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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子菲坐在偌大的堂口内,不住的打著呵欠,意思意思地用长袖挡著光。
平常的她根本连遮都懒得遮,但是今天左有爹地、右有妈咪监堂,前排左右分别坐著“红门”重要干部,由大到小数来不下二十人,这么多人的面前,她再怎么厚脸皮也没办法当众打这个大呵欠。唉,真是累死人了,什么代理帮主真不是人干的,简直是虐待“女”工。
“子菲!收敛一点。”
前“红门”帮主夫人,也就是红子菲的妈咪,严辞峻色地暗喝。别以为红老夫人白兰的外表看来柔弱温婉,但是严肃起来也挺吓人的。
天知道,又不是她故意要坐在大堂前打呵欠,爹爹妈妈真不讲道理,也不想想他们一个月前急急电召她从欧洲回到上海,便将她“打鸭子上架”扛下“红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繁重业务,扣上这顶“红门代帮主”的大帽子。一个月下来,忙坏了她不说,连睡眠都是有一“顿”没一“餐”的,现在还不准她面露疲态,真不晓得以前的帮主怎么活得过这非人待遇。
前任帮主,讲到这一点,不由得红子菲柳眉微蹙。
灯红酒绿大上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道上“红门”势力大。
百余年来“红门”叱吒上海滩头,从长江头到长江尾,一百艘运船就有七十艘是挂上“红招”在河上航行,有些是直属于“红门”一部分则投靠“红门”分支堂及友好帮会保护。易而言之,如果没有“红门”存在,也没有今日繁华忙碌仍能运作正常的上海滩。
“红门”是一百多年前,反大清朝的红家祖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到今天已经是第五代掌门人的天下。通常人说“富不过三代”如果你以为帮会中也有这等事,那你就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因为从第一代到第四代“红门”的规模不但没有缩减,反而在历代掌门底下,一代比一代“青出于蓝胜于蓝”有句话说得好:“一代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足以说明“红门”掌门代代杰出,不让古人专美于前的表现。第四代掌门人,正是红子菲的爹爹“红玉龙”当年他接掌“红门”后,一举整合河道与海道的网路,真正打通了从天津、上海直下香港及南洋的海路。每天坐收的航运费就以数万两计,累积财富的速度就连皇帝看了都要眼红啊!
当时民间还流行一首俗谚是这么唱的:天高嘛皇帝远,救火嘛慢如牛贪官伸手要十分,富在他身痛我心地亲嘛红门近,救火嘛快如龙兄弟只收三分钱,你有福来我同享这首歌是以说明满清政府和“红门”在上海升斗小民间,何者比较受欢迎。如果“红门”属于黑道,满清皇朝是白道,大家说不定全都宁黑勿白,宁恶勿善,谁也不想和满清皇朝站在同一边了。
虎父无犬子,红玉龙五年前金盆洗手宣布退休后,正式将权位交给了第五代掌门“红子岳”他不是别人,正是红子菲的哥哥,也是红玉龙及妻子白兰的唯一香火传承的独生子。不愧为新一代掌门,红子岳接掌父亲留下的“红门”进一步将触角由航运延伸向多角化的仓储、造钢、铸铁以及军火买卖等生意上面,俨然要将“红门”转型为更现代化的企业大集团,不论黑白两道均能通吃的局面。
“红门”成就独霸一方的伟业、鼎足新世界的气候越渐成熟之际,一件不幸的意外却震撼了整个黑道。
红子岳失踪了。他搭乘的轻型小涡旋桨飞机在越过新疆的时候,不幸失事坠毁,至今仍无半点音讯。大家揣测他的生死,也揣测著“红门”的未来,失去了强有力的掌门,对于“红门”来说,打击不可谓之小。
金盆洗手后,按理只能在暗中提供意见的太上掌门人红玉龙,也无法重新再接掌权位,一切只好落到原本逍遥在欧洲留学的独生女,也是红玉龙的掌上明珠“红子菲”的头上了。
这也就是今天她会面有“难ㄋㄢ”色的坐在“红门”掌门人座上的原因了。
平白无故从一个天真活泼──?咳咳?,无邪浪漫──?呕?,无所事事──?瞪?,的二八悄佳人,硬被人家捉来做一位“精明邪恶”、“无所不干”、“出生入死”的帮会老大,你说这场灾“难”还能不算大吗?
