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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就是两个人的战争,需要一方为另一方作出牺牲。
这是蓝采的妈妈何淑芬告诉蓝采的,不过呢,后面还有一句话:“以后需要作出牺牲的是海波,你屈身下嫁给一个农村人,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了。”
蓝采买的房子离父母家不远,当初她本来要在另一个环境更优美的小区买房的,就像开发商所说,那个小区简直就是建设在北京的江南水乡,在北京这个缺水的城市,能在绿水环绕的小区买到亲水房不知是多少人的梦想。但海波坚决不同意,他说蓝采的父母就蓝采这一个女儿,他们年龄又大了,需要照顾,虽然住在同一个城市里,儿女住得越近父母越能安心。所以他们就在离蓝采父母家不远的地方买了房。
海波的一腔热情也没换来蓝采父母的好感,依然对他不冷不热的,虽然何淑芬经常到蓝采这里给他俩做饭,可只要海波在家里,她就不太说话。
今天星期六,北京的冬天干冷无比,外面若有若无地飘着细碎的雪花,打电话给蓝采确定海波在外面陪客户吃饭后,何淑芬忙坐车过去给宝贝女儿做饭。
饭菜做好后,她边收拾着碗筷边絮絮叨叨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蓝采说:“你说你这孩子吧,整天盯着电视,也不怕把眼睛看坏了。”
“妈,你就别瞎操心了。”蓝采边频繁地换着频道边咔吧咔吧地嗑着瓜子,一副少奶奶做派。
“不操心,不操心我还得大老远跑来给你做饭!我终于相信报纸上报道的了。昨天看了一篇报道说你们80后的小青年,婚姻最大的杀手就是‘独’,你们是独生子女,个性独立,但独立生活的能力又差。我现在都后悔把你宠得太过了,就跟养了一条白眼狼似的,怎么也养不熟,关键时刻还会反咬一口。”
“妈,谁也没拉着你过来给我做饭,是你自己想来的,再说,海波在家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做饭的。”
“海波那是做饭呀?那次我看他做京酱肉丝,都给炒成京酱肉干了。那饭能吃吗?行了,别看电视了,快过来吃饭。”
蓝采慵懒地丢掉遥控器,穿着一件粉红色棉睡袍,趿拉着鞋走过来:“哇,酱肘子,妈,您老人家真是太好了。这两天我说怎么嘴里就没有味道呢,原来是因为好几天没吃您做的饭了。”
说着她扑上去搂着何淑芬狠狠地亲了一口。
“你说你这孩子,都结婚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你说你这样,我和你爸怎么能放心?”何淑芬笑着敲了敲蓝采的头,“再说,以前还经常见佟海波做饭,可这段时间就不见他回家吃饭,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要我说啊,他就是故意逃避做家务。一个小公司的小业务经理,能有多大能耐?也不是我说,咱们网联公司那些做业务的,谁的名片上都印着个片区经理的头衔,听着好像职权很大似的,说白了,也就是个给人装电话和网络的民工,连编制都没有。”
人的偏见总是根深蒂固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优点会被无限放大,甚至能遮蔽他所有的缺点,而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缺点就会被无限放大,甚至能遮蔽他所有的优点,即使看不出他缺点的时候也能通过臆想把一些缺点强加在他头上。
蓝采心里有些堵得慌,这都结婚快一年了,她妈妈对海波的看法还没有多大改观,只要海波不在家,何淑芬就不停给她灌输农村人的缺点,仿佛佟海波是农村人的典型代表,身上集中了所有农村人的缺点似的,是千年农村弊端凝缩的精华。什么“说话也不会说,光知道傻笑”啊,什么“吃饭时嘴里吧唧吧唧的有声音”啊,什么“小里小气的,挣了钱也不知道怎么花”啊,什么“老家来电话就没别的事,光知道要钱”啊等。
“妈,你就少说两句吧,我耳朵里都长趼子了。你烦不烦啊?海波是我老公,又不是你的,是好是坏,我喜欢就行。”蓝采扒拉着碗里的肥肉,专挑瘦肉吃。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吧,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了,就是给人家养的。你现在说的好听,我看早晚有你哭的时候。”何淑芬看着跟清晨绽放的水仙花般的女儿,突然就想到了二十二岁时的自己,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一个壮烈的年代,无数人的青春在上山下乡的运动中突然凋零的年代。
火车咣当咣当从她心头飞驰而过,刮得她一阵一阵刺痛。荒凉的东北农村,遍地牛粪的庄稼地,冷得刺骨的西北风……所有的影像交织着闪现。
看老妈眼神突然落寞下来,蓝采有些难过,忙夹了一块肉送到老妈面前:“妈,快吃了这块唐僧肉,这是女儿费尽千辛万苦从牛魔王那儿夺来的,不容易啊。”
“死丫头,贫嘴。”何淑芬笑了一下,“本来我不该那么挑剔海波的,可当妈的怕女儿受苦,你是真的没见过农村那种苦啊。”
“妈,你别说,我还真没到过农村。都跟海波说过多少回了,让他带我回他们老家看看,可他就是不带我去,说是没什么好看的。”蓝采皱了皱眉头说。
何淑芬疑虑地白了一眼蓝采:“你没去过他老家?那你们刚结婚那会儿还嚷嚷着去他老家办一次婚礼?”
