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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郗昙和郗恢离去之后,崔氏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姐妹俩也该去上课。”
郗道茂说道:“阿母,您忘了?先生前日受凉,发了风寒,起不了身,这几日都不上课呢!”
崔氏闻言不由自嘲的笑道:“可不是!我都忘了!唉——年纪大了。”
郗道茂闻言不由嘴角抽搐,阿母今年还不到三十,居然就感慨年纪大了?“阿母哪里年纪大了?”郗道茂腻到了崔氏怀里道:“阿母就没有变过,还是跟我小时候一样漂亮!”
崔氏闻言宠溺的拧拧她的小鼻子道:“小油嘴!”
郗道薇在一旁看得羡慕,不由怔住了,身后的朱氏微微的碰了郗道薇一下,她才回神,上前恭敬的说道:“母亲,女儿告退。”
“嗯,时辰也不早了,阿薇就先回去吧。”崔氏关切的说道,“读书用功是好,可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郗道薇听了崔氏关切的话语,眼神微微一亮道:“诺!”
崔氏笑道:“马上快做换季的衣服,既然今天你们都不上课,一会我让针线房去给你量衣。”
“多谢母亲。”
郗道茂见朱氏跟在郗道薇身后,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叠郗道薇的习字帖,又想起崔氏对她,不由轻抿了一下嘴角,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啊!
“阿渝?”崔氏的呼唤让她回神,“阿母?”
“今天做的甜豆粥给苏先生送去了吗?”崔氏问道。
“没送,我想先生这几天身体不爽,该是吃不下如此甜腻的东西,就熬了清粥,备了几样爽口的菜菹(zū腌菜)让人送去了。”郗道茂说道。
崔氏点头道:“你做得对,苏先生是你先生,又一向待你若亲孙女一般,他生病这段时间的饮食你一定要打理好。”
“我知道。”郗道茂道:“阿母,今天厨房有新鲜的牛乳,一会我给你和先生做碗姜汁酥酪,你们都是受凉了,喝点姜汤也能驱寒。”
崔氏听了不由诧异的问道:“姜汁酥酪?那是什么?”
“就是用姜汁同牛乳做成的酥酪。”郗道茂笑道:“姜汁太过辛辣,加了牛乳调和,冲淡那味道,让人更易入口。”
崔氏笑道:“这点心到没听过,你试试看吧。若是真好吃,以后阿乞受了风寒也不用费心思哄他喝姜汤了。”
郗道茂笑道:“那我现在去做。”
“不急。”崔氏拉住她的说道,“我还有些事情同你说。”
“嗯。”郗道茂坐到了崔氏身边,崔氏道:“马上快端午了,你姑母来信说要来建康过端午,你姑母好些年没回家了,这次来我们家,也算是半个归宁了,我们可不能怠慢了你姑母。我这几天也没什么精神,你年纪也不小了,跟着我也学了三年了,就帮着我一起准备吧。”
郗道茂点头应道:“诺。”随即又关切的问道:“阿母,你身体还没好吗?要不要再请疾医过来看看?”
“我没事。”崔氏摇头说道:“许是天渐渐热了,有点不想动了。”
郗道茂道:“还是看看疾医吧,反正也不麻烦。”说着就要唤人。
崔氏笑道:“真是个小管家婆,我自己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
郗道茂闻言,身子一扭钻到了崔氏怀里,“我这不是担心阿母嘛。”她在崔氏吃吃笑道:“阿母你放心,这次端午我一定不让你费心,我已经想好给姑母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小鬼精灵。”崔氏轻点她的小鼻子,母女两人又说了一会贴心话,郗道茂才起身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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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你刚刚怎么不把你练得字给大人看呢?”朱氏同郗道薇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后,便追问道,“你看大人手边的那一叠习字帖,定是二小娘子的,你练得可比她多多了,你给大人看了,大人便知道你不是不长进,你一直都在用功的。”
郗道薇望着朱氏手里的那一叠习字帖,嘴角扯了扯道:“给父亲大人看又有何用?父亲大人的眼里何曾有我这个庶女?娇女佳儿——这‘娇女’可不是说我。”
“小娘子……”朱氏眼眶一红,几欲落泪。
郗道薇见朱氏快哭了,忙递了帕子过去:“庶娘,你别伤心了,反正我也不是为了给父亲大人看才习这么多字帖的,我也喜欢练字。”
朱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说道:“说起来还是怪我我的身份太低,才让你打小就受这么多委屈的。”
郗道薇嘴角轻扯道:“她是嫡,我是庶,光这名分就注定了一切,我又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呢?”
