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镑过各的,互不干扰。
这是她开的条件,他谨记在心,也确实执行。
只是,也执行得太彻底了吧?
又是一个清新的早晨,梦珊一面刷牙,一面在心里哀叹。
自从搬回来后,他便一直住在客房,两人的生活领域各自分开,用不同的浴室,客厅是她的,餐厅是他的,至于厨房则是共享,但冰箱却划分成两半,不准越线。
他以为他们现在还是小学生吗?还画线呢!
可是那一板一眼的男人就是那样,既然说好了各过各的生活,他就坚决严守规矩。
他连早餐,也是自己做自己吃,每回当她对着餐桌上的丰盛料理流口水,他却不肯分她一点。
小气的男人,真小气!
她简直快气炸了,可又不肯认输开口向他乞食,只能故意惹他不高兴。
昨晚,她故意不洗喝完的咖啡杯、茶杯,连泡面空碗也堆在属于她那一半的水槽里,考验他的洁癖。
她看得出来他一直忍、忍、忍,直到忍不住,大皱眉头。
“喂,你不洗碗吗?”
“我现在没空。”她好整以暇地回应。
“你哪里没空了?”
“我在看连续剧。”
“看连续剧有那么重要吗?”
“对,很重要。”她对他扮鬼脸。
他气到快抓狂,脸色铁青。“好,你不洗,我帮你洗总行了吧?”他妥协。
“谁说你可以帮我洗了?”她才不让他好过。“我就是不洗,我要放在水槽里。”
“你想放到什么时候?”
“放到我高兴为止。”
“余、梦、珊!”他冲过来,眼看就想伸手掐她颈子。
她才不怕。“怎样?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各过各的生活,你管我洗不洗碗?”
“你影响到我的生活环境!”他怒吼。他眼皮下的世界,容不得一丝脏乱。
“你才影响我的生活品质呢!”她不甘示弱地回呛,捣住耳朵。“好吵的噪音,有几分贝啊?”
“显然还不够杀死你。”他恨恨地磨牙。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心啊?居然想整死同居的室友?好可怕喔!”她委屈地眨眼,装柔弱。
他快疯了。“可怕的人是你,余梦珊,明明是女人家,生活却那么邋遢,不洗碗,不打扫,穿过的衣服乱丢,晒干的衣服也不折,什么家事都不做,哪个男人敢娶你啊?”
“你”她被他一连串的叨念伤得自尊受损。“你不就娶了我吗?”
他冷嗤。“幸好我们已经离婚了。”
什么嘛!
一念及此,梦珊收回思绪,抓起漱口杯,灌了一大口水在嘴里咕噜,然后泄愤似地吐出来。
真可恶,太可恶了!那男人,真懂得如何刺伤一个女人,幸亏她够硬气,不然早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了。
只是当时她虽然能撑住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受伤,现在独自面对镜中苍白的容颜,却觉得心好酸,眼眶不争气地刺痛。
她以为他搬回来是试图挽回什么,早知道他们只是继续伤害彼此,她绝不会同意跟他共住一个屋檐下。
好聚好散,不好吗?为什么要弄到彼此都恨透了对方,为什么要让他发现自己私底下不堪的一面?
她宁愿在他心里,她永远是跟他恋爱时的那个形象,甜美、可爱、难以捉摸。
现实总是丑陋的,不是吗?
眼泪无声地坠落,梦珊低头洗脸,让水花冲去自己的脆弱,擦干脸,她用化妆品武装自己
“梦珊!”关友和敲她房门。
她不理会,仔细用腮红修饰苍白的脸颊。
“梦珊?”他的语气染上一丝焦急。
她仍然不理他。
他终于顾不得绅士风度,自行开门冲进她房里,左右张望,见她原来坐在化妆台前,松了一口气,却也懊恼地拧眉。
“我刚刚叫你,你干么不应?”
