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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行管事聚会,顾名思义,就是各商行的管事齐众在君家的议事厅,将一个月来的经营成果做个总报告。
尽管君立中采用不定期巡视方式来达到监督的目的,不过这商行管事聚会还是有必要的,因为可以藉由这种公开的场合,让所有的管事都能了解自己以外商行的营运情形,待三个月一次的管事互调时,也才不会有衔接不上的情况发生。
既是管事聚会,所商谈的一定都是攸关君家生意上的极秘密大事,伏龙这个外人,自然是不能像往常般黏在君立中身边了。
只是,自那议事厅的门关起来之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原本是日正当中的,现下却早已是夕阳西下、暮色昏沉了。
君立中不在身边,伏龙也无心欣赏那窗棂外,花园将被夜色笼罩前的最后一刻美景,君立中末看完的帐册摊在他面前,他视线落在册子上,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儿
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回廊上响起,—步步朝他所在的房间接近而后,门被推开,脚步声跨过门槛,踏进屋里。
“你总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一个人在这儿就快无聊至死了。”伏龙高兴地转头,却瞧见君立中疲惫地在最近的椅子上瘫坐了下来,而且凝著一张脸,表情森冷而阴沉。
“怎么回事?你表情看起来怪可怕的。”
“可恶!”君立中叹口气,闭上眼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她看起来累坏了,彷佛历经一场大战似的,伏龙捺住性子,不急著问她。他起身倒了杯水再坐到她身边“先喝些水吧。”
君立中眼皮勉强抬起,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也没表示要喝抑或是不暍;不过伏龙也不灰心,虽然没有言语,他却是用鼓励而且不妥协的眼神回应她,仿佛他一定会等她喝下他手中的水似的。
过了半晌,君立中总算慢吞吞地伸出了手,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把杯缘凑近唇边,她闭上眼,一饮而尽。
伏龙接过空杯,起了身走到小桌前放下空杯,趁她闭眼时绕到她身后
肩上传来规律的劲道,君立中一僵,随即便意识到是他正替她舒缓绷紧僵硬的肩头。
“好些了吗?”
“嗯。”“一身骨头,我按得手指头都发疼了呢!”
“谁要你鸡婆的!”闭上眼的君立中,一副不领情的口吻。
伏龙早习惯了,也不介意“我这人可也鲜少这么鸡婆的。”
“懒的理你!”
“从今儿个起,我得好好盯著你,把你养出些肉来才行。”
“养肉做什么?”
“为了你,也为了咱俩的孩子。”
“孩子!?”君立中猛然睁眼,彷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你没想过吗?既是喜欢上你,我自然便要与你成亲,也乐意孕育我们的孩子,你该知晓的,我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其实她没想过、也不敢想得那远呀!而且经过方才的管事聚会,要实现他所说的是“不,不可能的。”
“理由呢?”
“想想你我的境况吧!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男扮女装,但我却是非女扮男装不可,尽管我不想承认君老头这个爹,但我娘爱他呀!为了娘,四年前我便舍弃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进到这里来替君老头撑住这个家。君老头年纪大,身子早已大不如从前了,若他的东西在我手中拱手让人的话,这个脸就丢人了!”
“这么说来,为了君家,你打算终身不嫁?”
“至少目前不行。”
“那么,想必你已想好,该如何解决最迟至二十五岁成亲这个问题了?”
君立中很是惊讶“你你怎会知道这事儿!?”
“常言道‘豪门深似海’我这花魁想‘从良’,当然得要先好好下一番工夫才行。”
君立中假意讪笑一声“别白费气力了,你不行的。”
“此话怎说?”
“方才的聚会里,有半数时间说的都与你有关,你以为我会这么累是为了什么?你!就是因为你,害我成了众矢之的啊!”伏龙摇头“不懂。”
“君家的媳妇人选,即使没有家世显赫,最起码也要家世清白。而你,却是名满天下的‘烟花女子’,你觉得呢?”
“原来除了年龄限制,你连成亲的对象都不能自己决定?”
