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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关亚南回到家后,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了。
他的夫人苗新月并没有睡,而是有意识地等着他回来。苗新月从市里的一家国营企业的人事科长的位置上退休回家,已经有一年多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在国外读研究生,已经毕业了,暂时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对于关亚南和苗新月而言,这算是一个典型的空巢家庭。
这天白天,夜色巴黎花园物业公司王经理的那个电话,并没有让业主吴小春产生什么怀疑,更没有让她有丝毫的不安。可这个电话却让另外的一个人有些坐卧不安了。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关亚南的夫人苗新月。
那天,她在接到电话后,开始就是以为打错了,可经过王经理的那一番解释之后,她终于想起来她现在使用的那个手机的-出身-,于是便把电话打给了她的老公关亚南。
也就是在吴小春离开那里之后没有多久,苗新月就到了那里。她在那里只逗留了半个多小时,就完全搞明白了,她的手机号码之所以留在了那里,并不一定是个错误。可她怎么也无法想像这个叫吴小春的业主,与那个叫罗芸的女孩是什么关系。
关亚南从洗浴间出来,穿着浴衣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电视机传来的不大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思维。坐在关亚南对面的苗新月主动地问道:"你搞明白没有?白天的那个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亚南对他夫人的提问,并没有什么准备,他随便应付道:"管那些干什么?电话打错的事,不是经常有的吗?"
苗新月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激动,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打错了?有没有别的可能?"
这时,关亚南才把头慢慢地从电视机的方向移到了他夫人的脸上:"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有没有别的可能?"
"我是说,这个电话原来是你用过的。别的业主的房子留下的联系电话怎么会是你的手机号码?"苗新月平静地说道。
"完全有可能搞错了。"关亚南并没有在意什么,还是很平静地说道。
"我回忆了一下,业主当时登记这个电话的时候,电话正在你的手里使用着。"
"电话登记的时候?电话是什么时候登记的?"关亚南终于有些认真起来。
"大约两三年前。"
"你是怎么知道的?"关亚南问道。
"物业管理人员告诉我的。"苗新月说道。
"他们告诉你是什么时候登记的这个电话有什么意义?那该我们什么事?"关亚南有些不太耐烦了。
"如果没错呢?"苗新月严肃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关亚南也同样严肃起来。
"关亚南,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苗新月更加严肃。
"我有什么事瞒着你?都老夫老妻了。"
"别和我说这些,这年头有什么事是能靠得住的?老夫老妻就能靠得住了?我现在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苗新月的目光已经是咄咄逼人。
"是不是有什么人和你胡说了些什么?"关亚南的脸上仿佛又恢复了开始的平静。
"当然,我希望那都是胡说。你告诉我,物业管理人员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个叫吴小春的女人,她是不是你通知的?"苗新月一脸的严肃。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我搞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看上去,关亚南是一脸的无辜。
"我再问你一次,那个姓吴的业主是不是你通知去的?"苗新月的目光是犀利的。
"不是,不是我通知的,我哪能顾得了那么多破事呀?"关亚南把两只手一摊,显得无可奈何。
"看来,我并没有说错,你真是有事瞒着我。物业公司经理的那个电话并没有找错人,人家是找对了,也就是说那个业主当时留下这个电话时,你和那个业主之间是有来往的,而且关系不错,不然,她怎么可能留下这个手机号码呢?"
关亚南的脸上慢慢地湿润起来,显然已经不是刚才走出浴室时留下的水珠。他还是尽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着平静,他沉默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你让我想一想,是不是出过什么差头?这些年事情太多了。这种破事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你是应该记得很清楚的。我真没有想到你也会变成这样,原来我以为你只是对钱感兴趣,对女人没有什么兴趣,没想到你还真够花花的。"
还没有等到苗新月说完,关亚南就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你倒是挺能想像的。别人的几句话,就能一下子把我们彼此之间几十年的相互了解取代了。像你这种女人真是没法理解!"
这句话还真起作用。苗新月愣愣地看着他。片刻之间,她的心理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她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静静地坐了足有几分钟,还是苗新月说道:"但愿我是庸人自扰。"
说完,苗新月站了起来,走进卧室,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四月三十日的银海晚报,放到关亚南的跟前。她说道:"你应该知道,今夕是何年?我告诉你,今年是二00七年。你看这张报纸上报道得很清楚,国务院公布的行政机关公务员处分条例说得明明白白,公务员包养情人的,将受到撤职或者开除的处分。这个条例从六月一日起执行,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也用不着紧张,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有的是时间,我会想办法找到那个女人。但愿我会还给你一个清白。"
关亚南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气哼哼地说道:"那就请便吧!"
