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十三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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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太太望着女儿紧闭的眼睛,心疼地搂紧了七姑娘,本就因今日河阳伯夫人而心有怒气无处可撒,当即便吩咐自己带来的几个粗壮婆子,喊道:“把那贱人生的给我带过来!”

    几个婆子面面相窥,俱看到了各自眼中的迟疑。

    府里一点风吹草动总是下人们最先清楚,今日七姑娘是被二老爷亲自罚跪在此的……六姑娘是霄三爷的亲妹子啊,现今雲二爷如此不成气候,霄三爷却是金科榜眼郎,已经当官啦!她们二房将来谁当家还不一定呢,若是就把六姑娘得罪了是不是不划算……

    金妈妈见她们傻站着不动,唯恐二太太亲自冲到六姑娘那里去,一时情急便骂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去!”

    其中有一个张婆子,素来是喜欢拔尖儿的,一看现在的情势立马就率先冲了出去,后头的婆子们这才跟着出去。二太太看在眼里更是生气,一面打发人去请大夫,一面把七姑娘放到了里间床上躺着。

    却说以张婆子为首的几个婆子很快就穿过庭院到了六姑娘房门前,门口的小丫头早便听到了那头的动静,此刻见张婆子为首一群婆子气势汹汹而来,腿都软了几分,却仍是守在门口道:“我们姑娘休息了,吩咐不许人打扰!”

    张婆子冷笑一声,“你们眼里难道只有六姑娘?这家里可是二太太当家!太太叫姑娘过去说话!”说着便要强行推开门口碍事的小丫头硬闯进去。

    “你——你怎么推人?!说了不许进就是不许进!”门外很快就乱哄哄地推搡起来。

    雪珠帮六姑娘把半干的长发梳理整齐,又挑了件素净的袄子伺候着穿上,表情凝重地往外张望。欢喜已经撸着袖管随时准备冲出去了,六姑娘咳了声站起身来,雪珠和欢喜都看向她。

    “你们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六姑娘整了整衣襟,看上去竟是意外的镇定,仿佛听不到门外的吵闹声似的。她低头想了一会子吩咐雪珠道:“一会子我跟着过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样……我一出去你瞅准机会便出府去找三爷。”

    雪珠颔首,欢声倒机灵,她忙道:“那我去找二老爷!”

    六姑娘还没说话,“砰”的一声门已经被撞开了,门边的小丫头跌坐在地,张婆子扭着肥腰一把掀开帘子一路直接进了里间,随后几个婆子也陆陆续续进来。

    雪珠不禁立眉道:“好没规矩!姑娘的寝房是你们这等婆子可以随意进来的!?”

    门边的小丫头哭哭啼啼抹着眼泪跑进来,却是站在门边上,这时候王树家的也进来了,六姑娘对她使了个眼色,王树家的也没多说,便带着那小丫头退了下去。

    “有什么事?”六姑娘面无表情看了领头的张婆子一眼。

    那张婆子也没有因此气短,昂首道:“烦姑娘跟我们去一趟七姑娘的屋子,二太太在那儿等着您呢!”话犹未毕,又从外面传来悉悉索索一阵脚步声,张婆子回头一看,竟是又来了好几个婆子,且都是二太太娘家陪过来的人。

    就满脸堆了笑要说话,谁知人家睁眼也没瞧她一眼,当先儿一人道:“太太说了,叫姑娘过去说话!”话音一落一群婆子就一拥而上作势要把六姑娘架过去!

    原是二太太久等未见张婆子等人,怒极之下就叫了自己最信得过的心腹人亲自去“请”六姑娘。

    六姑娘愣了几秒,似是不敢相信这群婆子竟野蛮至此,雪珠立时就拦到了跟前,口中急道:“我们姑娘何曾说不去了,这是要做什么!”

    雪珠哪里是那群婆子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拉开了去,撞倒了一边高几上的汝窑彩绘花瓶,欢喜惊叫一声就去拉她。

    六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力地挣脱了婆子们抓过来的手,直接就地捡了一块尖锐的碎瓷片。

    众人一下子就懵了,只见六姑娘胸口剧烈起伏,一手举着那闪着冷光的瓷片儿,冷冷笑道:“怎么都不过来了?过来扯我衣服啊,来拽我头发啊?”方才混乱之中她的头发被拉散了,就连手臂身上也不知被哪个掐了好几下。

    欺人太甚!