“是可以自己决定,不过首重家世清白,那些管事们是君老头的主要亲族,对于家世这一点,他们可是拥有筛选权的。”
“为何他们会有筛选权?”
“君老头这边,现下就只剩我这个‘儿子’一脉相传,四年前君老头以养病为由离开时,为了避免他的亲族们对我不利,于是便口头上赋予了辅佐督促的权利。
而我为了避免受到亲族们的全面压制,便想出了让他们担任商行管事并互调的制衡办法。好不容易逮到你这事儿可以拿来大作文章,你以为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伏龙点点头,已经明白了个中微妙“也就是说,你会赶我走?”
“就算我不赶你,他们也会想尽办法赶你走的。”
“那你呢?”伏龙忽地握住了君立中的手,一副很期盼的神情“你也希望我走吗?”
“我”君立中眼神与他对望,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若在刚开始的时候,她一定会放鞭炮大肆庆祝一番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虽然他只是跟在她身边,说些言不及义的话、做些偷香的举动来闹她,但其实从他身上,她却学习到了某些她所欠缺的处事态度以及圆融手段。
而且,她渐渐地发现,即使他拿秘密威胁她、要她就范,但他却不曾害过她,而是始终站在她这边、为她著想的。
除了晴晴之外,他是第二个对她好的人,要她赶走他,她做不到啊!
伏龙嘴角露出了笑意,似是非常满意“瞧你这模样,我已经知晓你心中的答案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一想到我要离开,竟连话都说不好了,可见你只是嘴硬,心里头正不舍得紧哩!”
瞧瞧,这人又开始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君立中可不认输,连忙装出大大的笑容。“你想太多了。我可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是吗?”伏龙将手从她手上移开。
“那当然了!”君立中犹不知死活地挑衅著。
“那么,就如你所愿了!”毫无预警地,伏龙转身便走
“嗄?”君立中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喊住他:“嗳!你去哪里?”
伏龙没有回头,手已摸上门板,声音也变得和平常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没有感情的语调“既然你如此迫切希望我离开,我也毋需再留恋。”
君立中这才惊觉到,事态好像有些严重了呢!他他似乎真的生气了!
若是他这一离开,她不就又得像从前那般,一个人孤伶伶地奋战?
“你真要走?”
“是你逼我的。”
君立中焦急、伤心又火大,心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情急之下,她又口不择言了“好!你走!你尽管走!我不会留你的!”
说完,她懊悔极了。但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她知道,他这次真的会离开了。
可恶啊!离开就离开!她才不希罕这种这么不坚持的人呢!
心里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她还是不敢看他离去的样子,她转过身,走回椅子上坐著,表面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也不留恋的模样,其实心里却是因为自我厌恶著而没勇气面对他!
“自己保重。”他说完这四字后,开门声响起,紧接著是关门声。
他一走,君立中便像脆弱的孩子般,将脚缩了起来,整个人蜷曲在椅子上。
她将脸埋进双膝,只露出一双落寞神情的眼眸,自言自语著:“说走便走,这算什么嘛!笨死了!人家说的是违心之论啊!什么喜欢?什么了解?压根儿就是骗人的!哼!不打紧,走了便算!没人会为他难过的!”
“是吗?”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怱地在她耳边响起
“喝!”君立中吓了一大眺,整个人马上坐直了。她转头“你你怎么怎么”害她连话都说不好了。
“你说了一堆我的坏话,我当然得留下来,一一牢记到脑子里才行。”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她刚才自言自语的话全被他听见了!君立中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仍是不敢置信地指著他“你什么时候又进来的?”
伏龙很无辜地摊摊手“我压根儿就没出去。”
“胡说!你明明”明明就开门又关门了呀!
“要开门关门还不容易?谁叫你不仔细瞧着?你唷”伏龙敲了君立中额头一记“就是这么嘴硬,我都要走了,你竟然狠心地连—句留我的话也不说!幸好我留下来了,否则可真听不到你的真心话哩!”
“你”失而复得,君立中心口涨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生平头—次,她主动偎进男人怀里,嘴里又笑又骂:“你就是厚脸皮啦!”