“有什么好应的?”她淡淡冷哼。
“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他瞪她。“我看上班时间快到了,你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你看到啦,我好得很。”
他紧盯她,不说话。
看什么看?她蹙眉。“你可以出去了吧?”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他没理会她的逐客令,迳自探问。
还看得出来?梦珊郁闷地瞪着镜子。她明明已经努力修饰脸色了啊!“不用你管。”
“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他追问。
“就说了不用你管!”她不耐地回应,站起身,拿起皮包。“我要去上班了。”
“等等!”经过他身边时,他伸手拽住她。“你不吃早餐?”
“不吃了,来不及。”说着,她甩开他的手,往大门口走去。
他跟在后头,审视她的背影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前几天她起码早上还会泡杯牛奶,吃几片饼干,今天却什么都不吃,撑得住吗?
“喂,路上买点什么吃吧。”他忍不住叮咛。早餐可是一天活力的泉源,不是吗?当初两人交往时,她会带他去吃那么好吃的清粥小菜,怎么自己却是这么随随便便就打发?
看她背影又晃了一下,他心一扯,提起公文包追上去。
“梦珊,你听见我的话没?”
“听到了啦!”她不耐烦地回头。“你这人怎么这么唠叨啊?”
“我是为你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他不悦。
“不是说了,各过各的生活吗?你管我那么多干么?”
又来了!每回两人一起争执,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他这一点没错,他知道这是她答应跟他“同居”的条件,但也不必每次都拿这个来“刺”他吧?
她就那么急着跟他划清界限?就那么不希望跟他再有牵扯?
必友和沈下脸,神情紧绷。“我送你去公司。”
“你送我?”她讶然回眸。
“对。”她今天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你干么送我?我可以坐捷运去,很方便。”
“现在这种时间,挤捷运你很开心吗?”他没好气地瞪她。
“开不开心不用你管,反正我们”
又要说那句不中听的话了吗?
必友和抢先一步打断她。“我说我送你。”他刻意冷淡地撂话。“你忘了吗?今天我刚好也要去你公司开会。”
“开会?”她愣了愣。
“今天早上十点,我们有约。你忘了吗?”
她想起来了,他们今天的确有约。“不过你不是把这个案子交给吕文芳负责了吗?干么亲自来?”
“今天要讨论的内容比较重要,所以我一定得到。”事实上他不到也可以,只是他不想承认。“别再废话了,既然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你就让我顺路送一程会怎样?”
“可是我们是约十点耶,现在还早,你不需要先进公司一趟吗?”
“我不想浪费那种时间。”他咬牙。“你到底让不让我送?余梦珊。”为什么明明是想对她好,却搞得好像他在当坏人?
“那好吧。”她答应得很不情愿。
他眼角抽搐,忍住气,接她上了自己的车。经过一家早餐店时,他停下来,买了一份三明治跟一杯奶茶,不由分说地递给她。
“快吃。”他命令。
“现在?”她愕然。
“不然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肚子不饿吗?”是有点饿。“不过你不是很宝贝这辆爱车吗?我在里头吃东西,万一弄脏了车子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会替我担心这么多了?”他紧抿下颔,直视车窗前方。他甘愿被她弄脏车厢,行了吧?“快吃!”
梦珊无语,默默打量身旁男人阴郁的侧脸。他亲自买给她的早餐热热的,烘暖她的手,也烘暖她的心。
他应该是关心她的吧?
如果不在乎她,不会坚持开车送她上班,也不会特意停下来为她买早餐。
虽然他表达的方式很迂回,但她仍是感受到了他的嘴硬心软,很不直率的体贴。
梦珊咬着吸管,喝奶茶,感觉眼眸又再度朦胧。
她今天是怎么了?好像特别多愁善感。
都怪身边这男人,是他令她一颗心上上下下,忽喜忽忧,她最深刻的情绪,全由他牵引。
唉,她究竟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开会一向是件烦人事,尤其开的还是有关数字的会议。
梦珊真的很佩服这些对数字斤斤计较的会计人,虽然她自己也是学财务出身的,工作也跟数字脱不了关系,但不必精确至此、细微至此,逐条检阅,连小数点也不放过。
她实在没这种耐心,尤其在这场冗长的会议已经开了将近三个小时,她连午餐都没能有空吃的时候。
“关会计师,我们可以到此为止吗?我想我们今天已经开够了。”
必友和不理她,仍是专注于比对报告的枝微末节。
梦珊只觉自己濒临抓狂。“关会计师”
他忽地举起一只手,阻止她继续抱怨。“余小姐。”
“什么事?”