“等一下。”红子菲举起一手,制止底下正在发言的副座们。“我的椅子后面有人不断发出怪声,什么咳咳、又呕又吐的。我想可能有间谍混进来了。”
“什么?”底下的人纷纷紧张地跳起来,冲得最快的那个人,从红子菲的椅子后面揪出了一个灰头土面、穿著怪异、一头乱稻草似的长发,手拿著一部怪异的机器铁盒,说不定是什么秘密武器,还戴著一副可怕的大黑框眼镜的人。
“快说,你是什么人?”
只见那人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衣袖“我?我不是什么人。”
“原来你不是人?”红子菲好笑地看着那人抹去一脸的土灰。
“赫,你真没礼貌,小心让我记上一笔,往后咱们书中慢慢算帐,也不要太多,顶多让你被强吻个两次,哭个三大回嘿嘿嘿,不要小看咱们作家哟!”
红子菲一弹指“这人是疯子,把她给我压到外面扔到长江去。”
“哇,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踝素虽麻?我是谁吗?”因为嘴巴被蒙上布,所以口齿不清。
“我当然知道,你是即将溺死在长江的人嘛!”
“可恶,我是李李啊呜!”
“李啊呜?”子菲听著那哀嚎声由近而远,逐渐的消失在彼端,还不禁摇头说:“真够可怜,难怪她要发疯,原来她爹娘替她取了这么难听的名字,居然叫李啊呜。我同情她的爹娘,唉!”
“子菲,言归正传,底下的人还有事要报告。”红玉龙提醒女儿道。
没错,虽然是打鸭子上架不得不做,但子菲也晓得在子岳哥的行踪有下落之前,她就必须好好地为他守住“红门”的地盘,不让外人将“红门”看轻了,也不允许别人看扁她这“女流之辈”的掌门人。
希望子岳哥哥快点平安返家,子菲从头到尾都坚信子岳一定还活著,凭那点小小的飞机失事,绝不会让她英明、睿智,这辈子从优等生一路升到优等帮主的哥哥,就此断送他的前途。老天爷不会那么狠心地让子岳壮志未酬身先死,也不会让她这不学无术的妹妹,继哥哥之后被“红门”给压死。
天地良心,她可是按月上香拜佛,一分都没少给?老人家。
“对不起,请继续说吧,文护法。”
被称为护法长老的男子,其实一点也不老“红门”内部组织只定辈份而不限年龄的,也因此年纪轻轻就能被推举为地位相当于“红门”第二把交椅的右护法长老,文继天的能力与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想了解红门组织架构,其实一点也不难,基本上掌门是最高权力核心,负责调度帮内重大事项,策定计画与解决重大纠纷等等。
掌门人底下,有左、右两大护法。右护法对外控制其它帮派地盘,以及红门帮对外任何扩张行为;左护法则针对红门内部组织的各层级香口、堂口及堂主、长老等等人进行管理协调工作。
左、右护法外,再下来便是日、月、金、木、水、火、土等长老。他们等于是掌门人运作时的顾问团,大部分都是年高德劭,不管帮务,负责监督与提供意见的虚位组织。七大长老加上两护法,就像天上绕著太阳转的行星,架构出整个红门的主要组织。
“红门”总部底下还有各个阶层复杂结构,总人数达一万多人的超大帮会。
“从上礼拜到这礼拜,各堂口、支会受到的攻击次数共计有十五次,损失最严重的是二号码头斗殴事件,一共有五艘中型货船、两艘舢板被放火烧毁,详细的损失情况,季左护法已经记在帐上,请你过目。”
看帐目?子菲向来能省则省,何处能偷懒她绝不累坏自己。“季护法,你过目不忘的本领需要练一练,来,把那帐目背一次给我听听。”
季青岚微微一笑,他晓得子菲是找借口偷懒,也不在众人面前点破,他从容地开口说道:“五艘中货轮,两艘运作一百五十六日整,折旧率百分之三点三二,换算成本与扣除海中打捞船体的剩余价值,各为三十五万七千八百九十九元又七角五分钱整,其中一艘年初时才刚经过整修,所以加上这笔额外损失后,总损失为七十一万六千”