“小娘子——”朱氏迟疑的望着郗道薇,郗道薇道:“庶娘,你忙了一早上,还没有吃饭呢,先去吃饭吧,适才我也没吃饱呢,跟你一起去吃点。”
“哎!好。”朱氏欣慰的笑了笑,能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她这辈子也满足了,“小娘子想吃什么?我让人做去。”
“我想吃豆粥,若是能再配上庶娘做的肉脯,那是最好不过了。”郗道薇笑盈盈的说道。
“好好,豆粥一早就备好了,肉脯我这就让人去拿。”朱氏笑着说道,母女两人亲热的走进了里屋吃早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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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道茂从崔氏的房里退了出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娘子,你怎么就当着大小娘子的面,把豆沙使用立夏豆做的说出来呢?这下大小娘子一定会学去的!就像上次明明是小娘子想出来用蔷薇花泡茶的,可最后还是让大小娘子白白出了风头。”喜娘一回院子就对郗道茂絮絮叨叨的说道。
郗道茂才喝了一口花茶,听了喜娘的话,差点呛住,半晌才道:“保母,你想多了。花茶不是我想出来的,古人早就用花泡来喝,阿姊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并不是学我。再说这豆沙没有专门的配方,光用立夏豆也做不出来。”
豆娘听了喜娘的话,不由摇摇头,有点哭笑不得,亏得小娘子自小就有主见,极少在这方面听别人的话。
“那就好。”喜娘庆幸的说道,“小娘子,不是奴心眼小,若是让她们知道了怎么熬粥,奴保证你早上刚刚熬出豆粥,她们晚上就会做了一模一样的给大人送去。”
郗道茂为了不让自己呛死,只能无奈的放下茶碗道:“保母。”她起身拉着喜娘的手道:“你去大厨房拿点牛乳过来,我要做酥酪。”
喜娘知道郗道茂素不爱提这些事,只得无奈道:“好,奴这就去。”
郗道茂见喜娘出了房门,不由舒了一口气,回头对流风道:“你先去厨房,给我榨些姜汁,要是老姜的姜汁。”
“诺。”流风屈身退了出去。
郗道茂起身将请安是穿的衣裳换下,回雪和豆娘上前给她换衣,回雪笑问道:“小娘子,你今天做什么酥酪啊?还是上次做的石蜜酥酪吗?”
郗道茂道:“阿母、先生胃口不好,我还是做姜汁酥酪开开胃吧。”
“姜汁?”回雪愣了愣,稀罕的问道:“姜汁也能做酥酪?”
郗道茂笑道:“你一会就知道了。”
郗道茂的院子里的小厨房,是给她锻炼厨艺用的。她从五岁就开始跟着郗家的厨娘在小厨房里学习厨艺,现在已经学了有三年了,虽还不能如厨娘般能整治出一桌大宴,但做几道寻常的家常小菜已经难不倒她了,并且也能熟练的控制灶膛内的火候。
厨房里流风已经将老姜剁成蓉,在石臼里榨汁,喜娘也已经将水牛乳取来了,“小娘子,你今天做什么酥酪?”喜娘好奇的问道,“怎么要用这些姜汁?”
郗道茂笑了笑道:“你们一会就知道了,若不是有水牛乳,我也不会想到做这个。保母、阿嬷、回雪,你们也帮着流风一起榨姜汁吧,一会我怕不够。”
她取了一些石蜜放在牛乳里,将牛乳放在文火上煮着,又取了一双木著慢慢的搅拌着牛乳,等石蜜全部融化,便将牛乳全部倒出,并用干净的素纱滤了一遍,然后将这些牛乳分别倒入五个小碗里,这时流风等人的姜汁也榨的差不多了。
郗道茂只取了少少的一点姜汁分了五个小碗,又伸手试了试牛乳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就拿起一碗姜汁倒入牛乳里,又将混合了姜汁的牛乳再次倒入放姜汁的碗里,加上盖子静置在一旁。之后的五碗也同先前的动作一样,不过眨眼功夫,五碗姜汁酥酪就做好了。
当喜娘看到五碗滑腻如脂的酥酪的时候,不由惊讶的说道:“小娘子,这个就是姜汁酥酪?怎么没蒸就结起来了?”