    六姑娘只觉鼻头隐隐发酸,却倔强地扬着下巴,手上用力把那瓷片把地上一坠,掷地有声,那尖利的瓷片登时就裂成了两半儿,尸骸一样蜷在地上。

    “今时今日……你们若还认为我卿明微可任人搓揉那便大错特错了。”六姑娘凉凉地撂下这一句,径自绕过一众婆子出了门。

    六姑娘走后,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等那群婆子呼啦而去,欢喜一下子便抱住了雪珠哭泣起来。雪珠胸腔里燃着一把火,她安抚地拍了拍欢喜的背道:“快,我想法子出府,你去找老爷去。”

    话虽容易说,可实际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等闲府里的丫头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今儿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任雪珠在卿府角门苦说活说,那看门的媳妇愣是不放她出去!她便掏出了几个银锞子赔着笑塞给那媳妇,谁知人家欢喜地收了银锞子却仍是不放雪珠出府。

    那媳妇在府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下怎会不知道雪珠出府要做什么?若她现在放了雪珠出去也不是不能够,可事后二太太算起帐来她可要怎么办,谁来帮她啊。

    雪珠捏着拳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角门,可就是出不去!

    她不能怪别人不近人情,这世道不正是如此么?人与人,一边艰难着,一边互相为难。

    六姑娘很少主动来七姑娘的屋子,鲜有的几次也是做做样子随意坐坐就走。此际她站在门边整了整头发,有婆子把门帘挑起来,喊了声,“六姑娘来了!”

    屋子里有了点动静,六姑娘进去的时候二太太正在和一个捻着胡须的老郎中谈七姑娘因何晕厥不醒。老郎中常年在各家官宦人家行走,虽知这府上的七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却仍是开了副安神的方子让煎了,只说七姑娘并无大碍,晕厥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金妈妈給了老郎中谢仪,又送老郎中出去。等人走了,二太太就瞄见了站在一边朝七姑娘卧房方向张望的六姑娘。

    姨娘生的贱种,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子样儿!

    二太太如今只觉得自己只要一看着这样一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哼一声在正厅的椅子上坐下。六姑娘本在寻思着七姑娘是否真的晕倒了,直到刚刚听到那郎中说的话她才放下心。

    眼下七姑娘没事,她才能好。

    六姑娘給二太太行礼问安后,垂眉敛目一脸恭顺地站着。半晌听不见二太太的声音,她才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二太太的视线紧锁在她脸上,抿紧了嘴角。

    六姑娘便问道:“不知太太有什么事要说与我?”

    二太太也不装模作样了,直接道:“你还来问我,正该我要问你才是!”

    “霄哥儿是我一手养大的,是我看着他长大成人。在这个家没有谁比我更在乎他,”二太太说着加重了语气,“同样的,我相信在霄哥儿心里我这个母亲也是最重要的!”

    听着二太太掷地有声地说完这一句话,六姑娘似是思考了一番,然后她微微点头表示同意道:“嗯,太太说的都是对的。”

    二太太脸色见沉,继续道:“老爷疼你是你的造化——”

    她到底想说什么?六姑娘没发现自己已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二太太了,她如今在她面前已经连讨好奉承都难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莫要仗着老爷疼你便挑唆着欺辱昀儿!”二太太半挑起唇角,终于把自己最想说的话吼出来,“我还不知道你么?我度你必是暗妒昀儿许久了。呵,才要说瞎话让老爷罚她跪着,如今她晕倒了你良心竟安吗!”

    六姑娘垂首望着地面,二太太认为自己的女儿好,她女儿绝世无双她没有意见,不然她妒忌七姑娘的说法怎么成立。

    可知女莫若母,二太太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肾上腺素分泌旺盛容易冲动?冲动是魔鬼,这个魔鬼今儿还把她往土坑里推,这次是土坑,那难保没有下次。

    下次又是什么?

    思及此,六姑娘不禁挺直了背脊,抬头寻到二太太的眼睛,看着她极认真地道:“太太怎么会这样想,七妹妹会晕倒并非我所愿,老爷处罚七妹妹亦非我所愿。女儿也不曾说什么瞎话,若等她醒过来,我想您是否可以自己问问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