哇哇哇,子菲脸色越听越惨白,倒不是他说出口的数字吓到她,而是他滔滔不绝的速度已经让她脑中的算盘乱成一团“够了,谢谢你的报告,左护法。我还是看帐目比较好。”
仿佛早料到会如此,季青岚轻松写意的俊脸连眉毛都没动到,微躬身地退下,坐回他的原位。右护法文继天也不禁好笑,他确信季青岚是故意念那么快,好教子菲尝到苦头,以后不许设法偷懒。
“文护法,损失的情况对咱们‘红门’而言,严重到什么程度?”子菲挑简单的法子改问道。
“目前而言,这连九牛一毛都称不上。”文继天严肃地说,这一刻,他看起来正像是外界给他的封号“黑面煞星”
子菲满意的弯起唇角“好,好。”
“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帮主。”季青岚站起身来报告“虽是九牛一毛,也有轻如鸿毛重如泰山之别。如果‘红门’不正视这个小问题,未来它或许会转变成重大的帮派问题,甚至是生存火拼的关键。”
任谁一看见季青岚满面微笑还能说出这么血腥的话,都不会怀疑他“笑面杀手”的名号是怎么不迳而走的。
“此话怎讲?难道这些攻击背后有人指使?”她看看底下的长老们。
窃窃私语一阵子后,长老们推派了日长老上前说话:“禀帮主,其实近来我辈长老不约而同都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现在这些小骚扰其来有自,暗中另怀目的,我们怀疑有人意欲蚕食鲸吞咱们整个‘红门’的地盘。”
“有这种事?”子菲掀起一眉“说,是什么人胆敢如此大胆?”
日长老吞吞口水,又看看左、右两护法的脸色,摇头说:“听说是‘龙帮’。”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堂内耳语纷纷,骚动不已。每个人都如临大敌,面色凝重的交换意见,也有不少堂主及香主露出大难将至的神情。至于左、右护法倒还算镇定“黑面煞星”眼也不眨地哼了一声“笑面杀手”笑得更诡谲了些。
子菲缓慢地看了一下底下人的脸色,然后看向一脸忿忿的老爹,以及不悦的妈妈。“右护法,你上前一步,附耳过来。”
文继天走上前,子菲才小心地在他耳边低语道:“喂,快告诉我,‘龙帮’是什么东西?”
右护法愣在当场,而底下凑巧听见这句“耳语”的长老与堂主们,莫不发出窒息的声音,大叹三声世界上竟还有这么“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的帮主。
龙帮,近十年窜起的新兴帮会。以上海内陆为其活动范围,主要营业项目无所不包,从赌场到马场,戏院到歌厅、舞馆、夜总会、高级俱乐部,今天的上海内陆能过得声色犬马、笙歌处处,都得归功于龙帮并吞原有的十数个小帮派,结合成一大帮派的野心。
领导人物为一群神秘的菁英份子,现任帮主也是头任帮主,据说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若不是他的亲友或密友,其它的早已神秘失踪。不过为了称呼方面,大家都称他为“东方龙”取其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莫测的意思。
假如说“红门”掌握了全中国的海路枢纽,那么“龙帮”就可说是陆上的霸主,尤其他们与上海官界、清廷、英、法租界及日本方面都关系良好,更让他们耀如游龙,悠游在这宽广的上海乃至中国内陆间。
令所有大、小帮派畏惧的一点,是这条龙的定位究竟在何方,打算扩充至什么程度?游走于黑白两道间的意图又是什么?