“你给我们的这些数字,好像是错的。”他冷静地指出。
她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将报告抓过来看。“哪里错了?”
“这页,还有这页,事实上这整张表都有问题,我想你可能是抓到去年的数字了。”
“什么?”她定睛一瞧,抓过手上的文件来比对,脸色顿时刷白。
这些数字真的是去年的,她怎么会犯这种初级的错误?
梦珊一颗心直往下沈,冷汗直流,忽地想起之前吕文芳找她要资料时,她正忙着赶给财务副总裁一份报告,随手便抓了档案e-mail出去,忘了再确认。
“抱歉。”她颤着嗓音认错。“我马上补给你们正确的资料”
“来不及了!”吕文芳尖锐地插嘴。“你知道现在重做这张表,后面的分析整个要改吗?”
“我很抱歉”
“道歉有用的话,这世界就太平了!”吕文芳嘲讽地冷哼。
梦珊懊恼地蹙眉,明知吕文芳是逮到机会针对自己,却无可反驳,因为这件事确实是她的疏忽。
反倒是关友和警告地瞪了下属—眼。“文芳,对客户别这样说话。”
“可是这份报告今天就要交出去了啊!必sir,美国那边已经在催了。”言下之意,梦珊的出错将害他们赶不上交件期限。
“我会跟美国那边沟通,再给我们一天时间。”相对于属下的气急败坏,关友和显得很镇定。
“就算他们肯给时间,我也没办法赶出来,明天我还有另一份报告要交!”说着,吕文芳又忿忿不平地朝梦珊瞪去。
“你冷静点!”关友和喝斥。“这件事你也有错,你应该及早发现这是去年的数字,提醒余小姐。”
“我”吕文芳愕然,没料到上司竟为他人护航,不觉又气又羞,脸色忽青忽白。
“其它人呢?”关友和问小组其它成员。“谁有空写这份报告?”
大伙儿都为难地摇头。“我们手上也都有工作”
“我来吧!”梦珊见状,急忙说道。“是我的错误,我自己来更正。”
“你?”吕文芳秀眉一挑,颇不屑。“很多格式的部分你不懂”
“我会帮她。”关友和沈声道。
“什么?!”吕文芳惊怔。
“我来帮余小姐,今天一定会搞定。”关友和气定神闲地保证。“一点小事,你别大惊小敝的。”
小事?这叫小事?如果把错的人是他们,关sir早把他们削到臭头了!
吕文芳又妒又恼,还想再说什么,jacky连忙拉住她衣袖,悄声劝她。“好了,文芳,别说了。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tina就是关sir的老婆”
“他们已经离婚了!”吕文芳激动地反驳,声量大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听见了。
必友和面无表情,梦珊凛然咬唇,其它人尴尬。
“今天就到这儿,你们先回去吧。”关友和漠然下令。
“是!”jacky跟其它两个同事急忙起身收拾文件,见吕文芳还呆坐着,三人彼此交换一眼,拉着她就走。
不一会儿,人便散光了,只留一对离婚夫妻在会议室里默然相对。
“对不起,是我的错。”半晌,她总算打破沉默,涩涩地开口。
“道歉有用的话,报告就不必重写了。”他板着脸,有意无意地调侃。
她心口重重一拧,忍住喉间涌上的酸意。“你不必拿吕文芳的话来气我,我知道是自己不好,我重做就是了。”
说着,她移动鼠标,从笔记型电脑叫出档案。
他却伸出掌心覆住她的手。“先吃饭。”
“可是来不及了”
“先吃饭。”他很坚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几个小时就能改好,吃完饭再工作也不迟。”
“可是”
“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他微微牵唇“从半个小时前,你就开始坐立不安,一副很想闪人的样子。”
“我”她咬牙,极力压下哽咽。
她是肚子饿了,是不耐烦了,可她出了这样的错,他为什么不骂她怪她?她知道他对工作一向严格要求完美,她却让他看到了她在公事上也有漫不经心的一面
他为什么不干脆骂她一顿?为什么还要陪她重写这份报告?
