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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双目,夏云初有那么一瞬间不知身处何处。
满目的白茫茫一片,不是云雾遮眼,也没有帘幔重重,却是未曾有过的无法视物。
惊悸下不期然举手擦拭眼睛,右手手腕上传来的隐约疼痛和无力,唤醒了心底另一份认知。
——这右手,早在多日前被逐出师门赶下雪山时,筋脉已经断了。
可眼睛昏迷前的记忆涌了出来,客栈里那微笑着端水进来的店小二劈面洒来的白色粉末,若是以前身手灵活时或许可以躲过。
可那时,已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白雾迷住了双眼,伴随着刺痛,然后就是醒来此际的眼中苍茫。
不是漆黑一团,却是满目的白,和夜晚间接触过的暗色不同,却更加让人沭目惊心。
伸手摸索身边的床铺,是硬凉的骇人。侧耳倾听四周,亦是寂静得仿佛回到了自幼长大的翠竹环绕的青山绿水间。
忽然的,他的心跳有点加速了,是回到了雪山中了吗?
这硬木的床铺,这静得远离喧嚣的安宁是吗?是吗?
是师父或是师兄弟他们救回了自己?
终于有人查出事情的真相——是的,他该相信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的。
热泪似乎便想有些夺眶而出,夏云初口中喃喃:“师父师父!”
慢慢立起身,无意识地想摸索抓住些什么,床头却是空空一片,连个小柜也无。离开床沿远了一点,身子便再没了依靠和支撑,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犹豫,可想了想,仍是继续向正前方行去——门在哪里?找到了门,起码可以开门告诉别人自己已醒来了。
猛然间,身子撞上了一件事物,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无声息。
是人!
手筋已断,可内力仍在,可以他的耳力,醒来这么久,竟没发现屋中另有他人?
紧绷的神经忽然得到刺激,夏云初惊了一下,举手想去格开,可手,却淬不及防的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
“醒了吗?我在边上看你很久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声音在他耳边突兀的响起,冷冷沉沉的,十分好听,却带着点如观好戏的波澜不惊。
自小习武的本能让夏云初在刹时手腕下沉,轻抖肩膀,想要卸去那只手带有明显敌意的锁拿,可随着右手脉门的一阵酸麻,对方的手一缠一反,竞已轻轻巧巧抢住了他双手变招的先机,牢牢地如鹰攒弱鸟般拙住他双手,随即在他右腕旧伤处恶劣一按,叫他痛得混身一颤,力气顿时散得如石沉大海。
“就算你右手没废,双目未盲,以你一个小小白雪派弃徒的身手也不敌我萧红屿的一根手指,何况此时此刻?”戏谵的口气中带着丝不耐的嘲讽。
双目未盲夏云初身子一震,自己的眼睛真的已盲了?
不,不他茫然的努力睁大了双眼,却不知此时自己失去焦距的眸子里,流出的是怎样一种无遮无拦的脆弱无依。
可那脆弱在短短的一刻问就褪了,他不再徒劳地试图挣开那人的掌握,沉住气,淡淡地道:“阁下何人?伤我双目,掳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萧红屿紧紧盯住他,心里有那么一点讶然——原以为随口抛出的双目已盲四字,已足够让一般人的意志丢盔弃甲,可眼前这个冒清目秀、长身玉立的青年在片刻的失神后,竟已稳住了心神,还能从容发问。
“你不怕?”他微微有些好奇,抬手一推,并不怜惜地将夏云初摔回了床上。
身子撞击上硬床板,有一刹那的疼。夏云初忍住不适,微笑;“双眼若真盲,该是毫无光感的黑漆一片,可我此刻仍能感知有光,应该是还有救。”
“说的不错。”萧红屿冷哼一声,没料到这小小白雪派弟子,看上去文弱纤细,又形同废人,竟有如此胆识。“伤你眼睛的是我下属,他用的是不会立刻致盲的“散明粉”两日之内,若有解药,自然是能恢复如初,可若两日内不上解药,便再元复明的一日。”
悄无声息地如同鬼魅般欺身上前,他冷冷地一把握住了夏云初的下巴:“乖乖识趣,把我要的东西给我,自然让你重见天日。”
顿了顿,他冷笑:“忘了告诉你,这两天内,你眼前的光感会越来越弱,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亮光为止。那时纵然华佗再世,怕也无回天乏术了。”
“阁下到底何人?所要的又是何物?”挣不开那人的掌握,索性不动,让心中羞愤一丝也不流露出来,夏云初平静地开口。
“呵呵萧红屿的名字在江湖上的确没多少人知道,可若说乌衣教的左护法,不知你知不知道呢?”