看完了长达数千字的报告后,红子菲总算了解这个“龙帮”是什么来西。她嘟起嘴巴,嗔道:“爹爹妈妈怎么能怪我不知道‘龙帮’呢?这十年他们兴起,关我什么事?我人远在欧洲,连甲乙之战都不知道!”
“我还丙、丁呢!”文继天更正她说:“那叫做‘甲午’之战,不是什么甲乙丙丁的,小心外头的人听见了,以为我们的帮主是个绣花枕头,满脑子的草包。”
子菲嘴瘪得更严重“现在你欺负我,让外人听见了还不是误会我这个‘红门’帮主容易欺负,怎么说我都吃亏,白白被你骂绣花又草包的。不成,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护法。”
文继天几乎为她精采的表演忍俊不住,拍掌叫好。子菲耶活泼精灵的大眼随著她口气忽而甜的撒娇,忽而辣的威胁,流泻出万种的风情。光那双眼睛就能表演出无数种表情,让你无法不被她千变万化的神情所吸引。
不过欣赏归欣赏,文继天板著脸靓:“正事要紧,帮主。”
“咦?为我的名声悍卫,也是正事一桩。”
“现在不是捉弄人的好时机。”文继天试图拉回她的心思“要知道,‘红门’向来不躲避敌人,也不轻言退缩。我们和‘龙帮’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经营他们陆上的霸权,我们掌控我们的海路天空。但是近来甚嚣尘上的传闻都是‘龙帮’看上‘红门’失去掌门人,换上一个弱女子握权,有机可乘,打算藉此良机夺取我们多年打下的江山,抢走海上主权。‘红门’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
“文哥,你看看,在周刊报上找到的花边新闻里头,有你的消息耶!”子菲不理会他那“黑煞”到极点的脸色,兴奋地递出那份报纸“他们说什么古时候有十二金钗,上海也有黄金单身汉十二少。你要不要看看哪些人名列大少啊?你也在其中呢!哈,有意思。”
“子菲小姐!”文继天终于忍无可忍地提高声调。
若无其事的抬高一双美眸,红唇弯成微笑,子菲终于正眼看着他说道:“冷静一点,文哥哥。请坐下。”
“你认真一点行不行?”
冲他甜笑后,子菲眨眨眼“我很认真了。”
“把周刊报交给我。”真搞不懂为什么女孩家都喜欢看这类的花边新闻,那不过是些闲来无事的人,喜欢写些名人花絮赚点小钱罢了,里面根本没有半点算得上重要的消息。
“排名第一的居然是那个叫‘东方龙’的家伙。真没眼光,把哥哥排到第二位去了,简直辱没大家称他为‘西方狮’的风采。第三是‘北方虎’,第四是‘南方豹’,我知道这两人是谁嘛,以前呵呵,这两个人确实是不简单。好了,我们再看看下面的”
“属下失礼了。”文继天出手夺报,但是子菲轻轻一踢椅脚,不过转眼已经溜出他手底下四、五丈远,她嘻嘻笑地继续读她的报。
“第四位是龙帮副座‘八面玲珑’,第五位还是龙帮副座‘冷面诸葛’,第六位是红门副座‘黑面煞星’,喂文哥哥终于轮到你了耶!虽然不是第一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是第六位黄金单身汉嘛!”