第二天上午,关亚南到办公室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吴小春打电话,他在确定了吴小春在家之后,就在中午时分离开了办公室。
他走进吴小春在桃花源小区的临时住所,这是他临时为吴小春租用的。那里面的摆设看上去,并没有租住房子的那种感觉。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吴贝贝正在睡午觉。谁也没有去打扰她。
吴小春一把抱住了关亚南,关亚南象征性地与她拥抱了一下。
关亚南几天前才来过这里。在此之前,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那是因为自从那次罗芸告诉他有个短发小姐要与他约会的事之后,他就觉得好像有人在算计他,可他根本就说不清楚真是有人在算计他,还是有人在调查他。再加上,也就是在这之前,当他去吴小春原来在夜色巴黎花园的住处时,吴小春又告诉他,曾经有-计生干部-来家里了解过有关计划生育的情况。为了谨慎起见,他决定让吴小春暂时回避一下。就在吴小春积极回避的同时,关亚南也在回避着吴小春。也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不正常情况的出现,导致他去她的住处不像以前那样频繁了。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夜色巴黎花园内的房子竟然又出现了问题,而那个物业公司经理竟然会把电话打到了他夫人的手机上。那天,就在他接到他夫人的电话以后,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个电话确实是当初自己为吴小春办理房子手续时留下的,而且就是自己主动留下的。因为当时自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出头办理手续的这套房子的真相,他更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里面居住。可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不得不打电话通知吴小春,让她回去看看。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夫人竟然还那样多事,她竟然会对一个-打错-了的电话那般感兴趣。
吴小春已经感觉到关亚南对自己的热情没有太大的兴趣,便先开口问道:"这么时候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关亚南脸上显得不快,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麻烦事太多。他们是怎么搞的?别人家的房子漏水,竟然会找到了我们?"
"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误会事,总是会有的。我当时也挺不满意的。可人家直道歉,也不好再说什么。"吴小春说道。
"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我昨天晚上要不就过来了,我怕我老婆会起疑心,老早就回去了。果然,她就让人不省心。我昨天在电话中没与你多说,物业公司经理的那个电话打到了她那里,是她又把电话打给我的。我当时就说不要理他,肯定是打错了。可她最后竟然去了夜色巴黎花园,你说她这个人好事不好事?结果,我回去后,她就像审问犯人似的,把我好一顿审问。"关亚南说道。
"怎么会打到她那里?"
"别提了,当年入住前办理手续时,我是把我的手机号留在了那里,谁能想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们还能找到那个号码。我都有两三年不用那个手机了。"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回答?稀里糊涂呗,我现在都想不起来我当时是怎么说的了。"关亚南一边说一边用手直抓头皮。
"最后,她没再说什么?"吴小春着急地问道。
"她告诉我说要还我一个清白。"
"她怎么还你一个清白?"
"她说她非找到你不可。你说那样我能清白得了吗?"关亚南露出了一幅焦躁不安的神态。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最好是不让她见到你。要不真是不好收场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得不再换地方?我可搬够家了,整天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多没劲。"
"那有什么办法?总比有别的麻烦好。暂时她还不能马上发现你在哪。她就是再去夜色巴黎花园也找不到你,那里没有人会知道你搬到了这里。银海市有七八百万人口,就是公安局找你都不会那么容易,何况是她。也不用过分紧张,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是心里不舒服,才这么个时候过来了。"说完,关亚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进了吴贝贝睡觉的房间。他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孩子,向吴小春问道:"长江医院再没有来过电话吧?"
"没有。就是上次又一次化验完血后,通知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再也没有来过电话。我看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如果不放心,就再找一家医院去检查一下,你看有必要吗?"
"再说吧。这年头环境污染,食物污染,水源污染,不污染的东西不多,怪病也太多,注意一点儿倒也好。"关亚南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却是心不在焉。
当关亚南从这里走出来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想到了昨天晚上,他夫人问到他-今夕是何年?-的那句话。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包养情妇将如何如何,那可就这一刻,他觉得应该万无一失,于是,他便重新走了回去告诉她,做好再度搬家的准备。
这天晚上九点多,关亚南已经和几个朋友吃完了晚饭,正准备去洗桑拿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电话是吴小春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后,那边就传来了吴小春的哭声。关亚南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包间,到了走廊上。他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哭什么?"
电话那边就是一味地哭着。关亚南越发着急了,便追问道:"到底哭什么?你快点儿说好不好?"
那边呜咽着说道:"你快点儿过来,你快点儿过来。"
关亚南更加着急了,他还在电话中听到了吴贝贝的哭声。他的心就像是要跳到了嗓子眼儿一样,可他还是问道:"你能不能不哭?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这时,吴小春才慢慢一边哭一边说道:"有人来找过我。非逼着我说出与你的关系不可。"
"是谁?"
吴小春再也不说什么了。关亚南说道:"那好吧,我马上就过去。"
与那些朋友告别之后,他用了半个多小时,自己开着车赶到了吴小春的住处。
当他走进客厅里的时候,孩子已经在地板上睡着了。他把孩子抱起来送到了房间里,又回到客厅里坐下。他问道:"到底是谁来过?让你这样激动?"