耳边那人阴恻恻的话让夏云初的心一震——乌衣邪教!
虽然不曾在江湖上有过多少阅历,但近二十年新近崛起的这个名声诡异甚至狼籍的邪教,他总是知道的。每每听下山回来的师兄讲到的江湖趣闻异事,关于乌衣教教众的行事乖张戾气,手段阴狠毒辣,还有便是传说得邪乎的左右二护法素来擅长采花之术,奸淫掳掠如同家常便饭。
“我要的,只是白雪派中只你一人得传的白雪派素雪心经,你开口背诵一遍,我即刻为你疗眼治伤,保你毫发不失。”
夏云初心中一阵惊奇——这邪教护法费了周章抓了自己,要的是这并非武学秘笈、也非什么惊世奇书的素雪心经?
师父当初传此心经给自己的时候,也曾明言这心法不过是有益身心修炼,有助内力缓慢提升,对武功并无多大建树,且练习起来颇耗耐性。若非觉得自己在众弟子中性子韧性耐力颇佳,可能长久修炼下来有所裨益也未可知,怕也不见得就单单只传了他一人。
可日久修炼之下,果然并无异处,不过是修心养性的一些法门罢了,更没听说江湖上有人觊觎这个,却为何被此人盯住强要?
想起当日被驱逐下山时师父的痛心眼神,他心中蓦然一痛,自己被指做下那种惊天骇世之事,要是换了别的弟子,师父应该早已以门规处死,可偏对自己下不了手。
虽是被师父亲手挑断右手手筋,可师父颤抖剑尖良久迟疑的神态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刻的血光,飞天而起,剧痛中他闭上了眼,不再看师父痛心不忍的脸,不再用逡巡的目光找寻大师哥的身影,昏迷前依稀听见师父最后的厉声训诫“今日不取你性命,不废你内力,只逐出门去——若敢在江湖上做出半点有辱自雪派门楣之事,为师再取你这孽徒性命!”
师父,徒儿不会。
夏云初点了点头:“原来为这个。素雪心经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好歹也是我白雪派不外传的秘笈,云初承蒙师父青眼传授,自然当全心全力保它不至落人外人之手,却不能满足阁下了。”
话音未落,下巴上的那只手不已加了三分内力,成功地令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因疼痛而有强忍的扭曲。
“不过是个因为利欲薰心而剑伤师兄,终被扫地出门的弃徒,也敢对人摆出个忠心师门的样子?
哼!名门正派中弟子,果然一个个口是心非,令人做呕!”看着眼前那双虽无焦距却依然清澈无尘的眼睛,萧红屿脸上尽是懒懒的不屑:“好,开始总得摆点姿态出来,却不知这副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样子要多久才能被人卸得下来?”
“是先给你点时间考虑呢?还是现在开始就试试乌衣教逼人说话的手段?”萧红屿眸光冷然,精光转动。若是夏云初能睁眼视物,定可看到他眼中令人胆寒的杀气一现。
可惜夏云初看不到,所以几乎是没有停顿地,他便又微笑了,敌散的目光遥遥望向某处:“不用考虑了,我的主意不会改。就是死了,也绝不能如你这等妖人所愿。”
既已知今日没有善终的道理,他口下也不再留情,妖人二字,倒并不全因此时气愤,大半是因为平日里听惯了这样的叫法。
萧红屿不怒反笑,哈哈大笑两声,拍手示意门外候命的几名教众进来:“拖他去刑室,要见得到光的那间——。随便拿条带倒刺的皮鞭慢慢招呼着,等我过一阵去看。”
不知被强拉着带到了什么地方,夏云初只觉得出片刻的拉扯之后,双手被冰凉的铁链牢牢锁在头顶的柱子上。柱子应该是铁制的,指尖触处,是凹凸不平微带冷意的铁疙瘩。
记得那人说什么要见得到光的一间刑室,看来是这里了,隐约有温暖的光从一边洒在身上,虽然看不见光源处是门是窗,但他感觉得出那是阳光。
上衣被粗鲁地撕扯下来,肌肤贴上了身后直直的铁架。
意料中的疼痛随着呼啸的皮鞭落在他身上时,他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觉得出那鞭子上生有倒钩,火辣辣的起落问有温热的液体很快在身上黏黏流淌,血腥的气味开始一点点蔓延着。
自幼习武虽也吃了不少苦,可这般赤裸裸的鞭打却从未尝过。纵有和师兄弟们调皮犯错的时候,也不会被这般责罚,更何况,师父对自己一直疼宠居多。
思绪飘回了成长的那片雪山,每年三四月,山上的雪化了之后,青翠的颜色便开始显山露水。清洌的雷水汇人溪涧,有溪边沿岸的桃花瓣落在上面,那是他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习武练功时最爱流连的所在。
可明年这个时候师兄弟们还会想起自己这个人吗?