“去了去了。”蓝采嘟着嘴,“你又不是不知道,都和你说过了,我们去他老家的时候是夏天,天热,就待了一天,海波说什么都要回北京,并且那一天都待在他们老家布置的新房里,根本就没时间出来玩。气死我了,听海波说他小时候经常到河里抓鱼,我也想到河里玩玩,临走的时候死拉硬拽地让海波开着车过去了,谁想到那里竟然有几个老男人正光着屁股在河里洗澡,河边就有一群女人洗衣服。妈,你说那些男人怎么那么不要脸?!”
“死丫头,不害臊。”
何淑芬鼻孔里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对了,我光听你说海波家是东北农村的,可具体在什么地方?那孩子,心思重着呢,到现在了,连他老家在哪里都不跟我说。他倒是给你爸说过了,可你爸那个老糊涂,转眼的工夫又给忘了。”
“妈,你就光怪人家,海波好多次想和你聊天,你就冷着脸不理人,怪谁呢这是?”蓝采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嗯,海波家好像是在北林刘家堡镇转葫芦村。”
“什么?!”何淑芬脸色一紧,心里猛一收缩。蓝采没注意到妈妈表情的变化,她包里的手机响了。
是夏春天打过来的,一接通电话,夏春天就嗷嗷乱叫着嚷开了:“蓝采,你这大周末的也不出来找姐姐玩,在家坐月子呢?快出来,我和冯媛媛在后海等你呢。他妈的,在酒吧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了,我怎么说越来越不对劲儿呢,原来是因为你丫没来啊。我现在郑重宣布,限你半个小时赶过来。”
夏春天和冯媛媛都是蓝采大学同寝室的好友,关系一直不错,毕业了也经常聚在一起。不过蓝采和夏春天的关系更好一点,毕竟她们俩还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毕业后,由于蓝采父母都是网联公司的老职工,就通过关系把蓝采也安插在网联公司。并且因为有关系,蓝采还到了要害部门——综合办公室,这可是网联公司的管理中枢,和所有在体制改革浪潮中没进化好而导致半身不遂的国企一样,网联公司还是管理为上,不像其他民营企业以业务为上。能在这种进化不完全的国企管理部门工作,那感觉真爽,自己再小也是个“官”,而其他那些创利润的业务部门就是草民,就是私生子,你创再多利润,到了这儿也得点头哈腰,也得接受那些苛刻的规章制度,也得拿比蓝采低好几级的工资。
不过因为蓝采家的关系不特别硬,蓝采到了那里也只是坐冷板凳,就是一个管档案的。天天闲得屁股上都要长痱子了。无聊时她就挨个办公室串门,和那些中青年妇女们讨论哪家商场的服装在打折啊,哪个品牌的化妆品好用啊,谁的老公在外面乱搞被抓住了呀……女人在这方面的天赋还真是高,蓝采才刚参加工作一年,就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单位的八卦氛围中。
夏春天本来在一家半死不活的报社工作,名义上是栏目编辑,可是基本上干的就是“三陪”的活儿,为了能拉到广告赞助,夏春天就得发扬董存瑞炸碉堡——舍我其谁的大无畏精神,陪客户聊天、喝酒、K歌。有一次她陪一个肥头大耳的连锁餐饮店老板K歌,那老板竟然在春天喝的饮料里下了迷药,迷糊了一阵子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包厢里,音箱里正“咚咚”放着一首叫不上名字的歌曲,灯光明晃晃地直刺眼。一个扫地的老头子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那看似憨厚的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夏春天彻底崩溃了,她把那老头子臭骂了一顿,回来就把那餐饮店老板告上法庭,接着就在报社社长的白眼下辞了职。辞职后她问蓝采哪里有清闲的工作,她想找个能发工资的地方养老。蓝采就给她推荐了网联办公室档案科。想不到夏春天没过几天就到蓝采办公室工作了,蓝采问她怎么找到的这个工作,她很神秘地笑了笑说:保密,我有秘密武器!
两个月下来,她完全摆脱了被人迷奸的耻辱感,并且还绘声绘色地跟蓝采描述那个扫地的老头被她大骂后眼角流出的那滴浑浊的老泪。说完后她咬牙切齿地低骂了一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看到女人就想上的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