伏龙拥住她,只觉得受宠若惊。缠了她好一阵子了,这可是这女人头一次对他投怀送抱呢!嘿嘿她果然是喜欢他的!
“若不厚脸皮些,早不知被你一脚踢到哪去了。”伏龙低下头来,贪恋地吻著她唇瓣,得意地喃道:“你终于喜欢我了吧,呵。”
晕陶陶的同时,她可没忘记要跟他唱反调“才怪!”
“你!”他似是著恼了,吻得更卖力“老嘴硬!”
“明明明”君立中轻喘着,逸出浅浅的呻吟“明明是你不不识相。”
伏龙眼睛一眯,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边吻她边轻喃道:“打个赌如何?”
“嗯?”
“若我能解决你那什么二十五大限的问题呢?”
“咦?”君立中听了之后兴致全来了,连忙停下两个人亲昵的吻“真的还假的?你真有办法解决?”
伏龙则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懊恼神情“你这女人就不能有情调些吗?我还没亲够呢!”
“笨蛋!”君立中娇嗔道:“当然是正事儿要紧!”待正事儿解决,要亲还怕没机会吗?哎啊!她竟然也会萌生这种羞人的想法!?讨厌!都是他害的啦!
但是在他看来,现下亲亲她才是最要紧的呀!他仍旧是盯住她的唇,表现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快说呀!”君立中推了他一下。
“那你得亲我一下。”
君立中翻白眼“色鬼!方才不是亲过了?”
“每回都是我主动亲你,你从未主动亲过我呢!”
君立中露出一副绝倒的表情“够了哦你!不都一样吗?”反正最后两个人就是黏在一起了呀!这个笨蛋!老会问她喜不喜欢他那种笨问题!想也知道她若不喜欢他,早把他踹到九霄云外去了,哪可能还让他又抱又亲的,占尽便宜!?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了!我主动亲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可你却没说过喜欢我。”
笨蛋!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姑娘家,要她成天将喜欢他挂在嘴边,她才办不到哩!
可看他一副殷切期盼的模样,又觉得于心不忍,想了想,她凑近他,在他颊边啵了一下“大色鬼!这样可以了吧?”
“可我比较喜欢你亲这儿。”他指著自己的唇,一副不甚满意的口吻。
君立中板起脸“再罗嗦就没有下次了!”
原来还有下次?伏龙这才满意地笑了“是!”“快说,你有什么办法?”这人老谋深算得很,定是想到了方法,才会这么说的!君立中不由得欣喜了起来,这事儿若真有办法解决,要她低头认输又何妨呢?
“目前”
“嗯?”君立中睁亮眼,—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伏龙正经八百地说道:“还没想到办法,不过一定是可以解决的。”
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后,君立中先是愕然张嘴,接著忍不住槌了他一记“无聊!无聊!说得好像有那么回事,原来压根儿还没想到办法!还敢说要跟我打赌!?”
“赌当然还是要赌的。”
“还赌!?你赌必输无疑吗?”
伏龙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我是说,我还没开始想办法,可不是说没办法哦!我既然说打赌,自是一定要赌的,而且我还要睹是我赢。”
“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这可是个大赌注,真不知他会要求什么当报酬?
“其实我也没什么太大要求,反正我赢了,你就嫁给我,陪我一辈子就行了。”
“嗄!?”君立中俏脸不由得泛起红潮。为了她,这人真是够费尽心思了!
不过她可也好奇得很“若你输了呢?”
“输了?我可没有赌输的打算。要不这样吧,待有空时我再来想想,输了该怎么办?”
“你”君立中忍不住又翻了白眼,已经不晓得该怎么说他了。
伏龙凑近她耳边低喃,像极了在诱哄她“如何?要不要赌了?”
“我”君立中被逗得心头酥了、身子也软了,可还是矜持著不肯松口“等等你做到了,再再说也不迟。”
“那我可当你是同意了哦!”“我我才没那么说哩!”
伏龙哂然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口吻“你不说也不打紧,反正事成之后,你就再也赖不掉了。”
“主子,您又要出门了呀?”
“嬷嬷,有事吗?”