泪慢慢流了下来,在他的腮边滴落。不关疼痛,只为委屈。
他扭开了头,将脸对着阳光照射过来的方向,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泪在阳光下闪着晶莹耀眼的光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重新看到日出日落?昏迷过去前,有一刻,他这样不舍的想着。
在屋外的小亭里独自坐着喝了几杯酒,萧红屿抬头看天,乌云压顶阴色逼人,沉的像要滴下泪来。
一阵风过来,直吹得亭外的乌臼树的枝叶呜咽乱响,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已片刻间失了颜色。
那问刑室里的夏云初此刻忽然不见了光线,会否大失心智呢?他冷冷地想,手中的竹叶青一倾而尽人了喉间,不知是不是心思不在品酒之上的原因,清冽醇香的酒味竟似不如往日。
想到那青年在床上苏醒后发觉身处异境的那份冷静,还有明知目盲后的处变不惊,他忽然有丝心烦——那小小的皮鞭,会不会太怠慢低估了他?虽然还没人能在他萧红屿的手底下抗得过去,可对这人和他身上自己势在必得的东西,怕是要使些非常手段了。
“衣上酒痕诗里里字,点点滴滴,尽足凄凉意“一声漫吟悠然响起,那人,也在同时间轻声长笑,衣袂夹着风声做响,飘然落座。
“萧大哥独自饮酒,为何不叫绿川同来?”
萧红屿抬眼看着眼前那人张狂中带着艳丽的脸,修眉斜飞入鬓处,自有一分勾人心动。
也不理他,只自顾自地在琉璃盏里斟上满满一杯,刚要送到嘴边,眼角一扫,正看到那人劈面疾伸来作势要抢的两指。心中微怒,肩膀一侧,手却不歪,酒杯平平飞起,落在另一只早有准备的手中,仰头一饮而尽。
“要喝酒,自己去倒。”他冷冷道。
“可我就爱喝大哥口中剩下的,如何?”尧绿川微笑“往日又不是没尝过大哥的剩酒,今日何必动怒?莫非?”他眼中波光流动;“那白雪派中弟子不像大哥想的好对付?”
“你知道了?”萧红屿不看他,哼了一声。“这夏云初纵然我不抓,你也必会动手。想来你也跟他几日了?”
“左萧右尧“逍遥二子”的心思,原本就是心有灵犀。”尧绿川不置可否地笑:“方才我已经去看过那人——昏了过去。听说曾被挑断手筋,难怪身子骨弱些。”
“昏了吗?”萧红屿淡淡问:“看来比我想像的还不耐痛。”
“大哥错了。虽是昏了可听行刑的属下说,从头到尾,也没听他哼过一声,只是把嘴唇给咬破了。”尧绿川嘻嘻地道。
萧红屿目中神色不变,微笑:“是吗?这倒有趣。”
“有趣?大哥不觉得遇到了个麻烦?”尧绿川眼中似笑非笑;“依我看来,怕大哥那些寻常手段在此人身上不起作用呢!不如交给小弟问出来,在教主面前一样算是大哥的功劳。”
“绿川啊绿川,有什么手段是你会——我却不会的?”萧红屿冷笑,目光却冷然。
“比如”尧绿川悠然道:“床上的手段。”
“对——你会用强,我却不喜。”萧红屿长笑:“非不能,实不屑也。”
“大哥错了,床上之事,用强不过是增添情趣。”那人恶劣地笑:“何况那些初时口中叫嚷最不愿的,往往最是食髓知味呢!”