郗道茂笑了笑道:“我也不清楚,我原想着姜汁过于辛辣,加点石蜜和牛乳能减轻些味道,想不到居然结起来了,大家先尝尝好不好吃。”
“这——”喜娘四人面面相觑,“小娘子,女君还没有吃呢。”喜娘面有难色的说道。
郗道茂道:“这是我第一次做,还不知道好不好吃呢。若是好吃便给阿母他们送去,若是不好吃,就还是弄以前的石蜜蒸酥酪好了。”她也不清楚这个到底好不好吃,她也只是凭着以前的记忆弄的。
喜娘等听了方才坐下,尝了起来,这姜汁酥酪色泽暖白、光滑如镜,口感香醇爽滑、甜中微辣,吃到肚子里只觉得肺腑暖暖的,不仅喜娘赞不绝口,连豆娘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吃!”
郗道茂尝了一口,也挺满意这口味的,看来自己的手艺还没有衰退,她之前一直想做,但没有水牛奶,姜撞奶一定要用水牛奶做原料,才能凝的结实。
流风和回雪尝了一口笑道:“奴还是觉得以前的石蜜蒸酥酪好吃。”
郗道茂笑了笑说道:“各有各的味道,我想阿母和先生定是更爱吃姜撞奶,阿乞(郗恢的小名)该是喜欢石蜜蒸酥酪。”
五人说笑着将点心吃完,虽说刚刚吃了朝食,但郗道茂做的量不多,五人一会就吃完了。郗道茂起身吩咐道:“刚刚那点姜汁还不够,再榨一点吧。”
“诺。”
因有了之前的经验,做起来比之前快多了,郗道茂有了之前的练手,也熟练多了,撞出来的牛乳光滑如镜。做完姜撞奶之后,又给阿乞(郗恢小名)做了一碗石蜜蒸酥酪,想来这孩子是肯定不肯吃姜撞奶的。郗道茂选了一碗做的最好的姜撞奶让回雪给崔氏送去,又遣了小丫鬟给阿父和阿弟也送去,自己则亲自捧了一盏去苏先生那里。
“阿渝——”郗道茂走到半路,就听闻身后一声呼唤,她不由欣喜的转身,但见一郗超含笑款步朝她走来,“阿兄!”郗道茂将食盒递与流风,欣喜的快步走到男子身边,“阿兄,你什么时候来了?”
郗超含笑抬手轻顺她的发丝:“听说叔母不舒服,我特地回来看看,又听叔母说你来苏先生这里,我就过来了。”他瞄了一眼流风手里的食盒笑问道:“阿渝做了什么好吃的?不知为兄可有口福尝一尝?”
“我做一碗姜汁酥酪,厨房尚有,我这就让人取来。”郗道茂跟着郗超身后,“苏先生受了风寒,我想酥酪养身,姜汁祛寒,就把两者放一起做了。”
郗超诧异道:“苏先生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日受的风寒。”郗道茂说道。
“那我与你一起去吧。”郗超说道,“去看看苏先生身体好点没有。”
“好。”郗道茂说道。兄妹两人说话间,来到苏先生院子。
“大少郎君,小娘子。”苏先生的僮儿墨香正在房里打瞌睡,见两人来了,忙迎了出来。
“先生身体好一点了吗?”郗超关切的问道,“他现在睡着了吗?”
“先生刚刚喝了药睡下了。”墨香说道,“昨天睡了一天,今天精神好了一些,早上小娘子送来的朝食也很合先生胃口,先生比昨日多吃了一点。”
郗道茂说道:“先生爱吃那最好不过,晚上的哺食我继续让人送来。”
郗超又问了几句墨香关于苏先生的病情,又让墨香拿出了大夫开的药方看了一下,才放心说道:“墨香好好伺候先生,我们一会等先生醒了再过来。”
“诺。”墨香应了。
郗道茂示意丫鬟将食盒递给墨香道:“这点心一会等先生醒了,用滚水烫过了,再给先生吃。”
“诺。”
郗道茂说道:“阿兄,你今天在家里吃了哺食再走吧。”
郗超道:“不了,我回去还有点事情。”
郗道茂闻言有些不舍,但还是将丫鬟备好的食盒递给郗超道:“阿兄,这是我做好的点心,你路上吃吧。”
郗超道:“好,那我先走了。”
“嗯。”郗道茂道:“阿兄,我送你。”
“好。”郗超伸手爱怜的轻拍她的小脸。待郗超回道桓温府上的时候已经快哺食了,他才踏入桓府,就被人叫住:“郗大哥。”
“阿钺(桓济)?”郗超回头就见桓济站在他身后,“有事吗?”
