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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乐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些水果,想了想,又去取款机前,将卡上所有的钱取了出来,放进挤挤挨挨的水果中间,提着往住院部走。
电梯在五楼打开,许君乐走出来,一眼就看见那间病房外围满了护士和病人。
许君乐觉得奇怪,加快脚步走近,听见围观的穿着病号服的患者说:“可怜哦,每天都这么闹一场,孩子能好才怪。”
他挤进人群,听见了一个沙哑的男声:“我知道你有钱,你一天不拿出来,我就每天都来,想撇开我过好日子,没门。”
是陈德昌,他曾经的养父。
“我哪有什么钱,哪有什么好日子,你不如杀了我,杀了我。”声嘶力竭的一声,闻者心惊,听的病房外的人纷纷摇头,“可怜哦。”
许君乐怕出什么事儿又往前挤了几步,扶着把手要推开门,就听见陈德昌说:“你没有去找那没爹妈的小子要啊,不是我养他,他不知变成哪个山沟的孤魂野鬼了,还能上这么好的学校?他不该报答老子吗?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两万块,一分都不能少。”
那个他曾经叫过妈妈的女人扑在病床上,哭喊着说:“凭什么我要,你去找他要啊,你去他学校门口堵他,缠着他要啊,他有钱你去找他要,来缠着我干什么,我们的孩子还生着病呢,你这畜生…畜生。”
许君乐缓慢的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有护士走过来,没好气的说:“都围这里干什么?散了吧。”
他趁护士进去调解的间隙,拦了一个正往里走的小护士,“麻烦您帮我把这个给李妍可。”
“李妍可?”她皱眉,随即又说:“就是小可是吧?她就在里面呢,怎么不自己进去?”
许君乐笑了笑,将手上的袋子递给他,“是她,麻烦您了。”
他手插在口袋里下楼梯,感觉自己的鞋子正与脚下的水泥成为一体,每一步都很沉重,而且走的越远会越发沉重。
他看了看手机上银行发来的取款信息,得,明年学费也没了,正好退学,整挺好。
上帝老哥给他准备的这剧本挺妙的,一环接一环的挺有水平,这下他算是服了。
医院人来人往的,空气也很干燥,他走出医院,在门口靠着墙抽烟,余光看见一个很面熟的老太太风风火火的往里面走……
许君乐觉得她眼熟极了,想了半天硬是没想起来。他打开手机看时间,想着跟汪雨婷说一声回学校。
他一想到汪雨婷,电光石火间,他突然记起这老太太就是小宝的奶奶,汪雨婷生产那天他见过,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许君乐心觉不好,忙灭了烟往急诊室跑。
小宝病床前果然站着那个老太太,仍然一副倨傲的样子,嗓音中气十足,食指恨不得戳到汪雨婷脸上去:“还不是你这没根本的东西我孙子才会受这罪,我早说过像你这样的不能要,不知还有什么遗传病在身上呢?”
汪雨婷抱着手臂站的很直,说了句什么,那老太太脸红一阵白一阵,举起手来就要冲着汪雨婷的脸打下去,许君乐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老太太转过头看见许君乐,又看看汪雨婷,恍然大悟,“好啊,你这贱货又找到姘夫了?早就想用我儿子的钱在外养小白脸了吧,我告诉你你……”
许君乐心底厌恶,面上笑起来,“您这老太太想象力还挺丰富,我是汪雨婷的弟弟,我姐生小宝那天我还跟您自我介绍过,我看您这是气过头不记得了吧。”
“放开我。”老太太呵斥一声,许君乐放开他。
“弟弟?”她斜着眼问。
许君乐摆出讨好的笑,“是啊,我就说我着长相还挺好记的吧,不过您也是,我姐是个实心人,又糊涂,您骂她骂得再狠也是出不了气的,有什么用?反而再被她气出个好歹来,不如这样,您跟我说,我陪着您一起骂,这不就解气了?”