"是你爱人来过了,他非逼着我承认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可。"
"她来过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关亚南非常自信地说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她已经来过了嘛。"
"你没有搞错?"关亚南怀疑地问道。
"怎么可能呢?她自己介绍说是你的爱人,姓苗,叫苗新月,这还能有假。再说了,她的鼻梁骨的正中稍偏一点儿的地方还有颗黑痣,不是太大。"吴小春叙述时,已经不再呜咽了。
"真的是她。她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呢?昨天她才开始怀疑这件事,今天就能找到这里,这不奇怪了吗?"关亚南说道。
谁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反正是挺凶的样子,非说我与你认识不可,而且非让我承认与你有男女关系。"
"你是怎么说的?"
"我没有承认,因为你刚来过这里,都没有提到这件事。她傍晚就来了,就谈到了这个话题,我就什么也没有说。"
听到这里,关亚南悬着的那颗心算是慢慢地落了下来。
"她说,她是有证据的。我告诉她,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既然有证据就去找你关亚南好了。她说,她肯定还会来的。她不会算完。"
"女人这种东西呀,实在是太可怕了。"关亚南像是说给吴小春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吴小春问道:"你说这事怎么办?"
"马上搬家,搬一个远一点儿的地方。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她吗?我本来就想让你搬家,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这样吧,明天就搬,你自己出面,去昌隆小区那里租一套房子。那是一个老住宅区,房子的条件差一点儿,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等稍微过一段时间,我就想办法再让你换一个环境。我就不出面了,暂时回避一下,有好处。反正你这也没带什么东西。"说着,关亚南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万元钱,说道:"房租尽量少交,反正是临时住。"关亚南说道。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他夫人用家里的住宅电话打来的。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像这种情况,在这之前,是很少发生的。以往不论是多晚回家,哪怕是下半夜回家,她也只是说说了之,是很少加以干涉的,更不用说,夜半三更地打什么电话了。关亚南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通了手机:"打电话有什么事?"
"我就想知道你在哪?"电话那边的苗新月并没有多么激动,而是很平静地说道。
"好了,回去再说吧。"说完,他就把手机挂断了。
吴小春又一次哭哭泣泣起来。这让关亚南的心里越发觉得不安了。他不太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女人遇到了事就知道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别哭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走不成的路,没有过不去的山。明天先按照我的意见办,马上从这里搬出去,明天,就是明天。一定不要让她再在这里见到你,如果再在这里见到你,那可就真会有麻烦了。"
关亚南站了起来,走到吴贝贝睡觉的房间,看着她无忧无虑地睡得正甜呢,就用手碰了碰她的小脸蛋,便走了出来。吴小春走上前去,为他正了正衣领,又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那一刻,她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完全挥发干净。
关亚南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关亚南回到家的时候,他的夫人苗新月就坐在昨天他们两个人谈话时坐的位置上,等着他的到来。
苗新月先开口问道:"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时,你在哪?"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行踪来了?你可从来没这样做过。"关亚南的态度倒是平静的。
"我是需要关心关心你的行踪了。"苗新月说道。
"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关亚南一边说一边坐在了他夫人的对面。
"我在想你究竟还瞒了我些什么?你究竟瞒了我多久?"苗新月的情绪是激动的。
"我都瞒你什么了?你告诉我。除了你昨天说到的关于那个莫须有的女人的事之外,还有什么?"关亚南说话时的神态,显得那样地沉着。
"你还真好意思说,还有什么?还用得着还有什么吗?就一个吴小春还不够吗?"
"你少和我扯什么吴小春吴小春的,哪个吴小春?她与我有什么关系。"关亚南的心情依然是沉重的。
"关亚南,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我告诉你,我去见过那个女人了。那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
"她说她认识我?"关亚南问道。
苗新月没有作声。关亚南一下子看出了苗新月的犹豫,他便马上接着说道:"既然人家没说认识我,那你还瞎猜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人家是怎么对待你的?没把你轰出去?没以为你是神经病?你说你这样做影响多不好。"
在回家的路上,关亚南已经想好了,他知道吴小春当着苗新月的面什么也没有承认。这是他最为满意的,他清楚地意识到,只要是自己在苗新月面前,死活不承认认识这个女人,她还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这一路上,他也懊恼过,他反来复去地想,苗新月是怎么知道吴小春住在那里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判断一定是苗新月跟踪了他。不然,怎么也解释不通。因为在苗新月接到过物业公司王经理的那个电话之前,苗新月就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面前提到过吴小春的名字。
"那好,关亚南,今天就算你赢了。我真没有想到你用在官场上的那套手段,都用在了我身上。我是没有证据,可我告诉你,我是一定会想办法拿到证据的。因为你的别的什么事,我都忍了,可这种事我忍不了。我非得搞出个究竟不可。"说完,苗新月起身去了卧室,走进卧室时,坐在客厅里的关亚南,听到了咣当一声门响。
关亚南的身子明显地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