萧红屿不答,再斟了杯酒,悠悠举到嘴边:“好酒,应慢品。情爱之事,也是一样。囫图吞下的,有何趣味?”
尧绿川也不再辩,转了话题:“大哥觉得夏云初是好对付之人?”
“两日之内,我自有办法叫他开口。”萧红屿淡淡道。
“是吗?不如”尧绿川眼珠骨碌一转,面上带笑:“我俩下个注睹,我赌大哥两日之间,问不出那人的话来。”
“赌什么?”萧红屿抬头看他,眼中尽是嘲弄:“忘了上次铁树门掌门之女,可是我赢了芳心。”
“世间男子,接得下大哥十招的,也许能找得出几人。可这世间女子,能挡得住大哥微微一笑的,却原本找不到一个。小弟自然心服。”尧绿川妖魅带笑的面上诡笑一闪:“可和大哥并肩笑傲江湖这些年,我一直好奇想大哥这般男子若是在人身下,却该是何种风光?”
“绿川”萧红屿并不动怒,深深叹息:“我保证就是你死了,也绝见不到。”
“既然如此,我们便赌这个。尧绿川眼中诡笑更甚:“大哥敢吗?”
“怎么赌?”萧红屿唇边微笑一现。
“若他开口,我输。若他撑得过两日,你败。输了这赌注的便心甘情愿陪对方一夜。大哥不敢便罢了,就当小弟没说过。”
“不用激将——你输定了。”萧红屿点头:“这赌,我接受。”
“大哥果然爽快。”尧绿川将脸轻轻凑了近来,语声放低:“就是我输,也是甘愿。”
萧红屿想了想,再微微笑着接道:“可惜我不喜与男子亲热,你不是不知——你输了,我自然叫你陪我一晚,不过是要绑了你灌了春药,教你在一边瞧我与女子亲热。”
言语三兀,哈哈长笑,飞身向亭外一纵,衣袖卷处,已将青石桌上的雕花瓷酒瓶收入袖中:“这次,我连剩酒也不留与你。”
纵身离了那小亭,萧红屿快步向后堂行去。乌衣软在中原各处皆有行宫,每处更是布局一致,虽然是初次来到这里,他对刑室所在也极是熟稔。
刚到那间照得见阳光的刑室门前,便已有一名身穿玄衣的教众迎了上来,衣角下方有块银色印记,是教中左护法属下李进,必恭必敬回道:“左护法,那白雪派弟子刚被打昏了,属下正叫人拿冰水泼醒了他。”
萧红屿轻轻点头“昏迷之际,可曾说过什么?”
“只曾经不停地叫过“师父,不是我气除此之外,便再没别的。”李进回道。
萧红屿皱了皱眉头,抬脚进了刑室。
铁架上,夏云初被冰凉刺骨的冷水兜头一泼,悠然醒转。
“恩”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生生的被冰水强拉回了意识,他的身子有些不可自抑地发抖。
身上的冷比不上心底的:眼前已是一片昏暗,昏迷前眼中仍可感知的光线此刻却无影无踪——自己昏迷了多久?留给自己的时间已到了尽头吗?
当时抱着一死的决心,对眼盲的恐惧似乎并没有多大,可这时,忽然连一丝光亮也感觉不到,这样的折磨忽然大到了占据了身心的全部,让人几欲发狂。
可他咬住了嘴唇,并不开口向身边的人询问——听得见四周有人的呼吸,却不见他们继续鞭打或其他的折磨。
萧红屿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盯了他片刻。
赤裸的上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鲜血流淌在自皙的肌肤问,可是因为是习武之人的缘故,那身躯虽清瘦,却不赢弱,隐约的肌肉因为疼痛紧绷着,仿佛默示着主人清秀面容下的某种坚韧。
之所以特意把他放在此间,却并非黑暗不见光线的地方,便是更能令人觉得出眼前越来越暗,离眼盲越来越近的恐惧来。
眼盲也许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接近眼盲的那种恐惧。
被这种恐惧吓到怎样的欲疯欲狂,萧红屿曾清楚地见过三四人,而那三四人,无一例外地说出他想要的一切,甚至还多。
可就是如此,却未曾见架上这人惊恐失态。
“眼睛便要看不见了真的不怕?”萧红屿冷冷道。
夏云初一震,是那个人的声音!