许君乐一边说一边拖着老太太往门口挪,见这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连忙抢在她前面,絮絮叨叨的说开了。
“我刚刚来的时候,看下面有家奶茶店排好长的队,不如您跟我去喝杯奶茶慢慢说?这里是医院,别平白给人看笑话是不是?还是您更喜欢喝咖啡?哎,人家医生说了,小宝没什么事,您这老太太真是,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这老太太挪到门口,转头笑着朝汪雨婷眨了眨眼,汪雨婷眼眶通红,用嘴型对他说谢谢。
许君乐看懂了,朝她摇了摇头。
末了,许君乐坐在回学校的公车上疲惫极了,一个上午一堆的乱账。
公车在城市里绕了又绕,许君乐还是赶在上课前到了教室,下午是大课,他坐在最后面,像是卸了力一样的趴在桌上,勉强熬过了这个下午。
下了课,他心里惦记汪雨婷,又打了电话过去,汪雨婷说孩子爸爸在,让他别担心。
许君乐恨恨的,拳头痒了,“上午没碰到他真可惜……”
走出校门,远处公路上有载着货物的巨大货车驶过,他看到那货车轰隆隆的开始融化,和沥青的公路一起交织着成为某种液体,缓慢的流进地心……
手机又响起来,他也没听到,一直到家,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与粘腻的液体滴答声在他脑中长久的留存。
现实里钥匙碰撞的声音,开门声,开关打开的声音都变得闷闷的,不真切,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躺在沙发上,过了许久才在这些声音中听到电话铃声,拿出手机,盯着那串数字一动不动,脑中有那年夏天在海边玩水的画面闪回,还很小的他转过头笑着喊妈妈。
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吗?还是只是他的幻想?
铃声停止,屏幕显示未接电话,他仍维持这个姿势盯着屏幕。
很快,那串数字又跳出来,许君乐将手放开,手机垂直落下,砸到他的手臂跳起来,又落在了地上……
许君乐想捂住耳朵,别打了,别打了,都别他妈的别再给他打电话了。
他在沙发上维持一个姿势躺了许久,感觉有人走过来把他的手机捡起来放在了桌上,拍了拍他的腿,然后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
许君乐睁开眼,正好见到萧珩在看他,他问:“怎么了?”
许君乐坐起来,点了根烟,静默。
萧珩又追问了几句,许君乐三言两语将上午的事跟他讲了。
萧珩听完直接气笑了,喊他的名字,“许君乐,你是什么圣母吗?”
他仰着头看天花板,''我什么也不是……\"
萧珩无语极了,骂了他几句进了卫生间。
许君乐回了房间,不小心踢倒了床边的一摞书。
一张纸从书本中里掉出来,轻飘飘的躺在角落里。他没在意,直到他坐在床边去拿打火机时才瞥到那张纸上半隐半现的音符……
是纪萧笙送给他的那首曲子。
“想要获得幸福,想要自由,想要你睡个好觉,需要什么理由?”
他记得纪萧笙当时是这样说的。
他将那张纸捡起,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音符,心脏一跳一跳的,他太想和纪萧笙说说话了。
想跟他说要当什么狗屎的朋友也行,什么都行,就多跟他说说话。
远处有汽车行驶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一种催促声。
给他打电话吧,没什么的。他这样对自己说,为什么要害怕心碎呢,没有纪萧笙他的心也碎了一次又一次,因为纪萧笙碎一次又怎样呢?
人类拥有心脏不就是用来打碎的?
他盯着天花板,与上帝做交易,五分钟内如果再有车经过,他就给他打电话。
但愿这次上帝老哥能放过他,别给他安排像昨天那样倒胃口的剧本……
深夜的安静是令人发慌的,许君乐看着手机,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也将他拉进宇宙的洪荒里,无边无际,无穷尽的孤独里。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
四分钟,依旧安静极了,许君乐感到神经被某不知名者牵引,连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