“是没什么事儿,只是主子,那个阁里头的事儿,您已经好些个月没处理了。”
“嬷嬷,你不是说都帮我打理好了吗?”
“是打理好了没错,可是”
“可是什么?觉得我给的酬劳太少?”
“不是啦!主子,谁跟您计较这个!”
“要不还有什么问题吗?”
“主子,您才是我们的主子嗳!事情换成我在处理,其他人可是会说闲话的!而且我发号施令,别人也不见得服气呀!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不太会处理啦!主子,您就饶了我吧!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一睁眼就好紧张呢!就算主子您不担心我会出乱子,可我真的很担心啊!
我年纪大了,已经禁不起吓了,主子您就快回来,别再折腾我了!我好可怜啊!”伏龙拍拍翠嬷嬷肩头安慰她“嬷嬷,你就再撑著点吧!”
“撑?主子,您老实告诉我,我还要撑多久?”
“多久啊?大概就撑到我把你未来的主子夫人娶回来,你就解脱了。”
“啊!”翠嬷嬷哀嚎出声:“主子,您乾脆就爽快些,一刀杀了我吧!”
“嗳!嬷嬷,说那是什么话?你对我很没信心喔!?”
翠嬷嬷开始嘀嘀咕咕:“人家君姑娘又不喜欢您,那么努力干什么?对阁里的事儿也没那么卖力过还天天早出晚归的,自己的事儿却都没做,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伏龙可耳尖得很“嬷嬷,是谁跟你说她不喜欢我的?”
“可不是吗?君姑娘要喜欢主子您,依主子的条件,早几千,几百个愿意随您回来了,可主子已经从秋天耗到了冬天,眼见都快过年了,人家却也没有任何表示哩!”
“嗳嬷嬷,你说风凉话的功力愈来愈高竿了哦!你主子我看得上眼的女人,自然是很特别的,岂会那么容易便跟我回家?
况且,她现在遇著了难题,身为她未来相公的我,当然要趁此机会撑起一片天,为她分忧解劳,才能彻底赢得她的芳心呀!”
“是!主子您说的都是!”一想到还要继续当代理主子,翠嬷嬷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
“嬷嬷,你要忙不过来,可以叫信宏过来帮忙呀!”
“信宏?哼哼!”翠嬷嬷讪笑“人家是衙门里的捕快,还有正事儿要做的,哪能一天到晚来这儿呀!
哎呀!说来说去,你们这些男人呀,全是标准的见色忘友!主子看上了君姑娘,而得力助手则是迷上了君姑娘的表妹,谁还有空理我这个年华老去的老太婆呀?”
“嬷嬷,你就别再念个不停了。要不这样吧,待成亲时那媒人位儿就让你坐,我们再送份厚礼给你,你瞧这样好不好?”
翠嬷嬷可拽了“唔我要考虑考虑。”
“好吧,那你慢慢考虑,我先出门了。”
“啊!主子,等一下!等一下呀!”翠嬷嬷想起什么似地,急忙喊住即将出门的主子。
“还有什么事儿?”
翠嬷嬷连忙走到桌案前,从桌上的木盒里拿出—张帖子,—脸疑惑地递给伏龙“这是今儿个—大早钱进赌坊差人送来的,可我怎么想都觉得怪,钱进赌坊不是君家的产业吗?主子您现在天天和君姑娘在一块儿,为何他还要另外送请帖给您?”
伏龙接过帖子,却不拆开,只是说道:“呵,终究是忍不住找上门来了。”
“啊?”
伏龙摇摇手中的请帖“鸿门宴一场,嬷嬷要不要一起去活动活动筋骨?这可是君姑娘不知道的事儿!”
“什么!?”翠嬷嬷更惊讶了!“君姑娘竟然不知道这事儿?钱进赌坊想对主子您做什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嬷嬷,如何?有没有兴趣?说不定你这一去,制造出来的效果会更好哩!”
拗不过好奇心,翠嬷嬷答应了“好,我去!可主子您得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才行!”
“那有什么问题!包准你听了,也会很想下去搅和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