沉默了半晌,他将目光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淡淡笑了:“我怕。”
“哦?”萧红屿浓眉一挑,唇边有丝得意。“那便说出来,此刻敷药治眼还来得及。”
“怕归怕,可还是不能说。”夏云初闭上了眼,似乎虽然看不到对方,却仍不愿与他相对。
这闭眼下的蔑视,萧红屿看的清楚,冷哼一声,心里的怒气也生得飞快。
眼光看向了一名身材矮小的手下,他冷然吩咐道:“把上衣脱下,用盐水浸透了拿来。”
不出片刻,湿淋淋的上衣被送了进来。
“给他穿上,记得把每一颗盘扣部扣得紧紧的,莫落下一粒。”
几名教众应声上前,飞快地将夏云初的身子从铁架上解了开来。一人死死按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另两人不由分说地,将那浸透盐水的衣服硬生生套在夏云初那遍布血污伤痕的身上。
扣子,紧接着被一颗颗锁上。
夏云初直痛得一阵痉挛“啊”得大叫一声,随即死死地再度咬住了嘴唇。
那衣服原本就比他的身材小上一号,此时强穿上身,每一寸莫不是紧贴身上,每一道新鲜的伤口都在同一刻疯狂做乱,齐齐肆虐。
不出一会,他额头的汗已密密渗了出来,唇边一缕鲜红的血迹蜿蜒而下。
抵抗不住那钻心剧痛,神智正要昏沉,却被人在“大椎”穴上轻轻一点,立刻便又清明起来。
“这样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我还有几十种。”耳边冰凉的声音提点着“若真不怕,便轮流试试,反正离两日还长。”
“妖人”夏云初薄唇颤抖,自幼在雪山长大,很少与外界接触,就连骂人的话也不曾多学多说,此刻心中又恨又苦,却竟不知该怎样用言语宣泄心中痛恨。
“还敢嘴硬骂人——的确有趣的紧。”萧红屿淡淡道:“再拿银针来,把他十根手指一一刺穿了。”
冷冷看着澄亮的长针慢慢的扎进了那修长的十指,血珠从刺入的地方纷还而落,他好整以暇的抱起了双臂,看了一会,心中莫名的烦躁:“让他慢慢享受吧,待到想开口的时候,再来回报。”
李进躬身应了,心里也是不由诧异:似这般让左护法亲自出马逼问,这夏云初身上的东西不知是何等重要?更奇的是耗了这半日,却不见逼拷奏功。
江湖行走多年,硬汉子见的多了,这文弱少年初时看上去温和,可身上的硬气却始料未及。
“若是想昏,就像我刚才般点他大椎穴弄醒就是。这种法子不行,就二换到他愿意开口——可要是弄死了,你们自己赔他性命。”临走之前,萧红屿一字字交代。
一日既过。
到了傍晚,李进再次来报,神色间不由带了惶恐:“回左护法,属下无能,已将平日里常用的拷问之法用遍那人却始终不肯开口。”
萧红屿冷冷看着他,不语。
李进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再道:“不是属下偷懒,实足到了后来用重手法点他大椎穴,也是无用了。便是勉强醒来,神智也是极不清醒,片刻也就又昏了过去。”
想到这一日一夜间架上那人惨状,心下不由暗寒。
“昏了,就再弄醒。”萧红屿冷哼一声:“去把他手指的指骨给我一根根掰断了,反正也是废人一个。”
“是!”李进心中一寒。
正要转身,听得身后萧红屿又道:“就只弄断他已废的右手好了左手暂时不用动。”
“哈哈哈”门外笑声忽起“大哥到底还是怜香惜玉,竟舍不得再伤那人左手。”
萧红屿懒懒望向珠帘外的尧绿川:“两日之期尚差半日,你就忍不住来探虚实了吗?”