“郗大哥,后天你有空吗?我想去打猎,你去吗?”桓济问道。
“后天?”郗超道:“后天我要去大慈寺。”
桓济闻言有些失望,“哦,你要去佛寺啊。”
郗超含笑问道:“大郎君不陪你打猎吗?”
“大哥后天也没空。”桓济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现在正是打猎最好的时候呢!唉!算了!我一个人去吧。”
郗超微微点头,“也好。”
“嗯,那郗大哥,我先走了。”桓济同郗超告辞之后,便耷拉着脑袋离去。
郗超漫步朝宴厅走去,此时尚未到哺食,但宴厅里众人已经酒过三巡,郗超尚未来得及踏入宴厅,就正面差点同桓温撞上。
“大人?”郗超吃了一惊,微微侧身避开桓温。
桓温年近四旬,相貌温伟,虎背熊腰,满脸虬髯,鹰目锐利如剑,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面有七星。桓温此时毫无平时豪迈洒脱,反而一脸苦笑,见到郗超忙唤道:“郗参军,帮老夫挡挡。”
郗超微微一愣,但见桓温身后跟着一名年纪比桓温略轻的中年男子,散着怀,喝的醉醺醺的,追在桓温身后,手里提着一坛子酒,冲着桓温嚷道:“大人,这坛子酒一定喝下去。”
桓温见状苦笑不已,指着郗超道:“无奕,这位便是你一直想见的郗超。”
“郗超?你就是跟王坦之那个小子齐名的郗超?”那男子醉眼朦胧的望着郗超。
“正是仆。”郗超恭敬的朝那男子行礼道:“参见谢大人。”能对桓温如此无礼,又叫无奕的人,这世上也就仅有一位谢奕了。
谢奕上下打量了郗超半晌,见他神色不动,不由大笑道:“好小子!比王坦之那一大把年纪还坐在自己老子腿上撒娇的小子有出息!”
郗超闻言不由好笑,这谢大人当真是百无禁忌。他同王坦之皆是少年成名,一直被人相提并论。王坦之的父亲王述溺爱儿子,王坦之已年过二旬,王述还时常将儿子置于膝上论事,时人戏谑的称王坦之为“膝上王文度”。(文度是王坦之的字)
桓温指着谢奕大笑道:“你就跟他们两父子有仇是不是?骂了老子不说,还在这里寒碜人家儿子。”
谢奕因出生高贵,又性格暴躁,故对人说话一向不留情面。与王述共事之时,一次王述不知因何事惹恼了他,他便暴跳如雷,对着王述极尽辱骂之事,王述则面壁静立,一声不吭,待谢奕骂累离开之后,王述则若无事状的继续办公。
谢奕微微哼了一声,摇晃着手里的酒坛道:“俗事休提,元子(桓温字),我们继续喝酒!”
桓温闻言嘟哝了一声,转身就外走去,那男子不管不顾的追在桓温身后,看的郗超诧异不已。
“阿冉。”桓熙从宴厅里走了出来,见郗超诧异的模样,不由笑道:“无奕叔父同阿父一向情同手足,追着阿父喝酒之事也常有发生。”说完桓熙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时候,居然呵呵笑了起来。
郗超闻言不由莞尔,想起之前曾听人言,桓温有一次被人逼着灌酒,在躲避无门的情况下,居然在无奈之下,居然逃到了公主房里,莫非那灌酒之人就是谢奕?
“阿冉,走,我最近得了一坛好酒,我们今天好好喝上一杯。”桓熙上前亲昵的搂着郗超的肩膀道。
“好。”郗超回神笑了笑,跟着桓熙进了宴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