文继天两个腾身起落,倏而飞至她椅前,仲长手臂往她的报纸抽去“第七名也是红门副座──喂,别小气嘛,人家才谈到季哥哥的名次,我还没看‘笑面杀手’为什么受欢迎,等一下你真扫兴。”子菲无趣的大叹一声,瞪著文继天将报纸扔入暖炉里去。
“现在我们可以谈了吧?”他拍拍手,好整以暇地说。
子菲翻翻白眼,拉著椅子重新坐回办公桌后面.“说吧,你的意见。”
“属下认为有必要重新布署一番,”文继天一谈起公事,所有傲冷的神情便自然现出“第一该加强‘红门’的防卫能力与装备,我已经和季讨论过该如何购进新式洋枪火炮”
“等等等等。”子菲一迭声四个等字,诧异地说:“你好像在谈要怎么开始打仗一样。”
“不对吗?”文继天黑眸肃杀。
“不对!”子菲拍桌子站起来说:“我绝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开战,要知道我们两帮会死伤事小,骚家扰民才是最严重的事。为了强夺地盘而弄到最后伤害无辜的平民百姓,不顾他人死活,末来我们‘红门’帮如何过意得去?这种事情又岂能率性而为。”
“子菲小姐,你现在已经不能说任性的话了。”文继天皱紧眉头“你不仅身为女人,也是‘红门’的帮主,如果你还存有妇人之仁──”
“马上闭嘴,否则我不保证我不以帮法伺候,右护法。”子菲也一改嬉笑、佣懒的外表,取而代之的是坚决与聪明的目光“我问你,现任帮主是谁?”
“子菲小姐。”他敛首应对。
“好,我这些话只说一次,右护法。”她冷声道:“不允许随随便便开战,任何人在我未下令前,先行找‘龙帮’挑衅者,一律处以最严格的帮规。”
文继天沉默的凝视著无比坚决的子菲,目光交凝一会儿后“是,帮主。我会传令下去,不过,恕属下难以服气。”
“你是在质疑我身为帮主的能力?”子菲眯起一眼。
“不,我从来不怀疑子菲小姐有过人的聪明才智,没有人比从小看你长大的我更清楚这一点。子菲小姐有著不亚于子岳兄的能力,但是你同时也是个女人,这会让你的判断力”
“会让我判断产生偏差吗?”子菲替他说出口,然后盈盈一笑说:“如果我是个判断力差的人,我现在就会以‘冒犯帮主’的罪名,将你踢下右护法的位子,文哥哥。但我们公归公、私归私,我了解你护帮心切,也请你了解我做任何事都不是轻举妄为,更勿用‘女人’当成歧视的借口。”
神色略过一丝愧意,文继天晓得他过分冲动了“那么,能够让属下明白帮主的打算吗?”
“本山人自有妙计,总之,我觉得这股风声来得太奇怪,从长老的其中传到我的其中,顺风得让人疑窦丛生,再加上‘龙帮’过去对‘红门’并未有敌意,我的第六感正告诉我事有蹊跷,没那么简单。”
“你的什么‘第六感’,那是什么东西?吃的还是用的?”
现在要解释洋文也太难了吧,子菲挥挥手“你别管,姑且说我未卜先知好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算命的?”
“就在上一刻钟,信不信?”
换他狐疑地眯眼瞧她“子菲,你该不会又打什么鬼主意了吧?虽然我们分隔这么多年,但是人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身为你的右护法及亲如兄长的情份,你绝不能骗我,说──你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
不愧是精明的黑面煞星,一下子就看出她脑袋里打的主意,但是子菲也有她的应对妙招“咦,我抽屉里还有第二份周刊报耶!要不要继续往下听这上海十二少的排行名次啊?”
“红子菲!”
“别忘了后面要加上‘帮主’两个字。”她摆出天真可爱的笑靥,轻松的化解他的怒吼。看来,这位令人啼笑皆非的女帮主,永远都能让“黑面煞星”气成红脸关公,话说起来,也算是上海“红门”里的十大名场景之一。
十里洋场烟云起繁华似梦上海滩华灯初上的时分,熙来攘往的南京路、延安东西上都是挂著闪亮的新电气灯招,摆摊作生意的各类生意人,卖衣卖鞋到卖药,无所不包,整个上海就是一座不夜城,凡是吃的喝的玩的找乐的,来到上海准没错。
“小姐?小姐要不要算个命?”