为什么
梦珊低下头,掩饰自己酸楚的双眼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想哭?
“你怎么了?”察觉她神色不对劲,关友和关怀地问。“我说了这没什么大不了,你不必压力这么大”
“我怎么能压力不大?我犯错了啊!”她忽地打断他,嗓音焦虑而沙哑。“我这个人简直一团糟,连工作也做不好,你一定很瞧不起我,你为什么不骂我?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你说出来啊!”“我没怪你,梦珊,你别关友和猛然顿住,惊骇地瞪着两滴泪水落向桌面。“你在哭?”
她一震,急忙否认。“我没有!”
“你在哭。”他肯定自己的猜测,伸手抬起她下巴,果然发现她双眼泪光莹莹,他心—扯,不觉放柔嗓音。“梦珊,一点小事,别哭成这样,你别紧张,我会帮你的。”
“不是你帮不帮我的问题,是我不值得你帮!”她倏地跳起身,再也忍不住连日来的挫折与烦恼,激动地呐喊:“我知道你一定很气我,你这么要求完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忍受我出这种错?你骂出来啊!把你的真心话说出来,说你讨厌我、看不起我,你说啊!”他直直盯着她,仿佛被她突来的歇斯底里惊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更恨自己,泪水软弱地滑落颊畔,她一面展袖拭泪,一面又要装作若无其事。“抱歉,我在发神经,你别别理我。”
他注视她,良久,忽然一声叹息,起身将她揽人怀里。“我怎么能不理你?好了,别哭了。”他拍拍她背脊,像安慰小女孩似地哄着她。
她却哭得更厉害了,泪眼汪汪。“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对你好,难道你希望我对你坏吗?”他好笑地揶揄。
“我不是、这意思”她在他怀里哽咽。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不懂,他不会懂的
他不懂得她多希望能永远在他面前展现最好的自己,不懂谁的评断她都不在乎,最怕他不屑的冷眼。
他不知道,她有多想做他最贴心的好妻子,让他爱她恋她永远离不开她。
他不知道,在认识他以前,她活得多悠闲多自在,她以为这世上没有任何男人值得她放弃单身的自由,走进婚姻。
偏偏,她遇上了他,偏偏,与他交会的第一眼,她便不由自主地沦陷。
她祈愿着他能一辈子爱她,一辈子当她是最美丽的公主,用心来宠。
可是,她又好怕自己不值得
“你为什么不骂我?”她扬起脸,楚楚可怜地瞅着他。“你应该骂我的,我延误了你的工作进度,害你还得跟美国那边的人低头解释。”
“没关系的。”他淡淡—笑“反正我很久没跟他们通电话了,乘机聊聊也好。”
他怎能如此满不在乎?
她不敢置信。“你不是很要求完美吗?如果今天是jacky他们犯错,你会原谅他们吗?”
“我当然会原谅。”他语气清淡“只不过我一定会先骂他们一顿。”
她蹙眉,更茫然了。“那你为什么不骂我?”
还用问吗?关友和凝视前妻怅惘的脸蛋,涩涩地苦笑。
他为什么不骂她,为什么当众替她说话,为什么偏心,难道她还不懂吗?
因为他舍不得啊!
因为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许责备她,他不愿她受到一点委屈。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满腔情意在胸口缠绵,他说出口的,却只是这样不轻不重的—句。
大男人果然不懂得表达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