“不错,一想到那小小白雪派弟子竞如此争气,小弟这一日间也不知暗笑了多少回。”尧绿川嘴角含笑。
萧红屿凝目望他,忽然一笑:“绿川,现在我也忽然很想知道像你这般顽劣的性子,若是被人以彼之道还诸彼身的话,会否呕得吐血?”
“大哥指什么?绿川不懂呢。”那人嘻嘻地笑。
“——我原本不想碰你,可现在却想看看你若在床上被人用强,还能不能像现在般笑得出来?”
萧红屿悠然道。
尧绿川神色一变,正色道:“若是被别人,当然笑不出来。可若”脸上忽然媚笑一起“用强的那人是大哥你,就笑得出来。”
萧红屿忍不住大笑:“如此说来,我主意倒定了。今晚无论如何,也要看看乌夹教右护法怎样在床第间忍痛带笑?”
“大哥要看,也得有那手段赢那赌注。”尧绿川继续微笑:“不然,可就换我看大哥了。”
“手段吗?”萧红屿眉头一挑“不如你这就随我前去,看我如何叫他开口?”
“正好无事,那就去也无妨。”尧绿川点头。
两人跨进那刑室,屋顶上一条长长锁链倾泻而下,已换了姿势将夏云初双臂反锁,足尖着地的吊在正中。
那和地面接触的一点,已积了一滩暗色的血泊,看不出干了没有。
萧红屿慢慢踱到他面前,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没有反应,想是又已在深度的昏迷之中。
细细看着那张面庞,萧红屿半天冷冷不动。
乌黑的发丝已不复昨日的平顺,散乱在低垂的额前,早被汗水浸透,狼狈地贴在脸上。
身上累累的伤自是不必说,唇边的血丝也早成了血沫。想是内脏也受了伤害。
紧闭的双目,深锁的眉稍
萧红屿忽然发觉了一件事:和昨日的柔弱平静不同,此刻这张脸上的表情,竟然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冷傲和倔强。
怎么可能?昨天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遇强则强,无欲而刚大哥难道看不出来吗?”身边尧绿川的语气竟也少了调笑。
萧红屿忽然心烦意乱,阅人无数,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尧绿川的断语,正是实情。
抬掌运气,举手按在夏云初头顶“百会”一股霸道的真气已灌人他的脑门。
不出所料,掌下那人喉咙中轻轻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双眼。
那眼中,虽已映不出外界的事物,却有一刻的清澈明净。
像是被眼前的黑暗提醒了此刻的境地,他很快又闭上了眼睛,神色疲倦而无奈。
多久了?这般被剧痛折磨到陷入昏沉,再被某种截然不同的痛楚弄醒,已不知有几次。
初时还试着用数数分散注意,可现在,已忘了先前数到第几次。
好在最近的几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想必不久,这苦楚也该到尽头了吧?
“还有五个时辰,你的眼睛就再不能恢复了。”耳边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让他飘忽的意识猛地聚集。
紧接着,左手被人轻轻握住,一一抚摸着他的手指:“右手手筋已断,指骨也折了,想不想试试连唯一完好的左手也被废掉的滋味?”
那个人,又来了。
萧红屿萧红屿。
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初次听见的名字,他忽然很想亲眼看看这冷酷声音的主人的真实面孔。
眼见就要死在这人手中,却连仇人的相貌也不曾知道。
就和被挑断手筋逐出师门一样,连个辩解的机会也不曾有过。
他苦笑了一下,却牵动了唇边的伤。
“在想什么?”
下巴被那人强有力的手抬起握住,骨骼在一瞬间被捏得轻微作响,似乎不满意他对那提醒的轻视。
胸中有股陌生的气息在冲撞,让他能够努力集中力气。
夏云初淡淡道:“不用反覆提醒若是怕这些也不会撑到现在。”
身前那人一顿,似乎被他的回答窒住。
“怎样,纵然再有两天时间,大哥你的这些手段怕是也全然无用了。”另一个清亮的陌生声音在稍远处飘来,带点魅惑的轻佻。“不如交给了我,试试小弟的别样法子,保证叫他在床上傲气尽失,乖乖把我们要的全吐了出来。”
“尧绿川——你给我住口!”萧红屿冷喝一声,心中怒气陡升。
难道今天就真的被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害得要输了那赌注!?