥了。

    “你鼻血止住了耶。”千千抿唇一笑,顺手将一颗剥好的光滑栗子塞进他张大的嘴巴。“来,吃颗栗子补补血。”

    见鬼的果子哪能补血

    这个念头甫自他脑海里冒出来,随即被她柔软的指尖碰触时的电流击中,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孔乙人呆住了,傻傻地含着栗子,怔怔地望着笑咪咪的剥起栗子的她。

    唇上彷佛还留有她指尖的温暖,还有一抹淡淡若有似无的香气,像是草原上沁绿的草香揉合着牛奶香味

    他沙哑地呻吟一声,一股无关食物的饥渴感自小肮升起,迅速冲向四肢百骸,尤其是胸口越擂越大声的心跳

    我不喜欢女人,我不喜欢女人,我不喜欢女人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可是当他凝视着她那两道弯弯的浓眉和往上扬的嘴角时,却不自觉地跟着微笑了起来。

    “诸葛御医,二皇子在做什么呀?”一名宫女小小声的问。

    “应该是在心猿意马胡思乱想吧。”诸葛小春把掉下来的下巴俐落地接了回去,镇定地回道。

    那名宫女一脸惊讶“可二皇子不是只喜欢男人吗?”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们这些小爆女才被迫将一颗芳心自俊美无俦的二皇子身上抽回来,转而加入儒雅英挺、个性纯厚的太子爷的后宫护卫队里。

    可是现在诸葛御医居然说二皇子在对一个“女人”心猿意马胡思乱想?!

    “小丫头,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乖,去帮诸葛爷爷准备些点心到小香亭吧。”

    “咦?为什么?”

    “老夫要赏月。”

    “赏”宫女诧异地望向外头灿烂的秋日。

    现在有月亮吗?

    “老夫不是说了吗?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以后你就会明白了。”诸葛小春笑得好不诡异暧昧。

    栗子果然拥有神奇的功效。

    虽然不至于到达引导电流点石成金的地步,但起码让两个乌眼鸡似的人开始有了共同的话题,以及相信不必把对方掐死也可以沟通的想法。

    如同现在

    “你就是阿里千千,那个公主?”孔乙人坐在太师椅里,鼻孔里塞着两条棉纸,好奇地看着改吃桂花糕的她。

    她怀里到底藏了多少食物?怎么像流水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真想拉开她的衣服瞧一瞧孔乙人的脸颊瞬间炸红了,心脏怦怦然得像快要蹦跳出来,鼻血又有奔腾而出的冲动。

    要死了,他怎么像个色鬼投胎一样尽想这些有的没的?

    “对。”千千睨了他一眼,舔掉唇边的糖渣。“没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二皇子。

    “对,我就是大名鼎鼎的等一下!”他得意的笑容陡然一僵,狐疑地问:“你是从谁的嘴里听过我?”

    “是”

    “如果是我父皇、母后、三皇弟、四皇弟、五皇妹,还有皇城禁卫统领李金金,以及扫宫门的小斌子他们说的统统部不是真的。”他连忙声明。

    “那什么才是真的?”千千端过茶来漱漱口,藉杯沿遮住了一朵忍俊不住的笑容。

    苞初认识的时候相比,其实他也没那么嚣张跋扈、自以为是又惹人厌嘛。

    她再偷偷觑了他一眼。虽然此刻鼻青脸肿还挂着两条滑稽的棉纸,但是丝毫掩不住他尊贵耀眼的风采。

    皇族就是皇族,果然连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

    “凡是说我好的部分,都是真的,只要说我坏的部分,都是编出来骗小孩的。”他想也不想地道。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刚刚对他生起的一丁点好感,顿时又被大风卷跑了。

    “好说,我翩翩京师小郎君自然不是浪得虚名,我向来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他得意洋洋的说,连还在流鼻血的事都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千千实在听不下去,但是对他那两条晃呀晃、要掉不掉的棉纸更是看不下去,忍不住伸手替他抽掉了棉纸“来,把头低下来等一会儿,血自然就会干了。”

    “是自然流干了吧?你那是什么蒙古偏方,难道你不知道流鼻血就是应该要仰着头”

    “然后让逆流的鼻血呛死你。”她冷冷道。

    孔乙人呆了一下,随即气急败坏地道:“你的心肠非得这么狠,嘴巴非得这么毒吗?就不能讲点好听话鼓励我?现在流鼻血的人可是我耶。”

    “再罗唆,等一下让你不止流鼻血”她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的杀气。“直接让你血流不止。”

    他猛地闭上嘴巴,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反抗之色,却是满肚子的腹诽沸腾。

    这个女人,除了“外壳”略带女性化以外,其他根本就是个男的!

    案皇是嫌天下太平,皇宫太沉闷了,他日子过得太无趣,这才莫名其妙邀请这个番邦来的番婆子进宫来折磨他是不是?

    “被你气到我头晕肚子饿。”千千揉揉咕噜作响的肚子,腕间的银铃铛也来叮当凑热闹。“我要去吃饭了。”

    “到底是谁被谁气的啊?!”他一时血气翻涌,差点当场脑中风。

    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是不改那副无情冷血的死德行,自顾自就晃出春磬宫了,完全不管他气得脑袋都快爆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