一位西装革履,光鲜称头的人驻留下脚步,长发扎成辫子塞入扁呢帽内,戴著圆圆墨镜的小脸,挑高了一道眉,活脱是位俏皮西洋小绅士打扮。“他”朝拉著客人的命仙说:“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姐啊!”敢情这人是不要命了?
红子菲啪地敲在这人的桌上“喂,看清楚,我是男人。”
“如果你是男的”算命仙站起身来,贴近红子菲说:“那海里的鱼都会飞了,我的大‘小姐’。”
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然后终于忍不住大笑“好,算你厉害,你从哪一点看出我是个”子菲比比小拇指“而不是个好汉子?”
“如果连这点我都看不出来,我还能自称是李铁嘴,神算再世吗?”
红子菲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看似眼熟、有点怪异的神算说:“我是不是在哪里看过你?”
神算摸摸嘴上贴的那撮毛“呵呵,别想了,你想不出来的。”
“好吧,看在你还有那么点准的份上,我就让你赚这笔钱。”子菲很干脆地坐下来,伸出手来说:“你是算手相还是看面相,或是摸骨呢?”
“都不是。”神算微微一笑。
子菲瞪瞪他“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啊,我知道,是测字。”
“不用,我掐指一算就可以了。你的命,还有嘿嘿十二少的命,都在我的手心里,跑也跑不掉。”
“哇,你笑声好恶心,什么叫嘿嘿十二少?”
“小姐想问什么?婚姻、事业或是后代子孙的幸福?”
“那就问事业好了。”
“你的事业一帆风顺。”
就这样?子菲翻翻白眼,这样她也会算“婚姻呢?”
“你的婚姻也一帆风顺。”
不耐烦还算是客气的字眼,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我后代子孙的幸福呢?”
“他们的幸福──”
“我知道,也是一帆风顺!”子菲拿起神算的钱筒,往他头上一敲“你这骗吃骗喝的家伙,专门来这边骗我们大家的钱吗?白白浪费了我这么多时间,真不要命了,也不看你捉弄的人是谁?想骗我红子菲,你下辈子再来吧!”
倒在地上呻吟的神算不住的抱头哀叫,但是那位小姐早已飘然远去,理都不理他了。悠然叹口气,神算抑郁地说:“就算我不想让你一帆风顺都不行啊,谁让你出现在这本爱情小说中呢?红子菲,不要怪我李葳姑娘狠心推你入火坑,实在是你不到敌窟去,这本书就写不下去,别担心,我会为你上求天下求地,保你平安我发财。”
远处飞来一只破花瓶,再度击中神算,这次‘她’就真的倒地不起了,呜呼哀哉,万岁万岁。请看下段红子菲解决那专司骗钱的小人后,昂首阔步走入法租界内最具知名度的高级俱乐部,这里听说就是“龙帮”地盘的总部根据地,不论是上海租界内外的贵族名绅或是外来的大亨、名士,无不以出入这座名为“东方之珠”的俱乐部为荣,它已经成为上流社会最热门时髦的去处了。,瞒著文哥与季哥直闯到这里,确实是冒险的举动,但“不入虎穴焉得虚女”7她不自己先到这里来探采敌人虚实,又怎么知道如何去应付这个传闻中难以捉摸的敌人呢?
所以她说服了爹爹妈妈,自己一个人易容改装来到“东方之珠”
虽然子菲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孩,但对于“龙帮”大手笔建造这座新颖揉合古中国建筑与洋派格调的新俱乐部,依然不得不报以高度赞赏的眼光。楼高七层,采用宝塔顶阁楼台的设计,但特殊之处是它全体清一色的白色大理石结构,只有层层屋檐饰以隆重的绿蓝琉璃瓦,大门廊厅双龙吐珠图,气魄恢宏壮观。
不要说是中国人,相信那些洋人大班来到此处,也会对这种揉合东西方优点的设计,青睐不已。
俱乐部一进去,左、右两边都是金碧辉煌的交际沙龙,各色各样的人群都在里面,或用餐或喝酒聊天,如果想要跳舞也有专属乐团正演奏著西方华尔滋等等流行舞曲。
走上二楼,子菲看见了惊人的宽敞大厅里,摆满各式各样赌博的台子,从桥牌、梭哈、二十一点到转轮盘,中国式的麻将与花牌、棋局,整个厅堂里无不是诱人掏钱出来,狠狠的玩它个地覆天翻。
柜台供应著川流不息的赌客们免费的烟酒,吆喝声、欢呼声此起彼落,但是失意人散尽全身家当后,垂头丧气有如败狗走出门外的更是不在少数,这里正是上海最奢华的地方,供应著你一夜致富的美梦,一旦梦破碎之后,谁还管你当初是什么大人物呢?
子菲要了一杯香槟,信步游走到二十一点的台子边,观看其他人玩牌,目光小心而谨慎的逡巡著整个大厅。“龙帮”的效率不错,虽然有不少人喝了过量的酒,但是一旦有人出现闹事的迹象,不到三分钟那人就会由两名高大沉默穿著黑色马挂的男子,一左一右“护送”出场,没有半点惊动他人。
比起“红门”那些经营海上事业的豪迈儿郎“龙帮”的手下似乎文质彬彬多了。当然,不会叫的狗咬人才更凶,这一点子菲绝不会忘的。
奇怪,她老觉得有人在暗中注意她?子菲小心地放下酒杯,假装呼吸新鲜空气走向窗边,利用玻璃的反照,她搜索著身后可疑的目光来源,这种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子菲相信是她血液中遗传自爹娘的黑道血液作祟,准确度高达百分之八十。
是谁在暗中观察她?
一瞬间,子菲捕捉到一个一闪而逝的高大身影,就在赌场的一角,但快得没有让她看清他的模样。会是东方龙吗?那传说中不轻易现身的帮会首脑?子菲唇角弯起,唇边现出一个甜甜的酒涡。
有意思,暂时帮老哥的忙,管管“红门”事,似乎也很有意思。尤其里面还牵扯到“龙”这种有趣的绝种生物,她倒要看看那位“龙帮”首脑“东方龙”先生有什么三头六臂,让旁人如此惧怕敬畏他。
她走回二十一点台桌处,换好筹码,开始下赌。
“东方之珠”俱乐部,象征上海歌台舞榭、月殿云堂文化中,最极致的代表。这也是“龙帮”十年来增长势力的象征,尤其是雄据于“东方之珠”顶层屋檐,那条腾云驾雾、龙蟠虎踞的十尺金龙,威风凛凛,远观近赏皆不由得让人心生畏惧,近几年来上海人无不以“龙帮”为黑道之首“东方之珠”为上流社会之翘楚。
经营这样一座俱乐部,带领底下十万帮众“龙帮”的黑幕之后究竟隐藏著什么样的人物?能于短短十年内将“龙帮”由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帮会,一跃而成鼎足上海放眼天下的黑色豪门组织,必定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一些报纸传媒将他冠上一个封号“东方龙”却没有多少人有缘会见他一面,也因此他身边神秘色彩的传言特别多,或说他矮胖或说他高大,有人说他相貌堂堂,也有人传言他面目狰狞,这些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却毫无疑问,这位“东方龙””在十年内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黑道大亨,顶尖的人中之龙,如果女孩子不介意成为“大姐大”他也是金龟婿的最佳人选,但这算是题外话。
红子菲心情愉快地将筹码堆回自己的桌前,今日手气不错,至少她让“东方龙”损失了一丁点财富,就当做是他们赔给“红门”的补偿金好了。
她今天来主要想探采“龙帮”的虚实,顺便观察一下敌情,至于赌注彩金的输赢,只是额外的奖赏。
子菲怀抱著令旁人眼红的筹码,得意地离开二十一点桌台“承让了,诸位。先失陪一步,我想去试试梭哈的手气。”
不少人都虎视眈眈地注视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